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4—17世纪的研究
从文艺复兴史学史的角度看,彼特拉克和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1313—1375)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初一批有历史学目光的人文主义学者。他们对古典作品有浓厚的兴趣,并着手搜集、整理、研究。彼特拉克特别主持、委托翻译柏拉图全集的事项。此事对推动人文学科的发展和人文主义情趣的生成有特定的影响。正是彼特拉克的举动,人们看到、领略到一个生动的古典希腊、拉丁语词世界。薄伽丘则在创作之余凭着对但丁的敬慕之情撰写了《但丁传》(The Life of Dante,后文将提及)。
不过在英国史学家古奇(G.P.Gooch)的眼里,那批人文主义者虽然被尊称为“近代历史学之父”,但充其量也只是业余学者,到了佛罗伦萨人布鲁尼(Bruni,1359—1444)的出现才真正体现了近代史学中的批判方法,因而在他的身上人们看到了“史学家的完美典范”。其实在布鲁尼之前,还有一位不能忽视的史学家,即萨鲁塔蒂(Salutati, 1331—1406)。当然真正在那个时期有历史大视野的史学家是马基雅维里和奎恰尔迪尼(Guicciardini,1483—1540)。他们都写有佛罗伦萨史的专著。奎恰尔迪尼还写有《意大利史》。他俩作为那个时代颇有名声的政治家,在著作中也带着政治家的眼光和时代的眼光。也就是说,他们的史学创作是他们政治活动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下面我们特别就马基雅维里的历史创作做些评说。
马基雅维里始终想通过历史回顾和总结去解答现实中的政治课题,其外交家的身份和实践使他具备了上述历史眼力。马基雅维里在外交实践中感悟到了利益、人性、实力、环境等多种对历史事例具有决定作用的因素。这种现实的考虑使马基雅维里从传统的史学和道德说教互为一体的程式化图谱中解放出来,进而给予历史以实实在在的解释。无论是历史分析的对象、分析的手段、分析的过程等,马基雅维里都恪守经验、描述、让事实说话等原则。学者邓宁指出,马基雅维里的政治科学方法论说到底是一种历史方法。笔者十分赞同这一论断。根据马基雅维里的历史观,历史学家应当专注于具体的历史事例,并从中总结经验教训。这种围绕具体历史事例的分析法看似简单,却更真实。它始终盯着经验的事实去述说复杂的历史,包括那些与复杂意识相关的历史事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马基雅维里时刻不忘让生动的历史人物来述说历史,呈现生动的人的思想和活动画面,这也是对修昔底德(Thucydides)开创的史学传统之继承。在马基雅维里的时代,史学研究在史料考订等方面的严谨、客观性还存在着种种问题或不足。但这种不足与史学观方面的变革相比较又何足挂齿。
从某种意义上说,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是由一批充满激情的文学艺术家书写而成的。无疑,记录和描述那些文艺天才的生平和思想成为那个时期史学创作的主基调。人们通常认为瓦萨利开了近代西方艺术批评史的先河。瓦萨利除了有优美的文笔外,还是著名的画家和建筑师。他曾拜米开朗琪罗为师,两人友情终身。其艺术生涯也得到过美狄奇家族的支持。瓦萨利写有传世之作《最出色的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家生平传记》。该著作初版于1550年,1568年又出版内容大量扩充的版本,为后人提供了大量第一手史料。有各种英文版本,如现代丛书(Modern Library)1960年版等。一般而言,今人研究那个时期艺术天才的生平和文化环境仍会将瓦萨利的著作当作基本的资料加以运用。
这里特别向大家介绍选译本《大师》(译文采自德·维尔的英文全集译本)。原来标准的意大利文版瓦萨利著作有9卷之巨。本选本特选乔托、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和提香。这符合选本《大师》的名称,也兼顾到历史和流派的因素。《大师》的精美插图自不待言,还有众多旁注,以帮助读者理解。瓦萨利是自然和现实风格的倡导者,在人物和作品的评述过程中其文笔语气既优雅庄重又生动流畅。德·维尔的英文翻译基本传达出原著的神韵,另外还可加上“洗练”两个字的评语。但《大师》也有不足之处,个别译者认为是原著枝节性的窜入情节被删去了。笔者以为这尚可原谅。但瓦萨利十分敬仰米开朗琪罗,有些描述如对葬礼的描述可能有冗长之嫌,可那是情感之流露,是不能随意改动的。瓦萨利又是艺术至上论者,他将艺术当做独特的精神世界,并且是有别于科学技术的精神世界,认为艺术只能由充满个体艺术精神的天才来创造。这些想法无疑对以后的唯美主义、艺术至上论、形式主义艺术批评等艺术观都有影响。瓦萨利在“序言”中提到:艺术是一种“有创造力的人的行为”,它具有“完美性”的特点,是“时间和自然的神圣建筑”,只有艺术家才能将完美性呈现出来。例如我们千万别忽视了何以瓦萨利要把契马布埃(Cimabue)选为传记第一篇的理由,即契马布埃走到了艺术世界本身中去了,他使绘画艺术得到了新生。笔者以为就是懂得艺术美。当然要到乔托(Giotto di Bondone)才真正打开了艺术伟大和艺术完美的大门。瓦萨利又认为艺术是个体和群体的互动过程。而且艺术家相互影响,从而形成艺术流派。总体上看,瓦萨利以人物为中心的内容编排方式、以叙述为主体间以评论的写作手法和以丰富艺术情感为基础的艺术世界刻画,这些使其著作成为西方艺术批评的楷模之一。布克哈特从艺术史的角度给予其崇高的评价,“要是没有阿利佐的乔治奥·瓦萨利和他的非常重要的著作,或许我们到今天还完全没有北方艺术史或近代欧洲艺术史”。
另外,在那个时代也有一定量的自传作品。最著名的当数切利尼(Cellini,1500—1571)的《自传》(Autobiography of Benvenuto Cellini,详见本书第三讲)。还有其他各种类型的传记作品,如《佩蒂和达蒂回忆录》记叙的年代是14世纪并带着商人特有的眼光;《维斯帕西亚诺回忆录》记叙的是15世纪且范围更广,等等。
从总体上看,14—17世纪的史家、文人所写之事,以现实的人和社会为对象,并用真挚的感情来描述历史上发生的各种现象。同时在风格上争奇斗艳,文笔极其优美,又十分讲究修辞,努力做到辞和意的统一。这或许就是人文主义史学的第一位要素。也正因为如此,人们读其文,品其意,总能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