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敢问路在何方?
回到本文开篇提出的问题:到底是在“百年”还是在“四千年”的历史时段中讨论中国的大学。倘若承认“兼采泰西”与“上法三代”之间的张力,构成了本世纪中国大学发展的主线,那么,其与汉唐太学、明清书院的差距,便不言而喻。
也只有在百年中国的叙事框架中,有些长久困扰学界的问题,才能得到比较合理的解释。比如,晚清以降教育的急功近利与缺乏长远打算、要求教育为现实政治乃至党派利益服务、教育经费在国民生产总值中所占比重低下等,都不是传统中国的特色。
百年中国大学,值得说的,实在太多了。比起竞争激烈的中、小学教育(合理不合理另说),大学没有严格的检测标准,几乎是办好办坏一个样——从没听说过哪所大学的教育失败(或曰“破产”)。以目前中国的经济实力与决策方针,很长时间内,大学教育仍是卖方市场——进大学难,无形中掩盖了大学设计及管理中的众多问题。这里有政府的责任,有民间的责任,也有校长、教授们的责任。在这个意义上,作为学术课题的“大学”,不仅仅属于高教研究所,而是属于所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中国知识分子。
或许有一天,蔡元培的大学理想——中国传统的孔墨精神,加上英之人格教育、德法之专深研究、美之服务社会,能够真正实现;但在此之前,如何协调西方体制与传统精神、政府行为与民间学术、人文修养与专才教育、大学规模与教学水平、思想自由与兼容并包,乃至大学的结构与主体、功用与义务等,随便提出一句,均值得学者们“大书特书”。
对于我心目中的这篇“大文章”,本文只能权作“课题说明”。倘若有朋友迫不及待,非要追问路在何方,我只好开诚布公地回答: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路在何方,方才有必要抛砖引玉。近几年,若干所中国最好的大学纷纷庆祝百年诞辰。很希望借此机遇,好好反省中国的“大学之道”,而不只是沉醉于“一路凯歌”。
记得德国思想家雅斯贝尔斯曾将大学生活界定为“永无止境的精神追求”,但愿关于中国大学传统及现状的研究,也不例外。
1997年12月15日于京北西三旗
(初刊《学人》第十三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3月;曾收入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中国大学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