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壳阅读·第六日译丛:星期三是靛蓝色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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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原想的更常见

因为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联觉,一个常见的问题是:“这个现象有多普遍?”

1880年,弗朗西斯·高尔顿[7]根据他对能看到“带色彩的数字”的人的观察研究,认为会经历联觉这一现象的,每20个人里就有一个。与他同时代的人所做出的估计也不低,大致在1/10到1/4之间[8]。相反,理查德研究了各种不同的联觉现象之后,在1989年提出,联觉在人群中相当罕见,大约每25000人里才出一个联觉者。他所提出的这一数据是根据北美所知的联觉案例来估计的,而1994年一项对200万人的线上调查也对他所提出的数据提供了支持[9]

可是,这项调查的一大缺点是,参与研究的被试者并不是广大人群中的一个有代表性的随机样本。任何调查性研究都很可能有偏差。譬如,虽然200万人听起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大样本,实际上它仅仅包含了当年拥有电脑或者使用特定网络服务公司的人。此外,只有那些看到了问卷并选择参加调查的人才提供了数据,而且,这项研究依赖于参与者汇报自己是否有联觉经历,而没有让他们经过研究者的仔细检验、确定他们是否为真正的联觉者。

当联觉逐渐再次成为科研界里一项有趣的研究领域之后,其他的研究者也试图对人群中联觉者的普遍性进行评估。1993年,西蒙·拜伦科恩(Simon Baron-Cohen)与同事在伦敦对两个非随机的人群进行了调查,提出每2000到2500人之间应该有一个联觉者[10]。他们是在本地报纸上刊发广告,然后根据对广告做出回应的人数与报纸的发行数量来算出这一数字的。虽然这项研究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回应者的自我评估,但这些研究者们倒也对那些自称有联觉经历的人做了一番调查,以确定他们是否真是联觉者。但问题是,科学家们没法对那些没有做出回应的人进行调查,只能认定他们没有联觉经历,所以1/2000这个数字应该是个颇为保守的估计。

随着神经科学家们对联觉日益了解,广大媒体也开始对它产生了兴趣。于是,联觉者开始在报纸杂志上看到有关他们的信息,或在收音机里听到与自己相关的故事。他们开始积极地联系科学家,希望能参与到调查研究中去。于是,更多的研究者开始根据这些揭示自己作为联觉者身份的人们来估算联觉在人群中的普遍率。在德国,辛德尔克·埃姆里希(Hinderk Emrich)与同事估计每300到700人里就有一个联觉者[11],而在美国,维兰努亚·拉玛钱德朗(Vilayanur Ramachandran)与爱德华·哈伯德(Edward Hubbard)则根据一项在课堂上进行的调查而将这个数字定在1/200左右[12]。因为这些数字也是基于被试的自我评价,所以这些研究也具有我们前面所提到的那些缺陷。

终于,在2005年,朱莉娅·西姆纳(Julia Simner)与同事在爱丁堡对两个人群进行了接近随机的取样与详细测试。其中一个人群位于一所大学之中,而另一个则由某个大型科技博物馆的访客组成。为了克服前述研究中自我评估所带来的问题,他们使用了客观的测试来检验这些自我评估的准确性。其中,在大学中进行的那一项研究针对各种联觉现象都做了检测,而在博物馆中进行的则将研究焦点放在能看到带色彩的文字和数字这种联觉现象上。由于这些研究者使用了较好的采样方法、客观的评估检测,并且在两个人群中比较了所得的研究结果,他们所做出的估测,大约是迄今为止最准确可信的。

他们的结果再一次显示,联觉远比我们原想的要普遍。每23人里就可能有一人具有某一种联觉,而带色彩的数字或字母这种联觉的普遍率大概是1/90。他们发现,最普遍的联觉类型是将颜色赋予一周中的每一天,而其次就是能看到带色的数字与字母——过去,这种联觉现象被认为是人群里最普遍的。

我们在这段历史中可以看到,科学“事实”是怎样根据人类不断获取新信息而改变的。非常典型的,回答一个问题可能导致更多的问题被提出来,而新的方法学与不断提高的技术精度也可以导致我们对科学认知的改变。有时,提出不同的问题也会将我们带入新的空间。很经常的是,我们得到互相矛盾的数据,与开放式的、未被交代清楚的结局。

为了说明这样的科学探索过程,这里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在早期的研究中,科学家们曾认为联觉现象在女性中远远比在男性中更普遍:自称有联觉经历的女性数量是男性的3到6倍。这一发现似乎可以被遗传理论解释:也许联觉有关的基因是处在X染色体上的。因为母亲的两条X染色体可以传给女儿或者儿子,可是父亲的那条X染色体只能传给女儿(所以,如果父亲带有联觉,女儿百分之百地会继承一条带有联觉的X染色体,而儿子继承的可能性为零;只有母亲带有联觉,儿女继承联觉基因的可能性才是相等的。总的来说,女儿继承的可能性更大。——译者注)。由此,人们开始猜测,也许联觉的遗传基础能够在X染色体上找到答案。

可是,这种假说并不能解释联觉的女性数量如此远超男性。有人于是将所观察到的1:6的男女比例归结于一种被称作“雄性致死”(male lethality)的遗传现象。在这种现象中,上一代带有联觉相关的基因将导致大约一半的雄性胚胎死亡——造成流产,而继承了联觉基因的雌性胚胎则大多得以存活,以至于联觉的女性远多于男性。

然而,当朱莉娅·西姆纳对随机采样进行分析时,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她发现联觉在女性中并不比男性更普遍。事实上,她在人群中找到了数量相当的联觉男性与女性。实际上,从前研究中所发现的女性里联觉更为普遍的现象,很可能只是因为在自我评估、展示自己的联觉经历这件事情上,男女表现不同而已。换句话来说,与男性相比,女性更倾向于吐露自己所经历的有趣或奇特的感受,譬如联觉。于是,感谢西姆纳的研究结果,我们再也不用为性遗传或者雄性致死争论不休了[13]。本书两位作者中的戴维·伊戈曼(David Eagleman)曾花费许多年时间研究有联觉经历的家庭与他们的DNA。在第9章(Chapter 9)中,我们将向大家阐述这些遗传学的研究结果,以及它们所揭示的联觉的神经系统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