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她真正的家
傻傻的米粒动摇了心思,樊漓反手扣住米粒的手,冒出了许多虚汗。
谁不想过好生活,谁宁愿一辈子乞讨,谁想被赶出主人的门,经受奇耻大辱?
樊漓喉结动了动,咽下刚要蹦出的话。
谁不想荣华富贵?但他们只有讨好主人,给别人做狗的命!
“还不打算说吗?”
纳兰韫指尖敲打着书桌,又掏出跟多零零散散的金银珠宝,把它们胡乱凑到一起。
樊漓急得快要尿裤子了,米粒哆嗦着腿连续抖个不停,更增加了樊漓内心的矛盾与复杂。
说,还是不说?
说,可以得到那么多诱人的钱财,出去荣华富贵一辈子,娶多少妾室都是他的事,谁也管不着;不说,等着露宿街头,给弟弟讨饭还要被狗追着咬。可是背弃诺言这种事,樊漓真的做不来。
米粒甩开哥哥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说,我说……”他跑到纳兰韫的面前,抱起那堆金银珠宝,慌忙往自己怀中揣着,落地的金子放出清脆的声响,他捡起这堆又散了那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们要是说了,你可以把这些都送给我们吗?”
纳兰韫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很绅士地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答道:“可以,不仅这些是你们的,以后你们还会有更多!”
樊漓也没闲着,他懊恼没有阻止这个傻弟弟,让纳兰韫钻了空子,他连忙上前捂住弟米粒的嘴,试图阻止一切:“蠢弟弟,不要信他的,我们不要银子,回屋我给你煮面吃怎么样?”
米粒已经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哥哥的良言,只是用力推开樊漓,粗喘着大气,高声说道:“是樊哥哥把埙塞到小公子怀中的,不!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公子,真正的小公子其实早就死了,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纳兰韫猛然站起来,瞬间不淡定了,紧握着拳头,脸上的青筋暴起,红了眼眶,连说话都带着颤颤的音:“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我们从乱葬岗捡来的,看她与小公子长得有七八分像,便找她代替小公子!”米粒是个大嘴巴,瞒不住话,出于给哥哥解围,他也只能如实相告。
纳兰韫气得心脏病都要复发了,他扶着书桌,连呼吸都有些紊乱:“那她是谁?她知道这件事吗?”
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女儿,其实已经死于战乱,而现在拥护的女儿,只是一个与他女儿长得相似的傀儡而已。
米粒嘟囔着小嘴巴,把金子银子通通塞入宽大的衣袍里,把自己与樊漓的鬼算盘一一说出:“我们并不知道她叫什么,这一切都是哥哥和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还打算等她获得信任,借此我们能获取利益”。
纳兰韫总算镇定,叫两人退下后,也没有追究两人的过错,一个人坐在风口的木椅上,吹着深夜里呼啸而过的寒风。
钱氏这样做究竟是想做什么?借自己的手赶出假纳兰韫,还是真心想揭破这个真相?这一切留待时间考验,而不属于他的骨肉的那个假冒牌货,是不是也得处理掉?
纳兰韫的心乱成了菟丝子,剪不断,理还乱。
清晨,纳兰韫在饭桌上一言不发,钱氏多次暗示他,最终他都无动于衷,没有作何反应。
剑影飘然,刀法熟稔,枪法漂亮,堪称毫无破绽,纳兰韫踏在萱草堂的院子里,一个人舞刀弄墙,赤着胳膊,往嘴里猛灌了一口凉水,然后喷洒在他刚挥动的铁铮银戟上,用丝柔的白巾一遍遍地反复擦拭着,心中那团积攒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好借刀肆意砍着院子里栽种的各色花卉。
冉一挎着矫健的步伐迈入院子,默默观赏纳兰韫的绝好刀法,等候良久,却没有忘记主人交代的事情,一直等着纳兰韫说话,他才记起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
“冉一,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学不会做事稳当,做人稳妥,脚步还是这样浮夸虚无,将来怎么成大器?”
冉一谦逊地垂下头,微微抱拳:“主上,冉一受教,承蒙主上厚爱,冉一下次一定改!”
纳兰韫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我交代你办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冉一这才回归正题:“有结果,临淄城里有户丢了小姐,冉一差人打听,据说是城西容成家的大户走丢小妹,正央人到处寻呢!”
纳兰韫顿时颇感兴致,手中忙碌繁琐的动作已然停滞,静听冉一的风声。
“可知道容成家的小妹长什么模样?”
“知道,我还要了一张画像回呢!”
纳兰把宝刀放回架子上,抽出得空的手随意揩去水渍,正眼把画像从冉一手中拿走。
画像徐徐展开,精致的丝帛画着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黑如泉恰似瀑布在雪白的指尖滑动,一络络盘成,玉钗轻轻插在梳好的发髻上,长长的步摇颤颤垂下,在簪花间摇曳,眉不描青黛,肤无需敷粉却白皙如凝脂,吹弹可破,绛唇一抿嫣若丹红,绯红色的朱果衬得皓腕如雪,娇红似火,明黄色的罗裙着身,无色的腰带一系,偏生万种风情,摄人魂魄的美。
令纳兰韫大吃一惊的是:画中的女子不是长得与纳兰浅颇为相似,岂止是一模一样。
要不是昨晚的小结巴告诉自己,真正的纳兰浅早已死于战火,说不定他就永远守住秘密,让她做自己的女儿,可是,对方居然是容成家的小妹,这让他寒了心。
容成家,临淄最大的商贾世家,虽说攀不上皇亲贵族,却也是全齐国数一数二排的上名次的交易方,临淄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是让他们的人搜到纳兰家的府邸藏有容成家的那位千金的话……恐怕纳兰家会有灭顶之灾啊!
他可不想惹上大麻烦,还是得找个借口送容成家的这位千金早早归家的好。
纳兰韫快速收起这幅画像,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爹——”一声甜美的呼唤,如同吃了蜜糖一般沁入心扉,丝丝软糯,各位动听。
纳兰韫寻声朝门口那个娉婷袅娜的翩跹身影望去,乍一看真的很像自己的女儿,可是——她即将要回她自己真正的家。
天下父母,有哪个不担心自己的子女的?
“爹,我来给你请安”。
纳兰韫只答一句:“你有心了!”
颜非迟走入萱草堂的大院里,大树枝繁叶茂,一花一草尽被纳兰韫破坏掉,颜非迟就知道纳兰韫心情又不好,正当她准备提议明日去清风寺拜佛的事,纳兰韫却先开口了:“我儿啊!明日爹带你去认亲!”
“爹,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就是这个家的人,回哪儿去啊!”
“容成家,我已经派人打听好了,明日容成斐然会来各府拜访,其实是趁机寻自己的女儿,而你就是他们家的小女儿,容成非烟,大不了为父便让樊漓驱车,送你回府!”
颜非迟一脸茫然若失,钱氏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纳兰韫改变心意?颜非迟委实不知她唱的哪一出。
“明日我让慈溪送你一程,有什么疑惑她自会详细告诉你,去吧!准备行李,明日回府!”
纳兰韫毕竟还留有不舍,也怕看见自己老泪纵横,只好很无奈地拜托她别给自己添麻烦,就是纳兰家最大的福祉。
颜非迟还是没挪动步子,但顾及到青莞的处境,她也只能冒险一试。
“爹,我能不能带青莞走?”
纳兰韫眸光一凛,似是踌躇了很久,才缓缓启唇:“也好,青莞跟着你也有个依靠,就让她随你回府吧!”
“爹,你真好!”
颜非迟急着感谢纳兰老爷子的大恩大德,哪还顾得上什么家族规矩,一把抱住纳兰韫宽大的肩膀,眉眼眯成一条线。
纳兰韫心头蓦地一怔,粗糙的大手搂紧颜非迟,附和着她爽朗的笑声,不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