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1]
方淮打着哈欠拉开客厅的窗帘,阳光瞬间泼洒满地,照亮一室。他深吸一口气,清晨的风裹着暖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苏落葵。
半小时之前,苏落葵猫着身子,偷偷摸摸从隔壁房溜进厨房。方淮在对方拧开阳台门时就醒了,但意识清醒,眼帘却疲惫地紧贴眼睛。他挣扎片刻,掀开一只眼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七点半。木椅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连同紧随而至的闷哼声一同传进他耳朵,他索性放弃挣扎,将头埋入枕头。
这世界上会连续三次进门都踢到同一个东西的人,估计就只有苏落葵了。
再次醒来时,他睁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从厨房传出来的声音起起伏伏,一会儿是刀柄碰上瓷碗的声音,一会儿是锅盖与砧板碰撞的巨响,巨响之后是一段静止的安静,似乎是在侧耳倾听他是否会被吵醒。
房间里窗帘紧闭,室内的灯光只有落在墙壁上的一盏夜灯。
安心。
方淮闭上眼,室内的空调很低,他却觉得自己像躺在树影斑驳的摇椅上,周身都是光,都是妥帖的温暖。连苏落葵制造出来的得噪音仿佛都可以被原谅。
苏落葵戴着耳塞在厨房捣鼓黄桃罐头,嘴里愉悦地哼着曲子。她摆好盘端着盘子转身,却看见方淮默不作声地靠在厨房的门边。
她心跳骤停吓得往后退,直到方淮伸手扶了一下盘子她才拿下一边的耳机,惊魂未定靠在柜子上。
“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才。”方淮冲餐桌抬抬下巴,“吃的?”
苏落葵瞬间塌下脸点头:“但是做失败了,都没法吃。”她耸耸肩却没有半点遗憾的样子,“冰箱材料也不够,看来我们只能出去吃早餐了。”
方淮抱胸看着她。
苏落葵双手撑着双颊,提议道:“出去吃吧?我知道番禺区欢乐世界旁边有一家蒸饺超级赞!”
方淮倒了杯温水,在漫不经心地喝着,并不应答。
“或者欢乐世界附近的香江酒家?他们家的虾皇饺和陈村粉真的是有生之年系列!”
方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目光倒是落在她身上。
苏落葵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视死如归:“好吧,我就是想去欢乐世界,你就跟我去吧?好吧?”
方淮抽出手臂:“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去?”
“我今天得上班啊。你一起去就不一样了,我就不算旷工,算陪你采风。”
方淮轻笑,苏落葵一喜就听见对方铿锵有力地丢下“不去”二字。
苏落葵拉住他的手臂不放,从厨房到卧室企图软硬兼施,却未料想他软硬不吃。
“你就去吧,说不定写稿就有灵感了。”
“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几次呢,你就当回阿拉丁帮我圆梦吧。而且游乐园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它能让我们永葆青春,留住童趣,延年益寿……最后一个不算,反正你就去吧?”
“方淮?方老板?方大哥?”
苏落葵跟在他身后左跳右蹦:“你真不去?我以后不给你带早餐,这样你也不去吗?”
方淮停下来看了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苏落葵深吸一口气,单手撑着房门冲他梗了梗脖子,一脸凶神恶煞:“你怎么软硬都不吃!你不就是仗着你是我的雇主嘛,方淮,我告诉你,你今天对我爱理不理,明天……”
方淮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问:“明天怎样?”
“明天……”苏落葵刚憋着的一腔勇气,顿时消失殆尽,声音闷在嗓子眼里,“明天多云转小雨,你出门记得带伞。”
方淮笑得岔气,钩住她的肩膀一转:“走吧,出门打车。”
苏落葵来游乐园的次数屈指可数,大一时和社团成员来玩过一次,同专业的一名师兄撑着青白交加的脸从垂直过山车上下来,抱着一边的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时,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大家继续玩U型滑板,玩过超级大摆锤后三三两两已经自觉坐在木椅上休憩喝水,只剩她精力充沛地又跑去坐了一次垂直过山车。
她那一天的壮举直接影响了她之后来游乐园的次数,就连许晓在她提及来游乐园时都对她避如蛇蝎。
她看了眼方淮,脸色还算正常。
方淮往嘴里灌了一口水,紊乱的心跳总算渐渐平静下来。过山车从隧道窜出去下落时风声拍打着发梢,周身连绵起伏的尖叫声震得他头疼。
苏落葵坐在他身边,把纸巾递给他:“你没事吧?”她指了指方淮的额头,“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去玩其他的?那边直线下垂那个特别好玩!”
方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个高大的柱体,周身附有轨道——跳楼机。
“以几乎重力加速度垂直向下跌落,最后以机械将乘坐台在落地前停住,也被称为‘自由落体’。”苏落葵晃着手中的宣传单,一脸亢奋。
她一直想去玩,但耐不住没人陪她一起。
方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手中的矿泉水塞进她手里,抬手看了眼手表。
“北京时间九点三十分,你这一大早就带我来体验跳楼?”
苏落葵刚想反驳,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拍脑袋猛地站起身,往四周张望。
方淮环顾四周,入眼除了游客还是游客:“你找什么?”
“苍神啊!”苏落葵踮起脚往远处的人群眺望,“据知情人士透露,苍神今天可能会来河秀区的游乐园,所以我一大早才拉你过来,刚被游乐项目耽误差点忘了正事。”
方淮木然:“所以,知情人士是谁?”
四周人流很多,但既没有出现围观也没有出现尖叫的现象。苏落葵泄气地坐回木椅上:“苍神贴吧的吧主。据说是EN内部的人员,苍神的左臂右膀。”她用手掌半遮着嘴压低声音,“他们说还有可能会看见苍神背后的女人。”
方淮猛地侧头看她,力度大得仿佛能够听见骨骼扭转的声音。
“劲爆吧!”苏落葵瞪大眼。对方却没有露出意料之中震惊的样子,脸色有点难看。
方淮掏出手机,给张启明发信息。
方淮:“我贴吧吧主是谁?”
张启明秒回:“不才,是在下。”
方淮:“【微笑】。”
这左膀右臂估计得砍了。
方淮打字的手指快成虚影,苏落葵刚瞥了眼,他就把手机塞回口袋解释道:“张启明催我交稿。”
他话锋一转:“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也相信,你这明辨是非的能力是怎么考上华大的?”
苏落葵愤然:“‘苍果’(苍术的粉丝自称)能够坚强地活到今天,靠的可不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嘛,不然就凭苍神那半个月憋不出一个字的微博,我们早在东南枝下排排坐了!”
方淮:“……”
“那你见过他吗?”他伸手往前面的空地指了指,“哪怕他此刻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认出他吧?”
苏落葵: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苏落葵被堵得哑口无言又不想落了面子,便想拉着他往跳楼机走。方淮的气焰顿时被一盆水浇个透心凉,正束手无策,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白朗冲他摆摆手:“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白朗身上没有穿着常见得白大褂,只套着一件浅色的格子外套,手上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
“他吵着要来,我就带他过来看看。”白朗的目光往方淮旁边一停,“这位是你朋友?”
苏落葵刚准备自我介绍,方淮已经迈步站在她前面。
“我助理,我们正准备回去。”
白朗眼里的若有所思一闪而过,无视方淮半遮掩的动作看向苏落葵:“你好,我叫白朗,方淮的朋友。”
“你好,苏落葵。”
白朗看起来比方淮年长一些,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亲切,像初春的一阵风,温柔和煦。
方淮站在她前面,背脊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地拉住她的手。他声音淡淡地说:“我们先走了。”
他们刚走出几步,就被白朗叫住:“你那天把外套落我家了,改天过来拿吧。”
方淮冲他摆了摆手,苏落葵表面镇定,内心炸成万花筒。
苏落葵:难怪方淮一脸戒备!这是有情况?方总知道吗?看白朗的态度应该跟方淮很熟,那他认识方总吗?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跌宕起伏,方淮一脸嫌弃:“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白朗认识方总吗?”她顺嘴一问。
方淮伸手拦下往他身上撞的小孩,对方的母亲同他致谢。他拉拉衣摆才说:“认识,他们是大学同学。”
苏落葵:“!”
方淮推开她凑近的脸:“白朗的职业是医生”他顿了顿,“我那天身体不舒服去找他看病,衣服才忘在那里。”
苏落葵提问的兴致顿时去了大半。
游乐园一出门就有一个公交站,但站牌边满满当当都是人,方淮只看了一眼,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午餐是在一家很有年代感的酒店解决的。酒店经理和方淮是熟人,迎门而来,把包厢、菜色、酒水都打点妥当。
苏落葵一大早拉着方淮出门,到游乐园只来得及在里面吃了点小零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方淮倒是没什么胃口,挑挑拣拣只吃了几口。
酒店离公寓不远,她便提议走着回去。路过商业区的喷泉旁看见人群呈圆形状往外扩散,足有好几层。
苏落葵快走几步靠近,便听见一阵低沉男声在唱民谣,是赵雷的《成都》。
她回头拉着方淮挤进人群前面。
戴鸭舌帽的黑高个男生,半屈着腿坐在木椅上,拨着一把吉他,周身大多是青年男女,有些正举着手机在拍小视频。
方淮站在苏落葵身后虚扶着她的肩膀,身后断断续续有人往里挤,方淮占着身高优势,在人群里为她圈出一方天地。
苏落葵刚听入迷,就听见从头顶传来的询问。
“有那么好听吗?”
方淮一低头下巴就碰上对方的发顶,视线掠过对方微弯的睫毛和圆润的鼻尖。
“好听啊!”苏落葵往上抬头,额头擦过他的下巴,身子下意识一缩。
“你不是会弹吉他吗?”
方淮盯着对方半掩在发间的耳垂,鬼使神差地说:“你想听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落葵已经一脸兴奋地抓住他的衣摆。
一曲结束后,高个男生向着人群微微鞠躬,便收起吉他和音响。
苏落葵看着方淮走近对方,低头和对方交谈,便乖乖等在一边。
苏落葵并不是第一次看方淮弹吉他,但这是她第一次听方淮开口唱歌。方淮试了几个音,冲男生微抬下颌,熟悉的拍子便从男生脚边的木箱鼓里发出来,苏落葵瞬间握紧掌心,这是早上她耳机里的歌。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地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桠……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地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啊……”
方淮抬头看苏落葵:“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世人都长着同样的构造,却会发出不一样的光亮。有些像洞穴里的火把,有些像夜里的萤火虫,还有一些人,光是看着你,你就忍不住想要住进他心里。
方淮便是这样的人。
方淮的声音混在吉他清脆的颤音里,灌进苏落葵的耳畔像一把钩子,直把她的心往嗓子眼里提。她第一次见方淮时,便知他的眼睛生得好看,但当方淮陷在光晕里,眼尾上挑看向她时,身体的血液瞬间从脖颈涌到天灵盖,这种眩晕感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公寓。
苏落葵把自己砸进房间的软床里,等脸上的热度降下去才从被子里探出头,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是张启明的电话。
“喂,张哥?”
张启明的声音有点急,直问方淮在不在她身边。
从商业区回来的路上,她控制着顺拐的手脚,方淮低头沉思,到公寓后,方淮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她一边下床往书房走,一边说:“他在书房里,你找他有事?”
张启明舒了口气,方淮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把他吓得够呛,以及那个暗含深意的“【微笑】”,挠得他心里发麻。
他盯着电脑上方淮新交的稿子,随口问了几句今天的行程便挂了电话。
苏落葵把手机塞进口袋,站在书房门口踌躇片刻便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估摸着方淮正戴着耳机玩游戏,便试探地拧了拧房门,发现没有落锁。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却看见方淮安静地靠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脚下散落着好几张纸,她走近了才发现是琴谱。
“张哥好像找你有事。”苏落葵半蹲在他前面,把软榻上散落的琴谱一一捡起。方淮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
对方没有应答,手上的力气却加重了,她不适地皱眉,刚想挣扎就被一股力气拉着往榻上摔过去。
方淮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撑在她上方。
“你为什么要走?待在我身边不行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方淮歪着脑袋低头看她,眼角泛红,声音带着莫名的委屈和哀恸。
苏落葵瞪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因为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肩膀骤然一痛,她咬咬牙闷哼一声,生理作用让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进方淮的指尖。
方淮如临大敌浑身一颤,手上的力气瞬间被抽离。
苏落葵揉着酸痛的肩膀坐起身,心中一片怒火,一抬头,却愣在原地。
方淮跪坐在她面前,颤着睫毛看她,眼泪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浅灰色床单上,氤氲成大片的水痕。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清了清嗓子,干涩的声音才从嘴边溢出来:“你怎么了?”
方淮手指动了动,愣愣得地抬头看她一眼,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出房门。
苏落葵听着外面木质门摔出的巨响,半晌才从床榻上站起身。
她揉着肩膀扫过床榻突然视线一顿,倒在床上时,她手中的琴谱来不及细看就被扔在了角落,现在她才看清那是《想把我唱给你听》的琴谱。
[2]
羊城今天是阴天风里带着凉意,苏落葵提着早餐到办公室时,靠窗架台上的杂志被风歪倒在一旁,她便把窗户关了大半,只留一道食指大的缝隙,风声吹动窗帘往返拍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
昨晚她守着电视到凌晨两点,方淮也没有回来,短信不回电话不通,她隐隐觉得担心。这种担心甚至比一开始看见方淮泪流满面时的震惊更来得强烈。
“怎么站在这里?”张启明拿着一份早餐坐在位置上。
苏落葵拿白色吸管戳开牛奶的银色锡纸,漫不经心地喝着牛奶。
“张哥今天这么早。”
“别说了,昨晚被方总一个电话……”张启明盯着对方青黑色的眼底突然一拍大腿,“差点忘了,老大这几天出外采风,你暂时回来帮我忙吧。”
奶瓶的牛奶只剩薄薄一层,苏落葵一个用力就会发出刺溜声。她应了声,目光却没有移开,坐在旋转椅上频频往后轻晃。
张启明看了她一眼:“有事就说。”
苏落葵立马转过身挺直背脊:“方淮,他没事吧?”
“老大能有什么事。”
“那你能联系上他吗?他电话不通短信不回,现在都流行失联式出外采风吗?而且他这次出外采风也太匆忙了吧,玄关上的鞋子都没穿走,倒是室内拖鞋少了一双。”
苏落葵摊摊手,方淮突如其来的采风行程实在是疑点重重,说是采风不如说是为了逃避他两眼泪汪汪窘状的借口。
张启明早上刚与某人通过电话,就接受到这来自灵魂的拷问。
“我也联系不上他,老大出外采风都会换另一部手机,估计是怕别人打扰吧,你就别操心了。”张启明说道。
“可是他哭了。”苏落葵伸手往脸上比画,“眼泪哗啦啦,哭得特别惨。”
还有这一环节?张启明为难地摸着下巴。苏落葵目光如炬,让他愣是找不到一个理由搪塞过去,所以当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时他一个激灵猛扑过去,动作大连苏落葵都经不住后退,就怕他穿过桌子扑过来。
张启明冲苏落葵摆摆手,表示他要忙。
苏落葵耸耸肩脚下轻点转回身就听见从话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你回一趟瑞和公寓,把我书桌上的书籍和本子带给我。”方淮的声音有着一夜未睡后的喑哑,他咳嗽了一声才接着道,“别让苏落葵知道了,直接送到……”
张启明手忙脚乱地把耳边的手机切换到听筒模式。
空气像瞬间静止了,苏落葵看着他,他盯着手机。
方淮不满地喂了几声之后有所察觉般顿了顿,直接挂了电话。
张启明脸上有点疼。
苏落葵忽然移开视线,转过身。
张启明狐疑地盯着对方靠在椅背上的背影,严重怀疑自己有受虐向,他拙劣的谎言在苏落葵面前一击就破,他等着被质问,对方却一反常态地不闻不问,就像伸出去的手,没有人击掌。
苏落葵后背紧贴在冰凉的椅背上,气愤地涨起双颊,片刻后又像泄气的氢气球,干瘪地缩成一团。
方淮明显是把她拉进了黑名单,她一开始的愤怒演变成不知名的失落。方淮的采风是假,但眼泪是真的。她摸索着手背,仿佛还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上面溅起微小的水花。
喜怒哀乐里,“哀”是最能体现感情的一种,但是对方没有告诉她,甚至刻意避开她。可是,方淮并没有做错,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平时互怼成常态,她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钻进牛角尖里退不出来也穿不过去。
这种心情算什么呢?
苏落葵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跑到茶室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却碰见张启明吹着滚烫的咖啡站在露台顺着高楼往下望。她从茶室冰箱里拿出咖啡豆放进咖啡机里,为自己倒了一杯,才走过去。
张启明捧着咖啡却没有喝,苏落葵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看见方之行和一名硬朗挺拔的男人站在一边说话,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苏落葵认出那是方之行的车,略微眯眼也认出对面的男人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白朗。
“那是白朗?”苏落葵确认。
“嗯,方总的朋友。”张启明猛一侧身,“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落葵喝了口滚烫的咖啡,却被烫得舌尖一麻,摆着手吐气:“就在你神游的时候。”
她抿抿嘴,示意张启明看一旁的奥迪车:“是我眼花吗?我怎么觉得车后座好像有人?”
车后座的窗户半开着,只能看到半个脸庞侧靠在椅背上。张启明眯了眯眼睛,凭借对方头上的头戴式白色耳机认出那是自家操碎心的祖宗。
“是你眼花了。”张启明拍拍她的肩膀,往里走。
苏落葵百无聊赖地撑着栏杆轻抿了口咖啡,恍惚间仿佛看见车后座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吓得一个哆嗦,灌进一大口咖啡,烫得舌尖又疼又麻。
编辑部加班是公司的家常便饭,能够准点下班的时候少得可怜,但苏落葵作为方淮的私人助理,原本安排给她的工作就不多,这导致她每一次下班都得顶着全员轰炸式的目光走出公司。所幸她与人为善,人缘也不差,大家打闹着嗔怒几句便一哄而散。
公司对面就有一个站牌,五个站直达瑞和公寓门口。但EN坐落在羊城的商业中心区,周围商业公司鳞次栉比,每次下班刚一出门,对面站牌都是乌压压一群人。无论多早都是这样,苏落葵不得不怀疑他们从早到晚都扎根在那一方天地。
苏落葵今天格外抗拒人挤人,但下班高峰期又不好打出租车,她郁闷地踢了踢脚下的一块石头,石头滚动两圈停在前面。
她一抬头,就看见白朗站在她面前。
苏落葵微微点头打招呼:“白先生,你等方总吗?”
“我在等你。”白朗指了指楼下的咖啡馆,笑着问,“苏小姐有时间喝个咖啡吗?”
苏落葵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往她的咖啡里加方糖,搅拌咖啡的手指白皙修长,在半空中轻微的晃动。
苏落葵一直有个疑问,是不是每一个医生的手都长得很好看。干净白皙、指节分明,就像他们的职业一样透彻、光亮却又带着潜藏的疏离。
白朗倒是不含糊,把咖啡推到她面前就直入主题:“苏小姐,虽然有些冒昧,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苏落葵微微愣神,似是没想到对方的开场白会是有求于人的戏码:“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白朗沉吟道:“我希望你能帮助方淮。”
待白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她愣是半天没回过神,下意识端起咖啡,杯中的黑褐色液体却晃动得厉害,点点滴滴落在餐桌上。
苏落葵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方淮有心理疾病?”
白朗取过一旁的纸巾,擦拭桌上的咖啡,声音倒是一贯的平静,似乎早料想到她的反应。
“学术上的专业用语是‘应激性创伤心理’,是指面对天灾人祸或生离死别的重大情况下将悲伤情绪放大,陷入极度消极甚至不愿面世的状况。但是,方淮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行为暗藏着幻想型偏执症,一种由‘应激性创伤心理’延伸出来的症状,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行为。”
苏落葵摩挲着杯沿,脑袋一片混乱:“但方淮并没有避世的现象,行为上也没有怪异的举动,这不是很奇怪吗?”
苏落葵努力回想过去的点滴,唯一能证明方淮具有怪异症状的也就只有上一次他哭着质问她的时候,仿佛像变成另一个人。
白朗十指交叉立在桌上,食指轻轻拍打着关节,瞬间化成一名耐心解决病患问题的医生。
“方淮的情况虽然特殊,但更多是心理上的问题,并不会对外界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而且他病发的频率很低,持续时间很短。”白朗冲苏落葵温柔一笑,企图安抚对方过于紧张的心情,“你别太担心,他的幻想和偏执很大程度是体现在他的作品上,一旦他的情绪过于高涨或低沉才容易产生逃避心理,想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而他作品里的人物是他创造出来的产物,在他脑海里形成影像就容易入戏太深,把自己暂时代入进书中的角色。”
苏落葵不懂里面的弯弯道道,索性抛出最现实的问题:“很严重吗?需要我怎么帮你?”
“不算严重,但心理疾病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白朗叫来服务员为苏落葵加了一杯水。
白朗解释道:“频繁喝水是一种极度紧张或激动情况下会出现的现象,咖啡会加重人的神经紧张程度,不宜喝太多。”
这是职业病?苏落葵暗自咋舌,表面上似懂非懂地喝了一口白开水。
“至于苏小姐能帮忙的地方可就多了,首要的就是我想细致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况。”
苏落葵自是不敢耽误,尽可能详细地告知对方当时的情况,包括散落一地的琴谱。
食指敲击关节的动作估计是白朗一贯的思考行为,苏落葵安静地坐在一边,就见对方很轻地笑了声,道:“今天谢谢你,之后还希望你能在方淮有异常举动的第一时间告知我,我先送你回去。”
苏落葵一路精神恍惚地回到公寓,直到躺在软沙发上才想起自己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应激性创伤心理,是面对天灾人祸或生离死别的重大情况下产生的心理问题。
那是不是说明方淮经历过天灾人祸或生离死别?
贴吧上曾经有个关于“该不该找高颜值男生当男朋友”的帖子,评论里一片风起云涌,有母胎单身二十年,也有嘴上不以为意实则暗搓搓撒狗粮。
其中最有趣的回答是:男朋友肯定要找高颜值的汉子,起码吵架的时候看到他那一张脸不会忍心一巴掌拍死他。
苏落葵宿舍四人还根据这一话题进行了一场辩论,苏落葵和许晓当时死扛“内在美大于外在美”的大旗,同另外两位舍友争论不休。
太美的承诺只因太年轻。
此刻,许晓的心里一定对层主肃然起敬,苏落葵光是想象余凡穿着室内拖鞋,站在许晓家门口俨然一副自家人模样冲许晓招手就憋笑个不停。
许晓轻飘飘斜她一眼,哀叹道:“我所有应对的招式都一拳打在软皮膏药上,非但没有把他甩得更远反倒让他黏得更紧。”
苏落葵趴在超市推车前的推手上:“不是我说啊,余凡这人也太逗了,他这岂止是扼住命运的喉咙,简直是扼住你的命门。”
苏落葵推着推车往琳琅满目的铁架上拿了一瓶叉烧酱。
“我都快被我爸妈问烦了。”许晓指了指旁边的烧烤酱,“你怎么不买这个?烤肉特别好吃。”
“方淮喜欢甜一点。”她几乎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在一边。
许晓顿时一阵唏嘘。
苏落葵故作镇定地推着推车往蔬菜区走,许晓在一旁絮叨着琐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心思却跑到九重天外。
今天是第四天,方淮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张启明和白朗都让她放宽心,她却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晚上有时候会下意识地喊对方的名字,得不到回应才想起对方并不在家。他们不过是认识几个月,却仿佛根深蒂固地羁绊好多年。
啧,这油腻的风格不适合她。
许晓突然急刹车停住,苏落葵晃了下神才抬头问:“怎么了?”
“我问你这包青菜怎么样呢,你倒好,眼睛都没往这儿瞄就点头。”许晓狐疑地看她一眼,嗔怒道,“魂不守舍,说!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苏落葵的脸以可见的速度演变成绯红。
许晓惊呼:“不是吧!还真有?”
苏落葵摇头推开许晓的肩膀,脑海里却闪过方淮,一副“我外面没有狗,猫倒是有过”的表情。
她自顾自推着推车到一旁的玉米堆里挑挑拣拣,许晓对着她的背影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金乌西坠,街边的霓虹灯接二连三地亮起,苏落葵告别许晓,提着满袋的瓶瓶罐罐回公寓。
按下密码最后一位#号键时她脑袋有片刻犹豫,直到推开门,入眼一片黑暗,她的犹豫又演变成层层下坠的失重感。
她换下鞋子,把食物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她实在没有力气给自己做饭,拿着一个奶酪面包伴着一瓶酸奶果腹,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羊城的夏天已经临近尾端,入夜时阳光的余温被落下的烈日一并带走。周围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时间从发梢、指缝,眨眼之间缓缓流淌而去。
电视机在播放综艺节目,主持人正在调侃一位当红艺人的感情生活,引起现场高潮迭起的尖叫,哄笑声隔着一层电视屏幕灌满房子,苏落葵裹紧身上的毛绒毯子。
大学时,她喜欢海子的诗集,此刻突然想起其中的一句:
“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座州府,那种孤独。”
主持人醇厚的声音像催眠曲,她眨巴了下酸涩的双眼,耳边的声音由近至远渐渐归于平静。
苏落葵意识苏醒时,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她轻哼一声,翻身直接砸在地板上。
“原来不是在床上啊。”她揉着肩膀惊呼一声,把毯子放回沙发上,迷瞪着眼去拉客厅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摔碎在她身上像罩着一环光圈,车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楼下三三两两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她打着哈欠转身差点一口气呛死自己。
方淮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洗漱,吃早餐。”
苏落葵扒拉着头发,尖叫一声跑回房间。
再出来时,方淮已经蘸着酱料在吃饺子。她探头往餐厅那边看,频频往方淮身上瞄。
方淮扫着手机上的短信,插缝看了眼苏落葵:“楼下超市二十八块一盒的速冻饺,爱吃不吃。”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会做……”
方淮淡淡地看她一眼,她立刻正襟危坐,假笑道:“肯定好吃。”
方淮专心地吃着碗里的饺子,偶尔才会把目光分给旁边的手机,伸出食指往上轻点几下。
太正常了,反倒透露出不同以往的僵硬。苏落葵视线落在碗里的饺子上,更加确信对方的异常。
苏落葵咬了口饺子,目光飘来飘去略过方淮,对方终于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她含着半个饺子含混不清地说:“我已经听白医生说了。”
方淮瞳孔骤缩,视线却没有移开。苏落葵咽下食物,郑重其事地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方淮顿时收回视线。
落在苏落葵眼中就是赤裸裸的回避,她声音缓了缓,听起来像是哄她小舅家的小孙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白医生说痊愈的几率很高,一切都会好起来。”
方淮喉间动了动,就听见对方补充道:“况且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会陪着你的。”
方淮:感动都是假的。
方淮哼了声:“我是地狱?”
苏落葵顿悟,剧烈地摇晃脑袋,刚晃出虚影就听到方淮桌面上的手机振了振。
苏落葵眼见着对方眉间的褶皱越皱越高,挂了电话就往卧室走,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后嘱咐苏落葵把碗筷收拾了就快步摔门而去,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直把苏落葵的询问扼杀在肚子里。
[3]
苏落葵到达公司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中午方淮没有回来,她便随意叫了份外卖,带着工作回公司。
她的座位靠近窗边的架台,旁边有个小方形的矮书桌和几张木椅,经常会有人坐在那里翻阅杂志或休憩聊八卦。但今天这人数有点多了吧,苏落葵刚放下背包就听见坐在前面的女同事庄琳压低嗓子惊呼:“据我朋友说,方总当时可生气了,文件夹都砸在办公桌上,赵组长瞬间冷汗都流下来了。”
有人问了一句:“方总为什么这么生气,他虽然不苟言笑但平时都没冲我们发脾气。”
庄琳神秘一笑:“那得看对方是谁了。赵组长这次估计悬了,公关处理不及时可不是小事。”众人的求知欲显然取悦了她,她摆摆手,“我听说新闻当事人还在上面呢,巨帅!个高腿长,戴着墨镜和黑色鸭舌帽。可惜方总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上去凑热闹。”
话题到这里便终止了,大家都散开回去工作。
苏落葵越想越不对劲,一把抓住庄琳的手,问:“你说的新闻是什么?”
“昨晚的热搜啊。好像是我们公司的一名作家街头卖艺来着,不过这会儿都撤了,仅剩的也只有看不清相貌的背影。”
苏落葵心下一动:“怎么认出是我们EN的作家?”
对方闻言一笑:“你刚来不久可能不了解,去年我们公司年会上给所有手下的签约作家都制作了一款手表,据说是高特助特地跑了瑞士定做的,上面有EN的logo。”
28楼的人员不多,大多数是公司的高层和他们的秘书助理,每个办公室都像隔间用半透明玻璃罩起来。
真像孕育培养基。苏落葵畅通无阻地溜到方之行办公室门外的一盆发财树旁,还不忘吐槽。她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沓资料猫着身子望向办公室,大门敞开,她眼睛一转果然看见方淮的身影。
方淮背对着她站在方之行面前,头上戴着鸭舌帽,手里转着墨镜。他低头说了句什么,方之行却只是略带无奈地安抚他。
啧啧啧,虐狗现场。
苏落葵刚一腹诽,就看见方淮用墨镜敲着桌角,声音顿时抬高了好几分贝。
“我现在是连上街弹个吉他都需要报备了?”
开打了!苏落葵顿时一个激动。突然,一股力量把她拉着往外拽,她抬头一看,就对上高隐电光石火的媚眼,她吓得一颤。
高隐拉着她到办公室,方淮和方之行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她身上。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个干净,只剩静止的冷空气。
高隐冲方淮挑挑眉:“她站在门外很久了,估计是来找你。”
方淮皱着眉,把她拉到一边:“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来找资料!”苏落葵立马挥了挥手中的资料。
方淮毫不留情地拆穿:“资料室在楼下。”
方淮方才的怒气还萦绕在眉间,苏落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方淮顿时一僵,别扭地拉住她往外走,却被方之行叫住。
方之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礼盒递过去:“公司有人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
方淮拆开礼盒的包装带啧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手脚迅速地把从盒子里拿到的粉色字条塞进方之行的左胸口袋,似是料到盒子里会有东西。
他意有所指:“你不吃巧克力真是太可惜了。”
苏落葵刚被方淮拉出门外,便挣脱开他的束缚往电梯里跑。
方淮大步追上她,再次拉住她的手腕:“你跑这么快干吗,我是吃人的猛兽吗?”
苏落葵慌不择言:“那你吃我吗?”
方淮按着电梯键的手一顿,顾不上微微发烫的指尖,话锋一转:“25楼?”不等苏落葵回答,便按下层数。
“知道还问。”苏落葵嘟囔了句,却没想到被方淮听见。
“我这是为了让某人的脑袋看起来不像装饰品。”
苏落葵刚想反驳,电梯就到达了25楼。方淮按着开关门突然凑近她耳边:“今晚我要吃肉酿白菜卷,你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四个字让苏落葵瞬间涨红脸,为了让气氛看起来不那么暧昧,她刚想抬头回一句“你自己做”,就看见电梯门外站着一众人,眼神带着戏谑和恍然大悟,庄琳还暗含深意地冲她眨眨眼睛。
苏落葵脑袋顿时卡机。
“不出去?你这是要跟我回家?”
众人瞬间倒吸一口气,苏落葵故作镇定地走出电梯穿过人群,不用回头,都知道方淮隐在墨镜后的表情一定幸灾乐祸的,很欠揍。
她摸着温度不断飙升的脸,加快脚下的速度。
苏落葵回到公寓的时候听到方淮在书房敲击键盘的声音,便溜进厨房准备食材。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炼,她的厨艺终于走上正轨,虽然方淮还是对她的厨艺颇有微词,但丝毫不影响她的信心。
方淮可是对五星级厨师手艺都颇有微词的人,这样她四舍五入也算入围五星级殿堂。她愉快地哼着曲子,厨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方淮靠在门边,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这是什么?”
“巧克力啊,同事送的。”
方淮手腕转了一圈,在手中掂了掂:“这个我要了,下次我买回给你。”
苏落葵在抹布上擦了擦手,伸手拿过巧克力,却被方淮仗着身高优势举过头顶。
苏落葵咬着后槽牙:“这是人家送的,我再转送别人不好吧。你想吃巧克力,我晚上下楼给你买。”
方淮把巧克力高高抛起又接住:“我可不是别人。”
苏落葵大怒:“抢贫穷女学生的糖吃,方淮你不脸红吗?”
“我为什么要脸红?”方淮摸着下巴认真道,“不是你说的嘛,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你提,贫穷女学生不仅穷还不守信用吗?”
苏落葵顿时哑口无言,抢不过对方索性赌气背过身继续切着手下的五花肉,只是在放酱料的时候多抖了抖食用盐。
晚饭过后,苏落葵收拾好碗筷就回房间收拾东西,方淮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小时的电视剧,却心不在焉地频频往阳台上瞄,隔壁安静得让他心里发毛,他跑回卧室换衣下楼。
羊城几乎没有秋天,炎夏之后很快便会迎来寒冬料峭的冬季,苏落葵把夏季的衣物整齐叠放进柜子里,刚一转身就被方淮塞了满怀的零食。
方淮皱着眉打量着床上层层而立的衣物:“苏落葵,你几岁了,还闹离家出走的戏码。”
苏落葵刚拿起袋子里的一盒费列罗就听见对方语出惊人,顿时笑得不可开交。
“什么离家出走啊,又不是老夫老妻闹离婚,我只是规整衣服。”
方淮耳尖可疑地变得通红:“老夫老妻闹离婚也不能一走了之啊!”他神情一顿才发现自己抓错重点,“反正东西还你了,你别再给我耍小孩脾气。”
“到底是谁耍脾气,抢我巧克力了。”苏落葵哭笑不得。
方淮像瞬间奓开毛的猫,瞪她一眼就跑回卧室把巧克力递到对方眼前。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苏落葵看着巧克力:“什么?”
方淮终于忍无可忍地解开盒子上的彩带,打开盖子,里面果然躺着一张字条。
方淮递到对方眼前:“你自己看。”
苏落葵瞥了眼,一头雾水:“所以呢?”
“所以?你……”方淮刚一低头就看见字条上写着“食用愉快”,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右下角还印有小一号的品牌logo。
空气一度降到腊月天。
方淮拿过字条揉进手心,把巧克力往苏落葵怀里一塞,一脸认真:“所以还你,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