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工作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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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出版史家的成长路径

一位出版史家的成长路径,是指方厚枢此著上编的主题;我在这里所说,仅仅是读后的一些感言。

在本书上编最后一页,为响应商务印书馆的倡议,写完并交出《出版工作七十年》书稿后,由于自己的健康状况,跨入86岁高龄的方厚枢同志,满怀深情地说:“我的出版研究和写作生涯,就此画上句号了。”但是我想,老方的学术研究与写作并未终结,而这提前画出的句号,仍能成为他在出版史学研究上取得重要成就的一个标志。耄耋之年的老方,定会带着更大的喜悦来过好成功者更高龄的晚年。

我知道方厚枢其名五十多年了,而知其名又识其人则是他到国家出版局出版部和研究室工作之后,迄今也有三十多年了。他被称为“活字典”“资料库”和“老黄牛”(指其精神而非年岁)。从建国到新时期的几十年里,凡出版的事,只要问他,他都能说出准确的情况,提供翔实的资料。而对于他经手的工作,无论自己分管的,领导交办的,同事委托的,单位求助的,他都能不辞辛劳、不事张扬地做好,使领导放心,同事满意。他是在完成任务中不忘收集积累资料,结合工作任务又不忘进行研究的。他似乎无时不在收集资料,无时不在进行研究。他对辞书的研究、年鉴的研究、出版史的研究,都是“边学边干边研究”,是在完成任务中铸就的专门家。我是从他的工作和为人中知其名而识其人的。这种从实践中识人,也有助我在实践中待人用人。

老方在本书中回顾了同我相处的若干事,其中有两件值得在这里一提。

一件事,1987年申报副编审职称,他因考虑学历仅是“初中肄业”,未评过“编辑”,英语也只识几个字母和会说少量单词,很是担心能否评上,而其结果却被破格评为“编审”。他说他心中这个“谜团”,直到二十五年后看了我在《出版史料》(2012年第2期)发表《编选“文革”出版史应保留历史原貌》一文才被解开。我在此文的“题记”中说:“1927年出生,从商务印书馆练习生做起的方厚枢,是靠自学成才和工作实践积累而成为有突出贡献的出版史研究专家。1987年6月,我任编辑出版专业高评委主任时,经我提议,全体评委通过,破格评定了方厚枢的编审职称(无正规学历,未经副编审阶梯)。”那时,我和评委都认为,对于方厚枢这样的在实践中拼搏出来并成就突出的专业工作者,只要在诸多主要方面具备条件,就可以突破学历、外语、逐级晋升的限制,破格晋升为编审。此点被我视之为识人用人之道,故在方厚枢负责的一本“文革”史料集子中,特意点明了此事。

另一件事,1991年11月20日,新闻出版总署在北京国际饭店举行颁发政府特殊津贴证书仪式。因是以国务院名义颁发证书,是本部门首批,又多是出版界声誉很高的老专家,如王子野、王益、严文井、韦君宜、秦兆阳、楼适夷、王仰晨、蒋路、戴文葆、林穗芳、邵宇、姜维朴、沈鹏、陈原、吴泽炎、李侃、赵守俨、傅璇琮、金常政、常君实、黎章民、郑德琛、董维良、谢燕声等。我们党组研究决定采取座谈会形式,由我主持会议,刘杲、卢玉忆向在座各位分送证书。在27位获此殊荣者中的王子野和王益,因时在国家机关任职,不在颁发范围,经我征得党组其他同志同意,按专业任职经历、学识水平和实际贡献,以特例入选。此种事只要不为自己搞“例外”,胆子就大了些。同王子野、王益情况相似的许力以,因调到中宣部工作,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此外还有3人。即:人民出版社时任副编审的白以坦,因校对《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无一差错而被称为“校对王”;荣宝斋王大山(无高级专业职称),因鉴定古字画和现代名人字画善辨真伪而享誉京城书画界;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编审方厚枢,长期在国家出版机关工作,因自学成才,有“活字典”和“资料库”美称,并在辞书、年鉴和出版史研究中成绩突出,而同其他老专家们一同名列第一批。白、王、方三人,与其他入选的名作家、名评论家、名编辑家、名书法家、名教授、名翻译家不同,是因有特殊技艺、做出特殊贡献,而成为我们党组的特殊选项。方厚枢在书中对这次政府特殊津贴颁发仪式做了客观介绍,虽不可能评论我们党组的特殊选项,却准确地引出了我在会上的讲话(参见本书26页)和27位获此殊荣者名单,由此我才想起说出了那“特殊选项”的一番话,又一次起到了“资料库”的作用。

方厚枢七十年的出版生涯,可分为在职的“前五十年”(1943年至1993年)和退休以后的“后二十年”(1993年至2013年)。这里有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情况,那就是他至今发表的500多篇、520多万字研究文稿中的大部分都是1993年退休后写出的。而他一生中最重要最具标志性的出版史研究成果,大部分也是在退休之后完成的。他承担最重要的一项任务,是负责九卷本《中国出版通史》巨著最后一卷《中华人民共和国卷》的《绪论》、第一至第七章(1949年至1979年)和附录《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大事记》三个部分的撰稿工作。就是说,《中国出版通史》最后一卷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卷》从1949年至1979年这三十年的出版史,外加《绪论》即导言与概说,以及从1949年至2007年这五十八年之大事简录,都出自方厚枢之手笔。这三十年中的1977年、1978年,多被党史国史著作以“两年徘徊”简化处理,而方厚枢却“以亲身经历”专门写了《拨乱反正时期的出版事业》一章,内容翔实可靠。我作为亲历者,也甚为赞成。

这一切都表明,方厚枢退休后的二十年,是他研究工作卓有成效、研究水平达到新高度的二十年。

方厚枢说他退休后做的那些事,是在发挥“余热”。这样的说法我不敢苟同。是尽职尽责,还是无职尽责,好像都不准确。我力求说出我的理解。我觉得是他参加人民出版事业后长期养成的责任心、使命感和拼搏精神的“惯性发力”,也是他在党组织生活中经久磨炼的全局观念、组织纪律性和集体主义精神在特定任务中的“自觉践行”。试想他为国家重点出版工程《中国出版通史》之“共和国卷”所付出的拼搏精神,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新闻出版卷出版史分支所做的不懈努力,为《中国出版史话》以至“新编”出版而精心撰稿,那么,我所评论的“惯性发力”与“自觉践行”两句,似乎还算靠谱。而这也是方厚枢更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方厚枢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共产党员和出版史家。现在正当酷暑。此时我读方著又写序文,只是想表达我对其人的敬意,其书的祝贺。以上意见,如有不当,欢迎批评。

2013年7月26日

 

1 本文作者曾任文化部出版局副局长、代局长,文化部副部长,国家出版局局长,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国家版权局局长,第八届、第九届全国人大教育科学文化卫生委员会委员,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第三届主席,中国版权研究会第一届、第二届理事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