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非洲人
非洲大陆，尤其是东非，被广泛认为是全人类的起源之地。大约700万年前，这里就有人类的始祖生存，包括非洲南猿和乍得人猿等。至于最早的智人，则出现于埃塞俄比亚。尽管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里，非洲大陆上存在过辉煌的文明，但在从9世纪到18世纪这漫长的1000年里，非洲大陆从未出现强大到可以聚合各种文明的统一政权。广袤的土地上，总计存在过1万多个国家或其他政体，虽绝大多数如彗星般陨落于历史长河中，却也诞生过如古埃及这般辉煌的文明。
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厄运源自从7世纪开始的奴隶贸易。在大陆东部，阿拉伯奴隶贩子总计将1800万非洲人经印度洋运往世界各地。到15世纪，大西洋上的奴隶贸易极为勃兴，在四百年间，总计有约1000万非洲人被绑架、劫掠并运往北美。从事这项贸易的人包括葡萄牙人、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和美国人。直到19世纪，西方主要殖民国家才在国内政治压力下纷纷终止奴隶贸易。取而代之的，则是欧洲大国对非洲领土的直接瓜分。及至19世纪晚期，整个非洲大陆只余两个独立的民族国家：东非的埃塞俄比亚（彼时被欧洲人称为“阿比西尼亚”）和西非的利比里亚（实际为美国控制）。绝大多数国家沦为列强的殖民地或保护国。尽管这一历程给不少尚处于原始部落阶段的非洲国家带来了现代社会的种种制度和理念，却也对被殖民国家的自然资源和文化传统构成了毁灭性的破坏。
没有人能够说清这段屈辱而叵测的历史究竟对今日非洲人民的生活方式和非洲文化的发展轨迹带来了何种冲击。在我们的访谈中，几乎每一位受访的中国人都会就他们与非洲人的交往和接触发表一大通看法。其中有不少判断触及了殖民主义有可能对当代非洲人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产生的影响。事实上，尽管绝大多数非洲国家都已赢得民族与国家的独立，但殖民主义对这片土地的影响始终没有得到彻底的清算，遑论涤除。例如，非洲最为强大的国家南非，虽然很早即脱离英国统治成为独立国家，但直到1994年，整个国家始终被占人口极少数的白人以行之有效的种族隔离制度统治。另一个例子，是东非国家乌干达在1962年独立后，需要确立一种官方语言，其时原属于布甘达王国治下的南部地区通用卢干达语，操这种语言的人数也在全国总人数中占据优势。但在立法过程中，南北双方发生了尖锐的矛盾：北方人拒绝将南部通行的语言设立为官方语言，而南方人则担忧北方人的学习和使用会破坏卢干达语的纯洁性，因此也拒绝这一提议。双方反复争吵，无法达成共识，最后竟只能将原宗主国（英国）的国语确立为官方语言。这一现象在多个独立后的非洲国家都曾不同程度地出现过。
复杂的历史造就复杂的性格及国民特征。几乎每一个在非洲长期生活的中国受访者都给出了非常相似的结论。大学一毕业即来非洲、曾在六七个国家待过七年的大型中资企业员工小窦
，如今在乌干达分公司负责公共关系维护业务。在坎帕拉著名的中餐馆“花园”，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本地一所著名大学邀请该公司的一名高管去做一个演讲。在国内，这种应邀的演讲通常都有一定的酬劳，由大学支付。但出于建立良好关系的考虑，小窦在与对方敲定此事的时候，没有提及酬劳的事，即是做好了“义讲”的准备。然而没过多久，小窦收到了大学方面来的邮件，内容如下：“为了更好地配合贵公司某总的演讲，我们将安排一位教授做活动的主持人兼点评人，不过需烦请贵公司为该教授支付500美元的酬劳。”看到邮件后，小窦惊呆了，他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逻辑，算是敲诈吗？他回信过去，解释公司没有这样一笔预算，无法支付这500美元的费用。谁知大学方面又来信说：“没关系，您可以把其他地方的费用挪过来啊！”这次小窦彻底崩溃了。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不知所措。为什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事情发生？不过小窦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非洲”了，在长期与非洲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形成了相当灵活的思维方式。这回他转换思路，不再纠缠这500美元，而是在回信中这样写道：“谢谢贵校的信任，由于鄙公司某总的演讲出场费是2000美元，为避免不必要的财务程序，我们将两笔账合为一笔，烦请贵方一次性支付我们1500美元即可。”这封邮件发出后，对方再也没动静了。
事实上，几乎每一位在非洲生活的中国人，都曾略带无奈地对我们讲述非洲人“喜欢要钱”。去超市买东西，门口的保安会对你说：“嗨，我的朋友，给我买一瓶苏打饮料吧！”在跨国企业工作的员工，几乎每个人都曾借钱给非洲籍同事，甚至包括公司总裁、副总级的“有钱人”。对于借债，很多人拖欠，甚至根本不还。
“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小窦说，“其实借钱、要钱也许是一种文化习惯，‘给我买一瓶苏打饮料吧’就像我们中国人见面说‘你好’一样，你给他买，他会很感激；你不给他买，他也一样善良热情。”
非洲人对于钱的态度，是最令中国同胞费解的。尽管生活普遍贫穷，国家亦缺乏有效的社会保障，但这里的人几乎没有存钱的习惯。第一天发工资，第二天便花个精光的事时有发生。在外资企业，非洲雇员提前预支工资，再在下个月薪水中扣除预支金额，已经成了一种惯例。“借钱的理由千奇百怪，经常是家里死了亲戚，我有一个同事跟我借过三次钱，每一次的理由都是‘我爷爷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几个爷爷。”小窦说。
然而，非洲人也有另外的一面。在乌干达的首都坎帕拉，尽管城市建筑破败、道路坑洼不平，但街上基本找不到烟头、碎屑或垃圾。非洲无疑是贫穷的，根据联合国《2009年人类发展报告》，全世界人类发展指数排名最低的24个国家中，有22个是非洲国家。但即使在最穷的国家的城市里，交通也基本是井然有序的，机动车避让行人，没有人在市区随便鸣笛，更没有人从车窗向外丢垃圾。此外，非洲人中烟民很少，更别提在公共场所公然吸烟的人。工作中的非洲人，无论赚钱多少，几乎全部穿着熨烫得笔挺的衬衫和一丝不苟的西装裤，反而是中国人着装更加随意，穿着睡衣去上班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