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回 不当总统胜似总统 名为退休实非退休
卡特在与伊朗打交道中,受尽了伊朗的嘲弄,成了美国总统史上的又一位弱总统。但下台后的卡特却最后成了一名美国历史上少有的强“总统后”。美国《交流》季刊曾发表一篇文章,专门介绍这位“总统后”的生活:
1981年,吉米·卡特竞选连任失利,回到老家佐治亚州的普莱恩斯,几乎处于崩溃的境地。他受到的责难不一而足,说他是美国种种弊端的制造者,美国经济停滞不前的罪魁祸首;尤其叫他备感羞辱的是,他为营救52名美国人质而采取的行动在伊朗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漠里一败涂地,而伊朗却在罗纳德·里根宣誓就职的当天宣布释放这些人质。卡特个人的经济状况一塌糊涂:当他去白宫走马上任时他的花生贸易货栈本来是生意兴隆的,由于全盘交托别人,如今却拖下了100万美元的亏空;他眼看就要把农场赔进去,说不定连自家的住宅也保不住了。吉米·卡特不得不承认,当了一任总统之后,他面对着的生活“一片空虚,了无指望”。
可是一天深夜,他忽然笔直地坐在床上说了一句:“解决冲突。”他对夫人罗莎琳说:“我现在知道卡特中心(Carter Center)应该干些什么了。咱们可以把它办成一个调解冲突的地方。”
罗莎琳·卡特至今回忆起来还觉得有点好笑,她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半夜爬起来,连在白宫的时候也没见过。”
卡特出名的露齿一笑依然如旧——有人说这一笑表现出他的凶狠,也有人说是狡黠,见仁见智。他那冷冰冰的脾气也一如既往,只不过发作的对象不再是当年的那些助手和报界。1988年春天他曾在巴拿马大大发作了一回,因为他发现诺列加将军本来答应实行自由选举,可是在他挑选的候选人落选之后,却想假造选票统计表来篡改选举结果。
这位前总统于是怒不可遏,冲到计票中心,推开好几个人,登上台子朝着十几位正在给这场骗局充当证人的巴拿马名流大发雷霆,用西班牙语喊道:“你们究竟是正人君子还是小偷?”
有人间:“你说什么,先生?”卡特又喊了一遍:“你们究竟是正人君子还是小偷?”
这就是吉米·卡特以圣经为本的最好体现。他在紧急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指责那次选举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人勾当”。
几个月后的9月份,他又在为埃塞俄比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府与厄立特里亚人民解放阵线之间的和谈进行斡旋。后者也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组织,从1961年以来一直在为厄立特里亚脱离埃塞俄比亚而战斗。28年来,战斗双方的代表头一次无条件地坐到了一起。
接着,卡特又应奥尔特加总统之邀前往尼加拉瓜,帮助那个国家拟订大选的基本规则。卡特还说服奥尔特加允许3万名米斯基托族印第安人,连同他们流亡在外的领袖布鲁克林·里韦拉一起返回他们在尼加拉瓜的家园。这批人从1981年起一直客居洪都拉斯,同尼加拉瓜的桑地诺政府交恶。
也是主要靠了卡特的干预,索马里总统穆罕默德·西亚德·巴雷于1988年秋季同意宽大8名被他当即判处死刑的政治犯。另外,1988年8月,卡特还同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配合行动,恳请埃塞俄比亚总统门格斯图·海尔·马里亚姆释放220名已被监禁达十年之久的索马里战俘。不出一个月,这220人全部获释。
卡特在政坛上沉默无闻了将近十年,现在突然重放光彩,而且似乎无所不在,主持着某种“影子国务院”,而这是布什政府所建议、首肯甚至鼓励的。
如果说1976年吉米·卡特当总统是不得其人的话,那么在这个无任所外交官的位子上,他简直可以说是十全十美了。如今,这位过去就把人权当做外交政策合理因素来考虑的总统,正在把越来越多的时间和注意力贡献给结束国内冲突的事业。几十年来世界各地的国内冲突此伏彼起,使数以百万计的人丧生、致残和流离失所。
他一贯坚持从崇高的道义立场出发处理问题,这种作风在他任总统期间被大多数美国人视为刚愎自用,而它现在却成了他的优越条件,因为内战中的交战双方除了他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他的真心实意在解决被伊朗扣押的人质问题上表现得很突出,这种做法曾被美国人看做是一意孤行,自找倒霉,它是卡特主持下的白宫一事无成的又一例证;然而现在,当多年来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谁也不肯从自己的立场上退让一步时,卡特的真心实意却发挥了作用。
作为前任总统,卡特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但是因为他在国际事务方面并不具有官方身份,所以又不受政府外交政策的约束。卡特坐在普莱恩斯他家的起居室里说:“我从来不自称代表美国说话,不过我总是向国务院和白宫通报情况,而且差不多一贯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当然这是乔治·布什上任以后的事了。”
与布什主持的白宫如此有默契,一方面是因为里根年代流行一时的意识形态冰川已经解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乔治·布什领导下,政府对世界事务采取了更加务实的方针。吉米·卡特的确大有用武之地了。(现在,普莱恩斯宅邸的写字台上已经装了一台专用电话,供卡特同国务院通话,偶尔也同白宫通话。)
埃塞俄比亚和厄立特里亚双方在卡特中心举行谈判时,国务院一位高级官员说过:“非洲之角的稳定显然是符合我们的利益的,埃塞俄比亚问题如能解决,将促进这一稳定的实现。美国政府显然对于调解厄立特里亚冲突无能为力。所以,卡特先生在亚特兰大努力处理这件事是十分符合我们的利益的。”
埃利奥特·艾布拉姆斯(Elliott Abrams)在里根政府期间任助理国务卿。当时他对于吉米·卡特批准的外交行动几乎没有一件不吹毛求疵百般挑剔的,现在连他都承认,卡特能介入那些别人和别的组织无法插手的冲突,“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艾布拉姆斯如今是一位私人开业律师,他也谈到他所谓的“这些作为东西方关系问题的国内冲突的缓和”。一场国内冲突,例如埃塞俄比亚的内战,如果没有美国和苏联作为敌对双方的后台介入其中的话,解决的可能性就比较大。艾布拉姆斯说,现今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治下的苏联,对于继续卷入埃塞俄比亚-厄立特里亚内战或世界各地类似冲突,“已经不那么起劲了”。
今日,吉米·卡特扮演着类似终审法庭的角色,他是第一位在离开白宫之后仍然对世界事务发挥积极作用的总统。
卡特中心于1986年正式开放,但是从1982年起已经开展活动,当时暂借埃默里大学在亚特兰大的校舍,而且埃默里大学至今仍旧和卡特夫妇一起以某种合营的方式经营卡特中心。(这位前总统现在也是埃默里大学的“杰出的教授”,讲授军事伦理学等课程,并为学生、教员和参观者举办“城镇集会讲坛”。)
虽然比在白宫的时候心情悠闲,卡特依旧是一个工作狂。卡特伉俪在中心有一套住房,每天早晨七点一刻准时起床,遇有急事还要提前。由夫人亲自烹制的早餐调配得很精致。如果日程允许,两人早餐后一起慢跑三英里半,接着回到他们彼此相连的书房。
罗莎琳·卡特把卡特中心的工作叫做“没有尽头的活计”,她担负的工作并不比前总统少。在白宫时,她列席内阁会议,如今他们的活动仍是前后配合的。她在与丈夫合著的《事事求成》(Everything to Gain)一书中写道:“我爱喝脱脂牛奶,吉米爱喝全脂牛奶,所以我们就买含脂量百分之二的牛奶喝。”这段活意味深长:卡特夫妇从没想过要分开买牛奶。
卡特夫妇自己动手写讲演稿(邀请他们两人演讲的日程表排得满满的)和书稿。对于关系重大的事情卡特总是要作详细的笔记。比如厄立特里亚人和埃塞俄比亚人在卡特中心举行谈判的九天当中,这位前总统总是用文字处理机把有关敏感事项的精确措辞打印出来,把文本分发给双方,免得日后再生龃龉。有时他当着双方的面做这件事,有时双方不在一个房间,由他穿梭般来来往往。
美国或许仍然渴望有一位帝国风范的总统,一位罗斯福式的人物。即使够不上,至少也得是一般百姓能够认同的人——杜鲁门或里根。可吉米·卡特跟他们哪个也不像,他自己提公文箱,不许别人对他行军礼。
2007年11月15日,卡特夫妇访问非洲,一名尼日利亚小女孩向卡特夫人罗莎琳献花。
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个毫无伪装的人,一个很认真、也许认真过分的人。范德比尔特大学政治学教授欧文·哈格罗夫(Erwin Hargrove)在他1988年出版的《总统任上的吉米·卡特:领导作用与公共福利政策》(Jimmy Carter as President:Lead-ership and the Politics of the Public Good)一书中,把卡特叫做“一个不戴面具的人”。哈格罗夫认为,卡特的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当总统必须有面具,要树立一个形象;当总统的不能以赤条条的真面目示人。
罗纳德·里根就从来不出纰漏——从来没有让面具掉下来过。为了在黎巴嫩的一场徒劳的维持和平行动,他使241名美国军人丧生,事后他的声望却丝毫未减。里根是出席一百场星期六上午社交活动的英雄;吉米·卡特则是个笨手笨脚,弊病百出的角色。
杜鲁门是不戴面具的,不过他根本不需要面具。他也打扑克,只是使四人牌局得以圆满结束的往往是第五个人I.W.哈珀。吉米·卡特滴酒不沾,他这种毫不通融的作风叫人感到不自在,在这毫不通融的态度背后似乎还隐含着蔑视对方的意思,使得那种三杯鸡尾酒的午餐看来仿佛不但是逃税行为,而且几乎是不道德的。
作为一个总统,卡特有不少问题,有些是他自己造成的,但不该归咎于他的也不在少数。
到了1989年,再用历史学家的眼光看卡特总统任期内的政绩,还是能发现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至少,关在伊朗的美国人质一个也没有被杀。卡特政府四年的预算赤字加起来只有2270亿美元(而在里根当政的八年,赤字加起来是13000亿美元)。除此之外,卡特当政的几年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腐败行为,而里根政府时期却可谓丑闻百出,伊朗门事件、住房和城市发展部的丑闻、储蓄和贷款的大崩溃等。
卡特还设法使以色列总理贝京和埃及总统萨达特达成戴维营协议,签署了巴拿马运河条约和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会谈条约(不过他没有能使后一条约获得国会批准,这一点也许是他政治上日益虚弱的象征)。而且,正是由于他所进行的谈判,最终使被扣押在伊朗的美国人质获释,只是人质释放得太晚,没有来得及保住他的总统职位。
这位前总统现在还兼任有130个成员的马兰纳塔浸礼教会的财务负责人。(“10月两个星期日共收到1482美元19美分。”)他经常为教堂修剪草坪,而罗莎琳·卡特则用吸尘器清洁地毯和椅垫。他一有空闲还去主日学校教课,最近差不多是每月一次。他说:“教堂是我们社交生活的中心,它对我们像呼吸一样重要。”
正是:
老马伏枥,壮心未已。
基督在心,唯求公义。
东西南北,不辞辛疲。
全球同胞,共赞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