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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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略略考察未开化的或狩猎的状态——牧畜国或侵略罗马帝国的未开化民族——人口增加力优于生活资料增加力——北方移民大潮的原因。

在最原始的人类状态下,狩猎是主要的职业,而且是获取食物的唯一方法。生活资料撒布于广大领土内,比较起来,人口必然是显着稀薄。据说,北美印第安人,比任何其他人种,两性间的情欲,都更不强烈。但就连在那民族间,这情欲,这人口增加力,亦似乎常常较生活资料增加力为强大。任一部落定居在肥沃地方,有了比狩猎更为丰饶的营养料的来源,比较迅速的人口增加,就会发生。这是屡屡可以看到的,当一印第安族的家庭,定居在欧罗巴人居留地的近旁,采纳更安乐更文明的生活方法时,一个女人往往会生育五六个以上的儿女,(虽然每个家庭难得有一两个儿童发育成人)关于好望角附近的浩登台族,可以作同样的观察。这些事实,证明了狩猎民族的人口增加力,较生活资料增加力,更为优越;并证明了,这优越力,如许其自由作用,即常常可以表现出来。

尚待研究的,是这种优越的力,能否不伴起罪恶或贫穷,而予以妨碍,并使其结果,得与生活资料平衡。

◀南征北战的蒙古游牧民族部落首领成吉思汗(1162—1227)。马尔萨斯认为蒙古族南侵中原的原因是食物缺乏,人口增加超过生活资料的增加。

北美的印第安人,当作一个民族,决不能适当的称为自由平等。关于他们,我们所有的一切记载,实在说,关于大多数未开化民族,我们所有的一切记载,都表明了那里妇女对于男人,比文明国贫民对于富翁,更处于奴隶地位。国民的一半,作了他一半的奴隶。抑阻人口增加的贫穷,照例,必然是主要落在社会最下层阶级的人身上。在最单纯的状态下,人的婴孩期,也是最要当心的。但这种必要的当心,当时的妇女不能给予。照例,她们注定了要陷在常常迁徙的不便与困难中,且须继续陷于不断的苦役中,准备一切物以款待其暴君。他们做这种苦役的时候,或在怀孕期中,或背负孩童,因而屡屡惹起流产的事情,而且,除了最顽强的婴儿,大都不能发育成人。此外,在未开化人间,又不断发生战争;他们的工作,往往必须抛弃年老无助的父母,悖逆第一种自然的感情。这光景,自然难免贫穷的污点。在估计未开化民族的幸福时,我们必不可专注目于战士的豪华生活,他是一百个中的一个。他是绅士,是幸运儿,逢到了好机会。在这幸运儿——他的守护神,自他幼年到壮年,保护他经历了无数危险——产生以前,有许多努力,曾经失败。要比较两国,须比较两国最相近似的阶级,这才是真的比较点。依此,豪华的战士应与绅士相比较,妇女儿童老人却应与文明国社会下层阶级相比较。

根据这简单的考察及狩猎民族的记载,我们推论:因为食物稀少,他们的人口是稀薄的;如果食物大增,他们的人口会立即增加;除未开化人的罪恶不问,贫穷即是压抑人口增加力,使其结果与生活资料相均衡的妨碍。这推论,不是正当的推论么?实际的观察与经验,均将告诉我们,除了少数局部的暂时的例外,这妨碍在今日还是不绝行于未开化民族间;理论又将表明,一千年前,这妨碍的作用,也许几乎有同等的强力,而今后一千年,这妨碍亦不致大为加强。

关于未开化民族的状态,我们知道得很少,关于牧畜民族——人类进化的第二种状态——间盛行的风俗习惯,我们的知识还更少。但因缺乏生活资料而起的一般命运,(即贫穷)这诸民族亦不能避免。关于这事实,欧洲及世界上一切最娇丽的国家,都有充分证据可资查考。鞭策西昔安游牧民,从他们的原住所,像大群饿狼一样追求食物的,即是贫乏。为这极有力的原因所策动,野蛮人的云,从北半球各地,集合拢来。他们师行所至,天日为之黯然生惧,他们的集合体,终于隐蔽了意大利的太阳,使全世界陷于普遍的黑暗中。地球上,这最娇丽的地区,遂长期感到且深刻感到一种如此惊人的结果。这结果,即可归因于一个单纯原因,即人口增加力优于生活资料增加力。

大家知道,牧畜国不能支持耕种国那样多的住民。但牧畜国所以这样不可侮,乃因他们有率同移动的力量,他们时时有奋发这力量,来寻觅新牧畜地的必要。富有家畜的部落,眼前的食物总是非常丰富的。在绝对必要的场合,母畜亦可屠杀。在这情状下的妇女,比狩猎国的妇女,遂有更安乐的生活。男子勇于协力,专心致志于迁徙,而为其家畜觅得牧养之地,但关于家庭之扶养,他们却很少悬顾。这诸种原因合作起来,不久就生出了自然不可避免的结果。人口膨胀。更频繁而迅速的迁徙,遂有必要。一个更广漠阔大的领土,依次被他们占领了。他们周围的荒地,愈益扩大。缺乏,苦扰着社会上更不幸的分子。直到后来,不能支持全体人的情形太明白了,已无可否决。青年人,遂从母体分出,尝试去开拓新地,拔出剑来,为自己,找寻更幸福的地盘。“全世界任他们纵横。”为现在的困穷所不安,为更美丽前途的希望所兴奋,为大胆的冒险精神所激励,这班勇敢的冒险家,对于一切和他们为敌的人,遂成了不可侮。他们所到的地方,如果是和平的,他们便长驱直入。如所碰到的,是和他们自己相类的部落,其斗争即是生存竞争。他们以拼死的勇气相战。因为他们觉得,死是战败的惩罚,生是战胜的奖励。

在这些未开化的斗争中,必有许多部落完全消灭。有些,也许由困难及饥馑而灭亡了。别一些,却因星光给了他们一种更幸福的指导,而渐渐成为强大的部落,结果,再派遣冒险者,寻求更肥沃的地盘。为地盘及食物而生的不断的斗争,惹起了人命的大浪费,但这浪费卒因强大的人口增加力——这种力,因有不绝迁徙,得在若干程度上,自由发生作用——取得了有余的补充。迁往南方的部落,虽由继续战争,才把这块更肥沃的土地夺得,但其人数与势力,依然由生活资料增加而迅速增加了。直到后来,自中国边境起,一直到波罗的海岸,都为勇敢顽强冒险,耐劳好战的种种野蛮种族所占居。有些部落,维持着他们的独立。别一些部落,却委身于某野蛮巨酋之麾下。这巨酋,领导他们战胜了又战胜,尤其是领导他们到富有谷麦酒脂的地方,那里是他们所常常渴望的理想乡,亦即是他们劳动的大报酬。亚拉里克、阿提拉、成吉思汗以及彼等的重臣,所以久战不息者,或仅为了名誉,为了大征服者的名声。但促起北方大移民潮的真正原因,使其继续推进而侵袭中国、波斯、意大利及埃及的真正原因,却是食物缺乏,人口的增加超过生活资料的增加。

在一定期间内牧畜国的绝对人口,与版图的面积相较而言,决不会甚大,因为占领地有一部分是不生产的。但那里人类的代谢,似乎最为迅速。一些人为战争或饥馑的大镰刀所薙倒了,别一些人马上会起来接替他们的位置,其人数还会更多。在这些勇敢毫无顾虑的野蛮人间,人口增加也许不像现在一样,得由未来困难的恐惧,受到妨碍。他们之中,盛行一种希望,即希望由迁徙而改良境遇;他们对于掠夺,有不绝的期望;在困穷的场合,他们有权售卖儿女,使其为人奴隶。此外,野蛮人的性格,又天生是毫无顾虑的。这一切,共同作用起来,使人口增加;直到后来,再为饥馑或战争所抑压。

境遇不平等的地方——牧畜民族就有这种不平等——由生活必需品缺乏而起的困穷,必最激切的,落在社会最不幸的分子身上。这困穷,在妇女——丈夫不在家,她们常常会突然被人掳掠,但丈夫复返的希望,又往往成为绝望——亦屡屡尝到。

我们不充分知道这种人民的详细历史,所以不能正确指定食物缺乏的困穷,主要是落在谁一部分人身上,亦不能正确指定这种困穷,是在什么程度上为一般所感到;但我想,根据牧畜民族的一切记录,我们说,随便什么时候,如果生活资料因迁徙或其他原因增加了,人口就一定会增加,然进一步的人口增加,却会受到妨碍,贫穷与罪恶将使实际人口与生活资料相平衡,亦未始就是不适当的罢。

那里,即不说妇女间盛行不道德的习惯——这常常是人口增加的妨碍——我想,我们也须承认,战争的行为是罪恶,战争的结果是贫穷。食物缺乏的贫穷,是谁也不能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