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不要喜欢他
作为一个位于南方的小镇,桃红李白迎春黄,随处可见。
程念的教室外就长着一棵梨树,被朦胧的雨幕笼罩着,落了一地梨花。
程念没带伞,好在外面雨也不大,清清凉凉的。她去图书馆找顾余白,顾余白最近总是泡在图书馆。高考将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加少了一些。
程念赶到图书馆,顾余白正好收拾东西往外走。他看着程念全身潮湿,忍不住蹙着淡色的长眉。
“下雨了就不要过来了。”顾余白手上拿着书,他把书放在一边,用纸巾给程念擦干头发上的水。
“我没事,一点水而已。”程念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她悄悄地朝着顾余白靠近,几乎到了肩并肩的程度,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顾余白侧头敛眉看她,不到他下巴高度的女孩,嘴唇咧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可爱得一塌糊涂。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直接跑去公交车站吧?”顾余白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
程念还没回答,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因为最近总是下雨,程家父母担心程念的安全,就让程念随身带着手机了。她打开微信界面,是顾余川发来的信息。
——在哪儿?这么晚还没回来,要我去接吗?
程念手指飞快地敲出一行字,然后发送过去。
——不用了,我跟余白哥在一起,一会儿就回来了。
程念发完,把手机塞进衣兜,朝顾余白笑着说:“好啊,我还没淋雨挤过公交车呢!”
顾余白宠溺地揉了揉程念潮湿柔软的头发:“淋雨可不是件好事。”
顾余白把外套脱下来,他揽着程念,两人用外套遮着脑袋,从图书馆的台阶上跑下去。
“哎,同学,还走不走啊?”司机扭过头,盯着心神恍惚的顾余川问。
顾余川把手机关了,微微闭了眼睛。他特意打了车过来,程念却宁愿和顾余白淋雨,他感觉到一股酸涩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走吧。”
明明都没带伞,明明可以接受他的……
顾余川再睁眼,计程车刚好从公交车站经过。隔着一面灰色的玻璃,顾余川看到程念脸上带着的浅浅笑意。
到家后,顾余川独自在楼下逗留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程念和顾余白。他刚想走出来,程念就拉着顾余白的手跑进了电梯。
脚步滞留在原地,凉风一吹,他竟然打了个寒战。
程念摸遍所有的口袋也没找到自己的饭卡,她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估计是去图书馆找余白哥的路上掉了。
她在昨天走的那条路上来回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饭卡,那里头还有几百块的余额,要是丢了它回家得被爸妈骂死。
程念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见顾余川被他的班主任训,估计事态严重,老师气得脖子都涨红了。可顾余川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面露不耐。
程念走近了一些,才听清楚老师说的话:“你说你,虽然成绩好也不能说不来上课就不来上课啊,我带过这么多学生,没一个比你还狂的!”
顾余川似乎发现了她,眸光微闪,态度立马好了起来:“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老师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改正的。”
“这次就放过你。”班主任到底舍不得罚他,口头警告几句就走了。
顾余川走到程念身边:“你怎么来了?”
“你犯什么事了?”程念疑惑不解地问他。
“昨天晚上翘了一节自习课。”顾余川带着她往食堂走。
“你翘课干什么?”
“接一个人。”虽然没有接到。
“那你也得请假啊,余白哥去图书馆都请假了,你去接人……”程念的话还没说完,倏地被顾余川一根手指堵住了。
“不说这个了,你吃饭了吗?”顾余川眼睛微眯,眼尾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的饭卡丢了,回去要被我妈骂死。”程念一下就蔫了,脑补了一段晚上可能遇到的恐怖画面瑟缩了几下。
“这样吧,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既能吃饭又不会挨骂。”顾余川盯着程念的眼睛,果然从里面看到了惊喜。
“我可以帮你刷,但你每天中午必须得在教室里等着我下来找你。”顾余川扬了扬手里的饭卡,一份酱醋鱼就出现在了盘子里。
顾余川摩挲着程念的那张饭卡,清除掉上面沾着的污渍。灯光有些暗,程念的照片也很模糊。他看得久了,眼睛也变得酸涩。
他把卡藏进自己书包的最里层,然后熄灯睡觉。
第二天中午,程念果然在教室里等着顾余川。这种要求什么的,最容易了。
顾余川下了课到程念的班上找她,两个人一起去食堂。
程念盯着顾余川下来的楼梯看了又看。
“余白哥呢?你没等他吗?”
“他最近忙着复习,我一会儿给他带上去。”顾余川把程念的脑袋扳正,“看路。”
程念跟在顾余川后面,顾余川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程念一头撞到他的背上。
“顾余川你干吗突然停下?”程念揉着额头,十分不解地问。
“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顾余川对上她的眼睛,问得很认真。
“潼溪大学啊,余白哥不是最想去那儿吗,所以我也要去。”程念咬着顾余川给她的那杯酸奶的塑料盖,回答得含糊。
顾余川抓着饭卡的手指紧了紧,他现在喉咙有点发干。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这句话无数次涌到顾余川嘴边,却又被他狠狠地咽下去,不能问。答案昭然若揭,不问的话,他还能继续装下去。
但是,程念你知道吗,顾余白不会去潼溪大学了。
顾余白和顾余川都要上晚自习,反倒程念这个念高二的总是下课就回家。程念习惯在校门口等一会儿,没想到一等还真的等到一个人。
“走吧,回家。”顾余川长臂一伸,把程念捞到自己身边,动作像是演练过无数遍,无比熟练。
程念蒙了一下,她被顾余川揽着走了一段路,才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说:“你要回家,那余白哥怎么不回家?”
“你脑袋里只有你余白哥吗?”顾余川不着痕迹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他拉着单肩包的背带,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子似的,恶趣味地扬起一抹笑。
顾余川把书包丢进程念怀里,程念手忙脚乱地接住,抗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余川的声音自前方飘来:“想知道的话,就乖乖地帮我拎着书包。”
程念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掂了掂他的书包,里头装着不少东西,所以格外地沉。程念忍不住暗骂了顾余川一句“没良心”,但是为了余白哥,她忍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程念加快脚步,抱着如同巨石般的书包堪堪跟上顾余川。
“我这段时间都请了第一节自习课的假,顾余白正忙着学习所以没请假,以后,你记得要等我。”顾余川低头,余光瞥到程念被勒红的手掌,他不动声色地接过程念手里的书包,直接往自己背上一撂。
程念表示理解,毕竟潼溪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不用功是考不上的。
她揉搓着手上那几道印子,问:“那你呢?打算去哪儿?”
顾余川似乎对这句问话很满意,眼角眉梢都带了点柔和的笑意:“你猜。”
程念翻了个白眼,谁爱猜谁猜去吧!
程念回到家把东西往床上一扔就摸出了手机,在网上搜寻了一阵,什么东西补脑?余白哥每天这样不知疲倦地学习,最需要补充营养了。
核桃、松子什么的她家根本没有,鱼、肉、蛋倒是有,但是好像不好带走,而且她也不会做。奶粉倒是有……
程念烧了壶水,泡了一杯牛奶,又放了一勺白糖,直到自己试过味后才装进保温杯,然后借口散步溜了出去。
顾余川的房间有一个石英钟,秒针总是“嗒嗒嗒”地走着。他把复习资料某一页的页脚折起来,又把东西整理好放进书包,然后照常去上晚自习。他按电梯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按到16楼,在16楼停顿一下,再按到1楼。顾余川走出电梯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他本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才发现真的是程念。
程念怀里捂着一个深红色的金属保温杯,看到他来,脸颊上晕开浅浅的笑意:“顾余川,你带我去找余白哥吧。”
顾余川视线却落在那个保温杯上,沉默不语。
程念依旧在他耳旁喋喋不休地说:“我上网查过了,喝牛奶有助于补脑还能提高记忆力,所以我泡了一杯,给余白哥送过去。”
顾余川只敏感地捕捉到三个字“余白哥”。
“顾余川?”程念发觉顾余川根本没有认真在听,于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来回晃了几下。
“高三的班级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去的……”顾余川试图让程念打消这个念头,但话只说到一半,猝然被程念打断。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来找你!”程念眨着星星眼,期待地盯着他,每次她有求于人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顾余川你那么聪明,你就是我的偶像,肯定有办法带我进去的!”
顾余川立刻投降,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那你不许乱跑。”
“你答应带我去了?”程念喜出望外,眼睛里有几丝狡黠。
“再问就不带了。”
此刻,顾余川却觉得头顶的路灯分外晃眼,他率先走进前方的昏暗里。
“别别别!”程念小跑着跟上去,自己在心里偷着乐。
顾余川带着程念进入自己所在的班级,本来有些闹腾的教室一下子噤声,安静得可怕。有几个跟顾余川玩得好的同学,直接露出惊诧的表情:“余川,原来你拒绝那些女生都是有原因的啊!”
顾余川面无表情地推开那个凑近的男生,心里却怦怦乱跳得厉害:“滚一边去!”
“哎哟,不知道多少女生要伤心了……”那男生贱兮兮地走开,目光暧昧地在程念身上来回流转。
“你别在意,他就是这样。”顾余川下意识去观察程念的表情,发现她根本不在意,不免又有些失落。
他们来得比较早,第一节课还没下课。程念坐在顾余川身边,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不少男生看着没有老师过来查岗,开始肆无忌惮地聊天。程念皱着眉头睡不安稳,一直动来动去。
顾余川在她脑袋上盖了一件校服外套,又朝自己的方向留了一个缝隙。他小心翼翼地越过程念,一个一个地去跟班上的人打招呼,再回来,果然没人说话了。
程念睡醒了,胡乱地把外套拉下来,刚好下课铃轻快地响了起来。
程念瞌睡虫一下子跑光了,她拿着保温杯往外跑,等到了顾余白的教室外,才在门口喊了几声:“余白哥!”
顾余白垂头在算题,见到程念时一脸惊讶。
“余白哥,辛苦了!”程念把保温杯递到顾余白面前,脸上写满了“求表扬”几个字。
顾余白照例揉了揉程念柔软的头发,眼底都是淡淡的柔情:“不辛苦。”
顾余川站在门口等人,控制不住地叹了口气。先前调侃过他的男生把那一幕烙印在眼底,忍不住同情起顾余川:“搞了半天,原来是单恋啊……”
“再说我要动手了啊!”
五月悄声而至,步入初夏时,空气里已经有些热意了。
晚开的紫藤萝还没落花,一串一串垂挂在头顶上。四散开来的花香沁人心脾,一丝一缕钻进人的心底。
来草莓园摘草莓本来是四月的决定,但是四月的时候,顾家兄弟经历了几次大考,忙得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就推迟到了五月。
程念把自行车停在空地上,拉着顾余白就往大棚里跑。
顾余川把车锁好,一抬头还能看到程念兴奋的背影在风里一蹦一跳的,高高甩起的马尾左右摇晃,一旁的顾余白则无奈地笑。
顾余川敛去眸色中的几丝复杂情绪,在入口处领了一个篮子。
他走进大棚的时候,程念嘴里塞着一颗从工作人员那儿拿到的洗干净了的草莓,粉红色的汁液还沾在嘴角,唇瓣晕染的粉色看起来晶莹而漂亮。
顾余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抽了一张出来给她擦干净,纸巾上便留下了一片残红。
顾余川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程念身边蹲下身,开始挑选个大鲜红的草莓。他摘草莓很利索,手法又快又轻柔。
草莓田又长又宽,来摘的人不少,热热闹闹的。草莓苗碧绿,草莓却通红,一眼看过去,视觉效果很震撼。
程念拿了手机拍照,顾余川回头,发现顾余白在程念的指挥下凹造型。
真丑!顾余川在心底吐槽一句,却还是移不开目光。
顾余白把他强行拖到了身边,这下变成了两个人在程念的指挥下凹造型。好像……也没那么丑。顾余川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摆出了类似推销草莓一样的动作。
程念笑得快要岔气,她说:“顾余川,没看出来你还有代言人的潜质啊!”
顾余川黑脸,把一捧草莓放进篮子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顾余白在此期间去了一趟卫生间,但是时间有点久,程念担心他找不到回来的路所以也跑了出去。
顾余白回来时,大棚里仍旧熙熙攘攘,谈笑声如旧。
“念念呢?”顾余白环视四周没见到程念,便问顾余川。
“去另一个大棚看草莓了。”顾余川面不改色地撒谎,他手里动作没停,脚边安静地放着三个数量不一样多的草莓篮。
“我去看看。”顾余白起身,灰色的跑鞋周围沾着泥。
顾余白离开没多久,程念就从外面回来了,她鼻尖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伸手随便一抹沾湿了小片衣袖。
“余白哥还没回来?”程念差点又要跑出去,顾余川连忙抓住了她,不盈一握的手腕上传来她的温度,顾余川好像突然被电击了一般快速地松手。
“别去了,万一他回来又得去找你。”顾余川声音有点闷。
顾余川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触碰到程念的肌肤,以往勾肩搭背的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双颊忍不住爬上一抹粉色,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连眼神都不太敢跟程念对上。
“也是。”程念凑近顾余川,将一颗草莓递到顾余川嘴边。
顾余川还有点愣,对着面前的粉红色看了半晌,才确定那是给他的。
“我洗过了的。”程念以为顾余川在纠结它不干净于是忍不住解释道。她收回手臂,将草莓塞进自己嘴里,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顾余川呆若木鸡,恍惚间程念又捏了一颗送过来。
他准备低头去咬,谁知道程念立刻把手抬高。他还没说什么,程念又把草莓递过来。他眉头皱着,像是怕她再耍花样,还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当他第二次去咬时,程念又再一次地将手臂抬高。
顾余川:“……”
“生气了?”程念见顾余川低着头,于是也低头想去观察他的表情。就在这时,顾余川倏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将草莓抢了过去,不解气似的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程念和顾余川拎着篮子走出去的时候,顾余白正从附近的第三个大棚里出来。他身上的白T恤被汗浸湿,裤腿上还沾着两片草莓的叶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顾余川多少有些心虚,但他仍旧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下次不要乱跑了。”顾余白还是温和地揉了几下程念的发顶,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发丝灼着他的掌心。
程念以为顾余白知道自己跑出去找他的事,于是抿着唇点头,样子乖得不得了。顾余川偷偷地吁了口气,他把程念那一篮子草莓接过来,自己去结账。
回到家后,程念换上自己最小号的拖鞋,一下子扑进沙发里。徐紫安把她从沙发里捞出来,嫌弃地将她丢进了浴室:“脏死了,不洗澡就往沙发里钻!”
程念拍了拍玻璃门,攀附着一层水汽的雕花玻璃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她在浴室里干号:“妈!没拿睡衣!”
“知道了!”徐紫安把遥控器往茶几一放,顺手将阳台的衣服取下来送进浴室里。
“瞧把她惯的。”程裕随手把无聊的爱情肥皂剧换成了《篮球世界》,叫好声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客厅。
“我乐意。”徐紫安把遥控器抢过来,又换回了爱情剧。
程念洗完澡,在自己房间里吹头发。等头发快要干了,她才端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瓜瓤吃,再把黑色的西瓜子吐进脚边的垃圾桶。
这个时候不知道余白哥在做什么?程念边吃边想,慢慢地,睡意渐浓。
房间外的阳台上刮起了一阵风,吹得花花草草随风摇摆起来,馥郁的芳香随风飘进房间,进入程念香甜的梦境。
步入盛夏的夜晚蝉鸣悦耳。
顾余白和顾余川各怀心事,在书房里和顾父谈话。顾家父母都是搞教育的,在这一领域里已经小有名气。
“余白,你要决定好。”顾成半靠在椅背上,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他慢慢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半空消散。
“爸,我早就决定好了,你不用再问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顾余白想到程念,唇边忍不住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不只是单纯地喜欢程念,他想要给程念的不是现在,而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赫尔辛基大学的教学质量是有目共睹的,那里的金融专业是他最好的选择。他要用这几年积累经验,回来开公司并稳定下来,不让程念受一点委屈。
“好吧,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干涉。”顾成顿了顿,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晚风一吹,刺鼻的烟味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你呢,余川?”
“我要留在青城镇,留在这里。”
留在程念身边。
程念知道顾余白要去芬兰还是在高考结束之后。
听到这个消息,她急如星火地从楼下冲到楼上。平时习惯坐电梯,还没注意到这栋公寓的楼梯会这么陡。她只爬了一层楼,就有些气息不稳。
门是顾母赵青安开的,看到程念的到来,立即意识到她是来找顾余白和顾余川的。
程念杵在顾余白房间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却说不出话来。赵青安拍着她瘦弱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放心,只是出国念书,寒暑假会回来的。”
似是听到了门口窸窣的响动,顾余白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在被风吹得躁动翻飞的窗帘落下时,看到了程念。
赵青安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程念呆呆地站着出神。
顾余白走过来,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他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慰:“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
程念愣愣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
“决定去赫尔辛基不是我一时兴起,念念,我要变得更好……”才能追求你,给你一个未来。
程念眼眶发酸只想哭,她坐在顾余白的床上,还能闻到被子上洗衣粉留下的香味。
“余川还留在这里,如果想找我,就让他带你到赫尔辛基去。”顾余白坐在她身边,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将他们笼罩在一起。
“那我去找你,你会不会嫌我烦?”程念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不稳,带着隐隐的哭腔。
“怎么会呢?”顾余白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递给她,“不哭了,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只要是你打来的电话,我一定接。”
暑假的最后几天,顾余白将前往芬兰,两家人在机场送机。程念一直拽着顾余白的衣角,顾余白干脆拉着她的手。
过安检的时候,程念还是没忍住,哭得稀里哗啦。顾余川在旁边看着,嘴巴没停:“程念,你丢不丢人!”话虽这么说,纸巾却递过去了。
顾余川这招是学的顾余白,他无数次发现程念需要纸巾时,顾余白总能从兜里摸出一包,于是也去小卖部买了一条手帕纸,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机场大厅甜美的播报声连续响了几遍,顾余白拖着行李箱往里走,走出几步又回头,深深地看了程念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尽量显得轻松柔和的笑。
程念更难过了,她鼻涕眼泪一齐冒出来,顾余川手忙脚乱擦都擦不及。
顾余白最后还是转身,彻底消失在程念的视线里。
顾余川无奈地丢了一团又一团的卫生纸,怎么顾余白帮程念擦的时候,就那么简单呢?轮到他这里,就怎么也擦不完了。
程念回去后,躲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眼泪沾湿了整片枕巾。后果就是她第二天鼻塞了,徐紫安用热毛巾给她敷了一次又一次,才通畅起来。
后来顾余白大概是到了芬兰的首都赫尔辛基,所以给程念发了信息。程念回过去,那边却一直都没有再回复,于是程念每天的任务就变成了守着手机。
很快就到了高三开学,顾余川送她去学校。程念住校不能带手机,和顾余白的联系就变成了一周一次。程念试着偷偷把手机带进学校,一不留神差点被老师没收。为了能和顾余白联系,程念还是没敢冒险把手机往课堂上带。
顾余川进入了潼溪大学,因为要军训,也很少回来。程念每天看看书做做题,日子也就过去了。只是她盯着手机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连徐紫安喊她吃饭都听不见。
徐紫安站在程念房门口叹气:“自从余白出了国,念念就每天浑浑噩噩的……”
初雪降落的时候,程念等来了自己为期不长的寒假。顾余川已经先她一步回家了,程念裹了件军大衣急匆匆往楼上跑。
顾余川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右手握着遥控有一下没一下换着台,居家得不行。当程念拼命按门铃时,顾余川磨蹭许久才从沙发上起来。
“念念?”顾余川打开门,眉峰微蹙。
程念因为爬了一层楼,脸颊红润,吐出的热气氤氲着眼眶,看起来有点湿润。
楼道上的窗户没有关紧,外面狂风猛地吹起来,带着冰碴子不断地拍打着玻璃,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顾余川看了眼程念通红的鼻头,眉心皱得厉害,他把程念拉进客厅,再“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客厅里开着暖气,温热地拂着脸颊,程念冰凉的脸颊终于开始回温。她四处瞄了瞄,样子有点像做贼未遂:“顾叔叔和顾阿姨呢?”
“出门旅游了,怎么了?”顾余川相比高三那段时间,又高大了不少。他起身去帮程念倒水的时候,程念才惊觉自己和顾余川的身高差是越来越大了。
“顾余川,我们去找余白哥吧!”程念抱着棕色的毛线抱枕说。
顾余川接水的手一僵,从饮水机里流下来的几滴开水落在他的指尖,烫得他浑身一震。他端着水杯的手暗自用力,握着灼手的杯子魂不守舍,直到程念小跑着凑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水杯。
“顾余川,想什么呢?行不行?”程念捧着水杯,杯子上空袅袅娜娜升起的白色雾气把她整张脸笼罩起来,又被她呼出的气息打散。
顾余川面无表情地掠过她,连考虑也不考虑:“不行。”
“为什么啊?”程念稍微红润起来的脸色更红了,她表示不满的时候会习惯地噘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余川。
“不安全。”顾余川几乎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说完,他在心里反驳,才不是不安全,我就是不想你去见他,行吗?
顾余川重新坐了回去,沙发凹陷,带着点轻微的褶皱。他拿着遥控器一下一下地按着,明明一开始最想看的节目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你就是不去对吧?”程念脸颊鼓鼓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把杯子放在桌上时刻意加大了力度,陶瓷的杯底和玻璃桌面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程念打开门,风一样冲了下去。
程念窝回自己的房间,把行李箱摊开在铺了瓷砖的地面。她边收拾边赌气似的默念:“顾余川,没良心。”
当晚,徐紫安坐在客厅叹了口气,在网上给程念订了往返的机票。程念已经和顾余白联系好了,到时候顾余白会直接来机场接人。
顾余川收到顾余白的信息时,蒙了。他骂了一句“有病”,连忙去卧室收拾东西,然后拎着行李箱赶去机场。
“程念,你胆子还真大!”顾余川坐在计程车上,一边骂一边看时间,“师傅麻烦再快点。”
一路上窗外不断掠过的雪景,顾余川根本没心思看。他盯着手表上的时间,目光随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从青城镇到潼溪市,距离不算远,但是冬天街道上结了一层薄冰,车子不好走,一路上车速慢悠悠的,任凭顾余川怎么催也没有用。
悬挂在路边枯树枝上的冰挂下,有好几个小孩在朝它投掷雪球和石子,企图让它从树上掉下来,顾余川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计程车总算到了机场门口,他甚至连钱都没等师傅找,就心急如焚地往里冲。
程念一家还坐在候机厅,不知道在谈论什么,都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顾余川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气,似乎还带着前一分钟的心慌意乱。
顾余川整理好情绪,才跨步走到程念面前。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程家父母放心地把程念交给了顾余川,并且目送他们进入登机口。
顾余川的座位离程念的座位比较远,为了随时看好程念,他甚至跟程念旁边的男人换了座位。程念还在生气,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看到他坐过来,干脆扭头看向另一侧。
顾余川把盒饭打开放在程念面前,声音难得柔和了一次:“吃饭吧,吃了饭才有力气和我闹别扭。”
“谁和你闹别扭了?”程念碎碎念了几句,拆开筷子埋头苦吃。
程念和顾余川从通道出来,一眼就锁定了顾余白的身影。顾余白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高领白毛衣贴着瘦削的下巴,倚在身边的圆形柱子上。
程念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喊了一声“余白哥”,然后直接丢开行李箱,迈开步子往前跑。
顾余川盯着程念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蹲下身子把翻倒在地的行李箱扶正,然后越过人海朝那两人走去。
程念扑进顾余白怀里,颇为满足地蹭了蹭。带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属于顾余白暖意的手掌抚过程念的脑袋:“念念。”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个称呼,现在听起来却格外温情。程念环紧了顾余白的腰,鼻子狠狠地吸了几下。
“哥。”顾余川拖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过来,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
“余白哥,顾余川欺负我!”程念抱够了,开始愤愤不平地告状。
顾余川嘴角抽搐,吐出来几个字:“小麻烦精。”
已经是晚上,芬兰的冬天不比潼溪温和,程念又给自己加了一件毛衣。从机场打车到顾余白租住的房子里,程念已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顾余川瞄了几眼,对于程念还会“噗噗”打呼噜的声音格外嫌弃,两颊的潮红还没褪下去。他皱着眉戳了戳程念的脸,软乎乎的。
“余川?”顾余白突然从副驾驶的座位上回头。
“啊?”顾余川吞了口唾沫,还好他已经收回了手。
顾余白柔和的目光落在已经睡熟的女孩的脸上,眉眼里都是笑意,他嘴唇微动:“谢谢你,把念念送过来。”
顾余川偏头,看向窗外模糊的景色,尖尖的房顶上铺着圣洁的白雪,他呼出的气息给车窗玻璃蒙上一层薄雾。
“程念那么蠢,我要是不过来,她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顾余川爱到深处自然黑,他在凝结的水雾上,还能看见程念睡得像小猪一样的脸。他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浅浅小小的弧度,心跳频率似乎和程念的呼吸同速,内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波罗的海面已经结冰,风还很大,吹得顾余川开始怀疑人生。他的视线追随着程念,程念蹦蹦跳跳的,一点也没有被寒冷的天气影响到。
冰块下的海水还在慢慢地涌动,波澜很小,似乎能看到一些色彩艳丽的鱼类。程念观察了一会儿,又被波罗的海的女儿铜像吸引了。
“余白哥,快帮我拍照!”程念的喊声穿透凛冽的寒风扑进顾余川的耳朵,顾余川抬眼,发现程念比了一个剪刀手的造型。
手机快门声连续响了好几下,顾余川走到顾余白身后,透过顾余白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程念冻得发紫的指尖。
“丑死了。”顾余川一面吐槽,一面继续看下去。
“这个动作……八百年前用到了现在。”
“笑得这么傻,鼻涕都出来了。”
顾余川翻着相册点评,丝毫没发觉照片主人公已经到了身后。
“顾余川,你这人怎么这么俗气呢,开心最重要你懂不懂?”程念把顾余白的手机抢回来,自己欣赏的时候总能代入顾余川的点评,这下她也觉得确实挺难看了。
“很漂亮,你别听余川的。”顾余白摸摸程念的头,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像二月的春风般轻柔和煦。
程念勉强把觉得难看的想法在脑海里抹杀,她咂咂嘴:“饿了。”
“程念你是猪吗……”顾余川双手揣在棉服兜里,立在风中说话时身后突然有个女生拉了他一把。
那女生估计以为顾余川是芬兰人,所以操着一口流利的芬兰话。但她说了半天,顾余川也没什么反应。
程念用一副看好戏的口吻揶揄他:“估计人家是看上你了,真可惜,这么好看的姑娘,竟然眼神不好……”
顾余白笑了一声,用芬兰话帮顾余川回了一句,那女生随即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恋恋不舍地走了。
“她确实是看上你了,”顾余白忍着笑,“她说,她想和你做爱。”
顾余川满头黑线,他下意识去看程念,发现程念笑得特别欢快。他胸腔闷着一股气想爆粗口,去他妈的!
顾余白在厨房里做饭,程念在卧室里看电视,顾余川坐在客厅里,装作再自然不过地拿起顾余白搁在桌子上的手机。
顾余白的手机没有设锁,顾余川把程念那些照片一股脑儿发送到自己手机上,但是手机信号不好,接收费了好大一番工夫。顾余川把传送记录清除,再把手机放回原处。他看着自己相册里多出来的关于程念的照片,目光变得柔软。他手指触摸着凉凉的手机屏幕,感觉到心底属于程念的那一块地方潮湿而温暖。
“余白哥,我给你安利一首歌。”程念在顾余白第三次往自己碗里夹菜后,忍不住说道。
“什么歌?”顾余白夹菜的动作没停,眉目温润道。
“周杰伦那首《安静》,无敌好听。”程念在电视机里的全球音乐榜上偶然听到这首歌,立即就记住了它的旋律。
程念从小就喜欢周杰伦,虽然那时候她根本听不懂周杰伦唱的都是什么,但也总是跟着磁带和碟片抽风一样哼唱,天长日久,习惯就这样渐渐积淀下来。
“好,一会儿再听。”顾余白应下,往嘴里送了一筷子卷心菜。
这天晚上,顾余川躺在顾余白的房间里失眠了。
顾余白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上擦头发,水珠糊了顾余川一脸。顾余川随手抹了一把:“哥,把你手机借我,我手机信号不太好。”
“在床头柜上,自己拿。”顾余白起身去拿吹风机,很快吹风机的声音遮住一切其他声响。
顾余川把手机贴近自己的耳朵,还是听不清里面在唱什么。他在抽屉里翻出顾余白的耳机,往耳机孔里一插,总算听到那首歌的旋律。
顾余川躺在里侧,耳朵里全是周杰伦的声音。他把程念说的那首歌听了一次又一次,彻底没了睡意,旁边顾余白却已经睡熟了。
顾余川起身,没有开灯。他把房间里的窗帘打开,尽管隔着玻璃,还是感觉到了窗外零下几度的寒意。半夜下起了小雪,一片片从他眼前落下去,覆在阳台的地板上,时间推移,积雪越来越厚。
顾余川把周杰伦的歌轮番听下去,不知不觉已经在窗前站了一个小时,他浑身冰凉地躺回被子里,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这个时候程念早就睡熟了吧?像一头小猪一样可爱。
天才刚亮,窗外微弱的光线被窗帘严严实实地挡住。空气中飘散着甜香味,勾着程念肚子里的馋虫。
程念从床上爬起来,套了件毛衣就往外走,乱糟糟的头发因为和毛衣的摩擦起了静电,滑稽地竖起来。
畏于冬天的严寒,室外的绿植全都冻住了。顾余白在墙角养了几盆仙人掌,用来吸收电脑辐射,程念经过时才发现。她绕到厨房,发现顾余白在煮粥。
胡萝卜丝一下去,色彩就鲜亮起来。鲜香随着空气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程念肚子尴尬地叫了一声。
“醒了就去刷牙洗脸。”顾余白侧过头,视线跟程念对上,眼睛里的笑意更浓。
程念晃晃悠悠跑到卫生间去,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脸颊却有点红。程念偷偷地笑了几声,连忙用水拍了两把脸。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再滴进那盆还没倒掉的水里,溅开细碎的水珠。
顾余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眼睛还没睁开,却能准确无误地拿起牙膏挤在牙刷上,然后塞进嘴里。
程念终于理解了微博上关于冬天人们的那句“肉体已经醒来,灵魂还在沉睡”的境界了,顾余川现在的形象生动贴切。
顾余川耳朵里还塞着两只耳机,手机揣在睡衣兜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角。
顾余川什么时候喜欢听歌了?
她困惑不已,思索间已走到客厅,粥已经上桌,正冒着热气。
顾余川横躺在沙发上,似乎听歌着了魔,从起床到现在也不舍得把耳机摘下来。程念越发奇怪了,她悄无声息地凑近顾余川,一只手抓住了右边的耳机线,她还没来得及塞进自己耳朵听听是什么歌,就被顾余川抢了回去。
如同护食的老母鸡……程念猝然想到这个比喻,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你干吗?”顾余川警惕地盯着程念,差一点就被程念发现他在听周杰伦的歌了,真是好险。
“不就想知道你听的是什么吗?”程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眼睛上下左右转动,滴溜溜的,看起来很是狡黠。
“不告诉你。”
“小气鬼,喝凉水!”程念换掉顾余川正在看的节目。
顾余川把自己关进房间,耳机里换了一首歌,但男人的声音没变。他循环了周杰伦的歌很久,听着听着自己好像也喜欢上了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自己的喜好都会因为她发生改变。
顾余川重新窝进被子里,耳朵里的音乐一首一首切换,再在后面的某一分钟继续重复。
或轻快,或悲哀,或热血……
下午时分,又落了一场雪。雪小了后,程念和顾余白出了门。
程念蹦跳着走在前面,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大红色的围巾张扬地飘在风里,顾余白只是远远地注视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整颗心热了起来。
“余白哥,你怎么这么慢?”程念又踩着自己的脚印走回来,她微微弯腰,眼睛找到顾余白低垂的眉眼,眸中蕴藏着的那抹亮光越发刺眼了。
“等等!”程念突然伸出一只手,顾余白不解地看着她。
“余白哥,你往后看。”程念表情太过严肃认真,甚至连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
顾余白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于是回头去看。雪地里什么也没有,过路的行人神色匆匆,也都再正常不过。
“你看,我们的脚印……”程念立在那儿,身后的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乱,有的跑到了她嘴里。程念顾不上管,她指着那两串大小不一的脚印,“余白哥,你看像不像一对儿?”
“像。”顾余白笑起来,伸手拂开程念脸上的头发,“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余白牵着程念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被自己的手完全裹住。
属于对方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烧红了程念的脸。
顾余白手指紧了紧,像是握着最重要的东西一样不舍得放开。程念偷偷地笑,心里好像被注入了蜜一样甜。
他们在高高的摩天轮下停住。
大概因为天冷,来这里的人不多。大多是情侣,伴着暖黄色的灯光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格子坐了上去。
“想去吗?”顾余白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些。
程念点头。
载着程念和顾余白的格子开始上升,唯美的纯音乐萦绕在顾余川耳边,他神色淡淡地倚着身后那棵不知名的树,眼底浮现一抹青灰色。
顾余川抬起头,融入黑夜的格子看起来并不真切。
“Hey boy……”
顾余川听见一旁的芬兰男孩子用并不太靠谱的英语说:“你想要仰望他们的幸福吗?”
芬兰男孩给了他一副望远镜。
顾余川再次往上看,他的指尖开始僵硬,慢慢地裹上一抹寒凉。他抓着望远镜的手开始用力,指骨和手心生疼。
眺望摩天轮的都是在仰望幸福,我们仰望它的时候,是否已经得到了幸福?
没有!没有程念,就不会幸福。
顾余白吻住程念的唇,声音柔和,他轻声低语:“念念,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不想再等了,怕你喜欢其他人……”
程念抱着顾余白的腰,把头埋进他温热的怀里。她哽着声音说:“余白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你,十七年。
从出生,到现在。
顾余川沿路走了一段,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手机。程念举着剪刀手的样子呈现在眼前,顾余川捧着手机,从波罗的海一路经过他们之前玩过的地方。
小路旁边的橱窗里摆放着一套情侣装,顾余川看到有一对情侣在试着,然后结账,挽着手从他面前离开。
雪又下起来,顾余川蹲在橱窗下面,手指不停摩挲着手机里那张笑颜如花的脸。良久,他起身,双腿却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雪花劈头盖脸地扑在他脸上,然后迅速融化,他的眼睫毛好似结了一层冰霜,变成了浅浅的银白色。上下颤动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沉重的寒意。
顾余川拖着麻木的双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偶有埋在雪地里的枯枝,还会发出“嘎吱”的声音。
顾余川把耳机塞进耳朵,就着并不太好的网速,听周杰伦唱歌,一字一卡一顿,磕磕绊绊地听完一首歌,竟也意外地好听。
楼房的第二层灯光亮着,显然是有人回家了。
顾余川孤零零地站在楼下,看到窗户上映出来的那抹灰色的影子,看样子是在擦头发。
街边的灯依旧亮着,柔光覆盖住顾余川的身体,没有一丝暖意。顾余川怔怔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他回神时,肩膀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程念,我不再说你坏话了行不行?
程念,我加倍对你好行不行?
你不要喜欢他。
手机铃声在逼仄的楼道里响起,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顾余川看了一眼,直接挂断。
他的脚边摆放着几个花盆,冷冬把原已经长出花骨朵的娇嫩逼退回去,唯独留下一抹残败之色。他塞着耳机坐在粉刷过的楼梯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纷扬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