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要求和手段—目的—准备状态
1.老鼠
在上一章中我们认为,由于行为表现出坚持的(persistent)、可驯的趋向(gettings-to)或离开(gettings-from),因此它可被描绘成包含着固有的目的性(immanent purposes)。我们还坚持主张,由于行为表现出对确实如此这般的环境特征的可驯相倚性(docile contingencies),因此行为还包含了固有的认知(immanent cognitions)。
我们现在希望精心阐述这两种固有的目的和固有的认知的概念。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们就从老鼠开始。这是因为,众所周知,老鼠由于具有抗病能力并且在饲养上花费不多,所以已经成为心理学家广为欢迎的实验动物,同样也受到生物学家的欢迎。此外,“老鼠心理学家”(rat-psychologists)近来已经向我们提供了多种多样的迷津学习,辨别箱(discrimination-box)以及其他一些实验,正如我们将见到的那样,这些实验能为固有的行为—目的(immanent behavior purposes)和固有的行为—认知(immanent behavior cognitions)提供具体的界说。
2.生理的静止和干扰
在迷津、辨别箱或其他问题箱等情境中,一只老鼠的最终目的是趋向最终的生理静止(physiological quiescence)或离开最终的生理干扰(physiological disturbance),或者两者都有。老鼠趋向饥饿—吃饱,或口渴—喝足,或从生理伤害中逃离,或从电击等情境中逃离。也就是说,老鼠实验实际上总是这样来安排的,以便在动物身上激发起一种或多种人们称之为一级内驱力(first-order drives)的东西,也即食欲和厌恶。这些一级内驱力(食欲和厌恶)被构想为由于初始的生理兴奋状态(initiating physiological excitements),作为它们原始的“初始原因”(initiating causes),一旦得到激发,就使动物处于一种“要求”最终出现某种生理静止的状态(例如饥饿—吃饱、口渴—喝足、性满足,等等),或者处于一种“反对”最终出现某种生理干扰的状态(例如伤害、生理阻碍,等等)。
这些一级内驱力要求出现特定的生理静止(食欲)或反对出现特定的生理干扰(厌恶),它们产生自初始的机体兴奋。后面的章节将详细讨论这些食欲和厌恶。目前,断言它的无处不在已经足够了。正是这些被要求的生理静止状态和生理干扰状态构成了最终的目标物,老鼠和其他一切动物,被构想为趋向或离开这个目标物。
3.高级目标和次级目标
接下来必须指出的是,附属于这些“要求”或“反对”最终生理目标的还有各种更加贴近的或环境导向的要求——要求或反对这些环境的实体(environmental entities),如食物、死通道、电击、出口等。总之,正如我们试图在以后几章中更为具体地表明的那样,看来老鼠接受或拒绝,以及坚持或离开食物、死胡同、正确的路径部分、电击等等,只有当上述附属功能对老鼠来说作为趋向或离开最终的生理静止和干扰的次级目标(subordinate goals,也即手段—对象)时方可实现。但是,必须强调的是,这些次级目标只有当它们在长时走迷津的过程中被证明为趋向或离开那些终极目标的合适路径时方才继续成为一种目标。一只饿鼠要求饥饿—吃饱;其次,它要求食物成为通向饥饿—吃饱的路径;最后,它要求出口成为通向食物的路径。
4.手段—目的—准备状态
接下来我们将要强调的是,这些从属于高级要求的下位要求是由于我们称作手段—目标—准备状态(means-end-readinesses)的相互联系。那只由于饥饿而产生吃饱要求的老鼠产生了对食物的要求,从而表现出手段—目的—准备状态的相互联系,也即准备与作为吃饱手段的食物进行交流(commerce-with)。与此相类似的情况是,那只对食物产生要求的老鼠,还对可探索的物体产生了特别的准备状态,从而表现出另一种更加次级的手段—目的—准备状态,也就是说,准备与这种或那种作为获得食物的手段的可供探索的物体进行交流。
此外,我们还认为,这种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在性质上具有“判断性”(judgmental),它们相对于实际的关系而言是倾向于可驯的。如果特定的食物在长时的走迷津过程中被证实不能导致吃饱,那么我们相信,那种类型的食物将或迟或早不再包括在次级手段—对象的名单中(尽管要求吃饱的老鼠本来对这个次级手段—对象一直处于准备状态)。如果情况确实如此的话,那么这样一种手段—目的—准备状态便等于一种判断,即一种特定的食物在过去被证实为趋向吃饱的“良好”手段—对象。相似情况是,如果一种特定的可探索物体(通道的形状、缝隙的类型,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在长时的走迷津过程中并不证明能引向食物,那么我们便会相信,这种可探索的物体便不再会包括在那类可探索的物体的名单中(尽管要求吃饱的老鼠本来对那些可探索的物体一直处于准备状态)。由此,这种对可探索物体的准备状态。我们称之为判断。
5.手段—目的—准备状态(食物)的可驯性
对于这种判断的特征,看来在人类婴儿身上有一定数量的证据。众所周知,当婴儿饥饿时,他准备吮吸在感觉上和运动上与乳头的构造相一致的任何东西,如手指、毛毯的一角,或类似的东西。我们现在要指出的是,这种准备状态是可驯的,因为饥饿的婴儿最终准备吮吸某些类似乳头的实体,而这些东西(婴儿开始把他自己局限在这些东西上面)看来主要是那些过去曾导致婴儿满足的东西。有证据表明,婴儿根据以往曾给他带来满足的个人经验而特别“依恋”(attached)上了奶瓶或乳房(但是,要表明他现在错了,也许需要对他作出大量的证明)。
在老鼠的情形里,对这类判断特征的进一步证明也许可以在J.G.吉冈(Yoshioka)的一些观察中找到。J.G.吉冈发现,当向野生灰鼠和驯养的白鼠呈示同等数目的“大粒”向日葵籽和“小粒”向日葵籽时,两种老鼠都倾向于在任何特定时间内吃更多数目的大粒种籽而不是小粒种籽。吉冈进一步表明,在驯养的白鼠中,他对它们进行了更多的附加控制测验,结果证明这种对大粒向日葵种籽的优先选择有赖于视觉。这是因为,当种籽在黑暗中呈现给老鼠时,挑选大粒种籽和小粒种籽之间的数目差异便不存在了。在进一步的实验中,吉冈还发现这种优先选择大粒种籽的现象还有赖于饥饿状态,因为一旦老鼠不感到饥饿了,这种优先选择大粒种籽的现象也就消失了。这些观察仿佛表明:存在着一种内在的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判断),以便使吃饱的目标更大程度地有赖于大粒种籽而非小粒种籽。
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这种判断的准备状态在上述事例中是天生的而不是先前学习的结果。正如J.G.吉冈进一步指出的那样,这一事实表明那是一种错误的准备状态(判断)。因为表面上显得颗粒大的种籽实际上并不比颗粒小的种籽含有更多的果肉。而且,对大粒种籽要花更多时间去把它咬开和吃掉。因此,这种优先选择现象显然不可能是先前经验的产物,因为充分的经验将会表明大粒种籽比起小粒种籽来实际上是一个更差的次级目标。
然而,最后必须指出的是,除非老鼠在进一步接受训练的情况下表现出最终对下列事实可驯的倾向,也即大粒种籽实际上并不更好,甚至比小粒种籽更差,否则上面描述的对大粒种籽的次级准备状态将不是真正具有判断性的。在后一种情况下,恰恰相反,我们可以把它构想为我们称做手段—目的—固恋(means-end-fixation)的东西。
最后,作为这种对特定食物(作为吃饱的手段)准备状态的判断特征的唯一证据,我们建议进行外科手术的实验,也就是将动物的食管切开并通到体外,以便使咀嚼的一切食物和吞咽的一切食物都掉到体外。而有这样一些类型的食物(即实验者所期望的那部分食物)将通过胃管重新输入胃中,以便产生吃饱的感觉。实验者可以借此判断哪些食物产生吃饱感而哪些则不能,从而发现动物偏爱和准备吃的特定类型的食物是否可以按照最终达到的吃饱感觉而加以调教。只有当它们被证明可驯时,我们关于食物类型的次级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具有判断性的假设方才最终得到证明。
6.手段—目的—准备状态的可驯性(探索的类型)
W.P.里奇尔(W.P.Ritcher)已经表明,老鼠的一般性探索活动的发生周期与胃的收缩周期保持一致。此外,W.P.里奇尔发现,如果在老鼠生活的笼子旁边附加一只里面置有食物的小笼,在每次活动周期达到高峰时,老鼠便进入小笼子里去吃东西,嗣后又回到生活笼子里去,清洁一下自己,然后安静下来。W.P,里奇尔用下面的图解(见图1)来说明胃的收缩,老鼠在生活笼中的活动,以及老鼠在附加的食物笼中的活动三者之间的关系。
我们(从图中)见到,胃部小型收缩引起大笼中的发散性活动。看来老鼠首先感到烦恼,随着收缩变得越发强烈,老鼠便越来越不安定,直到“主要的”收缩到来,从而一般的不安定聚集成为饥饿感觉为止。这种饥饿刺激支配着有机体的行为,于是它进入食物笼子中去取食。当它的食欲得到满足以后,它便处于一段静止期,这段静止期持续到胃中排空,重新开始收缩时为止。
总之,上述情况表明,正是那只饥饿的老鼠,或者说要求吃饱的老鼠,才是要求探索的老鼠。而且,在饥饿达到顶峰时,探索便专门指向食物。
我们现在想进一步提出的论点是,相对于实际发现食物来说,这种探索将证明是可驯的。我们想表明,动物的探索性体现了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具有判断的特征),以便使某种类型的探索比起其他类型的探索更可能导向食物。实际上,这方面的一般证据可以在某些关于迷津适应(maze-adaptation)的研究中见到。一只未经训练的“天真”的老鼠,当第一次在迷津中奔跑时,很可能东撞西撞,一会儿试图钻进不可能通过的缝隙,一会儿在笼盖的铁丝上仰面奔跑,像它在迷津中奔跑一样。另一方面,对于一只“精于迷津”的老鼠来说,情况便完全不同,它只准备探索通道,也即只进行导向食物的那些一般类型的探索。
人们也发现,如果一只老鼠在特定的简单迷津中学会了沿T字形通道向右转,那么当它被转移到第二个迷津中去时(这第二个迷津也有T字形通道,但和第一个迷津并不十分相似),老鼠仍然偏爱选择右转弯的通道。老鼠对第一个迷津中右转弯的好处进行了“抽象”(abstract)。这种现象最近已由J.A.热格雷利(J.A.Gengerelli)予以了特别精彩的描述。他报告说,一组老鼠十分清楚地将“类化的习惯”(generalized habit),或者我们称之为手段—目的—准备状态的东西,从一种情境传递至另一种情境。它们并不以任何反射形式作出这种传递。他把其中一次十分引人注目的“迁移”(transfer)例子描述如下:
至此,老鼠并不以定型的习惯(stereotyped habit)在迷津里奔跑。迷津模式日复一日的变化使老鼠选择了一种更为谨慎的姿势去奔跑。这时,在分叉点和转弯处的碰鼻子情况极少发生。老鼠在它们的奔跑态度上变得更具探索性。当它们接近看来像迷津中的转弯处时,便会放慢速度或暂停前进。
实际上,在这个实验中,所有动物都在接近迷津的分叉点时故意放慢速度。在十字路口,也相应地表现出一些犹豫,或者在作出选择之前东张西望。
可是,老鼠却从先前的训练中带着右(或左)转弯的准备状态。确实,对我们来说很显然,一切所谓的“迁移”实验将成为形成和携带特定的(判断的)手段—目的—准备状态的证明。这样,S.B.文森特(S.B.Vincent)在从辨别箱到“白—黑”迷津的过程中选择白色通道而非黑色通道的形成和迁移(或者选择黑色通道而非白色通道),都类似地表明了一种获得的和真正的可驯的手段—目的—准备状态,以便使白色通道在导向食物方面胜过黑色通道。
7.天生的才能和先前的学习
根据上面的论述,我们显然可以看到,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具有先天类化的定势(innate generalized sets)性质,它来源于先前的学习,或者由天生的才能(innate endowment)所提供。关于它们,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它们都是普遍观察所得。看来,老鼠在饥饿时,“天生地”对某些可食物体的类化要求抱以“准备状态”,而且,当如此要求可食物体时,它还“天生地”对要求探索的物体抱以“准备状态”。但是,当它形成了关于特定类型的可食物体和特定类型的探索特性的经验以后,它可以根据这些经验来纠正先天的准备状态。它将对那些特定类型的食物和特定类型的探索物体具有更多准备和要求,这些特定类型的食物和特定类型的探索物体在它过去的经验中已经证明是格外成功的。老鼠天生具有某种相对模糊的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判断)。而且,这些手段—目的—准备状态还通过经验得到提炼和具体化。
8.对刺激的反应
最后,我们还必须指出一种有关老鼠和其他有机体的情境(situation)。这种情境往往是被“刺激—反应”心理学(stimulus-response psychology)和行为主义忽视的。这是一种正统的心灵主义(mentalisms)充分意识到的情境。后者想通过它们的注意和统觉(apperception)学说来关注这一情境。事实上,老鼠和人类在日常生活中每时每刻都在接触数百种刺激;可是对于大多数刺激来说,老鼠和人类在特定时刻都不会作出反应。但是,根据我们的体系,为了解释对刺激的选择,我们只要提一下刚才勾画出的高级要求和次级要求,以及手段—目的—准备状态的事实便可。
考虑一下食物刺激的情形,只有饿鼠才会对食物刺激作出反应。饱食后的老鼠对食物则“不加任何注意”。它甚至在食物面前躺下来睡觉,饱食后的人类也是一样。我们认为,饿鼠作出反应的原因在于:(1)由于它正在要求饥饿—吃饱;(2)由于它具有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先天的或获得的,“判断的”或“固着的”),以便与由特定刺激呈现的食物类型打交道,并导致吃饱。
老鼠对具体迷津刺激的反应有类似情况。只有搜索食物的老鼠才对迷津刺激作出反应。而且,由于这样的老鼠越来越“精于迷津”,由于对相同的或不同的迷津具有许多经验,老鼠对迷津刺激类型的次级反应(subordinate responsiveness)变得越来越具有选择性。一只没有经验的老鼠则对迷津提供的所有刺激均作出反应。例如,来自迷津各条路径上面铁丝网盖的那些刺激,来自箱子角落微小缝隙处(由于木匠的差劲)的刺激,来自周围房间的无关噪声的刺激,等等。这种“精于迷津”的老鼠也就是通过许多经验,使得手段—目的—判断变得更加具体化的老鼠,只对来自迷津通道本身的那些刺激作出反应。对食物的要求加上手段—目的—准备状态,使得可探索的物体成为最初对所有迷津刺激产生敏感的老鼠趋向食物的手段—对象,但是,这种手段—目的—准备状态通过经验而被提炼,它的反应越来越限于只具有这类迷津特征的刺激(它们通常是真正导向物体的类型)。
9.小结
在本章中,我们已经用一般的方式谋求说明以下问题:
(1)老鼠的行为表现出某种高级的要求或反对和次级的要求或反对;
(2)老鼠的行为还反映了某种手段—目的—准备状态,它与特定的高级要求之下的特定的次级要求结成联盟,从而使该动物对刺激作出反应,该刺激提供了(高级的或次级的)所要求的目标的例子。
对于老鼠或其他动物来说,终极目标物(ultimate goal object)是某种最终搜索的或需要回避的生理静止状态或生理干扰状态,这是由于初始的生理状态或生理条件而形成的。从属于这些要求或反对的是各种环境的呈现物,如食物、电击等,要求或反对这些环境呈现物是达到这些静止状态或回避这些干扰状态的最后步骤。从属于后者的可能还有其他一些更为次级的环境呈现物,也存在要求达到或加以回避。对于生理上激发起来的有机体来说,它的环境是通过有机体的天生才能和过去经验,以及趋向和回避高级物体和次级物体的层次特征而呈现出来的。环境的呈现具有K.勒温(K.Lewin)称作积极的和消极的“引力特征”(invitation-characters)或“诱发力”(valency)。最终的食欲和厌恶,加上依附的手段—目的—准备状态,使得环境成为一个高级和次级“所要求的”场(field),从而也是对物体类型的“反应”。
在下一章里,我们将详细提出一些实验证据,这些证据将对处于迷津中的老鼠“要求”特定目标物的行为予以现实的和客观的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