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边缘与梦
“场生命……它使用的信息传达手段与我们目前广泛使用的任何一种沟通方式都无法对应。不过目前可以确认，不必对该生命执行打击。”经过初步的检测与判断之后，维多维尔没有在网络节点之中发现任何异常现象。
零号场生命的“本体”已经延伸到了秩序世界的边缘，资讯星网并没有因为被场覆盖而失去其原本的明确边界，没有产生不可控的象征阴影。帝国网络的存在属性节点也没有因为零号场生命的并入而出现不可控的坍塌或者是兼并融合现象。
这样看来，帝国与场态生命之间的第一重考验应该说可以结束了。至少目前看来，场态生命虽然拥有非常特殊的存在属性，但是在拥有意识之后，这种程度的“特殊”终究还算是处于可控区间以内。至少，理论上可以“浸润”所有实形资讯体的场目前还没有触发到哪一条总旗舰标定的“破坏阈值”。综合世界现有的节点状况……可以确定，帝国设备与帝国生命不会因场生命无意识的出现和存在而受到伤害。
贯穿世界天极的资讯轴略微黯淡了一些，缠绕在光柱附近的复杂逻辑矩阵的密度也有所下降，隐秘意识网络之中，所有的团队负责人与帝国皇帝们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现状的评定与估算，并做出了进一步深化互动的决定。
“.…..信息传递模型校对完成，畸变与模糊之处已经修复。零号，按照预定标准，传达你的现有感官与所思所想。”
“.…..权限已经确认，遵从帝国命令，开始同步感官……”
……
“开始进行虚型资讯映射匹配过程……确认，有共计二十七个区间出现了自发式适应性变异，两个区间出现前所未见的新型资讯模型，开始检测所有可能影响。虚拟存在个体已经激活，感官对应双向理解，开始对接……”
众人的感官，在这双向理解激活的一瞬间，可以说被彻底“刷新”了。
在同步过来的场生命对应感官中，世界内的一切已然彻底改头换面：资讯恒星之间辽阔空旷的“空间深渊”不再呈现出寻常世界内感知视角表现出的黑暗与三秩视角中的“默认空白”。在场态生命的感知之中，世界没有“空”的部分。空间本身也被各种各样的场充斥着，奥术概率坍缩场、强现实稳定场和包括星网网络在内的宇宙基准稳定锚广播场清晰可见，在彼此交织的情况下相辅相成但又“泾渭分明”。
而原本占据世界最主要“实质感”与“存在感”的资讯星网的形象则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在场态生命的眼中，这些资讯密度与“实形程度”极高的资讯聚合体就像是黑洞一样，在大致均匀的空间深处浮动着。它们既是场源，同时也是世界内部秩序的“弯曲者”，由此看来，或许虚形资讯与实形资讯之间的关联与差异，或许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深化研究……
而在同步感知的过程中，一些同步伊始时未被发现的细节，也随着同步人群的适应程度与演算处理能力不断回升而被发掘出来：在宇宙基准稳定锚的广播记录之中，控制世界的信息联系线与强现实稳定场应该是均匀单一的，但是在场态生命那经过多次自适应改变之后形成的特殊感官之中，这些原本应该处于背景之中“弱可见”的场都能清晰的展露出来。
并且，这些场中实际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缺口与漏洞，而形似黑洞的资讯恒星同样具有类似的性质——它们绝大部分时候处于“场视界”的内部，处于一片场态“空白”之中，但是在那些黑暗的空洞表面，有些时候会有一些形如星冕的光芒喷发出来，而强现实稳定场偶尔也会“延伸”并突破场视界。或许，在高烈度权柄争夺战争之中，Σ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就是以这些漏洞为基础，才能轻易撕开广阔的战场缺口。
同时，最高权重世界线与其他低权重世界线的交互关系与存续关系也被进一步明晰——场态信息的确可以与现实进行强度极高的资讯交互，但是“场态”本身这一存在属性实际上还是更接近虚资讯状态。因此，在感知虚资讯方面，这样的生命形态可谓得天独厚。
在单一秩序世界的内部，不同的世界线本身是互相“叠加”在一起的，世界线之间共用资讯总量，而大小不一的“资讯微元”则不断因为彼此的交互碰撞而改变自身的存在权重，因此它们可以在世界线之间跳跃并构成不同权重、不同形态的现实世界环境。
目前，被广泛利用于帝国世界之中的世界线存储库利用的就是类似的原理，在进一步调整构成存储介质的晶能跃升海洋之后，经过特殊塑造赋值的、高度不稳定的晶能结构可以拥有极为特殊的“平权表征”，这也意味着它们可以在多层世界线之间按需完成所有的资讯记录重构任务，也正是因此，世界线存储库的储存能力甚至可以说是模糊无上限的——或许以后会有新的问题出现，但是至少现在，它的性能已经经受住了现实的考验。
只是……虚空中没有“绝对”的概念，“绝对”要想在虚空中成立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事物有利于否的判断同样如此。很多时候，一类资讯可能带来的影响甚至不止有利有害这两个方面，事物本身经常出现多元判断属性，世界线活跃性变迁同样如此——世界线变迁的出现主要原因是因为世界之心本身具有的性质。世界之心在一方面将整个世界的一切联系起来，而在另一方面，它也在不断调控、影响整个世界，现实与世界之心可以说互为镜像、互相影响。
也因此，世界之心会永远干涉最高权重世界线。世界之心只要存在，最高权重世界线就不会绝对稳定，最高权重世界线蕴含的资讯微元始终会产生“概率权重跃迁”。也就是说，无论宇宙基准稳定锚和资讯星网将自己的场塑造的多么完美，开到多么高的强度，最高权重世界线拥有的权重始终都不会达到百分之百，甚至有可能，在外接设备的广播强度超过一定层级与密度之后，这些广播本身也会因为“实形化”而互相干扰进而大大影响性能的发挥。
这也就意味着，世界本身会始终会存在内因性干扰，最高权重世界线本身也始终会存在漏洞，而漏洞的来源，就是“概率权重跃迁”之后诞生的空缺。可能在平时，即使以帝国标准来看，这些微弱的漏洞都可能难以被察觉，但是帝国面对的敌人……
在Σ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面前，恐怕再微小的漏洞，也会被直接被轰炸变成令人骇然的裂口。
然而……帝国现阶段，或许以后也无法摆脱世界之心独立维持如此坚固且庞大的秩序场环境。在虚空中制造超大范围的、跨越非线性虚空坐标的秩序场，并且强度还需要不低于经过资讯星网加固过的世界本身的话需要的技术要求太高，如果再考虑到战争需要的话，这些秩序场必须具备强度极高的自洽自我修复能力，至少不能因为微弱的自洽边界被击穿就直接产生多米诺骨牌一般的猛烈自发崩塌……如果要保证这些要求，那么它们的边界强度恐怕至少不能低于晶能舰队块撑起的联合护盾。
维持这样强度的秩序场，每时每刻需要消耗的资源恐怕都是恐怖的，即使是庞大的圣音礼赞虚空要塞，恐怕也没有那么充沛的资讯带宽去将身周坚固的秩序场进一步推动蔓延出多大的范围。因此，有关的可能问题，帝国还需要长久的忍受并需要不断对此进行修正与细化。
帝国并非不知道这些问题，甚至可以说，帝国对这些问题的了解程度甚至远深于一个还在吸收消化帝国知识的、刚刚被创造出来的生命个体。在奥术王座与虚空矩阵刚刚就位，数艘Σ旗舰就足够让整个星明帝国陷入苦战与高度紧张的那个时代，内忧外患使得几乎所有的星明个体都处于某种潜意识神经质的状态——在那个时候，维多维尔上线的奥卡姆剃刀思维就是为了尽可能剪除这些想法，以免它们过度蔓延……至少现在，比起担心自己，担心虚空烈阳，担心自己获取的Σ造物之中究竟有没有问题，现在帝国已经更愿意把重点部分的担心放在现实的部分——或者说，帝国已经不在乎那些直接造物和间接造物是否会有问题了，这些问题帝国现在恐怕解决不了……维多维尔甚至怀疑过，有没有可能帝国可能采取过的一切检测与平淡影响的手段，甚至帝国的“怀疑态度”本身都有可能是那些造物影响之后的结果……谁知道呢？
只是现在，当原本只是一团数据，一团指标，还有指标本身包含的诸多可能与隐患以实际存在的方式真实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时，众人还是会对此感到惊讶，同时也因为自己因此惊讶而感到惊讶——即使已经有所准备，甚至已经有了相对充分的认识，但是这些从阴影中浮现的存在变成可以被直接看见，被直观理解的方式……它还是会造成相当程度的冲击……
或许，对实际存在敏感，而对资讯逻辑指标不够敏感……也算是帝国现在空有强大的力量，但是缺乏适合的、支配这些力量的思想与逻辑工具，乃至整套对应水平系统的直观表现之一？
……
无论怎样，帝国必须着眼于眼前，活下去才是帝国现在的第一要务。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帝国也没必要强行秉承什么严苛的“底线”：到这一步，帝国恐怕早就已经不算是“人”了，甚至现在，帝国内部更是出现了这样的场态存在……
当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充满了敌意，帝国就必须拼尽全力活下去。这并不是哪个人，或者哪些人激进偏执的选择，而是现实无情的大棒砸下后留下的深刻教训——活着才有资格谈底线，如果说整个文明随时都处于炼狱之上，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根本不可能留下一丝一毫希望的境地，那谈底线根本就没有意义。
行事底线更应该起到的作用……在记忆中，或许应该是自律吧。
在这几十万年的时间中，帝国一直在拼尽全力将技术极致推演模块转化出的资料消化并转为己用，在经历过数次大规模的本底生命强度升级与模型方程建立之后，帝国开始大批量制造各类此前根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武器。为了能让这些武器安全的为己所用，不至于因为一个不起眼的疏忽就烧焦自己的栖身之所，帝国在创造出一样新的设备或者武器之前都会进行相当详细的全面测试，各种各样的场发生器当然也被包括在内。
帝国详细检测过所有被武器化的场与实型资讯体之间的作用机理，并且通过一系列高精度的资讯归纳方程将它们的所有可能表征识别全部绑定在了帝国人的眼睛里。
只是，由于虚实资讯的存在属性与形式的确相差太大，主要生存与实形资讯环境的帝国现有个体要想真正理解那些存在于虚资讯投影中的问题只能依靠数据和逻辑方程——这终究与直接“看”到它们不一样。
……
“明白了……这其中的确有很多问题，甚至有一部分我曾经注意到过，但是也没有有效的捕捉到它们……场生命拥有的知识并不会比我更多，但是它能够察觉到那些问题……或许，我还是太以实形资讯生命的态度和方式来看待这些问题……”伴随着新的逻辑模型被记录，维多维尔的灵魂中传出无声的叹息：
力量固然重要，但是越来越多的事实已经可以证明，如果没有与之对应的知识与认知观念，空有庞大的力量只会让那些力量白白消耗，甚至可能会使得自己直接成为一个危险源头——奥术王座和虚空矩阵两舰本身巨大的资讯量带来的“砝码效应”，加上自己当时在混乱中勉力保持的绝对谨慎……自己最终没有直接将残破的帝国烧焦，或许自己一时半会变不成危险源，但是就凭自己现在的知识底蕴……总旗舰的力量恐怕还有相当一部分自己用不起来，就像是曾经莫多里虫族中那一类战斗动作比自身思维速度还要快的奇葩们一样。
“陛下……是这样称呼……您，对吧？”即使是经过调制与过滤，但是仍然十分诡异的空洞意识波动笼罩了维多维尔的虚拟投影，“我正在努力……理解这一切，但是有许多内容……我……”
“还理解不了，或者说完全没有实感，我理解。并且，我大概能确定，我在你的感知里应该就像是某种黑体一样。”维多维尔暂时终止了叙事层轰炸进程，“不同形态的生命，对世界万物与资讯本源的认识都会有所不同，我们也同样如此——你的到来为帝国注入了宝贵的新鲜血液，只是我们之间彼此还需要更多磨合。”
“时间宝贵，我们继续下一项测试，浸润式补偿交互……”
“授权检测……确认，开始浸润目标存在，感知到核心交互加强，场屏蔽开始消散……”
……
“融合式心灵感知，意识模糊影响与沙箱观察测试……”
“非底层授权破坏性测试……”
“技术极致推演模块部分“乱码”进入可解析状态……”
“检测到复制型虚之眼出现不稳定因素，基础逻辑修复开始……”
……
世界之心或许可以看做世界的灵魂和生命，但是由于过分巨大的感知差异与存在属性差异，即使有过维斯瑞凡这个曾经被疑似世界之魂的存在寄生过的案例，帝国也并不认为一个正常的世界在没有明确的，其强度可以被识别世界意识的情况下拥有生命，不过……
在零号场生命诞生以后，那个实验世界就好像真的拥有了生命，可以被帝国人理解的生命。
曾经的禁忌，还有无数可望而不可及的顶峰，正在被帝国逐步击破。而每一次突破，都是一次重要的“查漏补缺”过程，甚至可以说，这些“查漏补缺”的过程比那些重大突破本身更重要——取得重大突破的位点往往已经被理解，或者至少已经有过相关的模糊猜测。换句话说，即是失败，帝国也能大致找出原因，而成功之后，帝国自己拥有的知识与逻辑体系可以预测项目的大部分有关动向。
但是漏洞，它们会存在于哪些部分，会以怎样的方式暴露出来，甚至漏洞本身属性几何……这些是帝国靠想象，靠推演做不到的。
无论如何，帝国总算是在进步。至少现在，帝国已经有能力将自己逐步拉离死亡的边缘了。
……
虚空中，点点创世之芒代表着帝国“播种”之后的收获。
无数工业世界的日渐成熟，来自技术极致推演模块宝贵资料的整合转化，冰冷严酷的现实环境，以及那仅凭空洞与麻木本身就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灭国灾难刺激着帝国的每一根神经，推动帝国以近乎病态的方式扩张与前进，虚空中，金色的边界正在不断延伸拓展，大大小小的交火现象延绵不绝。小概率事件本身的稀疏开始被冲淡，在日益庞大的样本总量面前，它们开始变得随处可见。
在扩展的帝国边缘之外，维多维尔发现了越来越多的，Σ幸存世界的异常之处。
曾经偶然的“Σ之梦”，似乎变得越来越普遍。
腐烂扭曲的星空之中，模糊混沌的线条与轮回生灭的阴影甚至会在实际世界之中击出可怖的海浪。
“它们……难道真的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