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过往的书页（简史Π）

“迎来终结？！”

克里兹立刻将视线转向画面，转向那朵本应璀璨且完整的“放射状金花”边缘处清晰可见的巨大缺口，然而，平时他那双可以直接从任何事物的表面拂下一层层解释的眼睛却在这片同背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那黑暗的巨大正圆如同虚空中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与之接触的信息。

“这是……什么？”克里兹艰难地将视线移开，就像是从最粘稠的泥沼中拼力拔出已经深陷的腿。

“那片“缺失的黑暗”？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在对它发动总攻之前，已经彻底混乱的“帝国意识”……姑且将那时控制帝国实体的存在这样称呼吧。帝国意识认为那可能是一条巨大的断裂带——你们在后面会学习到跟断裂带有关的详细知识。”

“断裂带可以粗略的分为两大类，第一类为扩张型断裂带，第二类为聚合型断裂带。而聚合型断裂带从远处看的话，视线的发出者就有可能得到这样的回馈——一片缺失的黑暗，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这符合常理和逻辑，也符合观察结果……如果那其中没有Σ文明的“象限大陆”的话。”

“象限大陆……那是什么？”

“世界枝干天顶座的上级节点——它就像是世界枝干天顶座管理无数世界脉络一样管理着无数的世界枝干。”

“……”

“或许有些难以想象。不过没有关系，我们现在的重点并不在这里。我们要关注的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黑暗中，它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还有就是……那片黑暗可能是什么？”

“正常的秩序造物不可能在高纯度的死潮环境中存在这么久还安然无恙。之前的种种行动形成的记忆已经深入帝国的最深处——没有秩序实体是百分之百免疫死潮侵袭的。至少，从我们已知的范围出发——无论多么高明多么强大的造物也只能尽可能的减弱死潮的侵蚀。”

“那片形似聚合型断裂带的黑暗……如果它确实是由死潮污染或者被污染的死潮聚合体压缩凝聚形成，那么就算是象限大陆和决战旗舰也不可能彻底免疫它的伤害——更不可能持续抵御这样的伤害几百亿主轴年之久。”

“那么……那片黑暗是什么？”

“按照现在的猜测来看……那可能是某种模因的“逆向体”，某种强度极高的、能够吞噬屏蔽超凡信息的巨型逆模因。”

““模因”是信息传递的载体，它具有向外扩散和传播的性质。而逆模因的性质则恰好相反。至于这么强大的逆模因实体是Σ直接发现并直接加以利用了，还是Σ通过“供能”的方式让具有这类性质的普通逆模因实体经过了漫长的成长之后才膨胀到了这种程度……”

“帝国目前也无法确定。”说到这里，教师的声音停顿了一会。

“毕竟……在那时帝国连智慧和逻辑都没有，更不要说去研究这些现象了。而等到帝国有能力研究那些现象时……样本早就没有了。”

“嗯？怎么是……有什么东西反过来了——仪式在汇聚某些东西！！”

“斗转星移仪式产生的最大争议点……就在这里，克里兹。”

“虚空烈阳的外层约束结构被击穿并爆炸之后，烈阳深处的强大信息洪流会直接对外喷发。这一系列过程本质上是强度极高的“对外扩张”过程。如果是在扩张和对外征战的过程中利用这股无处不在的风暴，有太多的其他大规模仪式可以使用。“斗转星移”仪式生效之后，实际上还产生了同这股风暴反向的效果，风暴是推动信息向外蔓延，而仪式本身则是聚拢信息。”

“所以……？”

“所以，有研究认为，从那声划破整个帝国的尖啸爆发开始，从无尽的恨意笼罩整个帝国的那一刻开始，从“斗转星移”仪式点火运行开始......Σ文明介入并改变了帝国的发展轨迹。”

“但是......之前不是说过，学界认为Σ已经彻底崩溃，不再具有智慧与逻辑了吗？”

“从明面上来看确实如此，这并没有问题。无论是从那些散落在虚空各处的造物中、仍在活跃的舰队中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帝国都没有再发现Σ文明的那些残存造物具有明确的智慧和逻辑。因此，这一结论仍然成立。”

“但是，站在这些推测的对立面上的学者们也拥有相当强的事实记录作为证据——他们认为，Σ在当时，其本体或许已经不再具有智慧和逻辑。”

“他们提出了其他的思路：驱动这些行动发生的逻辑与智慧并不一定要来源于那些造物，来源于它们自身——在我们的认识范围内，Σ文明主宰虚空五万亿年以上，这已经足够它们将自己的影响力刻进存在环境的深层，这些还没有被我们观测并研究的部分可能能够推动一些事情向这些影响力曾经的主人希望的方向变化。”

“Σ曾经也可能制定过更加深刻和隐秘的计划，它们可能足够高明，高明到即使是在割裂关联的情况下也能绕过这些断口。也有可能是......一些其他的衍生物起到了额外的效果。”

“其他的衍生物？”

“注意看——有些舰队块会“凭空消失”，但是仔细看，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克里兹认真的看向围困无尽大陆的天上群星，那些发出白、紫、金三色的光点们组成的浩瀚大尺度网格被九天分开。广阔无边的血雾上下，有许多“羽毛”会离奇的消失——它们周围并没有明确的攻击扰动，但是......

“嗯？”克里兹皱了皱眉，他发现，那些舰队在消失之前，它们的周围会变得模糊。而它们也并不是单纯的“消失了”，反而更像是被某种极强的力量从战场中“扔出去了”。

“有一些扰动覆盖了那些舰队，然后它们就消失了，看起来就像是被扔出去了一样。这些扰动的来源是......那些黑色的巨型圆顶！！”

“时间轴破碎割裂攻击。它们标配于Σ文明的“世界枝干天顶座”。”

“时间攻击并不罕见。但是时间轴破碎割裂攻击却与几乎所有的寻常时间攻击都不相同。正常情况下，一个个体自身的时间就像一根线一样向发展着，如果以“变动次数”为正方向，那么这根线无论怎么变化——是直直的走下去，或者是会产生某些分裂或者聚合，甚至可能产生断裂......这些变化呈现在纸面上的表现，就是线长得不一样了，它们仍然被画在纸上。”

“而时间轴破碎割裂攻击......它做到的事情，就像是直接把所有的线扔出了纸面。”

“这......”

“具体的内容你以后再了解也不晚。总之，在这一环境里，时间轴破碎割裂能够成功实施这件事意味着Σ有可能向整个秩序的“时间之外”投放过文明的备份，或者是在这巨大的割裂之外准备过其他的保全计划。当Σ深处的巨大死潮灾难爆发时，这些备份有可能也被污染了，当然也有可能借助巨大的割裂效应幸存下来，或者介于两者之间——我们并不确定。但是不能否认，这一现象确实能够引出更多的推论。”

“......那么老师，您之前提到过的强力证据是？”

““帝国”全体决定向象限大陆发动总攻的时机、虚空烈阳和总旗舰的“砝码效应”生效的时机一致。“斗转星移”仪式产生的效果和象限大陆“死去的光”产生的效果恰好相反。“死去的光”精确地擦除了Σ文明留在星明文明最深处的、最关键的印记，精确击毁了技术极致推演模块。”

“击毁“印记”，也就是Σ留在星明生命体深处的简态资讯控制代码之后，印记被摧毁进而产生的后续效果“恰好”抵消了过去的二百七十亿年之间的不间断暴涨时，由“外来技术”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一致和恰好......如果这都是巧合的话，那这巧合恐怕本身就有问题了吧。”

“是的，克里兹，所以这些“恰好”反而成了“刻意而为之”的强证据。”

“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啊。”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仿佛是回应了这句话。

煌煌日光、恢弘巨塔的根基被抽出并烧毁。

数百亿年来留下的积淀经历了惨烈的垮塌。但是，恢宏巨塔虽然倒下，但是从更加长远的角度来说，帝国……星明文明也最终得到了“认可”。这最后一次推动太痛了，痛到需要活下来的人们用上百亿年的时间，经历漫长的恢复期以后才能勉强行走而不被自己身体的疼痛而锁住。

漫长的平静期开始了——在这段时间里，一切似乎“停了下来”。

太阳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但是曾经那在虚空中肆意蔓延的灼热阳光已经不复存在。“偏振的刀”消失了。温柔的光芒抚摸着因为无法适应晶能侵蚀而满布晶体与伤口的躯体，用强大的砝码效应和时间缓缓平复着因为巨大的跌落而造成的巨大伤害。

还能活动的、被砝码效应的强大拉力从混沌的“信息汤”中拉回重组的、仅剩的灵魂们拥有了新的故事篇章。尽管……这故事的开头是在漫长的时间里尽可能收拾曾经散落在各处的残骸。但是在灵魂们慢慢恢复重新稳定的过程中，太阳光糅合进入这些灵魂深处的过往历史碎片也不断显露出来——红现实、稀释、内有分歧、外有强敌、没有希望……曾经的、那无穷无尽的负面因素已经被消去太多。

“至少……已经足够大家“生存”下去了。”

“接下来的数十亿，修正之后也可能是上百亿年的时间里……环境很平静。”

“是因为……之前的行动吗？”

“应该说——是的。”

“帝国疆域急剧扩张又急剧收缩，加之Σ象限大陆的强大轰炸摧毁了大量的秩序结构，虚空中的大片区间就这样“空”了出来。”

“空的部分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具有原来的秩序密度。这样，这片巨大的白区就形成了一个广阔的天然屏障，它足够拖住外来的灾难——比如来自虚空深处的、具有高度攻击性的实体或者形而上割裂体或者断裂带。而烈阳在这数百亿年间不间断喷出的高强度太阳风也在虚空中形成了一片属于她和帝国的领域。”

“这就是“烈阳风场”。它同家园世界里的太阳风场类似，但是虚空烈阳是一颗信息层面的巨日。”

“信息层面的巨日……”

“……决策纪年很长，它的前半段跌宕起伏，但是后半段却并没有太多故事。”

“但是，正如同烈火焚烧之后的旷野——辽阔、荒芜，但是它同时也蕴含着新的生机……”

“在不断回收洒落在虚空中的帝国造物的同时，曾经的灵魂们重新找回了自我，他们也在时间的鼓励下重新拥有了认识世界和拥抱世界的勇气。换言之——曾经被定性灭亡的星明文明，有了再次起步的可能性。”

“不要小瞧了这个转变。你们涉世未深，你们可能会觉得做出改变，进行取舍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随着时间的积累，如果你们走到了自己的未来，那么你们将会发现现实并非如此。”

“因为失去简体资讯控制代码而被超凡资讯侵蚀躯体与灵魂而出现的各类恶性症状随着砝码效应的不断修正而减弱。幸存下来的灵魂们和舰队矩阵、进化矩阵集群中残留的意识们一起，使用还未丢失的技术尽可能的合成出新的生命。而在新生命们数量逐渐多起来的同时，新的目标也被定下——帝国要再一次走向辉煌，依靠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远征纪年，蒸蒸日上的帝国新时代？”

“不，克里兹。恰恰相反。”

“现在的帝国的确仍然使用远征作为纪年年号，现在的帝国也确实蒸蒸日上。但是——这并不代表整个纪元都是这样的。”

“曾经，远征纪年作为一个时代名，与一个词直接挂钩。”

“……哪个词？”

“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