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路乐乐后退了一步,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房门道,“但是,只要她一醒来,我就要带轻歌走,谁也不能阻拦!”
“好!有本事你就在这里等,若云何时醒来,你就何时离开。若今日不醒,你就等到明日,明日不醒就等到后日!不然,你就带走轻歌的尸体。”泱未然从溯月手里接过药,推门而入。
路乐乐不理,宛若木偶一样站在门口,她一定会等,等到轻歌回来。
“王妃,你还是回去吧。这样等不是办法,而且你看起来也整夜没有休息。”溯月说道。眼前的女子如此娇小,然而目光却是那样的坚定和执着。面对着七哥,她竟然如此不卑不亢。
“没事的,我可以在这里等,而且,你妹妹也希望我站在这里等。”若云是故意的,如果不好好地折磨她路乐乐一番,她是不会醒的。
“我相信你没有这么做。”沉默了半晌,溯月走上前,突然说道。
路乐乐愣愣地看着身前样貌秀美的少年,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只觉得有些阴霾的乌云下,溯月的脸有一抹羞涩的红。
“我相信你不是毒蛇心肠的坏女人。因为我听到你对轻歌说对不起,连累了她。你如此担心她,为了她愿意在这里等。即便是在南疆,也没有哪个主子对自己的侍女这么好,也没有王妃对侍女说对不起的,所以,我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谢谢。世子殿下您先回去吧。”说不定,以后他会发现,其实她已经变成毒蛇心肠的女子了。
“嗯。”溯月低低应了一声,埋下涨得通红的脸,离开了院子。
泱未然关上窗户,不愿再看院子里的人,整个人却倒在椅子上,肺部如撕裂般的疼。
天空乌云翻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若云还是没有醒过来。时间已经接近半夜,路乐乐全身已经僵硬,然而为了轻歌,她必须坚持下去。
“王爷,要下雨了。”羽见看了看园中那个女子,担忧地说道。
“嗯。”泱未然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要不要让娘娘回去?”
“不准!她必须站在那里,就当她是在悔过。”
“王爷,下雨了。”果然,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
“羽见,你要做什么?”看到羽见手里的油纸伞,泱未然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厉声问道。
“王爷,下大雨了,小小姐还在雨中呐。”羽见站在门口,不敢再走出。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雾雨中那抹纤细不堪的绯红,宛若墨画中的红色染料,不小心沾上了水,渐渐的就要晕染开来。
风雨渐大,那小小的身影似乎在发抖,然而仍旧傲然立在那里,没有动分毫。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沿着她苍白的脸流下,而那双眸子却明亮如宝石,犹如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那般。
她是大泱最漂亮的女子,有一双堪比宝石般的眼眸,清澈而无邪。而他是大泱最负盛名的皇子,拥有一张女子都惊艳的清美容颜和一双奇特的蓝眸。
“王爷。”
见王爷呆呆地看着雨中的人,羽见明白事理,忙要走出去,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喝,“站住,不准去!谁也不准给她送伞,不然家法伺候!”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霸气。即便做了他十四年的影卫,羽见也不敢反抗,只得收回伞,担忧地看着园中的那个女子。
与此同时,院子对面的长廊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跑了出来。
待看清那人的面孔时,羽见不得不偷偷地瞄了一眼一直坐在座位上的泱未然。果真,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眼底有骇人的怒意。
茶杯中的水从指尖中流了出来,他渐渐松开手,随即身形一闪,竟然出了房门,连羽见都跟不上。
负手站在走廊处,雨大得出奇,地上的水花溅在他淡蓝色的袍子边上,风吹过,掀起袍子,带动了他的些许发丝,让他看起来飘逸得有些不真实。
“世子殿下!”在那打伞之人将走近时,他突然唤道。
溯月听到声音,手不由得一抖,抬头果真看见笑容温和的七哥——泱未然站在长廊下看着自己。
然而,他的声音却无比威严,还带着几分生疏,因为,他喊的是“世子殿下”。
他们认识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唤他,像是提醒他,此时不要越轨,毕竟,这里是大泱,而在风中颤抖的女子,是大泱的王妃,也是他名义上的皇嫂。
“七哥。”溯月小心回应,焦急地看了一眼全身湿透的路乐乐。
“世子殿下,雨下得这么大你出来做什么?大泱的雨可不比南疆的雨,淋了容易生病,快些回去。”泱未然笑着说道,目光却落在路乐乐脸上。
路乐乐回头看着溯月,宛若多年相识的老朋友般,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溯月难过地咬了咬唇,转身缓缓离开,像一个失落的少年般,甚至踩到雨水,还狠狠地跺脚,发泄自己的不满。
路乐乐下意识地抱紧手臂,心里有些暖。至少她还是有朋友的,至少还是有人担心她的,不由得,即便是站在雨中,她也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而这个笑容也刚好被泱未然捕捉到眼里。
这一刻,他犹如受到某种重击般,突然冲进雨中,扣住她的下颌,然而……那个笑容还是看不到了,那个一闪而逝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连她的目光都不愿意落在他的脸上。
“花葬礼!”他咬牙,雨水冲洗着他清美的脸,让他有了那么几分狼狈,“你以后少接近溯月!”
她扭头没有说话。
“告诉你,若我再看到你像昨天和今天这样在溯月面前装可怜、博同情的话,本王会把你眼睛都挖了。而你,也别想用这张脸去迷惑他、利用他,否则,你这张脸本王照样给你毁了!”
“可是,王爷,你看世子殿下那个样子,似乎已经被我迷惑了呢。”路乐乐冷笑道。
“不要脸!”他低声骂道,声音却在颤抖,心里又闷又堵,“你给本王好好在雨中思过,直到若云醒过来为止。”
“无聊。”看着他悻悻离开的背影,路乐乐没好气地说道。然而,她的身体却在冰冷的雨水中滚烫起来。
“哟,那女人竟然还在。”若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雨中像落汤鸡一样的路乐乐,捂着嘴偷笑道。
“是啊,郡主,她都站了一天了。”
“哼,岂止站一天,我要她站两天、三天,然后,让未然哥哥休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刚才世子殿下还去送了伞呢。”
“什么?”若云惊讶地问道,眼底又是一丝不满,“哥哥竟然去送伞?为那个女人?”
“是啊,被王爷拦下来了。”
“呵呵呵……”若云一愣,随即开心地点点头,转身躺上小榻道:“给我好好地盯着,一有事就告诉本郡主。”
这一次,她决心搞死那个女人。
此时,夜幕早就落下,雨却没有小。阁楼上,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一刻不曾离开过那抹绯红,直到在夜幕下变成细碎的黑影。
桌上的茶已经冷了几次,也换了好几次,到第四次门被推开的时候,进来的人,是一脸愤怒的世子殿下。
“羽见,你出去一下。”泱未然摆摆手,羽见低头走了出去。
溯月上前,盯着泱未然,鼓足勇气道:“七哥,你这样对她是不是狠了点?这么大的雨,她已经全身湿透了,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天,没有吃一点东西,即便是男子都熬不住!溯月从小和七哥一起长大,知道七哥的为人,可是,溯月就想不通,为何一个女子让你如此失常?”
泱未然没有抬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蓝瞳,薄唇轻启,声音冰冷没有温度,“溯月,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七哥你讨厌她、你憎恶她,甚至不愿意看她。如果真是这样,七哥你为何不将她休了,让她跟……”溯月顿了一下,“让溯月带她走。”
泱未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溯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七哥不要她,那溯月要她。”
砰!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那桃木桌顿时裂开一道细缝,边上的茶杯顺势滚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而泱未然的声音更是充满了暴怒。
“溯月,你疯了是吗?不过一天时间你就被那个女人迷惑成这个样子。难道你忘记了作为南疆世子的责任,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们谈及这个女人,不然,别怪七哥翻脸不认人,现在就将你送回南疆!”
“……”溯月不甘地握紧了拳头,然而内心对泱未然的畏惧还是让他不敢冲动下去。
“还有,不管我多恨她、多憎恶她,甚至巴不得她去死!她花葬礼始终是我泱未然的王妃,谁也不能改变。即便她变成了一具尸体,一抹孤魂,这都是事实。”此时,他的声音非常的冷,带着一种让人肃然的霸道,听起来,像是王者宣布自己的领土权,任何人都不得沾染。
那双蓝色的瞳孔下面没有一丝波澜,猛然望去,像是一片凝结的冰面,深邃得无法让人看透,寒冷得让人畏惧,而那秀美的脸在烛火下又泛着病态的苍白……
一时间,溯月看不懂这位相伴了七年、唯一拥有南疆月重宫血脉的哥哥。
“王爷,小小姐……”门口突然传来羽见的惊呼。
屋子里两个僵持的人循声回头看去,便见院中那抹娇小的身影突然如翩翩黄叶在夜雨中坠落。
“啊!”溯月低呼一声,转身就冲出去,急忙朝路乐乐跑去。
此时天空的雨依旧大得出奇,打着琉璃瓦发出清脆的声音,而落在身上也犹如针刺般疼痛。
地上已经积水,路乐乐躺在地上,头发散开,宛若水草般在雨水中浮动,脸在灯火下有一种死人才有的苍白,紧闭的双眸和发紫的唇没有一丝生气。
“王妃……”见此情景,溯月吓了一跳,蹲下身子忙要将地上的女子抱起来。
谁料,雨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宛如闪电般急速,落在他身前,抢先一步将地上的女子抱了起来。
“七哥……”溯月失声惊呼,手僵在空中。
泱未然半跪在地上,手指放在路乐乐冰凉的鼻息间,然后又扣住了她的手腕,这才发现她全身竟是灼热滚烫的,而且她还在发抖。
泱未然蹙眉,眼底却有一丝慌乱。他起身,将路乐乐抱在怀里,顶着雨飞快地跑向正院,大声喊道:“羽见,传大夫,羽见……快!”
那声音竟然是那样的惊慌失措,一时间,雨中的溯月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好像那个跌跌撞撞抱着路乐乐出去的不是泱未然,而是一个陌生人似的。
半晌才反应过来,溯月忙追上去,见羽见领着大夫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房间里依然灯火通明,桌子上有昨晚路乐乐留下来的药材,还有一些凌乱的字条。旁边的软榻之上,泱未然则全身湿透地坐在上面,他的怀里躺着昏迷的路乐乐,他的手一直不停地将她脸上的头发和雨水擦去,然而始终擦不干净。
“大夫呢?羽见!”他厉声吼道,瞳孔中有一种骇人的暴戾。
“王爷,王妃全身湿透了,需要将衣衫脱掉。”大夫小声道。
羽见一听,忙道:“王爷,羽见这就去叫丫鬟来给王妃换衣衫。”
“不用了!”他打断,“你去把轻歌带出来,然后你们先出去。本王来换!”
全场人皆是一震,面面相觑,半晌才默默退出去,而溯月此时一脸茫然。
七哥脸上有着焦虑和担忧,还有恐慌,即便是若云中毒,也没见他如此紧张。
“殿下。”羽见看出了溯月的疑惑,带着他走出了房间,叹息道,“世子殿下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溯月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大雨,陷入深思。
屋子里的琉璃光熠熠生辉,床上的女子静静地躺着,湿漉漉的头发铺在被褥上,露出那张灰白但精致的脸庞。
泱未然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她腰间,将她红色的外套轻轻脱去,又小心翼翼地拉开那白色的亵衣。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愕然地看着那衣服上若隐若现的丝丝血迹!血?怎么会有血?他眼里有一丝茫然,半晌,他将女子再度搂在怀里,将她蔽体的衣服全都褪下。
袒露在他眼前的不是女子特有的光滑如玉的肌肤,而是刺目的伤痕,宛若交错的沟密布在她胸膛、手臂、后背……
几乎没有一片完好之处!
这些恐怖的疤痕,落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在琉璃光下,有一种触目惊心的伤痛,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这是什么伤?”他喃喃自问,低头细心地检查着,虽然伤痕已经结疤,然而经过长时间的雨淋,反而更严重了起来。
这些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手指轻轻落在那些痕迹上,指尖竟然在颤抖,不小心碰到溢出的鲜血,他的手顿时犹如触电般收回来。
他不知道,这华丽的衣衫下竟然藏着这么多可怕的伤痕!甚至,他低头看着怀里昏过去的女子,认为自己认错人了。
这个就是那高傲地站在自己身前,毫不畏惧的女子吗?昨日见她如此精致漂亮,气色红润,眉目间神采飞扬,说话铿锵有力,还咄咄逼人,然而衣衫之下竟然掩藏着这样的伤!为什么会这样?他将她身体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擦干,动作小心温柔,而自己的脸上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茫然。
“王爷?”
门口传来羽见的声音。泱未然回过神来,忙将旁边的衣服简单地替路乐乐套上,然后起身负手站在旁边,脸上露出以往的冷漠,“进来。”
大夫战战兢兢地跟了进来,见床上的女子也是微微一惊,许久才敢将手指搭在路乐乐的脉搏处,然而他的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怎么样?”见大夫半天没出声,泱未然语气有些不耐烦。
大夫一阵哆嗦,忙低下头,继续诊脉,然而,却始终不敢下定论。
“本王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那大夫一听泱未然语气中竟有了一丝杀气,忙跪在地上,“王爷,王妃淋了雨,寒气入体,加上体质纤弱,所以昏了过去,只是……”
泱未然心里顿时一沉,面色犹如覆上了一层白霜,盯着大夫,“只是什么?快说!”
“小的现在替王妃施针,将体内的寒气逼出,然后熬几服药,替她稳住气息。只是王妃身体一时冷一时热,病象诡异,而且面色已成灰白,眉间还隐有黑气,这是传说中的死气,如果几服药下去,还是这个情景,恐怕、恐怕难以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