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甜饼师凯克

在这个多事的上午，还发生了一桩重大的盗窃案，不过案发地远离翡翠城与格林达的城堡，直到很久之后，我们提到的这些人才得知这起盗窃案。

在温基国遥远的西南一角是一片辽阔的高原，到达高原的必经之路是一座陡峭的山。这座山环绕着高原，长满了带尖刺的荆棘灌木丛，一条山路也没有，因此阻挡了住在山下的奥兹人爬上山顶看个究竟。山顶上是耶普人的地盘，虽然面积不算大，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直到这个故事发生时，耶普人从未离开过这片高原，也从未到过奥兹大陆，同样，奥兹人也从来没有爬上山，踏进耶普人的国家。

与世隔绝的他们形成了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与奥兹大陆的其他居民截然不同。他们的房子分布在平坦的高原上，倒不像是城市，而是集中在一起，想在哪儿盖房就在哪儿盖房，因此田野和树林到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路把房子连在一起。就在奥兹玛从翡翠城离奇失踪的那天上午，饼干师凯克发现镶嵌着钻石的黄金洗碗盆被偷了，她难过得嚎啕大哭，很多耶普人闻声赶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在奥兹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指责他人偷窃都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因此当耶普人听说饼干师凯克的珠宝洗碗盆被偷了，大家既难为情又愤怒，于是迫使凯克和他们一起去找青蛙人，看看该怎么办。

我猜你们是第一次听说青蛙人吧。与高原上的所有人一样，他也从未离开过这里，也没有人来这里见过他。事实上，青蛙人是奥兹普通青蛙的后代，出生在温基国的一个池塘里，与其他青蛙并无区别。然而生性酷爱冒险的他很快从池塘里跳了出来，打算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就在这时，一只大鸟俯冲下来，用嘴巴叼起他，带着他飞回鸟巢。当鸟儿飞翔在高高的天空上时，青蛙疯狂地扭动着，终于挣脱了束缚，摔了下来，掉在耶普高原一个隐蔽的小池塘里。池塘被厚厚的灌木丛包围得严严实实，附近没有居民，似乎耶普人并不知道这里。这个池塘被施了魔法，长着一种绝无仅有的魔草。青蛙每天吃魔草为生，长得飞快，个头也大。当他用后腿站立时，与耶普人一样高，而且他还变得特别聪明，没多久，他的学问比耶普人还多，推理和辩论也不在话下。

谁也没想到如此才华横溢的青蛙会待在一个隐蔽的池塘里，最后他跳了出来，和高原上的人们打交道。对于他的出现，大家无不感到诧异，并且对他渊博的知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青蛙，青蛙也从来没有见过耶普人。耶普人人数众多，青蛙却独一无二，因为他的地位变得举足轻重。他不再跳着走路，而是用后腿直立行走，还穿上了美丽而考究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做人做的事情，于是很快大家都管他叫青蛙人，这也是他唯一的名字。好几年过去了，每当遇到疑惑不解的问题，人们就会咨询他的建议，把难题统统告诉他，而青蛙人呢，就算自己不知道，也会假装知道，煞有介事地答疑解惑。其实呀，青蛙人根本没有耶普人想象中那么聪明，只不过他摆出一副睿智的模样，误导了所有人。虽然名不副实，但是权威的地位依然令青蛙人无比自豪。

高原上还有一个池塘，虽然没有被施过魔法，但是池水清澈见底，周围住着很多人。人们在紧靠池塘的岸边为青蛙人修建了一座房屋，好让他可以随时洗澡或游泳。

通常在破晓时分，大家还没起床时，青蛙人跳进池塘游泳。白天他换上漂亮精致的衣服，坐在屋里，接待上门寻求建议的耶普人。青蛙人的日常服装包括丝绒的黄色及膝短裤，镶着金边，钉着珠宝带扣；一件白色的丝绒背心，镶着红宝石的银扣；一件明黄色的燕尾服；一双绿色的长袜、红色的皮鞋、鞋尖翘起，配有钻石搭钩。出门时他还要戴上一顶紫色的大礼帽，拄一根黄金拐杖。对了，他脸上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不是因为视力不好，而是因为眼镜使他看起来更有智慧。这身与众不同的、精心的打扮令所有耶普人以他为傲。

耶普国没有国王或女王，单纯的耶普人自然而然地将青蛙人视为领袖，一遇到紧急情况，都会寻求他的帮助。虽然在内心深处，青蛙人知道自己并不比耶普人聪明，但是对于青蛙而言，能够拥有与人类一样多的知识，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再加上他非常精明，头脑灵活，使大家都相信他远比实际上的他更聪明。他们从不怀疑他是骗子，而是恭敬地聆听他的话，按照他的建议去做。

当饼干师凯克嚷嚷着钻石洗碗盆被偷的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带她去找青蛙人，他肯定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失窃的洗碗盆。青蛙人睁着大大的眼睛，听着事发经过，然后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说道：“如果洗碗盆是被偷的，那么肯定是有人把它拿走了。”

“到底是谁呢？谁是小偷呢？”凯克急切地问道。

“当然就是拿走洗碗盆的那个人了。”

听到青蛙人的回答，在场的耶普人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议论纷纷：“这绝对是真的！”

“可是我想找回洗碗盆！”凯克大喊。

“你的心愿无可厚非。”青蛙人说道。

“那请告诉我，应该去哪儿找呢？”凯克哀求道。

青蛙人的表情显得睿智十足，他站起身，双手背在燕尾服后，在房间里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一副高傲、威严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难题，需要时间思考，决不能让他们怀疑自己的无知。他绞尽脑汁，到底如何才能给出答案，又不露馅呢。沉思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来告诉你吧，在耶普国，这是头一次发生盗窃案。”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饼干师凯克不耐烦地回答。

“所以这起盗窃案非常非常重要。”青蛙人继续说道。

“那我的洗碗盆在哪里呢？”凯克又一次问道。

“它丢了，但是肯定能找到。可惜呀，我们没有警察，也没有侦探可以破案。所以我们必须想其他办法找回被盗物品。首先，凯克必须写一张告示，贴在大门上，小偷读到告示之后肯定会马上物归原主。”

“可是万一没人归还呢？”凯克问道。

“那就证明谁也没偷洗碗盆。”青蛙人说道。

对于这样的答案，凯克并不满意，但是其他耶普人却双手赞成，都让凯克按照青蛙人说的做。她只好在门上张贴告示，耐心地等待有人归还洗碗盆，可是等啊等啊，却一直没人归还。

在邻居的陪伴下，她又找到青蛙人。这一次青蛙人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对凯克说道：“我认为偷走洗碗盆的不是耶普人，如今它不在耶普国，我怀疑是山下的陌生人借着夜色，趁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偷走了你的宝贝。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能够解释它的失踪。如果你想找回镶钻的黄金洗碗盆，必须去外面的世界。”

这个提议着实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凯克和朋友们来到高原边上，朝下面望去，陡峭的山坡下是无边无际的平原。山太高了，山脚下只是模糊一片。即使没有危险，要离乡背井，千里迢迢地踏上陌生的大陆，对耶普人来说也是相当冒险的。可是凯克一心想找回洗碗盆，于是她转身对朋友们说道：“谁愿意和我一起去？”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说道：“我们熟悉山顶，这是个好地方，可是山下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也许山下的世界一点儿也不美好，所以最好还在留在这里。”

“没准山下比这里好多了呢。”饼干师说道。

“也许吧，”另一个人说道，“可是为什么要冒险呢？安于现状才是真正智慧的做法。其他国家可能有比你更棒的饼干师。我们一直吃你的饼干，除了烤糊的饼干之外，大家都很喜欢。我们不期望有更可口的饼干，现在这样就很好。”

如果不是迫切地想找回珍贵的洗碗盆，凯克也许会同意这番话，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却不耐烦地大叫：“你们都是胆小鬼！如果你们不愿意陪我去山下的世界探险，那我就一个人好了。”

“这个主意很聪明，”听了凯克的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丢洗碗盆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们。如果你愿意赌上你的生命和自由，谁也不能反对。”

就在这时，青蛙人走了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朝山下的平原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真想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他默默地想着。在耶普国，他拥有至关重要的地位，这倒让他感觉平淡无聊。要是有其他人尊重自己，征求自己的建议，岂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名望传遍整个奥兹大陆呢？虽然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他有理由相信山下的人比耶普人多得多。如果他在他们面前一展智慧，他们会像耶普人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换句话说，雄心壮志的青蛙人想变得更伟大，想让其他人欣赏自己华丽的衣服，聆听自己的启迪人心的格言。假如永远留在山上，梦想无法实现。如今一个离开耶普国的理由就摆在面前，何不好好利用呢。于是他对饼干师凯克说道：“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善良的人儿。”听了这话，凯克喜出望外，太好了，有青蛙人的帮助，找到洗碗盆的机会更大了。

既然神通广大的青蛙人都决定参加这次旅行，几个年轻勇敢的耶普人立刻打定主意，也一同下山。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后，青蛙人、饼干师凯克和九个耶普人出发了。他们沿着山坡向下滑去，尖尖的荆棘灌木丛和仙人掌刺得生疼，青蛙人立刻让耶普人一马当先，开出一条路，这样一来，跟在后面的他就不用担心华丽的衣服被划破。凯克也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同样担心衣服被划破的她跟在青蛙人后面。

大家缓慢地前进着，到了晚上才走了一半的路，只好找个山洞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凯克带了满满一篮拿手的饼干，不愁没东西吃。

第二天，几个耶普人后悔了，他们不停抱怨，不情不愿地为青蛙人和饼干师披荆斩棘地开路，瞧瞧自己的衣服被扎了好多洞，后面的两人却一点儿事也没有，悠闲又自在。

“如果真的有人来我们国家偷了你的钻石洗碗盆，那肯定是只鸟。你瞧，不管男女老少，谁都不可能在这些灌木丛中穿行。”

“就算他能在灌木丛中安全穿行，就为了偷一个钻石黄金洗碗盆，值得大费周章吗？”

“要是我，我宁愿回家再挖更多的钻石和黄金，抛光打磨，重新做一个洗碗盆，也比被可怕的灌木丛弄得浑身是伤强呀。现在就算妈妈站在我面前，恐怕也认不出我了。”

凯克和青蛙人对他们的牢骚毫不在意。虽然速度很慢，但是有耶普人开路，走起来容易多了，他们俩没什么好抱怨的，根本不想回去。快到山脚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大大的深坑前，深坑两边像玻璃一样光滑，蔓延了好远好远，虽然不算宽，几个耶普人却跳不过去。一旦掉下去，要爬出来可就难咯。

“旅行到此为止吧。”耶普人说道，“咱们得回去了。”

饼干师凯克开始掉眼泪：“这下再也找不到美丽的洗碗盆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青蛙人走到深坑边上，仔细地估算着两边的距离，然后说道：“我是青蛙，能蹦能跳，再说我个头大，身体壮，跳过去实在是小菜一碟。不过你们不是青蛙，只有原路返回了。”

“那太好了。”耶普人欢呼起来，马上转身爬山，打道回府，他们早已受够了这趟痛苦的冒险。饼干师凯克则坐在一块石头上嚎啕大哭，别提多难过了。

“现在我要和你们说再见了。如果我找到了你的镶钻黄金洗碗盆，我保证会完璧归赵的。”

“可是我更希望亲自找到它呀！”她说道，“青蛙人，难道你不能带我一起跳过去吗？你个头大，身强力壮，而我又矮又瘦。”

的确，饼干师凯克很轻，说不定背着她也能跳过去。青蛙人思考一会儿之后，说道：“如果你愿意冒险，不怕掉下去的话，那我就试试吧。”

话音刚落，凯克立刻蹦了起来，紧紧地搂住青蛙人脖子的位置，因为他根本没有脖子。他蹲下去，用强壮的后腿猛地一蹬。由于背着饼干师，为了不掉进坑里，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越过了对面的灌木丛，落在很远的一块空地上。当他们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深坑了。

等凯克从背上下来后，青蛙人站直了身体，仔仔细细地拍了拍丝绒衣服上的灰尘，又理了理白色的丝绸领带。

“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跳这么远呢，”他惊讶地说道，“这下我可以在长长的功绩表上加上跳跃一项了。”

“你对蛙跳很拿手。”饼干师羡慕地说道，“如你所说，你在很多方面都非常优秀。如果我们在山下遇见其他人，他们肯定会认为你是最伟大、最出色的。”

“当然了，”他回答道，“那些人从来没有见过我，等他们看见了我，肯定会大吃一惊。他们还会对我的博学多识大加赞赏。我一开口，总是语出惊人。”

“没错，”她点点头，“你的嘴又宽又大，这实在是一种运气，否则那么多智慧的话语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或许正因如此，造物主才赐予我一张大嘴，”青蛙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赶路吧，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栖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