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飘向远方的落樱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荻城最年轻的才俊——吉田松阴先生吗？久仰大名！”小五郎连忙主动行礼，“刚才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原谅！”

“无妨哈哈！年轻人就是要这么有不必客气才对啦！明天就来我的私塾里吧，一定要来哦！”吉田松阴笑着拍了拍小五郎的肩膀，随后跟着毛利敬亲的脚步一同离开了新阴流道场。

“青年才俊吉田松阴老师....我是在做梦吗？”小五郎怀着如梦如幻一般的复杂心情回到了家中。

这吉田松阴到底何许人也？为何桂小五郎仅仅听到他的名字以后，态度就如此翻车似的大转变呢？

人的出名大概可以分作三种境界：第一种是普度众生的大凡人的境界，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普通人的境界。从出生到死亡没有给世界留下什么值得留下的东西，正常的娶妻生子，正常的干完自己一生该干的事情，然后卧在床头，双手一撒，解脱矣！——这种属于打酱油的平淡无味的境界。代表人物有张三李四王五以及你能想到的所有市井名字。

第二种是最精彩也是最“憋屈”的境界。这类人在活着的时候和第一类的普通人们的表现并无二致，几乎把他们随便扔到大街上就不见影儿的那种。他们也许没有表现过多惹人注目的地方（有的是有也不敢），但是他们觉得不甘愿来这个世界上白走一遭，于是干着一些表面上默默无闻但却在未来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好坏皆有），等到自己快要撒手而归的时候，把自己的成果一公布，得嘞！如果是好事就是大圣人，如果是坏事就是挨千刀的。反正至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点足迹，但是这个影响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最适合他们的词只有流芳千古和遗臭万年。代表人物，正面人物有哥白尼、德川家康、于谦；反面人物有宋徽宗、石敬瑭之流。

第三种吾辈才疏学浅，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只能用一个最朴实的词句来形容——天妒英才。而且很奇妙的事情是，这个阶段的人才数量竟然超过了第二阶段的数量，让这个出名的阶层呈现了一个国际象棋的“兵”形状一般的分布，所以他们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呢？

答案是因为他们在自己擅长（闹腾）的方面上太有天赋了，以至于从他们某个年龄段的时候（也就是活着的时候）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创造（破坏）的能力，他们不光能让后世的人记住他们的名字，连本时代的人也不放过，一旦他们走在大街上，人们一定会一眼就认出他们而且对他们敬重有加（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去和他们相待如宾（拳脚相加），而他们也往往会和第二类人一起写进历史书里成为世世代代铭记（唾弃）的对象，有的奇人异事还被写进故事里，成为民间文化中具有重大教育（恐吓）意义的民间故事传说。

但这个阶级排斥性太大了，因为括号内的人数远远大于括号外的人数，因此大多数在这二个阶级中的人下场都没有前两个阶级那么幸福（或说是树大招风），因此，最适合他们的词有千古俊杰和混世魔王。虽然前者人少，但是还是有的，代表人物有岳飞、王阳明、西乡小吉（隆盛）；后者可谓是“人才济济”，“取之不尽”，代表人物有：秦桧、王振、魏忠贤、慈禧大人....外国也有个比较纯粹的：英格兰失地王约翰（把英国在法国的土地基本上丢干净了，最后还把英国王室权威给丢了）。

所以说，要跨入这个阶段而不成为括号里的人的话，就必须有充分的天资和对自己执著的态度，最后还要有着高明的远见。可以说，步入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可以得到后世御赐的光荣称号——半圣贤。

但是可喜可贺的是，吉田松阴已经步入这个光荣的阶级。凭他自己的聪颖和机遇。

吉田松阴，1830年出生（只比小五郎大三岁），日本江户时代末期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改革家。其先导的思想影响了包括小五郎在内的绝大多数的长州名士（高杉晋作、伊藤博文，甚至还有远在四国“坑蒙拐骗”的坂本龙马），可谓是一位不世之天才，国家之栋梁的传奇般的存在，早在其十一岁的时候，就因为其已经熟读《四书五经》与兵法而被毛利敬亲邀请于御前讲义，因其无懈可击的才学功底与眼光独到的时局评析（鸦片战争）而威震了整个长州乃至日本的西部地区。由此吉田松阴就作为了长州从建藩以来最年轻也是最聪颖的青年才俊侍奉与藩主——毛利敬亲的身边。

更可怕的是，他也是一位我们的老朋友的忠诚的狂热粉丝，这也让他成为了此宗的代表人物之一。没错！如果他早出生几年的话，估计就会在大阪和我们另一位熟悉的朋友——大盐平八郎一起抱头痛哭感叹相见恨晚。——因为他也是一位极度推崇阳明学说的心学者之一。

由此可见，这圣人的思想装备真的是威力极大的，不光在明朝时候解决了许多国内问题，就连在明朝凉掉以后都可以在周围的国家掀起各种不稳定因素，而且培养的都是一比一的高素质革命（造反）人才（基本上所有有名的维新志士都会跟阳明学沾一点边），不得不说，这个批判的武器最终还是造成了异国武器的批判，如果阳明老先生知道日本的尊王攘夷和自己的学说有着导火索一般的关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但是这样奇才般的神人一般都会被上帝视角强行结束游戏——俗话就是“天妒”。这个我们以后再讲，先来继续回到他与小五郎的故事。

1949年春，毛利敬亲御所旁

“这个......就是大人您的道馆吗？可真是....好气派呀！”早晨还眯着眼睛的小五郎，立刻被眼前的阵仗吓得清醒了起来。矗立在小五郎眼前的，如果非要用语言来确切形容的话，应该是半个天守阁大小的建筑物，分为了几十间不同的隔间，每一间都像皇家园林那样的景致，有庭院、有茶室、甚至还有下围棋的地方....这已经不是道场了，说它是日本的高级御所我都信。

“没错呀！欢迎来到长州最大的藩立学校：明伦馆！这本来是毛利敬亲老藩主的私有财产，然后我就跟他说：藩主大人呀，我看中你一个城堡，这地方挺好的，你老人家平时也没时间管对吧？你把它交给我搞点学术吧，到时候分成咱们好商量！”

“后来呢？”小五郎忍不住在中途插了一句话。

“后来我说完之后才发现背对着我的老先生正在睡觉....算了，反正我也留了一封信给他的，他十有八九会同意的吧。然后无论他同不同意，这块地就是我的地盘啦，我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虽然我现在才19岁，但是我依旧是你的老师！你未来修行敢偷懒的话，我要惩罚你独自一人把我的道场完完整整擦一遍的哦！”

小五郎稍微看了一下这个“不知天上宫阙”的建筑以后，不由自主地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能微微颤抖地向吉田松阴行礼说：“感谢吉田老师...我一定不会偷懒的（这偷懒的代价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老师！你也会在馆内教我课程吗？我觉得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兵法我都看得差不多啦....”

“所以现在给你一张地图，你能上战场去杀敌了么？”

“.....”

“兵者，诡道也！我的任务是教你如何把这些写在纸上的东西转化成你脑子里跑的东西，明白吗？你以后可是要成就大事情的人呀哈哈哈！”吉田松阴带着豪迈的笑声离开了。

小五郎豪迈不起来，只能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高耸入云的建筑，心想——这个大我3岁的人真的是青年才俊吗？我真的要在这里学习吗？哎....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呀。小五郎只能收拾着自己带来的家当，随着吉田松阴一起步入了这个庭院道场里。

收拾收拾行李，在馆内大概逛了几圈，享用了一顿由吉田松阴宴请所有学员的一顿招生宴之后，小五郎正在略带醉意地坐在房间延伸的木板上，手里是未饮尽的佳酿（清酒），看着时不时伴随着月光柔柔地洒落的樱花，小五郎就在这与内殿完全不融洽的幽寂的氛围内独自对着明月，昂着头若有所思着什么。

“小五郎....明伦馆的确.....是一个眼光独到....的好地方....对吧？”小五郎缓缓地麻木着抬起头，手中的酒杯又被一个摇摇晃晃坛子般的东西填满了——比小五郎醉的更加恐怖的吉田松阴似倒非倒地靠在了另一个木门框上，他的脸已经和供奉着的关二爷色度差不了多少，身上散发着即使捏着鼻子也能轻松渗透的酒气。

“吉田老师，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小五郎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慢悠悠地游离视线飘向了看似即将睡觉，披着月光的吉田松阴。

“但.....但说无妨...你就是想问天上的月亮.....我都能给你取下来....看看.”（看来是真的醉的不轻）

“吉田老师....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值得我学习....”

“不适合的话.....那就离开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哈？”看来这个回答确实脱离了小五郎想要的答案选项，对于醉了的小五郎来说，成了一个充满疑团的额外附加答案。

吉田松阴轻轻地拾起飘落在榻榻米上零散的樱花瓣，似醒非醒地说道：“樱花树上的樱花虽然在庭院中生长，但是长成的樱花群却可以随着自己的志向和理由飞往不同的地方。有的就在庭院里结束了旅行，有的被微风送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庭院外边；还有最后一种樱花，它会远离自己的庭院，带着自己的种子乘着更加强大的风飘散到松本川甚至是大海的另一头去，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根落户。”“而它能走到多远，和养自己的庭院关系并不大，而是与自己借助的风有关。我觉得你的未来的前途，不止停留在小小的荻城和长州，你这朵落樱，应该追求更加强大的风才行呀！但是如何让自己能御风而行的能力，需要你自己选择如何索取，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呢？真让人期待呀！”

月光缓缓地洒在了吉田松阴半寐的脸上，还有小五郎如梦初醒的侧脸上。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良久，二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微风浮动着庭院内的水波与园艺的轻拂声。

“吉田老师！”小五郎眼角轱辘着泪水打破了沉默，“对不起！徒儿不应该有此非分之想，我会在老师门下虚心学习兵法的！我现在还羽翼未丰，请老师指导我如何御风而行好吗？拜托了！”随后就是日本最隆重的仪式——真诚的土下座。

吉田看着眼前这位小他3岁的徒弟，欣慰地摇了一下手，把另一只手放到了小五郎的脸上“我吉田松阴....可是很严厉的.....你可要做好成为大人物所要承担的责任——天下呀...哈哈哈哈哈...”

从此以后，小五郎克服了自己心高气傲的一切问题，每天在明伦馆学习儒士们的治国经典、由吉田松阴亲自传授的兵法应用，晚间每年如一日地练习着剑道的使用技巧。

终于，一个剑艺高超、精通文法的天资剑侠代替了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成为了桂小五郎的代名词。

而接下来，小五郎将遇到一个即将影响他终身的事件：一艘船、几个人、人生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