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日谈》
如今已是5月5号,再有一个月就高考。秦淮即使再有魄力,学校也不再放任她请假了。
整天的日子顺顺利利的过着。秦淮常常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涂抹。早自习在昏昏欲睡的读书声里,课堂上静默的自习时间,晚上灯火通明的课桌上。罗裕的脸无时无刻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个状态明显心不在焉,惹得不少人关注。他们看到从早到晚,那个美丽的姑娘时时刻刻眼神迷惘,偶尔眺望向窗外,观察天边流动的云彩,似乎总在找着什么。但是到底在找什么呢?
天还是那个天,云也一成不变。时而有风,时而风平浪静,这些都是常态。这个如同防空洞一样的学校里,有什么是值得日夜搜寻的?
秦淮喜欢泰戈尔的那首诗:
世界上所有爱我的人用尽全力拉住我。你的爱不是那样,你让我自由。
恋爱如果是一种束缚,那么不谈也罢。束缚她的人,只她父亲一个就令她心力交瘁。无暇顾及。
最近她父亲好像也不太管罗裕和她的事情。自从她将那张支票撕碎后,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感觉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总是匆匆忙忙,抛去他在家睡觉的时间,他几乎整天都在外面。一个校长要忙些什么?
“时间不多了。”他这样说。
但是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下文遮遮掩掩,顾左言他。究竟什么时间不多了?她很好奇。
不仅是他父亲。周边许多的人都患了同一个毛病。他们走路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要狠狠的跺脚,仿佛在撒气。神经质般的冲天大骂,仿佛成为了文艺复兴时期愤世嫉俗的英国人。他们排斥一切。
但是他们都对一种事物充满敬畏。他们敢对着天赌咒。但是当他们看见太阳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眼神左顾右盼,惶恐不安如同鼹鼠。
秦淮发现了这个秘密。她顿时觉得禁锢自己的牢笼已不算什么。这些人好像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里。他们惧怕牢笼外的一切。比如太阳。或者是天上偶尔划过的流星,都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世界已经变得恐怖了吗?她叹息道。
直到她和罗裕约会。就在这个星期星期五的晚上,她和罗裕在那家咖啡厅碰面。
咖啡厅里色调温暖,昏黄的灯光搭配“菊次郎的夏天”缠绵的钢琴曲。仿有麦浪在她脑海里摇晃,金黄的阳光下涌动着金黄的麦田。闭上眼睛,好像就能闻得见麦穗的香气。
她进来的时候,咖啡厅里还很冷清,寥寥的几人如同僵尸一般藏在角落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听内容,总归离不了“我爱你”、“你爱我”之类的毫无营养的客套话。
但是这次又有不同。秦淮惊讶的看见那边角落里的男女在亲吻过后靠在了一起。她瞪大了眼睛,看见那男的将手伸进了女人的衬衣里。
在一阵事务性的欲拒还迎后,那女人瘫倒在了那男人的大腿上。
她不可思议的目睹这一切,长时间的处于震惊之中。
“很惊讶吧?”年轻的店长说。他眼神向那边角落里扫了两眼,然后视若无睹。看样子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怎么回事?”秦淮小心翼翼的说。
“最近都流行这样,及时行乐……他们大多都是正经的商务人士,或许还有份不错的工作。养活一家子人没有问题。但是最近流行绝望。”
“流行绝望?”她不解。
“最近吧,总是会有人看着太阳祈祷和痛哭。流行绝望。他们害怕一切的未知,程度之盛,就像是当年欧洲人看见黑死病一样。反正就是那样,他们像是《十日谈》里那三男七女一样,为了逃避现实而跑到乡下——也就是这里。然后他们讲一些故事,之后把自己的一切都抖露出来。包括自己的身体。”
“《十日谈》?”她惊讶的看着他。
“啊……这个是罗裕说的。我不过是重复一遍。不算盗版吧?”
“罗裕?”
“嗯。最近经常看到他。没事也来我这里坐坐。前些天还带了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当时我下了一跳,还以为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花心得不行。结果他们只是喝了两杯牛奶。不过让人在意的是,那个女孩对他很尊敬。称呼一直是敬语,让我大吃了一惊。”
秦淮道了声谢。
“总之,不要太在意。他真的很喜欢你。上次为了你,他还和你父亲吵了一架。”
“上次?”
“啊……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爸爸塞了一张支票给他,叫他滚蛋之类的。”
“谢谢。”
“不值一提。”
秦淮坐在椅子上,借着灯光打量面前的茶杯。茶杯是淡青色的,上面有一支茉莉花。
左边角落里的男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那一片做过的地方遍地狼藉,散落着一些暗黄色斑的餐巾纸团。
桌子上的咖啡也被碰倒,褐色的粘稠液体从桌沿上滴下来,在油光可鉴的地上摊出一片褐色的斑块。
秦淮有些恶心。她有点头晕,心里像是有猫在挠着。胃底稍有些抵触,使她总是接近于呕吐的边缘。
她深吸了口气。一口红茶落肚,她放下茶杯,放松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罗裕进门的时候,看到秦淮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她的头发散在肩膀上,使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显得颇为神秘。
抬头就看见年轻的店长冲他使眼色。他挤眉弄眼,欲言又止,面色浮夸。但无论他想表达什么,总是有这么一个意思:“她心情不好。”
对付心情不好的人,你不能表现得很高兴。这样你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即使罗裕知道秦淮的为人,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冒险。
“久等了吧?”他说。
秦淮抬起头来。她打量了罗裕一眼,本来想好了的话突然间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她说。
“累了吧?”
罗裕点点头,要了杯牛奶。
“最近事情很麻烦……有个一直妄想自己是嫦娥的女孩儿……还有诡异的倒计时……包括木星上出现的外星人,让人应接不暇的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实在让人很苦恼。”
“外星人?”
“没错,外星人。话说,嫦娥的事,李杰和你说过吗?”
“李杰?”
“就是这个家伙。”
他指了指柜台后面擦拭玻璃杯的年轻店长。
“嗯,说过。”
“没有什么想问的?”
“外星人是怎么回事?”她说。
罗裕感慨的笑了笑。“知道了,不说就是。”
“和你的耳朵有关?”
“八九不离十。”
“这样……”她点点头,“《十日谈》又是怎么回事?”
“……”
对于这个问题。因为涉及到了一些更成熟的方面,所以他并不想去解释它。虽然那是一本很严肃的书,但是放到如今的情况,就不免有教导人走上歧途的嫌疑。
他眼神游离。忽然从那边角落里捕捉到了一抹白色的事物。那是一个白色的纸团,那上面有杂乱无章的褐斑,像是一幅超现代的抽象画一样。
“儿童不宜。”他说。
“儿童不宜!?”秦淮惊讶的说。
“其实就是三男七女逃避现实的故事。他们为了逃避黑死病,跑到乡下的庄园上,成天扮演国王和女后。他们一天换一个国王,一天换一个女王。晚上就围在篝火旁讲故事。总之,非常无聊。”
“明白了。”秦淮点头。
“那么现在,我也要当一次女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