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谈话（一）
事到如今，犹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拒绝......看起来也已经不再是一个有必要去考虑的选项了。
“克里兹，你带着λ文明的人像暂时离开这里去后防舰队待命，莉尔，你做好随时切断这一分身与本体的联系的准备。帝国已经在对应这一区间的方向上布下防御。”维多维尔沉声道。
“嗯，知道了。”
“愿一切顺利，维多维尔陛下。”随着总旗舰解除对自己的保护措施的绑定，浑身闪耀着白光的人形奇点用质感相同的白光将承载着第七圣的灵魂残片的人像包裹起来，并且将它从帝国总旗舰中带离。
在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操控着帝国的总旗舰的意志又细细地检查了自己的状态。保护精神与意识的多道防线都在正常运转，防疫措施与三大攻击映射割裂系统的联动状态良好，对抗各类冲击的分流措施和阻挡措施均已布置到位，反入侵与反控制的所有脚本均处于保护体系内并且当前已经开始全功率运行......
能做的一切都做了。维多维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接受了这封“通话邀请”。
出现在他为了接起这次通话而设置的“意识投影”面前的，是一片无边的混沌空间。在刚刚进入这片空间的时候，维多维尔看了看四周，他没有发现任何独立于周围混沌的环境的实体，也没有发现那位Σ“人”的身影。
不过，这样尴尬的等待几乎是瞬间结束了。
伴随着一个恢弘的庞然阴影从混沌中逐渐显现，这场谈话的另外一方也加入到了对话之中。不过，在看清楚那个身影的一瞬间，维多维尔差点被吓得骂出声来——
当阴影散去之后，那副恢弘可怖的庞然身躯在维多维尔面前展露无遗。不过，与其说那是身躯的话，倒更不如说那是一个可怖的怪物，它的身躯如同不断翻涌的巨大云团，云团中的每一丝波动都是那样的深邃，仅仅是目光上的稍微接触，维多维尔都感觉自己有可能会被云团中的那些浪涌吞噬。
数不清的黑红色触手在云团中狂舞，每一根触手上都遍布着复杂的纹路与图案。
几乎是每时每刻，云团内外都会有无数只眼眶为菱形的巨眼闪过，它们凭空生成，不计其数的目光在与维多维尔对视稍许之后，巨眼就会闭上并完全消失。
在云团的最深处，维多维尔似乎看到了一系列明亮凝实的核心，它们会不时出地投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这些图案就像是从无限延伸的射影过程中截取的片段。但是如果想要去细细分析的话，这些图案却又会直接消散，就好像它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呃......你好？”面对此情此景，面对这样一个形象怪异的“超维度顶点型多功能实体”，维多维尔强忍下了心中的怪异感，尝试同这位Σ“人”打招呼。他并没有得到语言上的回应，不过那位“超维度顶点型多功能实体”似乎将更多的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那些目光持续的时间似乎也比原来长了一些——这是它在跟自己打招呼，或者是对自己有兴趣的意思吗？
“......或许，这个形象会更方便我们之间的谈话。”
一个低沉浑厚，但是语气听起来很平和的男性声音响起，在维多维尔的面前，那团包裹着无数条触手和无数只眼睛的巨大云团的形象也开始快速地发生变化，它的躯体开始迅速缩小，翻滚的云团、狂舞的触手和明灭的眼纹都开始向内压缩，最终，它们都消失在了一片闪光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类身影。
“人类形体......因为在这里不太好用，有一段时间我就没有再用过它。”Σ—48挥了挥手，在两人之间召唤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这应该是符合你所在的文明的文化和习惯的吧？坐吧，需要谈论的内容应该不少——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是的，确实如此。”维多维尔的身影点点头，随后在坐在了摆在他面前的那张座椅上。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大致看清了自己面前的Σ人的新形象：
标准的人类形体，身材要比自己更加高大魁梧，一身黑红配色的、跟帝国的军装极其相似的衣服显得干练且庄重。黑发、黑瞳，显露出来的皮肤颜色似乎比自己的稍微深一些，同时，在Σ—48的脸上，维多维尔看到了一些细细的皱纹，这些皱纹使得它看起来要比帝国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加老成，却又不会让它......或者现在应该说是他？显得苍老。
“我在这里独自过了很多年......不过，虽然我独自呆在这里，但是我与外界的联系并没有完全中断。所以，我多少掌握了一些这里建成之后的外界的情况与变化。所以，我可能会知道一些会让你感觉到震惊的事情。请相信，我没有敌意。”
Σ—48说道。“在我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的时候，我被告知了外界正在进行的一系列的计划，这其中就包括了砝码计划。我想......你应该是来自星明文明，或者说.....你来自333-Χ-79776-51274-277A号文明，你所在的文明曾经接种过“控制代码”，而目前的你是砝码造物“末日方舟”的持有者，对吗？”
“是的，确实是这样。”在听到这些饱含着自己的底细的话语时，维多维尔感觉到了惊讶——不过，他很快就转过了这个很小但很急的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来自旧Σ文明的强大智慧体，在数万亿年前的时候，它们恐怕才是这片虚空中的主导力量。实际上，对于砝码计划，对于那些始终无法确定的历史事件，它们应该比自己还要清楚的多才对。
“那么......“烈阳”呢？据我所知，末日方舟和“烈阳”应该是砝码造物之中的“一套”。”
“她在镇守我们的整个文明。”
“啊，是这样。那么，你与她......是目前星明文明的领袖？最高领导者？”
“最高领导者......？”维多维尔想了想，“大概算是吧，不过在很久之前，这个最高领导者就已经是虚职了，对于整个文明来说，目前的我们......有了我们会更好，不过即使我们消失了，文明也不会停止运转。”
“啊......那很好。”Σ—48点了点头，维多维尔感觉到，当自己说出这些情况的时候，他好像对自己所说的情况表达了......“满意”？
“Σ......想来，我们的文明应该已经出大事了吧？”在说到这一点的时候，维多维尔明显的感觉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心中多了一些急切的感觉。
“负责与我交接信息的人们曾经告诉过我，有很多信息是他们偷偷发出的，当时的天区列王们正在经历剧变，有很多信息被莫名其妙的管制起来，但是他们认为我有必要知道这些——比如砝码计划，比如可能会随着砝码造物一并出现的砝码文明。”
“......他们告诉我，在非常久远的未来，可能会有这样的文明重新找到这个地方。而如果这样的文明出现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文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遭遇了极其重大的变故。所以，请你如实告诉我外面现在的状况。”
“......确定吗？”维多维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Σ人的双眼，认真地确认道。
“是的，请告诉我外面的情况。”
“我所在的文明认为，Σ文明在在三万七千亿年之前的时候，因为“架桥行动”的失败而遭到了极其强大的死潮冲击。并且，在遭遇冲击后不久，Σ文明的智慧可能就已经在死潮污染的侵蚀下消失了。而它们的躯壳存在的时间要更长——直到现在，我们仍然无法确定虚空中是否还存留着没有被发现的古Σ文明遗迹。”
“也就是说，我的文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灭亡了吗......”在听到这些话之后，Σ—48沉默了许久，才又缓声说道：
“我想再确定一些问题，我不确定你所说的“死潮”所指代的东西，希望你能更进一步的描述它的样子。还有，我目前并不确定你们所用的“年”与我们所用的“年”是否是同样的计时方式。我们所使用的年是一种特殊的时间单位，这种时间单位以世界的诞生和灭亡这一过程作为一个刻度。对于没有被操控的世界，无论它内部的时间如何演化，我们都有办法将它内部的时间对应到我们的一年上。我想确认，你所说的“年”是不是带有这样的性质。”
“我们的年的确带有这样的性质。”维多维尔说道，“我们将其称之为“文明主轴资讯演化年”。之前我所说的“三万七千亿年之前”就是“三万七千亿文明主轴资讯演化年之前”。而死潮......”
“我们认为它是秩序的反面，它的出现会导致秩序世界被摧毁。在秩序世界中出现的时候，它会张开一座正圆形的二维黑色大门，我们将其称之为死潮之门，死潮在秩序体上蔓延的时候，会出现黑红色的二维花纹。如果有足够多的受到污染的世界聚合在一起，它们就有可能形成规模更大且能存在更长的时间的危险实体，我们将其称之为“断裂带”......”
“......啊，抱歉，这就够了。“死潮”与我们所说的“乱海”指代着相同的对象。”
Σ—48缓慢地抬起手打断了维多维尔正在说的话。“看来......那时的我们的确没有在这一方面上做好准备就贸然前进了啊。那么，砝码文明的领袖，能否告诉我，星明文明当前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已经做成了哪些事情？”
“当然，如果有所保留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们刚刚相识，我们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做到完全信任彼此。不过，如果你确实准备有所保留的话，请你尽可能的在描述一些你认为与之平级的东西。我需要通过了解这些内容来确定我可以透露的内容——它们有可能会对你们的文明造成严重的影响。”
“影响......”维多维尔稍微皱了皱眉头，“仅以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这座Σ设施和你的存在这件事对星明文明的影响可能会比其中的具体细节内容更加明显......为了战胜曾经虚空中那如同潮水一般不断出现的腐化战舰，我们不得不从砝码造物内部的技术极致推演模块中提取了大量的技术。直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还在为曾经的技术突破还债。”
“是吗......那么你自己决定吧。”Σ—48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至少，我能保证我所透露的内容会局限于这次谈话之内，至于在这之后你是否要将这些信息透露出去，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那么，该从哪里讲起呢......”维多维尔对着自己那浩如烟海的记忆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始从中逐渐抽出自己认为值得言说的条目。
“我们的文明已经能够批量制造名为“世界枝干”的巨型结构。我们通过使用大量信息冲击虚空中的概率闪电链核心来制造虚空中的大尺度造物......”
“我们的文明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多种超凡资讯，这些超凡资讯超越了凡俗层面的世间万物，它们与世界处于同一位阶。它们可以被操控，可以被赋予不同的指向性从而发挥不同的作用......”
“我们曾经摧毁过Σ文明的世界枝干以及操控它的中枢设施——很多。我们曾经正面对抗过象限大陆，而大陆最终坠毁于虚空之中。”
“我们确定世界之间的虚空环境并非空无一物，有“虚资讯”作为填充物弥漫于世界之间，这些虚资讯会对虚空航行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同时，它们可以通过一定的手段加以引导和操控，我们将其称之为涌现仪式......”
“我们已经探寻过死潮领域，我们已经掌握了较为稳定的人工展开死潮之门的技术，我们已经可以组织对死潮领域较大规模的联合探索，并且可以保证前往死潮领域的探索队伍行动一致不被割裂......”
“我们在一座稳定且惰性的死潮之门中建立了永固的死潮研究设施，这座研究设施自它建立起到现在已经过了至少一万七千亿年......”
“我们曾经多次迎战断裂带并且取得胜利，针对于不同情况下以不同形式爆发的断裂带，我们已经总结出了相对系统的迎战方式......”
“我们将诸多技术的成果用于文明内部所有个体的日常生活，文明内部拥有独立自主意识的任何个体都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自己想要走过的道路......”
维多维尔一件一件的诉说着帝国曾经经历过的种种，对于一些可能触及到国家安全的事情，他没有吐露其中的任何细节。说起成就，他会感觉到自豪，说到Σ的腐化舰队对帝国造成过的种种伤害，他的话语会变得尖锐。说到时间，他的语气会变得平静，说到一些很久之前就已经注意到现象但是长久以来一直没有任何结果的研究项目，他会体现出苦恼......
而在他诉说的过程中，坐在另一侧的Σ—048则一直在静静地倾听着。偶尔，他会略微打断一下维多维尔，询问一些词句所指代的对象和那些对象确切的性质。在弄清楚之后，他会示意维多维尔继续下去。
在当时，由于双方彼此之间都在设置防御和掩盖彼此的细节，所以双方从未察觉过。但是，倘若是能将这些对话发生时双方的一切复刻到两个普通的智慧生命身上，那么很有可能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从性质上可能会很像是已经取得成就但是仍然不够成熟的晚辈，在向经历变故后已经看淡了一切的长辈倾诉自己的经历。
“对了，先打断一下，我想确认一点——”坐在维多维尔对面的男人忽然询问道：“到目前为止，你们是否接触过神族和......虚空意志？”
“......神族？虚空意志？！”这两个词一下子就把自己给砸蒙了。“我们未曾同神族或者虚空意志有过接触，我们通过一些信息方面的操控手段以及一些来自你们的文明的资料确认了有“神明”存在，但是大家似乎普遍的都不是很愿意谈到这一部分发现。以及，我们完全不知道虚空意志是什么。”
“看来你们确实还没有接触过......啊，也对。”Σ—48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座设施所在的位置是Σ远离神族的那一边，而虚空烈阳曾经应该是被安置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看来神族还没有触及到这里，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们在三万六千多亿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虚空中存在着某种怪异但是还不能被明确探查到的东西。这一条线索上串联的最早的事情是，象限大陆在崩溃坠落之前爆发出了粉色的光。”
“粉色的光？！不，很抱歉，请继续。”
“......在我们的新纪年开始的初期，我们就已经察觉到了虚空中有些不正常的情况，主要是一些个体会忽然出现“别扭”，而这些“别扭”的形式可能是提出尖锐的问题，不服从命令或者激化一些暂时还无法缓和、但是已经冷却的矛盾。并且，无论大家闹别扭的形式如何，这些别扭中都蕴含着恶意。”
“随后，我们察觉到，所有与“五”相关的参数、字符、文字都开始有了隐隐约约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很小。从那之后，我们备战了两万亿年，我们在第二个万亿年里正式开始同导致这些现象的实体进行“无声的战争”，而正是这一系列战争导致了那座永固的死潮研究设施的第一次崩溃——它位于这些战争的最前线。”
“粉色，五边形，五个角，五元素有关，难以言表，会摧毁和融化精神，会导致本来稳定的信息受损甚至被摧毁......是这样吗？”
维多维尔发现，当说到这个实体时，Σ—48终于不复之前的淡然，在他听到这些信息时，他表现得比追问Σ文明的结局时表现出来的似乎还要激动。
“是的，祂确实有这些性质。在我们的远征纪年中的第二个万亿年末期，如果用你们文明的时间来算的话，应该是在第七个万亿年的末期。我们击落并杀死了这一实体，我们将其称之为巨型恶意元模因——”
“谢谢你们。”维多维尔说到一半时，对面的高大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对着维多维尔深深鞠了一躬。“从现在开始，我，这座监控站，以及我所能代表的Σ文明的全部将承认并永远铭记名为“星明帝国”的文明的功绩。”
“为什么忽然这样？”维多维尔不解得询问道。
“那要说的东西就多了。”Σ—48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过维多维尔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要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我对外界的状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接下来，对于任何你们想要了解的内容，我都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