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凶手(上)
六月的D城,正值梅雨季节,湿润的空气中,膨胀着的是霉菌繁衍的味道。烟熏火燎的街边,满布人山人海的烧烤摊,在一片油腻与喧嚣中,一对安静的男女,一边吃着烤猪心,一边望着面前的大平板电脑,电脑中,零零散散的声音随风而逝,而两个观者眉头却越拧越紧。
“怎么会是她?”茹今一脸惊讶地扣上了平板,将最后一串猪心一把撸进嘴里。
“怎么不能是她?”时永反问着,“虽然现在的消息只是碎片,可是,既然警方抓捕,那必定是证据确凿了,不是吗?”
“可是……她没有任何理由啊?”茹今依旧不肯相信。
“若是按照这个节奏的话,估计很快就能开庭审判了吧?”时永悠悠地说着。
“我说,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老头子的语气说话啊?”
茹今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时永闻言一愣,接着却又轻轻浅浅笑了。
冰山开裂了,一旁的始作俑者跟着也是一愣,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了一抹红晕。
“好”,时永痛快地答应了。
“呼——淡定,淡定,好险,虽然已经过了个几百年,按说早就该习惯了,不过,还是觉得,这家伙一笑简直就是个妖孽”,茹今默默在心里咕哝了几句。
“过奖过奖”,时永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
茹今的脸更红了,这个混蛋,又随便读心了!
她恶狠狠瞪了微笑的男人一眼,低下头继续扒拉剩余的脆骨。
“对了,若真不是他杀的,那你打算怎么做?放弃这一单吗?”
“怎么可能?”
茹今抬起头,眼瞳炯炯的,满是坚定:“这个猎物的贪婪远胜之前那些,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看着吧,即使这件事他可以脱罪,时永一仰头我相信他许诺的报酬我也一定能完完全全拿到,不,是成倍获取,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成功的!”
她将最后一串脆骨咬到嘴里,嘎嘣嘎嘣的脆响声自她鼓鼓的腮边传出。
“……好,我相信你,干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恰如时永所言,七日后,D城法院开庭,公开审理了这场社会影响巨大的杀人案。
被告席上站着的,是一个娇小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做张翠翠,是唐乐家的保姆。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且身材单薄的女人,年仅32岁,跟死去的女主人同龄。但是,随着法官与辩护律师你来我往的交锋,这场意外的大幕却被拉了开来。
张翠翠是F省G县一个偏远村子的人,跟痛失妻儿的唐乐是同乡,也是因为同乡之谊,唐乐才一时心软,将当时刚刚离异还带着一个儿子的张翠翠高薪雇佣到了家中。
却不料,张翠翠为了排遣离婚的失意,染上了赌瘾,初时她尚有积蓄傍身,慢慢地,她的赌资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借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高额的利滚利终于将她彻底榨干了,于是,她将目光瞄准了她的女主人。
是的,她痛恨这个女人。
明明是同龄人,只因她出身那么好,就可以轻易得到她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不管是帅气且疼爱她的老公,还是优渥的生活。不止一次,她趁女主人不在时,偷穿她的衣服,戴上她那些金玉翡翠的首饰,幻想着,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她。
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
嫉妒与艳羡交织之下,她开始偷取女主人的首饰和衣物,然后拿去抵赌资。最后,当八百万的窟窿放在她眼前,她知道,就是拼了命也还不上,且自己的儿子也被地下钱庄跟踪时,她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我没想杀人,只是想燃起一点火,然后熄了,假装是我拼了命救她一命,她一定会就此对我感激不尽,我这八百万的赌资也就有着落了,可是我没想到窗帘着火那么快,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控制不住了,我想过要救她,可是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张翠翠清秀的眉眼低垂着,泫然若泣,当真是我见犹怜。
所以她之后只好一边往楼上跑着,一边挨个敲门,也算救了其他人一命。
庭审现场瞬间群情激奋。
“你嫉妒死者白某某,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张翠翠的辩护律师声若洪钟,压住了这一片喧嚣。
张翠翠紧紧咬着牙,良久后,点点头,那楚楚可怜的视线落到了唐乐身上。
她回答说,她跟唐乐有过不正当关系,还有……
唐乐猛地站起,手中的水杯狠狠砸向法庭中央的女人。
“你这蛇蝎一样的毒妇,我看你可怜,给你吃给你住给你工作,你却这么污蔑于我?”
唐乐的脸通红,一口银牙恨不能咬碎,法庭再次变成了菜市场。
角落里,一身黑衣的茹今嘴角绽出一丝冷笑。
“如何?我没说错吧?”她悄悄侧身,对身边的人耳语着。
“那也得说服这些人才是啊?人类啊,痴愚到无可救药”,时永摇头叹息着,很是恨铁不成钢。
“你又来了,欧吉桑!”
茹今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又坐直了身子。
法庭上,喧嚣依然在继续,连法槌的一再落下似乎都难以压下,直到法警奔入,将唐乐强行摁在了座位上,混乱才始有些好转。
庭审三天,合议数次,终于,在7月13日,正式裁决出来了。
张翠翠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闻言,那个单薄瘦弱的女人,抬起她楚楚可怜的脸,再次望向唐乐,似是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一脸释然地闭上了眼睛。
7月15日,梅雨稍退,炎夏正酣,张翠翠被执行死刑,而她唯一的牵挂,她念高中的儿子,也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消失不见,徒留一则恐怖的杀人案件,供市井反复流传着。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茹今关上了电视,摇着头叹息。
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而如今最值得同情的,莫过于这个一夕之间失去老婆孩子的可怜男人。
一时间,各种慰问、捐款如雪花般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这个英俊的可怜男人一跃成了D城的名人,每一天,他那张惨白的脸都出现在各类媒体和网络中。
“确实是个好演员”,时永难得开了开金口。
“是啊,他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个东西落到了我的手中”,茹今一伸手,手掌中躺着一个小小的物什。
“什么?”
饶是时永涵养过人,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这是?”
“张翠翠的供词——关于他们偷情的证据,那天在法庭上,张翠翠对唐乐说的是,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你……怎么见到她的?”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茹今狡黠地一笑,“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随你”,时永往后一仰,将身子埋进了宽大的沙发中,脸上恢复了平常的冷淡。
“切,真无趣”,茹今撇撇嘴,“那就明天开始吧!”
时永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