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绕北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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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五夜一更 异人的传说

这是一个六月份,白色的玫瑰花瓣飘落在这座山里,宛如季节乱了节拍后的飞雪,却很温暖。

散落的花瓣轻轻抚摸着地上沉睡的花灵,花灵们享受着这样的美好,在睡梦中度过了一个更加漫长而又快乐的旅程。

一双浅杏色的一字带高跟鞋映入了北嚣山的图画中,女人的脚趾甲鲜红艳丽,与她滑落到身上的红色长发毫无大相径庭之处。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她脚趾甲上的颜色像是身体里流淌的热血一样艳美有活力,而头发上的红却显得死气沉沉,如同已经枯死的血液。月光透过她身上皎洁无瑕的白衬衫,隐隐照亮了她那堪比凝脂般光滑柔嫩的肌肤。

女人自黑暗中缓缓踏步而出,飘零的白玫瑰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落越多。这是一场盛大的葬礼,祭奠着北嚣山上的每一朵曼珠沙华,每一个死在这里的人。女人是牧师,也是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主角。她回想起好几年前在南镇第一次见到那个害怕得发抖的女孩时。女孩递给她一串项链,问她,这样做值得吗?

女人缓缓接过女孩手里的项链,她温柔地注视着浑身颤抖的女孩,擦拭掉她的脸颊处的泪水,轻轻地将她搂抱在怀里。

女人的声音是那么有感染力,“我不后悔啊,能够看到他平安地活着,我就很开心了啊……”

女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女孩闻着这香气逐渐平静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被放松。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被女人抱在怀里,如同置身在炎炎夏日的午后,窗子外吹来阵阵凉风一样舒服。女人抚摸着她的茶色长发,还是那样的顺滑柔软,她感到很疲倦,趴在女人的大腿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看到苏北久被绑在一根木柱上,生了锈的铁棒横穿于锁骨和心脏之下,漏出狰狞的尖头。他似乎想拼命挣扎,疼痛却使他无力地低声吼叫,滚烫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头发做的绳子上渐渐被吸收,使得发绳与铁杵上的黑气越发浓郁。

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人类,扎于心脏的锈铁却没有带走他的意识,救世的火种在十字架下疯狂地燃烧,惨白的月光照耀着天空下耀眼的火苗,火光照耀下的扑克脸人群高声吟唱着不知名的咒语。

从地底爬出的兽魂向十字架上的羔羊逼近,顺口咬断路上机械吟唱的扑克脸脑袋,扑克脸们掉了头的躯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地上。但是扑克脸人群中没有躁动,任由一个个残骸无力地倒下。嗜了血的鬼兽开始狂暴,它们丧心病狂地狂奔至羔羊脚下,火焰燃烧在它们身上,却让它们变得更加兴奋。一双双锋利的爪刃撕开了苏北久的肉体,大量的鲜血如河般涌出,恶鬼们沐浴在鲜血下发了疯一样咆哮,嘶吼声震碎了扑克脸们的内脏器官,他们乏力地跪倒在恶鬼的暴虐中,暗青色的血液自他们形骸的每一个缺口中流出,却无法渗透入大地,像沙漠里被遗忘的人类一样无助地游走着。

虚弱的叹息声自苏北久无法开合的嘴唇里传至女孩的耳朵。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红色。

“北方的巨人,以你疾驰的身姿追随我的周身;

暴戾的水神,用你灭世的洪水助我淹没世间;

断头的勇士,挥舞起你的干与戚为我战鬼神;

九黎的王者,高举你的战旗替我指引不休路;

不朽的传奇

逐日夸父

水神共工

战神刑天

兵主蚩尤

汝等游荡于人世间的孤魂,我赋予汝们重塑肉身的权利与短暂的自由,尽情宣泄汝之愤怒与怨恨吧!

炎之吟吟,苏尔特尔之剑!”

女孩一字一顿地说完这段话,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孤独无力地在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凄美。

远处,一群恶鬼再次将爪刃伸向苏北久。

突然,这片空间出现了四条深不可测的暗缝,四个巨大的黑影从中踏出,周身泛着极凶的煞气,瞬间就将恶鬼们的散发出来的阴气覆灭。

兽魂和扑克脸们被这股煞气笼罩着,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全身都在被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切割着。兽魂们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吼叫,便头也不回地向四处奔逃。扑克脸们也开始恐慌起来,庞大的人群炸开了锅一样逃跑,人推人,人挤人,没等四个魔神出手,就不停的有人类死在人类自己脚下。

在危险面前,只有践踏着他人的生命,才能换来自己的存活,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隐性的认知,所以他们从来只会自救,甚至是牺牲他人来换取机会。

巨大的黑影只是冷冷地俯视着这些逃跑的人群,“人类的愚昧即使过了上千年也不曾改变,这个浑浊的时代是时候接受神的洗礼了。人类,迎接吾等几千年来的愤怒吧!”

厚重的乌云笼罩住南镇的天空,每一个生活在南镇的人心头都被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全世界的的乌云仿佛都被聚集在了南镇,没有狂风在肆虐,可是在这样绝对阴暗的环境里却觉得比在任何一场自然灾难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人类对黑暗怀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四个黑影在这边黑暗中放声大笑,说不清是对蝼蚁般人群的嘲讽还是对遭受了数千年折磨的自己的无奈。数不清的紫色闪电自乌云中落下,无数的房屋轰然倒塌,上万人直接焦死于雷电之下,仿佛火焰巨人挥舞着炎之魔剑,使灭世的火焰燃烧在南镇的每一个角落,几乎要把这个镇子化为灰烬。

刑天举着巨大的斧头拍向苏北久锁骨与心脏下穿出的铁杵,铁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出,不偏不倚地刺穿了两只兽魂的脑袋。兽魂飞奔着的庞大身躯在疾步中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向前方,没有惊叫声,倒下的躯体在瞬间化成了粉末。

刑天没有理会趴下的兽魂,抡起斧子精准地斩断苏北久身上的发绳,苏北久虚弱的身体无力地坠落在刑天的手里。片刻后刑天顿了顿,绿色的光芒从他手中亮起,像太阳一样闪耀在这片黑暗的土地,照亮了人群。

恍惚间,每个奔逃的扑克脸和兽魂都停下了脚步,这种祥和的光芒使他们心安,忘记了自己在逃命。

很久之后,当苏北久终于有力气爬起来时,眼前尽是一片火海,被烧焦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人群争先恐后地逃跑,尚有理智的人以桶水灭火,每一秒都有许多人在死去,但现在更多的死亡却是来源于同类们的践踏,而不是燃烧着的火。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怜悯这些人,这些生存在异境中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将现世中的人献祭给虚无缥缈的“神”。如果没有这些祭品,他们自己便是祭品。只是啊,扑克脸们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神”也不过是权力同利益角逐中的牺牲品。也不知道神是从来不会许诺众生什么的。

即便是真正的神,每天受尽供奉,人类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你若不遭受苦难,我受谁供养?所以世间的香火至今都不曾间断,人们如丧考妣一样焦灼地排队在寺庙外等待,渴望着能见到真神一面,以祈求来年今日可以平安顺利。见此众神们也是很满足,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也就顺手施下一片恩泽,这像是人神的一场无声交易,只是人类向来是遭受不公的一方。

……

我不知道该如何怜悯这些依附在南镇生存的人,但当我看到四个巨大的背影消逝在我眼前,我知道有个人为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无法怜悯她,但我必须得站在她身前说一句对不起。然而我找到她时,就连如此简单的一句对不起也说不出口。那个瘦弱的女孩站在风中摇摇欲坠,她的茶色长发跟浅蓝色的裙摆发了狂一样舞动,有如湿婆的坦达瓦之舞,要带着这个女孩走向毁灭。我拖着疲乏的身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摇摆的身姿不再,一点点地转过身来,我对上她那双原本几乎满是干净水灵的眼睛,再没有往日的光采,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那时候我真的害怕啊,害怕这个女孩会从我的生命里淡去,这个,这个在我生命里扮演了守护天使角色的女孩。

我呆呆的望着她,张开的嘴巴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却忽然对着我轻轻地微笑,想向我走来,只是没走两步便昏倒在地上。那一刻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茶色长发染上了一抹鲜红,她向我走来时身体一直在颤抖,她这双难以言喻的眼睛里想告诉他的是,没事。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她眼神里写的应该满是嘲讽,我无法理解她对我的突然微笑,我只看到她毁了南镇,杀死了的那些人,却遗忘了最重要的一面。当我再次拾起这些遗落的故事,“法之靡”已经吞掉了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姑娘。

她叫落落。

当苏北久再回到北嚣山,回到南镇遗失的篇章,不再迷茫的时候,女孩的梦也醒了。

女人温暖的手轻轻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对她说,没事,都过去了。

女孩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把头埋在女人胸前嗷嗷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