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雷泽天劫
自打赵亚力有记忆以来,几乎没有什么哭的记忆,然而结界外两个女声消失的瞬间,他竟拢住脑袋像个孩子般无措地啜泣起来,他发现自己当真错得离谱,满心无处宣泄的愧疚,于陈善浓也好,于怀中虚弱的红坟也好。
万怨之祖艰难地抬起手,抚了抚少年人的脑袋,好似是长者安慰晚辈,嘴角的笑容带着万年之龄的慈祥,随后,她抬起无光的眸子,朝向记忆里中年男人的方位开口:“许广茂,以你的城府,定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我的灵修吧,我想问问你,龙骨笄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若是此人只想得到她的灵修,那还好说,毕竟古往今来无数人对她一身骨血趋之若鹜;怕就怕有人觊觎她那一支能够篡逆天道的龙骨笄。
“呵呵呵呵,事到如今,大人这番惨样居然还有闲心关心此等小事?”许广茂朝身侧的女人摆摆手,松开了楚凝屿长发的束缚,飘到了赵亚力红坟跟前,踢了踢红坟的小腿。
“你找死!”赵亚力气急,愤怒地朝许广茂挥拳而去,却反被许广茂一个反手射出去的气流弹出好几米远,随后被楚凝屿的长发围束起来。“放开我!给老子放开!”愤懑之际,引得楚凝屿一阵尖笑。
红坟费力地坐起身,听力在眼睛陷入黑暗之中时似乎加强了些许,她闻声辨位,黯淡的眼睛始终朝向许广茂,“是的,所以临死之前,希望你能让我死个明白。”
“也不怕告诉你……是从一个小小的黑雾怨那里听说得。”许广茂摸了摸下巴,瞅着这怨祖面对死亡竟毫无恐惧,心下她是否留了后招。
“……原来如此,是她。”是曾经自己解决过一次事件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看似弱小的黑雾怨,红坟本能地觉着是她在背后编织着一切,没想到还真被她言中了,与自己一样存活万年,且一直保留记忆,怎可以说不危险?
许广茂弯下腰,“龙骨笄该易主了,怨祖大人。”男人伸出手,在红坟身上摸索着。
忽然,万怨之祖神情一暗,决然抬手,攥着什么东西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口,一时间鲜血淋漓,天地间一片灼目血色。
这一刻,红坟有些不明白自己的选择,回过神来,才知自己求死之志从未如此强烈。
“吾承天地,护大道身死不足惜,唯愿雷泽翻涌!赐劫于吾身,引爆混沌!”
伴随着红坟话音刚落,结界之外的天地云气翻涌,血色红月被悉数遮掩,一时间电闪雷鸣。
车水马龙,人潮涌动,风云变幻。
“不好——!她求了天劫!她要自焚——!”
一道闪电劈开了夜幕,像是要将天地之界拦腰斩断,高楼上的人们,拿起手机拍摄着这一幕惊天动地的画面。
许广茂一个飞身蹿出了红坟周遭,许是第一道雷劈在了结界之上,落下之时威力少了一半,电光火石之间,万怨之祖的周围焚烧起了灼白的火焰。
中年男人躲进不远处的一地废墟里看傻了眼,这是何等纯净的火焰,仿佛能将世间浊物燃烧殆尽。
‘雷泽之力,焚烧浑浊,你是万浊之身,沿用龙骨笄的时候,万不可召其本源之力,否则反遭天劫诛杀,烟消云散,可明白?’耳边,忽然响起万年前童颜鹤发的老仙人叮嘱过自己的话,她以为这万万年,她都不必死得这么惨烈,没想到断念炎好不容易消失了,迎接她的居然还有雷泽天劫。
她比谁都乐意接受死志,居然害怕一道雷劈不死自己,龙骨笄为引,聚天雷于身,玉石俱焚。
“红坟——!”阿祈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
“阿祈,龙骨笄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你明白的。”红坟欣然一笑,不知是向谁告别。
那束光,亮得刺目,就像是无边的黑夜突然被白昼照亮;恍惚间她似乎对其有些印象,或许在这孤寂岁月了然无常的某时某刻,她曾做过同样的决定。
“啊——!”
一声凄厉的痛呼响彻天地。
闻声而去,楚凝屿突然被一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夺目光亮烧掉了一缕形同腕爪的长发,随后,那道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急速向上袭去,其之迅,仿佛眨眼,接触到光炎的刹那,断臂女人尖叫挣扎起来,浑身笼罩在一团金光之中,
“师父!师父救我——!啊——!”惨烈凄怆,闻者心惊。
此事发生在须臾之间,天雷未落便见女人成灰,风来,飘散。
赵亚力目睹了这场骇人的秒杀,松开束缚的瞬间超前跐趔而去,未等他抽回注意力,天空之中一道刺目耀光劈开了混沌。
眨眼之际,那束秒杀了楚凝屿的不知名金光蹿向了红坟所在的地方。
天雷劈来。
“咔嚓——!”
断裂的声响振聋发聩,赵亚力赶忙捂住耳朵,一边的许广茂隐入废墟之中。
没有想象中天雷傍身的灼烧剧痛,也没有灵识被撕扯时的剥离之感,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点被焚烧的热浪,呆滞的红坟再一次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原来,天劫袭身没有一丝丝的痛楚。
万怨之祖苦笑,这算是天道赠予自己最后的温柔吗?
赵亚力从一阵耳鸣中回过神来,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起身,目光紧随红坟所处的地方,且见一影长着犄角的人形金光,半跪在地,掩住了身下的万怨之祖。
这是怎样的金色光芒,赵亚力一时难以形容,又或者说它根本不是金色,而是太阳般耀眼夺目的存在,恍惚间唯能从认识图层之中搬出金色来阐释此等圣洁的光芒。
金色的身影小心翼翼捧起浑身是血的万怨之祖,缓缓起身,废墟里的许广茂稍稍探出个头,瞬间被眼前的画面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璀璨光芒之中,矗立着一盏天姿绝尘之人,乌发瀑布般落地,淌在羽白色的衣摆之上,赤朱色的分枝犄角长在额头两侧,此异非但不觉得突兀,甚至此番看过去双腿几欲不自觉落地跪拜,神圣之感由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何人有此能耐,天劫之雷形同虚设。
天人凝望怀中红坟许久,徒叹一声,高山流水,天籁萦绕,仿若来自远古般缥缈虚无,空灵之余竟携着些许沉郁和无奈:
“竟又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