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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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惨败 1944.12.17

1

整个上午,要赶往默兹河的派普战斗群都在朝着包格涅兹进发。整个上午,要赶往圣维特解救琼斯将军第106师的第7装甲师预备装甲战斗群,在朝着包格涅兹进发。到了中午时分,他们之间相距仅有10英里了,都在向那个孤零零的交叉路口逼近。

下午12点5分,预备装甲战斗群开过马尔梅迪,急转向东,然后爬上一个陡坡。十分钟后,他们在包格涅兹的交叉路口慢了下来。

在布达维咖啡馆前面,一名宪兵引导他们上了往南通向波托的那条路。然后等最后一辆车于12点45分消失在视野中后,宪兵就上了吉普车,向马尔梅迪开回。在下一支从北方来的队伍——师炮兵部队到来之前,他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十五分钟后,一小支由吉普车和卡车组成的美军车队从马尔梅迪慢慢向坡上爬来。这是第285野战炮兵观察营的B炮兵连。它目前由于不附属于任何一个师,所以相对来说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防御能力。它阴错阳差间,挤入了第7装甲师的行军路线上,夹在预备装甲战斗群和炮兵部队的车队之间。

这支独立车队行到布达维咖啡馆前时,其中的一辆吉普车驶出车队,停在店前。三个男人走进咖啡馆。

店里除了布达维太太以外,只有从路对面农场来的亨利·乐洛里。

“维尔萨姆?”第一个走进来的美国兵指着南面问道。

布达维太太和善地点了点头。尽管她丈夫眼前被迫在德军服役,她仍然自认为是比利时人。

美国兵又转向乐洛里,用法语问道:“你见着德国兵了吗?”

乐洛里敷衍地摇了摇头。尽管他名字不为德国名,但他却自认为是个德国人。不管是不是,反正他啥也不说。

就在这时,交叉路口东面的高坡上出现一辆半履带车,后面紧跟着两辆半履带车和三辆坦克车。这是派普战斗群的先头部队。

在后面100码外,年轻的指挥官正坐在一辆刚刚缴获的美军吉普车里,盘问一名美军中校。派普从中得知,附近的李格诺维尔有个重要的美军司令部。它很快就要落入他的手掌了。

派普这天的心情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自从离开布林根后,他没见着几个美国人,只偶尔看到一辆吉普车,但也是在逃命。他的突破取得了全面胜利。

突然间,前面爆发了88毫米炮低沉的砰砰声和机关枪尖厉的哒哒声。先头部队发现了布达维咖啡馆前慢慢向南开去的美军车队。派普健步奔到前面,命令先头部队停止攻击。他告诉他们,任何别的响动都可能引起李格诺维尔美军司令部的注意,打草惊蛇。

亨利·乐洛里大胆地站在咖啡馆的门口,朝向南拐去的派普的先头部队招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见大约125名美军士兵举着手,原路走了回来。炮兵观察营的小车队整体都被俘虏了。

德军看守把这群美军士兵赶到咖啡馆附近的空地上。尽管仍然举着手,但他们却相互聊着天,脸上一点也没有担心的神情,这让乐洛里十分不解。

接着派普战斗群的大部队也陆陆续续从东面开过来,于咖啡馆前拐向了南面。一辆半履带车停下来,后座上的一名德国兵站起来,拿起手枪对着那群俘虏开了一枪。有一人倒了下去。

“站好!”一名美军军官喊道。俘虏们被吓坏了,都相互挤在一起。

一辆装甲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然后是第二声枪声,接着机关枪也干巴巴地响了起来。

美军俘虏呻吟着,尖叫着。

乐洛里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吓得面无血色。

机关枪终于停止了射击。

几个美国人挣扎着要爬走,被用手枪射杀了。还有人痛苦地扭动着,也被用手枪射杀了。只有两分钟,125名美国人就成了一堆鲜血淋漓、横七竖八的尸体。

乐洛里看到德国人一把火烧了他朋友布达维太太的咖啡馆。他悄悄摸过公路,回农场去了。

包格涅兹往南3英里,第7装甲师预备装甲战斗群的最后一批车辆正从李格诺维尔开过。这是个怡人的小村庄,村里最出名的当属磨坊旅店,店里做的鲑鳟鱼和阿登火腿以及和善的老板皮特·鲁普引来了不少游客。鲁普是一名忠诚的比利时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仍然坚决反对纳粹。他在德军占领期间,共帮助22名盟军飞行员逃离出境。

卡车上的士兵都已经睡着了;有几个人站在坦克炮塔里,向身着周日盛装的姑娘们挥手吹口哨。

最后一辆车开了过去,尘埃落定,浓重的烟气也消散了。小村再一次静了下来——静得瘆人。村里的人开始猜度:美军士兵自从一大早就开始不停地往南逃跑,然后几分钟前远处又传来低沉的炮火声。德国佬是不是又要来了?

他们拽住那几个在村里露营的士兵,问他们怎么回事儿。这几个士兵昨天晚上很晚才开车进的村,卡车上装的是第9装甲师威廉·霍格将军的B装甲战斗群的补给。他们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带队的西摩·格林上尉只知道自己是受命来到李格诺维尔,并与另外两支补给车队汇合的。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半英里之外就有一名狂热的德军中校。

突然间,一个推土机模样的怪物从包格涅兹方向冲下山来,速度是安全速度的两倍。“德军坦克!”司机向站在磨坊旅店旁的格林上尉喊道。

“上尉,德军坦克在向我开火。”工兵喊道。

“让所有的人准备出发!”格林对他的二级军士长大叫道。然后他跳上吉普车,向北往山上驶去,道路曲曲折折通向包格涅兹。他要看看德军到底离得有多近,才能制订行动计划。

到一个急转弯时,格林让司机停下车。“我到前面探察一下。要是出事儿的话,你就立即返回。”他拿着一把卡宾枪,伏着身子转过急弯。

就在25码之外,一辆德军侦察车正向他开来,后面一辆接一辆地跟着长长的装甲车车队。格林站住脚。车队也停了下来。

格林呆住了。回过神来后,感到了自己的滑稽:一人蹲伏在那儿,手里只拿着一把卡宾枪。

一个德国军官挥手让他到公路对面。车队开过时,几名党卫军成员举起冲锋手枪对着他大笑。

不一会儿,派普战斗群打头的车辆就小心地转过急弯,往山下开去。在他们下方远处,格林的后勤卡车刚有第一辆爬出李格诺维尔,向南驶去。派普的装甲车和卡车朝山下冲去,想把它们全歼。一场射击场打靶表演赛即将上演。

突然间,一辆领头的德军车辆燃烧起来,打个转儿堵住了道路。派普的车队停了下来。

磨坊旅店旁边,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谢尔曼坦克,尽管一条履带已经拆下拿去修理了,它仍然一发接着一发地打向德军车队,想为逃跑的美军车辆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最终,一发88毫米炮弹击中了谢尔曼坦克。派普战斗群迅速穿过村子,摧毁掉格林车队落在最后面的几辆卡车。这支前卫部队继续沿大路往南开了1英里,越过昂布莱沃河,然后向西拐到一条泥路上,翻山越岭地向下一个目标——斯塔沃洛镇而去。

在李格诺维尔,德军很快就在磨坊旅店设了一个指挥所。俘虏都被赶进旅店大厅里,而店主皮特·鲁普则拉住一名德军中士,用胳膊抡打他。几分钟前,他看到中士在旅店后头枪杀美国人。

“杀人犯!你杀了八个人!我看到你把枪塞到他们嘴里!”

中士一拳打在老人的下颌,打掉了他两颗牙齿。

一名军官走过来。“全都毙了,”他说,“还有这头比利时猪。”

中士推着美国人和鲁普出去。

“别碰他们,中士!”另一名军官挤到前面,身上也戴着党卫军肩章。他手搭在鲁普背上。“你说的没错,先生。一些人对待俘虏的方式确实很无耻。”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另一名军官。然后转过身来,他厉声命令道:“中士,把他们关在那间屋子里。你希望美国佬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他们。”

往北3英里,派普车队的半履带车仍然有几辆还没开过冒着黑烟的布达维咖啡馆废墟。有些车上的步兵看到了那堆美军尸体,拿起步枪朝着上面就射击,纯粹当练习取乐。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死了。肯·阿伦斯背上中了两枪,但还活着。他长时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浑身都麻木了,但疼痛感依然强烈。

然后他听到了些低语声。其他人也活着!

他们压低声音,制订着逃跑计划。大概有20人说自己应该还能走。他们不愿把其他伤员扔下不管:德国人显然会再来细看的,然后就会把伤员都杀光的。可这也正是他们必须立马逃走的原因。

“走!”有人喊了一声。

20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从旁经过的德国人不禁惊讶地大叫起来。步枪声响了起来。美国人四处逃散。阿伦斯跑向200码外的林子,但却感觉那有1英里远。在他身后,幸存的人一个个又倒下了,都是背后中弹。

最终,阿伦斯和另外两人跑进了安全的树林。他们喘了口气,然后跌跌撞撞地继续在灌木丛中向西走去,身后留下一串串血迹。他们向西走去的这个镇子马尔梅迪,不久就将成为大屠杀的代名词。

在李格诺维尔,14名美国俘虏蜷缩在磨坊旅店一楼的一间屋子里。西摩·格林上尉发觉德国人的脾气很难捉摸。有的人对待他怯生生的,有的人大大咧咧的,还有的人就好像随时都要把他拉出去毙了。

那个枪杀了上士亚伯拉罕·林肯和第14坦克营另外七名战士的德国中士走了进来,生硬地朝格林点了点头,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在这里,那个刚刚救了他们的党卫军军官递给他一支烟,客气地用英语问他:“你觉得我们的坦克怎么样,上尉?”

格林耸了耸肩。

“你是犹太人吗?”

“不是。我家是美国原住民后代。”

德国人把手放在嘴上,学印第安人高叫了几声。然后他问师指挥所在哪里。见没有什么回音,他又说道:“从你们军官嘴里,我们还从没挖出过什么东西,倒是有些列兵,老是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他拿起一本书。“那我就看会儿书吧。这本书的题目简直太贴切了,你说呢?”他露齿笑着,拿起书让格林看。

书名是《美国悲剧》。

旅店老板皮特·鲁普还在为14名俘虏的安危提心吊胆:德国人情绪很不稳定;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可能就又会大开杀戒。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在自己的秘密酒窖里,藏着几百瓶上好的干邑白兰地和香槟酒。他要用它们款待德国佬,让他们开心。

他爬进地窖抱了满怀的酒瓶子,回到厨房。

“玛丽,”他对女儿说,“给守卫上点好酒,我好有机会跟俘虏说几句话。”

二话没说,她就走出了房间。过了片刻,鲁普来到俘虏的房间,守卫让他进去了。他递过去两瓶酒。

“等一等,”格林疑惑地说,“你是比利时人还是德国人?”

“比利时人,那还用说!”

一名美军士兵把酒藏了起来。

“谢谢你的白兰地,”格林说,“但我们很饿。”

鲁普走出房间,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有八盘饭。等他又一次端着六盘食物回来的时候,一名恼怒的党卫军军官在走廊里拦住了他。

“什么意思?”

“啊,你们不给他们吃饭,我就不得不这么做了。”

鲁普的妻子巴尔比娜正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旅店,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她就像她的祖国瑞士,虽然娇小,但却意志坚强而独立。

“看这儿,”她抬起头看着德国军官说道,“我是瑞士红十字会的,受命照看所有的俘虏。保证他们不挨饿!”

鲁普的圆脸堆满笑容,连忙钻进了俘虏的房间,而他的妻子则继续向党卫军军官慷慨陈词。

送完了饭,他就在大厅里站岗,同时偷偷摸摸地给德国人递酒,一瓶接着一瓶,不管什么军衔。渐渐地,磨坊旅店的气氛变得和气了,甚至有些许欢快。鲁普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那14个美国人的命保住了。

2

当天下午在西尼艾弗尔山,第106师被围的战士们所关心的并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令人莫测的战局。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两翼之外,他们都没见到有什么动静。

第422团团长小乔治·狄尚农上校,是美军最年轻的团级军官之一,并不比手下的兵更了解当前的情况。从敌人刚发起进攻时起,他就几乎和师部失去了联系。

下午2点,狄尚农打电话给他右侧那个团的团长查尔斯·凯文德上校,这条电话线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通讯方式。

“你打算怎么办?”年轻的狄尚农问道。

凯文德这个参加过一战的老兵,说他也不太清楚。他刚刚接到琼斯几个小时前发出的指令:现有阵地一旦守不住,便立即撤退。

“哦,”还没有接到命令的狄尚农说道,“在师部明确让我撤离之前,我还是原地不动。”

电话线那边略一停顿。然后凯文德说:“我也是。”

在圣维特,第106师指挥所里弥漫着大祸临头的气氛。石头校舍走廊里的喧嚣声是停了下来,但不远处却又响起了尖厉清脆的步枪声。琼斯和克拉克走上校舍的顶层,注意到附近林子的边界有一些小灰影,它们曲曲折折地排成一排,正往前推进。

琼斯牙关紧咬,面无表情,目光越过正在逼近的德军望向西尼艾弗尔山。那里有他被困的两个团,还有他的儿子。昨晚他真该不顾米德尔顿的命令,直接把他们撤回来。他真应该听从自己的直觉。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克拉克,”他声音低沉地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圣维特的防守,你接手吧。”

克拉克明白琼斯现在的心情;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他的整个师都被打垮了,他的职业生涯也差不多随之终结。除此之外,他还承受着一名父亲的痛苦。克拉克自己有三个儿子,他发誓绝不会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部队里。

“好的,”克拉克简单地答道,“我会接手。”可是,拿什么接手呢?

无论是圣维特的状况,还是第7装甲师的驰援速度,都要差于克拉克的想象。镇子左翼的防守就要消失不见了。马克·迪瓦恩上校再一次在没有请示琼斯的情况下,又一次让第14骑兵团往后撤退了。一整天来,这些骑兵一枪也没放,只忙于往西面跑。

目前城里唯一的防守力量就是里格斯的少量工兵,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克拉克的B装甲战斗群能够及时赶来。

然而这时,B装甲战斗群还没到达波托。在圣维特—维尔萨姆公路上,他们仍然拼命地在和西去的车辆争抢通道,车辆堵了近20英里长。

在维尔萨姆,唐·波伊尔少校气得脸都发青了。他是下午2点5分来到这儿的,从那时起,他就一刻不停地在疏通交通,同时询问消息。到了下午2点40分,他只好作罢。他开着吉普车绕过被堵在路上的B装甲战斗群,拐进泥泞的田地,费了好大劲儿才往前线方向行了4英里。他从那儿了解到,克拉克将军曾在今天中午刚过时,下令让第31坦克营在圣维特东面发动进攻。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午3点15分了,而第31营的营长却仍然还在忙于解救自己那些陷入泥淖的车辆。

波伊尔主动站出来,组织清路通车。他征用了一辆30吨重的坦克,一边挥舞双臂,一边大叫着开上了公路。慢慢地,一条空隙开了出来。一辆西向的军械车拒绝让路,波伊尔就命令坦克直接冲过去。那辆车连忙拐到路边的沟里面,才侥幸没有被轧到。

波伊尔的坦克向前开了100米就停了下来。一辆往西撤退的指挥车钻进了波伊尔刚刚开出来的空当,车上坐的都是上校。

他跳到指挥车的前面:“回去!我不管你他妈是谁!除了去前线的外,其他人都别想过去!”

“上!少校!”一个美国大兵叫道,“揍他们!”

终于,B装甲战斗群的坦克和装甲车向圣维特方向动了起来,抱在车身上的士兵们大呼小叫地帮忙开路。有人告诉他们:“任何军官的指令都不要听,不管他是什么级别,除非他戴着第7装甲师的臂章。如果有人胆敢挡路,就轧死他个狗娘养的。”

然后他们就开上了一段坦途。听到第7师马达的轰鸣声,看到他们朝圣维特奔去时身后飞起的泥土,波伊尔不禁颤抖了一下,心里满是自豪。他们在奔赴战场,而其他人却从那里逃离。

从炮兵部队一辆开往后方的吉普车上,跳下来一名二级军士长。“我要跟着这帮子坦克走了!”他向自己的伙伴们喊道,“我参军是来打仗的,可不是逃跑的!”他爬上一辆东向的坦克,抱在炮塔后头。

“嗨,老兄,”一名坦克兵说,“欢迎加入第7装甲师。”

在圣维特,布鲁斯·克拉克还在等待。离他从琼斯手上接过守城任务起,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他知道,如果自己的B装甲战斗群几分钟内还来不了,且第7装甲师的其余兵力不能随后跟上的话,他就无兵可用了。

一个传令兵冲进他校舍一楼的办公室,报告说,往西几百码的交叉路口交通非常混乱。克拉克的交通管制员,已经被往后逃跑的高级官员给推到了一边。

几分钟内,克拉克亲自站到了交叉路口上,狂乱的车流很快就得到了控制。东向车道被清理了出来。

暮色渐浓,东面的步枪声越来越响。里格斯的工兵还能坚持多久,很难判断出来。第7装甲师在哪里啊?

“他们来了!”他的司机叫道。

西头拐角处出现了一辆溅满泥浆的吉普车,后面跟着一队肮脏泥泞的谢尔曼坦克,个个都冒着热气。

“朝勋伯格走!”克拉克冲着坦克兵指挥官喊道,“一直向东,与工兵们会合。”

几分钟后,三辆谢尔曼坦克哐当哐当地开下城东的山坡。从渐浓的夜色中,一辆黑豹坦克突然冒了出来,胡乱地打出了一炮。领头的谢尔曼坦克调整好炮管,轰了出去。那辆德军坦克立马就燃烧起来,它后面的坦克慌忙掉头逃跑了。

第7装甲师的圣维特保卫战开始了。

在城西,克拉克还在指挥交通,他的部队一有人来,他就立即把他们部署到相应的位置去。第87侦察中队的B小队被派到了工兵路障的北面。第23装甲步兵营的B连被紧急调往了城南。他一边调兵遣将,一边做着规划,慢慢地于曼陀菲尔和圣维特之间建起了一道稀疏的流动弧形防线。

在城里,B装甲战斗群的军官和士兵开始接手校舍。第7装甲师的一名下士在上楼梯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第106师的一名中士,两人都背着铺盖卷。

“你们这些家伙脑子有病吗?”步兵中士说,“你们不知道德国人都到城边上了?”

“当然知道。可是,伙计,我们急行军65英里,可不是为了打个弯儿就回去的啊。”

唐·波伊尔少校快走到圣维特西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整个下午,他都在帮坦克开路去前线,得罪了不少急于逃往后方的高级军官们。现在他正带领一个迷了路的连队去城里,于迎面而来的车流中逆流而上。第14骑兵团的两个中队组成了这股迎面而来的车流的主力军。

到了圣维特城边,波伊尔从吉普车盖上跳下来,沿着队伍往后边走边重复指令:“如果有人胆敢挡路——”,常常,他一说到这儿,坦克兵们就接着喊:“就轧死他个狗娘养的”。他挥手让车队继续往前开,这时一辆轻型坦克奔过来,履带板挂住他的裤子,屁股那片的全给撕了下来。

天色已黑,这小支队伍离圣维特城还有最后1英里。在阴冷的大教堂旁,波伊尔跳下车。“啪”的一声脆响,一颗子弹从他耳边擦了过去。他一下扑倒在泥地里。趴在地上,他一眼瞥见了街对面二楼窗户里的一张白脸。那是个平民狙击手。

波伊尔叫住一辆路过的突击炮车。车上的0.50英寸口径机枪转过头来,开了火。一个看上去像是人上半身的东西从窗户里跌出来,掉在了街上。

然后一辆摩托车从北面呼啸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波伊尔旁边。一名宪兵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脸上的伤口还流着血,军装也是破烂不堪。波伊尔认出他是丘奇·马修斯上校的摩托车护卫。

“有埋伏。”宪兵口齿不清地说,还是惊魂未定,“这条路往北几英里,遇上了德国佬的一支部队。他们天杀的怎么跑我们后方了?我爬到一个沟里,上校往山上跑,他们就用机枪扫射他。”

波伊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参谋长,而且圣维特也被从北面给封锁住了。

这消息已经糟糕透了,但他还不知道,圣维特城的南面也快要被曼陀菲尔的第2装甲师封锁住了。一个比西尼艾弗尔山那个突出部位要大得多的第二个口袋正在酝酿之中。

3

哈索·冯·曼陀菲尔男爵对部队向圣维特的推进速度很不满意,因此就决定当天夜里和他的右翼军队待在一起。确实,这个城的北面和南面都已经被侧翼包围,但这还不够。因为,圣维特并不在希特勒明确指示要绕过的那些重兵把守的城镇名单里。圣维特一定要拿下:五条要道就像车轮上的五根辐条一样,从圣维特辐射开来;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是莱茵河以西唯一一个能够支持第5装甲集团军行军的铁路枢纽。

曼陀菲尔选择在第18国民掷弹兵师设在勋伯格的司令部里过夜,希望自己给他们坐镇,能够给他们次日清晨的进攻鼓鼓劲。

大约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他披上军大衣,走出自己的住处。他在外面呆立了会儿。旁边的交通十分拥堵,走路都比车快。他穿过泥泞的田地,向第18国民掷弹兵师的司令部走去。

他边走边想着心事,从勋伯格东面的交叉路口拐过来的时候,撞上了另一个行人,那人身材几乎和他一样矮小。这是陆军元帅莫德尔。

“晚上好,元帅。”

“元首万岁。”莫德尔说道,“你的情况怎么样,男爵?”

“大部分都不错。”

“然后呢?我感觉你们有点拖拉,尤其是在圣维特这块儿。”

“是的,但我们明天就能拿下它了。”

“希望你能如此。我明天让你用上元首护卫旅,助你快点拿下它。”

曼陀菲尔有些犹豫。他原本的计划是要等深入西方后,才用上元首护卫旅这支精锐装甲旅的。但是莫德尔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先事先为;有了兵力优势,打仗就成功了一半。

“你不同意吗?”莫德尔随和地问道。

“也不是。我们明天必须拿下圣维特。然后……”他犹犹豫豫地又说道,“护卫旅的加入将打破目前的僵局。”

他们一同走了一段。他们之间有点奇怪,但关系还是很好的。曼陀菲尔尊敬莫德尔,是因为后者十足的干劲儿以及大将风度,莫德尔钦佩曼陀菲尔也差不多出于同样的原因。但他们之间也就到此为止了:莫德尔孤傲清高,做事不夹杂私情。除了战争事务外,他们之间没什么交集。但这却正对男爵的胃口。说到底,莫德尔的父亲不过是一名教师而已。

“我这里要拐弯了,元帅。”曼陀菲尔说,“晚安。”

“希特勒万岁。”莫德尔说,“祝明天好运。”

在往北数英里的曼德菲尔德,泽普·迪特里希正咚咚咚地捶打着桌子,给他的五位师长立规矩。他对自己军队的进展非常不满。党卫军第12装甲师应该向默兹河奔去,然而它现在还滞留在科林克尔特与罗切拉斯那两个村子的前面。另外,虽然派普战斗群已经开过了李格诺维尔,但党卫军第1装甲师还远远地落在后头。

他恼火地命令党卫军第12装甲师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在明天冲破敌人防守,但具体怎么才能做到,他却没给那名师长讲出个头绪来。他话音未落,两人就争吵起来。

他们争执不休,互相指责要挟。奥托·斯科尔兹内中校听了一会儿,最后提高嗓音讲起话来:如果他的“狮鹫行动”没有德军的大规模突破为前提,就无法取得成功,既然他们目前又没有大规模的突破,那就应该放弃原有的计划,把他的三个战斗群用到正规作战行动中去。

他的建议被大家接受了,尽管每个人都怏怏不悦。

当然,斯科尔兹内还不知道,自己麾下七辆吉普车中穿着美军制服的突击队员们实际上已经制造了大混乱。一支队伍的队长把美军的一个团引向了错误的道路,队员们则忙于更换路标,拆除电话线。另一支队伍被一支美军部队拦下来询问消息时,装出吓破胆的样子,让那些美军以为前面有危险,就把他们都吓得掉头逃跑了。还有一支队伍拆掉了霍奇斯和布雷德利间的电话主电缆。

但是,造成最大破坏的却是一支被俘虏的突击队。当这四个被俘的德国兵跟一名美军情报官坦白了自己的任务后,这条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有成千上万的德军穿着美军制服在防线后方秘密活动。这个信息马上就跟那许多有关空降兵的报告联系起来了:冯·德·海德特的人散播得四处都有,盟军自然就以为至少有一个师被空降过来了;不仅如此,有人还认为,所有这些人只是一个大阴谋的一部分。

两次失败行为,却造就了一个惊人的成功。希特勒制造恐慌、散布纷扰的梦想还有可能实现。

4

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霍奇斯为了抵御敌人可能的北进行动而在艾森伯恩山梁上构建的防御大坝基本成形。第1师已经奔到比辰巴赫,并已做好防御准备。要是他们稍微晚到一会儿,德军部队就可能开过去了。

仅仅靠这一小会儿,霍奇斯就赢得了一个重大胜利。

在比辰巴赫的东北面,工兵们正拼命加长艾森伯恩山梁上的防御工事,与此同时,第99师剩余下来的士兵陆陆续续地往后溃退回来,个个憔悴不堪,失魂落魄。

这些人之前于科林克尔特与罗切拉斯村前搅乱迪特里希的作战计划后,下午晚些时陆陆续续回到了那两个兄弟村里。后来在村里,第2师的宪兵又指引他们往后方撤退。

黄昏将至之时,两个兄弟村的街道上仍然拥堵不堪。第99师的人要往西撤退,第2师的人则是要临时组建一条防线牵制德军,好让艾森伯恩山梁上的防御工事有时间建好。

夜幕开始降临,第2师的一个营在弗兰克·米尔德伦中校的带领下,正在朝两个兄弟村靠近,是要去填补第2师在科林克尔特的另外两个营之间的缺口。

米尔德伦手下的人显得闷闷不乐,充满抵触情绪。他们昨天才攻下瓦勒晒特——“心碎交叉路口”,然而今天又被命令转身撤出来,放弃那个付出那么多鲜血才夺下来的要塞。

他们脚步沉重地往南行进,家人寄来的圣诞礼物有些拴在皮带上,有些吊在来福枪枪头上,晃晃荡荡的。他们边走边猜测着上头这次又要给他们扯什么淡。

德军第227国民掷弹兵师的一名侦察兵躲在树林里,看着他们从面前走过去。在他看来,这些兵与其说是战士,倒更像是邮差。

然而此刻,当科林克尔特与罗切拉斯模糊的轮廓于快速暗去的光线中显现出来后,这些“邮差”顿然又变成了警惕的战士。一种说法迅速传遍整个队伍:南面正在打一场硬仗,要进兄弟村的话,他们可能不得不一路打进去。

多云的天空已经黑下来。越过起伏不平的田地,可以看到兄弟村——罗切拉斯在北,科林克尔特在南——浮起在莽莽雪地上的一团雾气里。科林克尔特村里教堂的塔楼那令人惊悚的黑影,高耸在天边。

米尔德伦的人应该在那座不祥的教堂附近挖掩体防守的,他已经把自己的副营长派到前面去侦察了。可是,要在黑暗中进入阵地,那真像蒙起双眼去抓人。

没有一丁点儿预兆地,凶猛的炮火突然就罩住了他们。卡车着了火,不受控制地拐向人群,吉普车和军械车发疯似的冲向两边的田地。一发发的迫击炮弹精准地落在步兵中间炸开,士兵们无助地倒在地上。然后又飞来了啸声炮——多联装火箭炮,让这场屠杀更为惨烈。

“阿林代尔!”米尔德伦对自己的助理喊道,“你去殿后,掉队的都拉进来。我到队伍前面去。”

阿林代尔上尉踉跄着走向米尔德伦,被人拉到了旁边的沟渠里。他的胸口被炸开了,一个美国大兵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

12月15日晚上,阿林代尔曾跟他的战友杰斯·毛罗说自己明天就会死。他只说错了一天。

米尔德伦挤开哀号的人群,避过燃烧的车辆,奋力向前挤去。他必须进到科林克尔特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颗炮弹在他旁边炸开,把米尔德伦撂倒了。他努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第一个村子罗切拉斯的村郊,然后又顺着村里弯曲的污秽街道走向毗邻的科林克尔特村。他到处找自己的副营长,但却找不到。街上是一片混乱。掉队的士兵们连滚带爬地从田地里往科林克尔特村爬,有的拿着武器,有的不仅没有武器,甚至连头盔也丢了。耀眼的光照亮了东边的夜空,每一缕光亮后都跟着一声低沉的轰响。从村外的树林那边,也传来机枪扫射的咔咔声。

十五分钟后,米尔德伦终于在科林克尔特村的南郊找到了团指挥所。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38团的助理指着科林克尔特村前的一片阵地,米尔德伦应该去那里就位。

“可是谁在我左边?谁又在我右边?”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知道敌人从哪儿来。

敌人来自东面的林子里。

从林子里来的,还有从前线逃回来的第99师的幸存者。他们三五成伙,七八成帮,踩着容易打滑的雪地,绝望地寻找着庇护处,互相拽着彼此的弹药袋才勉强避免走丢。逃到现在,迫击炮班已经扔掉了炮筒、炮盘和弹药;步兵们丢掉了圣诞包裹、行李卷、帐篷、军大衣,甚至口粮和步枪。

有几队人发觉他们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在绕圈。有的发觉自己不是朝西,反而是朝东走。稍微有点声音,都把人吓得不轻,因为他们知道四面八方都有德军。

他们走不动时,就窝在雪窝或者浅的散兵坑里,但饥寒交迫,又睡不着觉。他们希望明天早一点来,可是又害怕天亮。

许多人对撤退感到羞愧,但这样的愧疚是毫无道理的。这些新兵们已经把强大的党卫军第12装甲师牵制住了足足一天半。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尽管他们还不知道这点。从现在起,重担要由第2师的老兵们来挑了。

黑夜带来了浓雾,但却没有给兄弟村的第2师守军们带来任何喘息的时间。就在罗切拉斯的东边,美国总统的侄孙威廉·D.麦金利中校正在视察自己的防线。罗伯森将军把麦金利的营部署在一个土墩上,让他守住下面东侧的大路,并事先警告他道,若他坚持不到艾森伯恩山梁上建起一道稳固的防线的话,整整一个军的部队可能都会被冲垮。

大约晚上8点30分的时候,三辆巨型坦克突然从浓雾中钻了出来,坦克上还坐着一个排的步兵。等冲破了麦金利的路障后,人们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德军。他们很快就冲进了罗切拉斯村,开始在大街小巷上扫荡。

半小时后,更多的德军坦克轰隆隆地顺着大路开来,但是这一次,麦金利的人已经等着他们了。头两辆坦克压响了地雷,接着的两辆急转冲下路面,成了巴祖卡火箭筒的俎上肉。正当德军步兵晕头转向,一片混乱的时候,美军的炮弹开始轰在了公路上。德军被如此激烈的抵抗打蒙了:他们的情报部门说,美军第2师整个师都在大后方充当预备队呢。于是,剩下的坦克仓皇逃走了。

然而,德军又重新集聚起部队,以坦克和步兵部队联合再次发起了进攻。麦金利的散兵线被刺穿了,德军坦克碾压过他们,冲进第二道防线。麦金利慌忙打电话请求救援。

三分钟不到,七个刚部署到艾森伯恩山梁的炮兵营,开闸放洪般地向路这边轰炸起来。许多德军向东逃去。

但是仍有十几辆黑豹和虎式坦克以及几百名步兵继续向前冲,然后穿过浓雾转向南去。

最前头的三辆德军坦克很快就到了科林克尔特村,在阴沉的老教堂前停了下来。坦克甲板上的士兵跳下车,点燃了一大堆篝火,给他们的炮兵发信号。等到篝火火焰烧得老高的时候,坦克哐当哐当地在城里扫荡,有几条街火光一片,正在混战,也有几条街看不到一个人影,鸦雀无声。

之前曾拿下“心碎交叉路口”的弗兰克·米尔德伦中校,此刻还在寻找他的先遣队。终于在晚上大约9点30分的时候,他在科林克尔特教堂东面的交叉路口,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副营长。

“还能见到你,真他妈太好了!”副营长说。

“都发生了什么?”

“上帝啊,还有什么没发生?A连刚要进驻村前的阵地,哇地就炸开了锅。德国佬已经在那儿了!”

“你把A连放哪儿了?”

“我把他们放在了村郊的农舍里。我们的阵地已经和第3营连接住了。要是B连和C连也能到这儿就好了。”

“营指挥所在哪儿?”

“我把它安在教堂旁边了,那儿有栋农舍、屠宰场兼用的房子,味道真是难闻极了。”

两人疾步向教堂走去,B连的一名年轻中尉从街那头奔过来,身上没带枪,也没戴钢盔。副营长伸手一把抓住了他。

“坦克!”中尉含糊不清地说道,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恐惧。“坦克直冲过来,我们都没来得及挖掩体!车上坐满了步兵,冲进我们的灌木篱墙!我的人都被压死了!”

“不要说了,孩子!”副官使劲晃了一下他。

“死了!我整个排的人全死了!”

米尔德伦看向东面,那边看起来相当平静。他猜这名中尉就像大多数新兵一样,被几声枪响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回去,找你的排去。”

“可是他们都死了!我是唯一活下来的!”

“回去,找你的排去。”米尔德伦又说了一遍,嗓音并没有提高。

年轻的中尉立马平静了下来。“是,先生。”他驯服地说道,然后转身向东面的前线跑去。

米尔德伦赶到自己的新指挥所。

“情况很乱。”作战参谋汇报道,“我控制不住B连和C连。就位的只有A连,他们在东面几个街区以外。”

一个传令兵对米尔德伦说,第2营收编了C连的残余兵力。然后又有一个传令兵跑进来,报告说B连在冻土上挖散兵坑的时候,十几辆德军坦克突袭了他们。德军用坦克碾压,用机关枪扫射,他们整个连的人只剩下了一个排。米尔德伦痛苦地皱起了脸。当初那名年轻中尉惊慌失措,看来是有缘由的。

现在整个营的状况,终于拼凑出个模样了。米尔德伦总结了一下:“B连损失惨重。第2营收编了C连的残部。所以我们现在的全部兵力只有一个连、一个机枪排和几门迫击炮。我们防线上有个大口子,那大口子往后两个街区就是我们这里的指挥所。”

“不过,”一名刚升任中尉的年轻人乐观地说道,“我们右面还连着第3营。”

“没错,”米尔德伦苦笑着说,“我们左面也连着德国佬。”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这天晚上将很是不平静。

与此同时,米尔德伦的通信官杰斯·毛罗中尉正努力铺设连通各连的电话线。毛罗刚和龙兹格中士、卡特中士离开A连,然后在抄近路从田地里走的时候,机关枪响了。龙兹格倒在了雪地里。

“我中枪了。”龙兹格呻吟道。

机关枪继续朝这一片扫射,带起阵阵雪花。龙兹格人太重了,背不起来,毛罗就把他拖到附近的一个小谷仓里。

“叫医护兵,”毛罗对卡特说,“带个担架过来。”

一分钟后,他听到了德国人的说话声。他把龙兹格拉到谷仓后面,把他贴着后墙放下。说话声更大了。一支冲锋枪朝粮仓里哒哒哒地开了几枪,子弹穿透了墙壁。其中的一发擦破了毛罗的小臂,但他也顾不上这点伤口。脚步声渐渐离开粮仓,咯吱咯吱地走远了。

在黑暗中,杰斯·毛罗把手伸进龙兹格的外套下,抚摸龙兹格的前胸。他手指碰到了他的伤口,伤口很大,很湿,很圆。他听了听他的心跳;它乱跳了几下,就逐渐弱了下去。

卡特带着医护兵回来了。

“我想你还是确认一下,”毛罗说,“但我想他已经死了。”

医护兵搭了搭龙兹格的脉搏,然后一句话没说,就伸手摘掉了他的“狗牌”。

毛罗摇晃着站起来。他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怒火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