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都:一位奥地利学者的北京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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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祖先之地

我在北京进行研究、翻译和教授拉丁语、古希腊语已有二十多年,而今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北京是我的“祖都”。“祖国”是祖先生活过的地方,而我是奥地利人,那么我的祖先来自何处?有时候我说,奥匈帝国的东部是匈牙利,在中世纪,那里的匈奴人自然会和奥地利地区的居民通婚,可以说我有一半匈奴人血统,而匈奴人也算得上是中国古代的少数民族,所以从血统来说,我是半个中国人。记得1995年参加汉语水平考试时需要填写“民族”一项,我在这一项上填写的是“匈奴族”。所谓的祖先其实有两个层面:血统和精神。就血统而论,祖先可能是多元化的:斯拉夫人、日耳曼人、罗马人、匈奴人和犹太人等。而精神层面的祖先也绝非一元化:亚伯拉罕、孔子、柏拉图、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中国的拉丁语老师马相伯……我发现,在北京也有我的精神模范、“精神祖先”,比如我的那些事业上的前辈:拉丁语老师。第一位拉丁语教师早在元代之时就已经来北京,他便是意大利人孟高维诺(Montecorvino)。他于1294年来华,多数时候在北京服务,1328年去世。根据他所撰写的报告和书信,我们得以了解到他已经开始在北京教一批男孩子唱拉丁语歌曲,同时还教授他们拉丁语。他又将《新约》译成蒙古语,所以他肯定是一位才华横溢、持之以恒的学者和伟大的传教士。翻阅关于他的文献时,我感到异常震惊:北京竟有700年的拉丁语教学传统(当然期间中断了几百年,但元朝时期的开始仍然是很了不起的尝试)!孟高维诺在中国没有留下任何文物遗迹,这是很遗憾的事。据说,孟主教建立的小教堂坐落于鼓楼以南的一座小桥附近。孟高维诺也是拉丁语教师,我便因此视他为我精神层面的祖先。所以,在北京有我的祖先!说不定中国的考古学家有一天会在鼓楼附近发现孟高维诺墓的石碑。(上面或许刻有蒙古文、汉语和拉丁语的碑文,多么令人浮想联翩啊!)

既然孟高维诺是北京和欧洲文化交流的开拓者,他应该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今人(不仅仅是学习拉丁语的人)理应纪念他。然而,遗憾的是,在北京没有孟高维诺的雕像,博物馆中没有他的位置,也没有纪念碑或什么牌子铭记他的丰功伟业。据我所知,公开纪念孟高维诺的唯一地方就是西直门内的天主教教堂(地铁新街口站附近的西堂)。该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有一处描绘了孟高维诺的肖像(在教堂西侧,后面第二扇窗户)。中国的历史教材肯定会提到马可·波罗,却忽略了他的同乡孟高维诺,这境况真令我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