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噩耗（上）
曹全有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头发花白凌乱，胡子拉碴，神情萎靡。
ICU的灯灭了，浑身盖着白布的妻子被推了出来，主治大夫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们说，已经尽力了，曹太太很顽强，一般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后，可能都撑不过当天，但是她能坚持三天，已经很不错了。
主治大夫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只留下他一人，面对着房间内，妻子的“焦尸”。
“你解脱了，刚刚警察告诉我，尖尖也解脱了，你们娘儿俩竟然在同一天离开”，他摇着头，一行泪顺着腮边滑落。
短短三天，他的生活仿佛从天堂落入地狱，整个人也犹如苍老了三十岁般，腮边的法令纹似乎都深了几分。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妻子的脸颊，掀开白布，却只能看到一层层绷带包裹下面目全非的“木乃伊”。
“没想到，我们的最后一面，竟然是这样？”他摇头叹息着，盖上了白布。
曹全有赶到市公安局冰冷的停尸房时，已是日上中天。
掀开白布后，曹全有终于忍不住嚎啕痛哭了起来。
女儿的眼睛紧闭着，神态一如生前，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肤色青白，缠绕着丝丝冰柜里的寒气，仿佛一尊刚刚出土的青瓷。他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来来回回摩挲着女儿的脸，那仿似冰块的触感，透过指尖，一直寒到他的心里。
今天，腊月二十三日，小年。
他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亲的两个人。
“警察大哥，我女儿她……她究竟是怎么了……”
原来，昨夜他们二人分开后，他报案的派出所大部分人已出动，沿着片儿区主干道一路寻找，从沿街路边摊，到附近的小旅馆，迎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彻夜搜寻，四处询问，终于，在凌晨五点左右的平安小区，23与24号楼间的大花坛中间，一方人马发现了那个失踪了一天的女孩子。
只不过……
“只不过，因为昨夜雪大，她被发现时已经被埋在了雪里，浑身赤裸，不确定……是否遭遇过性侵……”
孙队斟酌了半天的词句，慢慢说道。
今天凌晨，刘一诺将此事及时汇报，于是这件案子就与几天前的“平安小区燃气爆炸案”一起并案，被移交到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不得不说，刘一诺这小子敏锐性越来越强了。
孙队尚来不及多夸赞几句，死者的父亲就已经来到了法医处的停尸房。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只从他的衣着外观上看出了“普通”两个字。
这么一个普通的男人，真的可能惹人来寻仇吗？
未等孙队思索完全，男人再次爆发出一声嚎哭。
“这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干的？尖尖她，她才17岁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孙队在一旁安慰着他，“我们也想尽快抓到凶手，可是关于您女儿的死因，警方这边还需要解剖，若您愿意，可否请您签署解剖同意书？”
“……好……”
“曹先生，从这两次接连发生的意外看，您家的遭遇绝非巧合！请您务必好好想清楚，您究竟跟何人结过怨？”
“警察大哥，能说的我都说了，我们夫妻一向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与人结怨？”
“那您女儿在学校中呢？是否发生过什么事儿？”
“那更不可能了，尖尖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从小到大都是班长，您要是不信，尽可以去学校查问，这根本不可能啊！除非……除非是有人嫉妒尖尖！”
“好，具体情况，我们还会再调查，曹先生请节哀，我们一定会尽快还您太太和女儿公道。”
待那个看起来只剩普通的中年男人离开后，孙队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小刘，收拾下，近期回局里吧，今早上局里刚刚研究通过的，并案调查，你先回来，进专案组。”
曹全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年年今天期末考。
也好，她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他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这半天的经历仿似一场梦一般，在他的脑中不停地盘旋。
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叮叮——”
微信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打开群聊，群里的安慰此起彼伏。
“曹哥，大侄女儿的事儿我听说了，唉……您节哀顺变吧……”
“今天一大早，我家楼前就有警车停着，停了差不多有俩小时，我们也不知道啥事儿，刚刚才听说，是大侄女儿……”
“嫂子刚刚这样，大侄女儿也……唉……多好的孩子啊，又聪明又漂亮的……”
“谁说不是？我成日里拿大侄女儿教育我家这不成器的，我家这但凡有大侄女儿一半乖巧省心就好了，谁能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儿？曹哥您千万保重啊……”
“谢谢大家关心”，曹全有勉强抬起手腕，发出了一个带着心酸的微笑讯息。
“曹哥这几天赶紧歇歇吧，有什么事儿您招呼一声，邻居们都会去帮忙的！”
“对对对，有事儿您说话！”
“再次感谢大家的好意了，过几天还得麻烦大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受了曹哥这么多年照顾，这是应该的！”
曹全有心里暖暖的，好在，我还有你们。
“叮叮——”
又是一阵轻响，曹全有再次打开微信，却如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般，只感觉气血上涌。
业主群众，有人传了一个表情包。
那是一具躺在雪地中的赤裸女尸的图片，女尸旁边，写着三个大字“我死了”。
这个图片……
赫然就是凌晨时刚刚被发现的曹尖尖。
“谁干的？”
“这是谁干的？”
忍无可忍的曹全有终于发出了语音，一阵阵狂吼，吼不尽此刻的愤怒。
“我女儿已经很惨了，你为什么还要发这种东西出来？”
“对对对，太缺德了！”
“撤回撤回撤回撤回撤回！”
“缺德玩意儿，祝你女儿的惨死图也被人挂出来！”
“群主踢了他！”
“什么玩意儿！”
不出意料地，一张小小的图片，令整个业主群的群情激愤，作为群主的曹全有恨恨地，将那图片撤回，而那个头像，也自觉地退出了群聊。
群里顿时一片沉默，就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刚刚就一直枯坐的曹全有突然一个激灵。
不好，年年！
一阵惧意猛地攥住了他的心，那个看不见的凶手还在，而年年她，还在学校。思及此，他麻利地站了起来穿上外套，快速地往门外跑去。
从平安小区到D城附中只隔一条马路，走路不过十分钟，可是这漫长的十分钟，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终于赶到了学校，晚自习的灯光远远映着，年年还没有放学，他松了口气，接着拼命地拍打着校门，直至看门的大爷走了出来，他表明来意，只说家里有急事，需要接女儿回家。看门的大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却依旧咬定青山不放松，丝毫不敢放他进去。
曹全有急得无法，却又无可奈何，猛地，他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老师，杨老师”，他疯狂地拍打着门。
“哎哎哎，别敲了”，看门大爷不胜其烦。
却见，不远处一个正要往教学楼走的人影停下了，回过头去左右顾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