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观察报告
“原因很多样……无论如何，这些文明的消失速度都是太快了……”
维多维尔在惊愕中翻阅了与之相关的记录文件，那是从宇宙基准稳定锚中获得的工作日志。
“为了保证文明的发展不受干扰，在迁移的时候，观察者们会遮蔽它们观察外界的途径，而只有两个文明幸存到了遮罩状态解除的那一天……”他审视着那些并不长的观察报告，发现其篇幅甚至短得可怜。
看着看着。维多维尔心中涌现出一股疑问：
“按常理来说，他们留下的自然资源足够丰富。更何况……虽然我们塑造了文明主轴，这导致我们跟那些原始文明的计时方式不一样，但目前看来，即便存在换算问题，这时间也还是太短了。按照我们的经验，我们在迁移文明时所截取资源足以支持它们生存数十万年……文明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消亡……等等。”
维多维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整个文明好像一直都在忽视的一个问题：
星明帝国自发展至今，除了Σ在星明母世界中“创造”的两个文明，再无其他文明交流记录。在三百五十亿年的时间里，星明文明从未与任何自然生成的文明有过接触。
上个纪元的观察者计划实施后，帝国统治下的宇宙要么过于年轻，要么异常寂静。在这短短的十几万到几十万年的时间里，甚至无法产生足够智慧的文明，更不用说再生成智慧的源泉了。
帝国从未接触、见识或记录过未经外来力量干扰的自然原生文明，也不知道究竟哪种文明会怎样发展，会经历什么，走向何方！
他们不清楚——那些文明现在处于发展之中的何种阶段，它们可能会选择哪些发展哪些路线，又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他们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帝国只是留下了恒星和元素，却没有考虑过那些元素是否能被其他智慧充分利用。
观察者忠实记录着一切，并详细报告了那些文明的挣扎、恢复、发展、变迁乃至消亡的过程。然而，在帝国全国以一级战备准备迎战Σ冲击之际，这些资料自然也被忽视了。
生死战争迫在眉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关注这些资料？
“可能很久以来，我们每个人，甚至我们的文明遗留的记忆都已难以帮助我们回忆起最初的岁月，外来干扰又严重扰乱了我们的发展轨迹。我们根本预料不到这些看似与原始人无异的文明会发生什么，而这些并非工作重点，因此观察者报告被忽略了。”
“我们的目标是不介入和观察，但由于初始条件缺失太多，曾经的记录大量丢失，而且那些记录现在能使用的也只有十分之一左右。我们也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广阔的虚空中。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可惜，但我们确实没有认真面对，这也是最可能的结果。只是没预料到，这结果来得这么快，如果有机会，我们应该多投入一些精力来注意。”
当帝国网络中人们的心情波动开始不利于维持最佳状态时，维多维尔立即阻止了情绪的恶化。
在此之前，观察者计划曾被计划为是“举手之劳”。但是这种本不应该付出经历的工作反而影响到帝国高层乃至整个帝国的心态，那么整个观察者计划可能就得不偿失了。
作为一个刚起步的计划，其预期作用尚未展开——维多维尔并不想因为一个首次报告而破坏这个理论上能无限观测样本，记录无限信息结构和可能性的计划，面对当前的情况，他选择出手干预，至少不能让观察者计划这么快就夭折掉。
“介绍一下汇总到你那里的观察者报告。”
维多维而摇了摇头。虽然不能直接看到，但在交流意识时，这些从起源纪年活下来的个体仍会下意识地保留一些旧时代的肢体动作或身体语言习惯。“虽然第一次完整的观察活动有些波动，但被选中的观察者肯定已经完整记录下了几乎一切。那些报告目前还未上传到总网，说说看，看看我们能否从中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遵命。”
艾森德尔整理并统合了天区观察者组织一万多年来的报告。维多维尔，虚空烈阳，甚至整个星明帝国及其横跨数万个宇宙的领地，第一次“听到”了文明在不受直接影响文明进程的干扰下会有什么变化，该经历什么变化——即使那些文明不是绝对“自然”，他们在受到一定程度污染的世界背景下生存下来，这足以证明他们的原生与稳固。
在某些方面，现在非常需要这些信息。
“我们通过观察记录确定了这些文明的层级。”艾森德尔的意志缓缓波动。他的聆听，来自于数万个帝国重装堡垒世界中的无数“移动的疆土”舰队成员，在存在性联网和奥术王座作为通讯共鸣节点的支持下，他的心绪波动和所传达的信息可以无延迟地覆盖帝国领土的每一寸空间。
“根据当前的世界结构分级，我们将整个世界的信息结构确定为四级：最基础的一级是底层协议层，与世界屏障的信息表征与创世辉闪时确定的世界发展方向密切相关。”
“第二层级是映射管理层，即整个世界中的世界法则，也称为‘天道’。这一层级关系到世界的稳定演化和长期存在，也是我们评判一个世界所有规律、常数和法则是否合理自洽的重要因素。”
“第三层级是结构系统层，决定了世界的物质基础，包括物质态和场态的基础。从第三层级开始，物质与法则之间存在鸿沟，我们难以确定曾经的Σ对我们的母世界进行了怎样的修改，导致我们卡在了这两个层级之间。根据目前的资料推断，要接触第二层级，文明必须突破这鸿沟——也就是说，尝试整合所有第二层级对第三层级的限制并控制其中的一切。”
“第四层级是具体应用层，即文明的理论诞生层级。这一层级与第三层级紧密结合，实际上是由第三层级中的元素随机形成并排列组合形成的。现在看来，它距离我们是最遥远的层级，也是最普通但最难得的奢侈品。”
“这些文明都拥有与它们所在的原生世界相关的第二到第四层级结构——而我们没有。与我们的母世界相比，我们的灵魂使我们在那个世界中成为异类。”
“这些文明处于第三层级向第二层级的发展中，观察者并未记录到哪个文明尝试影响世界运行的法则操作……我们观察到了更多内容：似乎与我们不同，我们在起源纪年时期已经高度逻辑化与理智化，甚至，在那时我们就拥有了能够完全与生命共融的外接插件和外接模块的制造技术，这让我们能够排除许多干扰。”
“虽然由于Σ的部分暗箱操作，加之我们经历了超过几十亿年的基础理论停滞期，使得当时的星明联邦在某些方面有些病态或迟钝，但整个联邦一直追求理智和高效。然而那些被我们观察的普通文明并非如此，即使是单一族群，也会出现猜忌、嫉妒、分裂等现象，以及一些我们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感情和奇特的行为方式。”
“观察者注意到，可能是由于那些文明的生产力水平有限，导致它们的实际技术水平无法有效开发资源，生产水平和理论水平也存在明显的差异。”
“资源分配不均可能是它们发展过程中长期面临的主要矛盾，也是合理化一切类似“勾心斗角”的思想和做法的重要因素。一旦主要矛盾不可调和，一次大规模资源再分配就会启动——”
“战争是我们所观察到的最普遍、资源再分配最快、变化最剧烈的调整方式。但那些文明的承载能力弱，环境也因死潮污染而充斥暴力和破坏氛围……”
“战争爆发后，文明及其资源未必能抵御战争强度，大多数文明灭绝的原因是战争摧毁了大部分技术体系和生产生存资料，如果此时赶上自然条件出现了一些问题——这很正常，它们曾经生活在有死潮污染的区域里，即使是把它们迁移出来了，为了防止它们发现一切已经被替换，我们必须模拟那些令人作呕的污染。把这些因素叠加一下就会发现，那些文明的崩溃将是自然而然的……”
“它们的容错率低……它们在摇篮中耗尽自己的力量，再抬头时却发现自己的种族、国家或文明再无法接触那片曾经近在咫尺的星空。”
“……或许，我们现在无需评判Σ所起到的作用。”现场的证据可能让帝国众人做出了一个无奈的总结。
如果没有Σ的干预，面对重重考验和巨大的问题，先祖们甚至不一定能够逃出他们诞生的星系。
从起源纪年到遍布宇宙，星明文明经历了三百五十亿年。在这段时间内，有太多类似的变数与这次总结相似。即使现存的资料仅是流亡纪年幸存的一小部分，只要稍作对比，就能发现星明文明曾经多次因意外而彻底崩溃。
这可能是一笔永远难以计算清的烂账。
......
虚空的威胁依旧存在。
在扩张的步伐中，帝国从未停止增强自身的军力，也不敢停止。面对全方位的压倒性力量，无论准备多么充分，弱势者永远是在狂风骤雨中勉强点亮自己的残烛——它们当然可以尝试变得更旺，但相比于将要面对的风暴而言，恐怕这其中的差距还是难以弥补。
随着帝国边境的快速扩张，包含高浓度死潮污染的信息体产生的畸变回波越来越多地出现。
代表空旷和稳定的“虚空版图”似乎开始显现出边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