第9章 春雨涤春楼

春雨楼，风水镇最大的酒楼，也是我们家族经营的产业。

一场春雨后，酒楼矗立在朦胧氤氲中显得雅韵十足，正应了酒楼的名字，也许只有在春雨后才能彰显出它独具魅力的特质来。

本是好风好雨好时节，但今天春雨楼外却挂出停业一天的店牌。路过的人们都好奇地望向酒楼，却丝毫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时至傍晚，路过的行人发现里面隐约有微弱的灯火，待好事者上前欲看个究竟，却发现楼前站着两位瘟神样的劲装汉子，于是打消了好奇的念头，灰溜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和瘦圈，胖墩玩到天黑才回家。一进家门，母亲一边埋怨我弄得一身污垢，一边告诉我快去春雨楼，说这是三叔特意叮嘱过的。

“去那儿做什么，我正饿得慌，不去，不去。”玩得精疲力竭的我不愿意再动半分。

“是重要的事儿，不然你三叔怎么会特意过来通知呢？快点洗把脸过去。”一向温言软语的母亲语气变得少见的严厉。

我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多言。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便七八个不愿意地出了门。

来到春雨楼前，刚要抬手推门，却被一条莽汉的胳膊硬生生地挡住。

“今晚这酒楼我们包了，你还是回家吃去吧。”汉子说话的声音很平淡，却自有几分威严。

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着对方一挥手就能摔倒七八个我的疙瘩肉，我早就推开他径直进去了。于是，歪歪嘴说：“这是我们家的酒楼，我怎么就不能进去？”

那莽汉略显惊愕，正待细细盘问，只听得楼上的窗户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三叔的脑袋从窗户里探了出来。

他冲着那人使了个让我进去的手势，便又倏地关上了窗户。

“请进！”那莽汉推了楼门，冲着我平淡地说了一声。

我一昂首，大踏步就进了酒楼。

让我没有料到的是，酒楼的一层也是黑漆漆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不过，头顶上却时不时传来楼板吱吱呀呀的声音，同时还有一阵阵的人们说话的声音。

借着楼口的灯火，我拾级而上，来到了楼上，顿时傻了眼。

只见二楼之上至少有五六十人，大家正围着一张圆形的大桌。一排烛火中，映出了几张熟悉的脸庞：父亲、三叔、四叔、白叔。紧挨着几人分两排或坐或站着一群面孔有些生疏，却依稀又好象有点印象的一些人。

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关注，正在说话的父亲依然继续说着，旁边的人似乎也各有各的心思，时不时地相互低声交流着什么。于是我顺着人群的后面终于溜到了三叔的椅子后面，这才站定身形。

此时，才开始注意听听父亲讲话的内容。原来以为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晚饭的热闹场面，如今的画面却多出了几分不寻常的诡异。

“前天我们收着消息，洛阳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先前进驻城内的八路军现在已经撤出了洛阳。国军已经重新控制了洛阳城。但是，原来的邱师长那条线怕是没有用了。现在那里的情况有些复杂，原先进驻的部队都开始纷纷东撤，听说只剩下一两个团的兵力，怕是早晚被八路军灭了。刚刚一场大战之后，我看双方也要休整一些日子。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要穿过硝烟未散的战区。趁着战事迫在眉睫之际，他们无暇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就一起干一票大的！”父亲说完的同时，他的拳头也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一排烛火也惊慌似的摇曳起来。

“我们这次过去，是不是都要带真家伙？要不，万一遇到兵痞，我们怕是要被收拾了。”说话的是一个皮肤白净，五官清秀的中年男子。我一眼就认出是白家老三，是瘦圈的父亲，本来道貌岸然的外表不知怎么着越看越不舒服，也许是他对瘦圈母子的态度引起了我的厌恶。

“眼下这时局，不带家伙是万万不行的。不过，最好不要和当兵的发生什么冲突，终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一旁一位清瘦枯干的老头说道。此人我眼生的很，后来听三叔说起，他就是那个外号蔫老六的焉家管事。因为他的姓氏“焉”是古姓，百家姓里也没有，加之写法和读音都和“蔫”接近，最有意思的是，此人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看着都蔫了巴吉的，好象正在吸着大烟的烟鬼，所以大家都称他蔫老六。

“好，那就决定了，这一次各自都带上自己称手的家伙。”父亲对带不带家伙下了结论。

“无论是八路军，还是国军，遇上了，都要开打？”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手中捏着一个旱烟袋，声音很低很沉，却很有厚度。

“老晁这个问题很好。我认为只要不是要把我们五花大绑抓了去，最好都不得罪。不过，看现在这个势头，国军的日子长不了了，将来都是八路军的天下。所以，最好不要和八路军起冲突。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中大多数都有家有业了，结了梁子，怕以后会有大麻烦。”父亲冲着晁三丈说。晁三丈以前是爷爷手下最信任的一个堂口管事，父亲对他很是器重，私下的交情似乎也和姚叔他们差不多。

父亲接着说：“这一次我们强调的是精兵良将，速战速决，因为谁也不好判断时局战事的变化。所以，你们每个堂口出三到四个人，队伍不要超过20人，这样不仅便于藏匿行踪，也方便令行禁止。至于在座的几位管事是否愿意前往，自家堂口定夺。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位，后天拂晓出发。如果谁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

“今天老爷子没有让外四堂口的人来，他们都不用参加吗？”后排站着的一位大汉问。

一听此话，白叔“腾”地站起身来就骂：“这些个王八犊子，看世道不安，竟然有人狮子开口吃老大一笔。这规矩是不是也要一条条给他们好好讲讲。平日里做些私活，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出来混的都不容易。哪曾想，好心当成驴肝肺，胆肥得要吞天。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外堂口如此不讲规矩，有犯上之嫌，我倒要找时间好好查查。如果查到是谁在背后做些不干不净的手脚，到时别怪我老白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