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赛璐珞袖与丝绸帽
门开了,来者看上去是个特别寒酸的老人,手持一顶锈色的高礼帽,对在场的人点头哈腰。他身上最明显的就是那条木腿,此外,他头发灰白而稀疏,嘴角上还残留着咀嚼烟草的痕迹;他衣服破旧,汗衫上的油渍清晰可见;他没打领带,外套袖子显得过短。奇怪的是,他那赛璐珞面料的衣领和袖口却一尘不染,跟他那肮脏的脸上和衣服形成鲜明对比,原因是前者比后者好洗多了。他一边咯噔走进屋里,一边谦卑地向众人鞠躬,手中的帽子也随之上下移动。
“呃哼!”他边说边欠身。“我刚好路过这里,因此想顺便进来——哦,呃哼!——我没妨碍各位吧?”
“哦,进来吧,”托比先生不太乐意地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这是庞奇先生,这是弗雷迪。”
老人跟弗雷迪点点头,然后走到庞奇先生面前跟他热情握手,还凑到庞奇先生的耳朵上,放低声音说道:“呃哼!很高兴认识您,先生。我想您为人不错。我常见到您,可惜无缘交谈过。呃哼!”他继续降低声调,凑近对方耳朵悄声说道:“情况是这样的,先生,我路过这儿,忽然发现烟袋留在家里,真是不幸至极。我进来是希望——呃——呃哼!我很少忘了带烟的,真的很少,没有烟,我可真是魂不守舍。你是否——呃——呃哼——碰巧带着那玩意儿——呃——呃哼!——一点点可吸用的烟草?感激不尽!”
“没有,”庞奇先生非常生硬地回应道,还往后退了一步。“我可是从不沾烟草的。”
老人显得失望到了极点,不禁发出叹气声。他转向托比,满怀希望地点头微笑着。“也许利特拜克先生——”
“你想都别想,”托比说道。“你休想从我这里弄到一点烟草。”
老人又叹了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弗雷迪,可他显然认为不能寄希望于一个小孩,于是没有开腔。
弗雷迪这下终于意识到那老人是谁了。他有一只木腿,能讨到烟草时是绝不会掏钱买的——他就是托比先生不时唱到的那个怪老头。望着老人那样,弗雷迪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呃哼!”木腿怪老头说道。“很抱歉打扰。阿曼达小姐。希望没有妨碍到各位。这天气不错。”
“好了,”托比高声说道,“我们来看这地图。”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次的声响却带有自信心。
“真烦人!会是谁呢?进来,”托比说道。
门开了,来者也是个老人:瘦高个、满头白发、面颊瘦长,一身黑色的外套垂至膝盖,上下扣得整整齐齐,衣领、领带和袖口是光亮的白色亚麻面料,手持一顶黑得发亮的丝绸礼帽。他进屋的样子,让人觉得带有一股暖人的贵人气。
“亲爱的朋友们!”他边招呼边朝在场的人伸出双手,一副要把他们全都揽进怀抱的样子。“这是多么美丽的场景啊!好有家的味道、好温馨、好舒适、好乐融融……。再没有比朋友相聚壁炉前更美的场景啦!真是太美啦!”屋子里其实没什么壁炉,只有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火炉。新来的老人张开双手走向阿曼达姑妈,然后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木腿怪老头立刻朝他凑了过去,把此前说过的话附在对方的耳朵上悄声重复了一遍!
“不行!”对方那仁慈的表情立刻变成一副严厉的面孔。“打死我也不干!”他放开阿曼达姑妈的手,转身背向木腿怪老头。
“我们还是来看地图吧。这位是庞奇先生,这位是弗雷迪,”托比说道。
新来者先后握住庞奇先生和弗雷迪的手,轻轻摇了一下。弗雷迪知道,对方就是“旧烟盒里随时有烟却非常狡猾的另一个怪老头”。
“我亲爱的朋友们!”老滑头说道。“还有什么比得上友爱之情呢?”他住口瞪眼看着木腿怪老头,对方则局促不安地避开他的眼神。“友爱之情——”
“请打住,”托比说道,“天啦,我们还是看地图吧!”
阿曼达姑妈把地图铺开在旁边的桌上,众人随即围了过来。
“在西班牙大陆美洲!”老滑头说道。“美丽的地方!遍地都是棕榈树、葡萄干,堪称自然界的杰作!满是鹦鹉、猴子、泻湖以及野生动物!自然之作,亲爱的朋友们。”
“还有海盗,”弗雷迪认真地补充道。
“我知道是海岛,”老滑头辩解道。
“我是说海盗,”弗雷迪纠正道。
“好了!”托比先生调停道。“我们别再纠缠这事儿,好吗?这地图咋办?我想把教会执事请来看一看这地图。弗雷迪,你能不能去那儿跑一趟?”
“好的,先生,”弗雷迪边说边转身朝门口走去。
“告诉他一定要带上他那瓶圣水。他常常随身带着的,我们可能用得上。可别忘了。”
“不会的,先生。”
“等等,”托比先生边说边抓起自己的帽子。“我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更为妥当。还是我去快些。”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