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睁开眼,沈婷就见到汪雨那副满脸讨好、看起来有点儿做作的笑。其实,经过一夜的沉淀,沈婷发现她心中的怨气早已没了当初那么强烈,但自尊心作祟,她还是转脸翻身过去,完全不想理会身边的人。
汪雨的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接着,他的头轻轻地在她的脖子间蹭了蹭,声音软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投降:“我错了,别生气了行不行?”那语气,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简直让人恨不起来。
现在才知道错了,昨天还那么振振有词呢,沈婷心里嘀咕了一番,阴阳怪气的说了声,“我哪敢跟你生气啊,汪少。”
“你就别再膈应我了,”听到沈婷终于是开口跟他说话了,即便是被调侃了,汪雨心里面也是开心的。
“我发誓,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会提前跟你报备。”汪雨用胳膊把自己的上半身给撑了起来,竖起左手的三根指头对着沈婷发起了誓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沈婷白了汪雨一眼,有些恼火地抬脚朝紧靠在她身后的汪雨踢了过去,不曾想这一脚不偏不倚地踢在了某人重要的部位上。一瞬间,那种扯着蛋、连着肚子的刺痛,让汪雨一时间有些岔气,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一下子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沈婷看着汪雨的脸,满是扭曲的痛苦,心里顿时一阵剧烈的慌乱。她急忙转过身,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很疼吗?”
然而,汪雨痛得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只是满脸狰狞地摇了摇头。那一摇,沈婷看得更迷糊了,她不知是该理解成“没事”还是“不行”,心顿时乱了。
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疼痛渐渐散去,汪雨抬起头,看了看身边那张焦虑得几乎要冒烟的脸,忍不住笑道:“媳妇儿,你是想早早地去当尼姑吗?”
见汪雨又开始油嘴滑舌,沈婷估摸着没什么大事。正打算从床上爬起来,背后却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只听对方说道:“我都成这样了,你就原谅我吧。”
沈婷回过头,看着他一脸懊悔的模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你以后的表现吧。”
看到女朋友终于不生气了,汪雨心里面也高兴了起来,不管怎样,经过这次,他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随随便便惹自己女朋友生气,不然你分分钟都会有蛋疼的危险。
前女友风波过后,汪雨和沈婷重新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温馨世界。每天早上,他们肩并肩走出门去上课,傍晚再一起回家,日子平淡无奇,却又恰如其分。没有惊天动地的事,只有简单的陪伴和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平凡里藏着的满足,足以填满他们所有的日常。
人这一辈子,大部分的时光就像一杯温水,寡淡得让人觉得毫无滋味。一个人待久了,常常会觉得生活变得乏味,像是沉浸在一张单调的白纸上,找不到任何活泼的色彩。然而,倘若某天幸运地遇到一个对的人,哪怕是平淡无奇的日子,也会突然绽放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彩。就像调色盘上的混合,原本只是一种单一的颜色,遇上另一种颜色后,两个色块重叠、交融,便能捏造出一种种前所未见的色调,有了生命的层次感。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相遇过去,已经有两个月了。毛文静和汪雨这两个人在彼此心里结了疙瘩,谁也不愿意主动松口。毛文静心里暗自嘀咕:“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老话倒真没错。她一边为这小小的疏远耿耿于怀,一边又觉得,自己作为长辈,又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汪雨是她亲姐留下的独子,如果她不心疼,还指望谁去疼她?
眼看着年关将近,一家人总得聚在一起,毛文静心里暗叹,自己再怎么不满,总得做点什么。于是她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那头,汪雨的声音略显生疏,两人寒暄了几句,彼此的语气中藏着那么一点疏离,但更多的还是习惯了的温暖。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及之前的隔阂,毕竟,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
毛文静说,今年她打算在上海过年,让汪雨寒假一到就过去。这个提议倒是正合汪雨的心意,他原本因为寒假要与沈婷分开,心里还颇有些不舍,听到毛文静的提议,心里一阵欣喜。毕竟,上海离南京近得很,跟沈婷见个面什么的,是再方便不过了。毛文静原本打算给汪雨买张机票的,可汪雨说他要和沈婷一起坐火车过去,毛文静便没再操心。
离放假还有两三周,沈婷和汪雨这两人心情轻松得像过了个假,悠哉地,懒散地,直到临近出发才猛然察觉,买票的时机已经错过,剩下的只有坐票了。光是想象自己在那座铁皮箱子里待上十几个小时,沈婷的腰背就开始隐隐作痛,仿佛连未来的困顿都已经提早在她的身体里打了个招呼。
出发的那天,尽管她们提前了整整两个小时赶到火车站,但春运那股无孔不入的洪流还是超出了她们的预料。站内的拥挤程度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们推得步步难行。从进站到上车,她们就像两片小小的树叶,在汹涌的人潮中被毫不留情地卷着走,脚下的步伐早已不再属于自己。
两个人坐下后,头两小时还带着点兴奋,可时间一长,坐在那窄小的座位上就像是被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盒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靠也没地方靠,躺更是奢望。最后,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那种无处安放的疲倦,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向你示威。
白天,两个还可以翻翻书,听听歌,聊聊天。可到了晚上,尤其是过了午夜,沈婷觉得自己整个儿都不对劲了,仿佛被困进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怪圈。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靠在座椅背上,脑袋随着火车的节奏一晃一晃的,像个失去方向的摆钟。等到困意终于像是爬上了脑瓜,车厢里却突然响起了乘务员的声音:“XX站到了!”然后各种人声、脚步声、机器的声音又把她的脑袋硬生生从睡意中拖回。就这样一回一回,周而复始,迷糊和清醒之间,仿佛被活活折磨了一整晚。
好不容易熬到了南京站,沈婷第一个下了车,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汪雨再度踏上旅途,继续向上海进发。这一路上,他心神疲惫,筋疲力尽,抵达毛文静的住处时,天色早已暗沉下来。推开门,他随意打了声招呼,便直奔床去,没说一句废话。
汪雨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要不是毛文静进来喊他,他估计还能再睡上一整天。
“嘿,该起来了,”毛文静用脚怼了两下睡梦中的汪雨,“陪我去趟超市,咱好歹要置办点年货回来。”
“不去。”汪雨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觉。
“去不去?你去不去?”毛文静继续用脚捅了两下死尸般躺在床上的汪雨。
“啊!”汪雨被毛文静惹毛了,大喊了一声,忽的一下直起了身子,带着怨气说了声,“烦。”
冲了个热水澡,汪雨才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收拾完自己后,他便跟着毛文静来到了商场。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毛文静自顾自地说着话,跟几百年没逛过超市似的,看到什么都往购物车里装,转眼间的功夫,车里面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你最近有跟沈婷联系过吗?”毛文静一边看着眼前的商品,一遍问汪雨道。
“啊?”汪雨想着这不昨天刚跟沈婷分开么。
“我是说那个沈婷,”见汪雨一脸疑惑的样子,毛文静又重复了一遍。
“哦……有啊。”汪雨敷衍了一句。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关心关心她,毕竟人是因为你才那样的。”毛文静见汪雨一副不想搭茬的样子,就随手拿起了货架上的薯片,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做人要厚道,知道吗?”
“我怎么不厚道了,”汪雨有些不服气了,“我怎么她了,我就不厚道了。”
“呦,你还不服气了,”毛文静白了汪雨一眼,继续说道,“人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把人给甩了,你还厚道?”
“我是很感激她,可是……”愧疚不能变成爱情,汪雨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感情的事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非逼着自己喜欢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算怎么回事呢,“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赶紧买东西吧,我困着呢,想回家睡觉。”
“知道自己理亏了吧,”见汪雨不再反驳,毛文静觉得他是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了。
“是,是,我理亏……”汪雨心口不一地回复着,又不忘调侃了对方一句,“您说什么都对,更年期的女人我可惹不起。”
“更年期?”毛文静见汪雨这么打趣自己,便顺手换了一个鸡毛掸朝汪雨挥了过去,“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更年期。”
汪雨顺势躲开了朝她扑过来的毛文静,两个人超市里打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了。
买完东西回到家后,毛文静看着地上推得到处的年货,突然有些感慨了起来:“以前大家都还在的时候,每次过年,都是你妈来置办年货的,她这个人,最喜欢过节了。”
印象中,汪雨记得他妈妈确实是一个热衷于各种节日的人,不管是中国的传统节日,还是西方的洋节日,她都会精心地准备一番,然后把亲朋好友都召集到一块儿,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甚是欢乐。
想到自己的姐姐,毛文静眼眶就有些泛红,但她又不想惹汪雨伤心,便又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忍了下去。以前她总是不明白,她姐干嘛总是费尽心思地去准备各种节日,有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问了,毛慧言便跟她说,其实节日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想借着节日的幌子,跟家人和朋友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而已。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毛文静当时就只回复了一句话:“艺术家就是矫情。”
虽然是同一个爹妈生养的,可毛文静跟毛慧言的性格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毛文静这个人,性格火爆,为人现实,懂得各种左右逢源,在生意场上很是吃得开;而毛慧言却是截然相反的,她个性温和,做人也太理想化,还总爱钻牛角尖。
毛文静觉得汪雨现在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就是遗传毛慧言的,除了个性,毛文静还觉得汪雨在很多方面,都跟他妈特别的像,甚至两个人连兴趣爱好都是一样的,这两个人平时就跟朋友一样,聊起画来没完没了的。
毛文静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跟家人一起过春节了,爸妈走得早,几年前她唯一的姐姐也走了,这个家如今早已经是支离破碎了,她突然有些开始明白毛慧言对她说些那些话,明白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人活世上,大家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春节过后,毛文静又开始了她那东奔西跑的商旅生活,汪雨便一个人待在了上海,自觉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的,他便想着去南京找沈婷了。自打两个人分开之后,每天都会煲上两三个小时的电话粥,有的没的说上一堆,临了了还是舍不得挂电话。
一想到不多久就要见到自己媳妇儿了,汪雨心里就乐开了花儿,拿起行李箱就开始收拾起衣服来了,才刚打开箱子,门铃又突然响了起来,汪雨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也想不出这个时候谁会过来呢,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愣住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爸,汪泽。
“怎么?不让我进去?”汪泽看着儿子见到他跟见到鬼一样的表情很是不满。
“您怎么了来了?”看到是汪泽,汪雨依旧是如往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怎么?老子来找儿子,还要提前打报告不成?”汪泽也依旧是一副我是你老子的表情。
汪雨就不明白了,他这个爹到底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只要对方一张口说话,总能让他感觉特别窝火。
“听你小姨说,你毕业后要待在沈阳啊?”没有嘘寒问暖,没有体恤关怀,汪泽一来就直接切入正题了,“你知道吗?这是非常错误的选择。”
还是那个熟悉的官腔,汪雨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从小到大,汪泽从来不会顾及他的想法,只要是汪泽认为不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错的。
汪泽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指着汪雨继续说道:“你回那边干嘛?教人画画?这能有什么前途?”
“反正对您而言,我也没做对什么过,便也不在乎这一次了。”汪雨哼笑了一声,知道跟汪泽说什么都没用,便也不想跟他多解释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汪泽实在是看不惯汪雨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想干嘛,也知道自己在干嘛,用不着你操心。”汪雨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面无表情地对着汪泽说话。
“我是你爸,我就得管着你,不能让你乱来。”汪泽习惯性地扯高了嗓门儿,对着汪雨吼了一句。
“管我?”汪雨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年,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我妈在的时候,你把我扔给她一个人照顾,我妈走了,你就把我扔给保姆,你这叫管我?”
“那是因为你不想跟何丽阿姨一起住,我才……”
“呦,那倒是我的不好了,”汪雨原本不想跟他爸吵架,但既然对方要继续跟他掰扯,那他就好好的来掰扯掰扯,“你儿子不喜欢小三,你就把儿子给扔了,把小三给娶了,这也是我的错?”
“你……”汪泽一下子被汪雨气的无言以对,见对方不听劝,便直接命令了起来,“我告诉你,你毕业了就给我来公司上班,没得选。”
“汪总,我这种做什么就错什么的人,还是不去您那儿霍霍您公司了,免得给您添麻烦。”汪雨依旧没有让步的意思。
见汪雨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汪泽已经是气的牙痒痒了,他恨不得上面扇这小子两巴掌,把他给打醒了,但想归想,打是万万打不得的,毕竟是自家儿子,再怎么顽劣,也是他生养出来的。
“行……”汪泽见说不过对方,便又心生一计,你汪雨不是能吗,不是不需要靠家里吗,那就自己一个人过去吧,等断了他的经济来源,知道了什么是生活的艰辛后,便自然会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了,“既然你说不用我管,也不想到公司来上班,那毕业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打一分钱了。”
“随您的便,您高兴就好。”汪雨收拾好了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留下汪泽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