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饭问题
徐福禄开车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决定在哪家饭店吃饭,尽管马路两边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饭店餐馆酒楼。徐福禄都没有选中一家,直到有个人又打车,徐福禄开着车来到一个接近农村的地方,才选中了一家饭店,这是家饺子馆。徐福禄之所以选中它,是因为他的外观不大豪华,而且最令徐福禄觉得放心的是树荫下面停着一辆夏利牌出租车。徐福禄于是把车停到那辆车旁边,下了车锁了车门。然后径直走进饭店。
尽管饺子馆外表不大起眼,但是内部装修又叫徐福禄感到点儿局促。徐福禄有点木讷的坐在一个角落里,看见对面的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徐福禄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面。
“先生,吃点什么。”穿着红制服的服务小姐拿着账单走过来问道。
“不是有饺子么?来点儿饺子。”徐福禄说道,顺手摸了一下后脑勺。
“您要什么馅儿的?”小姐说。
“您有什么馅儿的?”徐福禄问道。
“有猪肉韭菜,猪肉大葱,鸡蛋韭菜,鸡蛋芹菜,番茄鸡蛋……”小姐十分职业地说了一大堆名字。
“就要鸡蛋韭菜吧。”徐福禄说道。
“要多少?”小姐说。
“来半斤,不是,多少钱一斤啊?”徐福禄又问道。
“十二块钱一斤。”小姐说。
“啊,那来三两吧。”徐福禄又说道。
“要酒水么?”小姐记下三两饺子又问道。
“要,不是有茶水么?”徐福禄看见对面的男子正从一只茶壶里面往外倒水说道。
“好,不要别的了?”小姐又问道。
“不要了。”徐福禄说,小姐走了之后徐福禄舒了口气,然后四下里打量着。
这个小店人并不多,吃饭的人都很安静的样子。徐福禄这才感觉到离开出租车是这么舒服,他直了直腰,然后靠在椅子上面。这时小姐端来了一壶茶水,并给徐福禄倒上。徐福禄等待小姐倒水完毕,急忙说了声谢谢。才算完成了任务似的又松了口气,这时他看见对面的男子正看着他。
小姐送来了一盘饺子,徐福禄倒上点醋就开始吃,觉得饺子的味道还是挺好的,除了心中存有顾忌害怕不干净以外。总的来说还是味道不错,可能也是自己有些饿了的缘故吧。
徐福禄一边吃一边数着一共才吃了十五个饺子,大概一两五个吧,徐福禄想。吃了个半饱,徐福禄又喝了一肚子茶,用小姐准备餐巾纸胡乱擦了擦嘴。看见小姐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就拿出一张五元的票子递给小姐,然后站起身来。徐福禄跟着小姐来到收银台拿了找回的一块四毛钱的零钱然后就往门外走。
“兄弟,是新手吧?”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徐福禄回头一看,正是方才坐在对面吃饺子的那位男子,坐在下里的驾驶室里面。
“啊,是啊。”徐福禄不会撒谎说道。
“我经常来着吃饭,吃点饺子,便宜啊。别的咱们也吃不起。”那男子带着点抱怨说道。
“这家还行,瞅着挺干净的。”徐福禄应和着说。
“是啊,您是哪里的人哪?”那个男子又问道。
“我是**县的。您是哪里的人啊?”徐福禄也问道。站在车子前面。
“我是石景山的。”那个人说。“我都快成机器人了,干这行时间长了,就不想干别的,一个是收入稍微高点,另一个是体力强度小点。”那个人说。
“是啊。”徐福禄听着人家说。
“早晨你就到机场去趴着,你这种车人们喜欢打,显得高级一点。拉个活儿就上了大街,随着扫马路,赶上什么就是什么,其实真正挣钱还是在晚上,晚上竟是过夜生活的人,出来玩的,下班晚的,而且一般都是些白领。有钱,不论什么号车赖车的,我每天都干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几乎吃睡都在车上了,要不怎么说根机器人似的呢。”那个男子说道。
“是啊。”徐福禄憨厚地笑道,觉得面前这个人十分幽默。
“晚上就是危险点儿,干这行干多了你就能够看出来了,什么人干什么。凭经验,一看不行的就别拉,就说该收车了,或者说正等人呢。”那男子大概看着徐福禄样子虔诚就开始饶有兴致介绍经验。
“是啊?”徐福禄又说道,看着那个男子。
“有一次在德胜门,有三个小伙子要打车,我问他们去哪里,他们说去石景山,我心想石景山我很熟悉啊。但是面前就是德胜门地铁,他们为什么不坐地铁呢,我想,而且看他们已经准备坐进车里。我赶快说我正等一个人呢。他们挺生气问我怎么不早说啊?一个男子赖在司机副手上面不走,另两个男子也准备要做进去了,我想这要是正经打车的人说不去了等人肯定就不坐着车了,换车了,我心里正害怕,也是急中生智,正好地铁里面上来了一拨刚下车人,我就冲两个膀大腰圆正一起走的男子喊起来,这里,二位,这三个人一看才下车去了。还不是回头看我们。那两位老兄走过来问我什么事儿啊?他们不想打车回去。我说是啊,我认错人了,那算了。那两位老兄才离去,然后我赶快开车跑了。回家,今天就不干了。”那个男子走在驾驶室里,一边嚼着牙签一边说着。
徐福禄站在一边听着,不时一笑。
“你可不知道兄弟,这人一开时间长了,什么事儿都有,那天我从一个酒店底下过,忽然从酒店里面破窗而出一个女人,跳楼的,跟演电影似的,差一点就砸我车上面了。我只要速度再快一点,就掉在我车前面四五米的地方,我的妈啊,弄得我一个晚上没睡好觉。恶心啊,这要是砸车上更恶心了。弄得我好几天都停运了。”那男子说道。愈发得了意,看见徐福禄有点心不在焉,才打了个哈欠,说不说了,眯一会儿,出租司机都有这个爱唠叨的毛病,一个人开车多寂寞啊。说完然后趴在方向盘上面了。
徐福禄被这半天的说,也忽然困了,开了车门学着老司机的样子,趴在方向盘上兀自睡去。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把徐福禄惊醒,徐福禄才发现车门也没锁,自己竟然睡着了。看看周围人声嘈杂,又检查一下自己车里的一切,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方才那老司机已经不到什么时候去了,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徐福禄又打了两个哈欠,然后启动了车沿着路边缓缓而行。
下午的街道显得并不十分热闹拥挤,车辆和行人似乎也是懒洋洋的,徐福禄的车也懒洋洋的走着,走了一会儿也没看见人打车,就又在路边停了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徐徐抽着,观赏着城市的景色。
直到近晚间五点钟左右,徐福禄才拉上了一个乘客,这个乘客大约是外地来京人员,从北城一直坐到南城才下车。徐福禄觉得这样的生意还算值得,接着又干了两三个短途的活儿,渐渐已经绕回北城,这时夜晚降临,华灯初上,徐福禄在夜色中感受着城市的繁华,他忽然想起老司机说的话,这时候才是打车的人最多的时候,徐福禄有点舍不得回家去,但是想起了岳兰馨说的早点儿回来的叮嘱,毛糙的算起来今天已经收入了近四百元钱,除了车份钱和油钱,净剩大约一百块钱左右。想到这里心中喜悦,见好就收吧,这总是第一天啊。
岳兰馨已经出来看了好几次,徐老爷子已经吃了晚饭,拄着一根拐杖站在胡同口观望。岳兰馨等不到徐福禄回来,心中不悦,于是就开始数落徐楠,孩子十分了解母亲,一看势头不对做完作业就要开溜。
“你干什么去?”岳兰馨叫住女儿。
“我到外边玩会儿去,省得您在家找我碴儿,我爸爸不回来您就找我的碴儿不是?”徐家文悻悻地说着,不想岳兰馨听了孩子的话不禁笑了。
“别出去了,天都黑了,我一个人在家里闷疼。”岳兰馨终于沉不住气,那掉了家长的架子近乎请求的向女儿说。
“好好好,我不出去了。我看会儿电视。”孩子坐在沙发上面说道。
“您就别转悠了,能有什么事儿啊?我爸也不是开了那么多年的蹦子呢么?就是有截车的,我爸那块头还不把歹徒打了,没事儿。”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一边和岳兰馨唠唠叨叨的。
这时窗外大门口车灯一闪,接着听到徐老爷子说话:“回来啦?怎么这么晚?他们娘儿俩个都着急了。”
“多拉了几个活儿。回来晚了。”徐福禄的车进了大门,岳兰馨倒十分沉静,也没有着急跑出去,倒是徐家楠十分高兴跑出来。
“您不回来,我妈就和我找碴儿,明天您早点回来吧。”孩子笑着说。
“谁找你的碴儿了?”岳兰馨正要去厨房热饭,听见了女儿的抱怨含笑问道。
“是么?你不会找找你妈的碴而不就得了。”徐福禄笑着说。一家人进屋里说话,徐老爷子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独自离去了。
第二天早晨徐福禄老早就醒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身看见女人正在酣睡,一只胳膊伸出被子外面,旧睡衣的袖口已经破损。这件睡衣原是结婚时候买的,已经穿了十几年了,岳兰馨一直舍不得再买新的。
“凑活穿吧,一个睡觉又不是去什么公开的场合。”岳兰馨总是这样说。
睡衣这东西什么时候走进农村的,也无从考证,但是这件睡衣却成了文明富有的标志,在和岳兰馨结婚之前,徐福禄还真的没有见过一件真正的睡衣,要什么睡衣啊,从前的徐福禄总是只穿一件小短裤睡觉,更早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小短裤,于是在新婚之夜,徐福禄感觉到自己的尴尬和窘迫。
徐福禄无意中伸手摸了一下女人的那只胳膊,实质上是想摸一下那件睡衣,回忆一下当年第一次触到那件衣服时候的感受。
“还早呢吧?几点了?”岳兰馨被徐福禄的举动惊醒,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五点多。”徐福禄低声地说道。
“你不睡了,今天怎么醒得那么早?”岳兰馨打了个哈欠说道。“一会儿我就起来做早饭。”又补充说。翻了个身头向里睡了。
“……”徐福禄觉得心里有点感动,但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感动,他不似词汇丰富的人们似的能够把内心地体会搞清楚,但是他确实有这么一点点东西在胸中堵着,让自己觉得不舒服,有点想流眼泪。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任凭心里那点不舒服在头脑里面驰骋着,一点点变得痴了。
“你怎么没睡啊?”岳兰馨突然转过身来,然后又打了两个呵欠就坐起来。徐福禄很想把女人搂住,或者对她说,在睡一会儿吧,可是他自己的舌头发硬,说不出话来,手臂也很僵死,没有勇气伸过去,他太不善于表达自己了,只是说了一句:“我今天晚点儿回来,晚上好拉活儿。”
“别太晚了,别超过十一点啊?”岳兰馨说了一句,然后开始换衣服起床。
早晨的时间过得非常快,起床,洗脸,上厕所,有时候还要刷刷牙,吃早点,再听一会儿新闻,哪样也要五分钟以上,这样早晨就变成了匆匆忙忙的。
等人们都走了,岳兰馨还要收拾一切,叠被子,开窗户,扫地,擦桌子,翻检人们脱下来的衣服,把脏衣服扔进盆里待洗。接着是厨房,洗碗,刷锅,扫地,把刷锅水倒进猪食里,喂猪。
等到院子里面挂上洗干净的衣服,岳兰馨早晨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在沙发上面坐一会儿,想一想中午做什么饭,或者织两针永远也织不完的毛衣或者毛裤。只有这时候岳兰馨才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是这种存在已经没有多少自己的成份,女人,为了丈夫,孩子,家庭。然后这就是她生存的价值,关于自己有什么自己的理想,已经没有了,完全被自己的家庭代替,自己的理想就是家庭的理想。像孩子们顺利的上完大学,毕业工作,能够自己挣一碗饭吃,然后结婚生子,生活得比较平和没有波折,这就是她最大的理想。至少是目前的。然后她干什么,她可以帮助她们带带孩子。理想在此中断,这就是岳兰馨的幸福的未来。能够达到这种生活状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岳兰馨就觉得十分知足了。
这里岳兰馨独自思想暂且不提,且说徐福禄听了老司机的一番言语,开车直奔飞机场,因为今天早晨出来的早些,路上没怎么堵车,徐福禄觉得非常顺利,到了飞机场,已经有不少的司机在那里排队等候。
徐福禄排在那些车队后面,机场很气魄很广大,那么多中外人士来来往往,徐福禄感觉到已经到达了国家的边境似的,心中不禁忐忑,在车里面坐了一会儿。
很想抽烟,但是又没有抽,只是看着车窗外面发呆。徐福禄觉得自己已经提升了一个层次,他想起了学三证时候老师们说的话,和外国人打交道要有国家的尊严,一个司机的言行代表着国家的尊严,想到这里徐福禄不自然的挺了挺身子。
“你好,去不去故宫?!”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两个外国人一男一女来到徐福禄的眼前。说着他听得懂的外语。
徐福禄从沉思中走出,有些局促不知所云。
“去,去哪里?”徐福禄方才明白刚才老外说的是中国话,自己也很顺利地说了中国话,因为自己学的那点外语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们要去故宫,颐和园,请。”那个女外国人站在车门前笑着和气地和徐福禄说道。
“上车吧。”徐福禄强行堆着笑容说道,老外听懂了他的意思,钻进了车的后座里,翻看着一张北京旅游地图。
“这两个地方里的还远呢,你们先去哪里?”徐福禄客气地问道。
两个外国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相互征求意见。
“先去故宫吧,然后去颐和园。”男老外说道。
“好啊,我把你们送到故宫。”徐福禄说道。
车子很快的在高速公路上面行驶着,一路无话,徐福禄精神十分紧张,周围的景色一眼也没看见,当车穿过景山前街来到故宫后门的时候,徐福禄才松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故宫,你们走到长安街,再打车去颐和园就行了。”徐福禄一边停车一边和两个老外说道。
“谢谢。”老外向徐福禄称了谢,一边递过来钱,徐福禄接过钱找了零钱开了发票递给老外,然后没有忘记和老外说了声再见,然后看着老外向故宫后门走,才掉头离去。徐福禄心中忽然思绪万千,心情不能够平静,还没有从方才的情景里面走出来,老外为什么不随团旅行,可能两口子觉得自己对中国比较熟悉,所以想独自旅行,既然这么熟悉为什么不知道颐和园和故宫相差甚远?不过看老外中国话说得挺好就知道对中国还比较熟悉。什么时候自己能够闲下来去国外看看,就甭国外了,就说外省也没有去过啊,别说外省了,每次到北京城里都没有闲情逸致好好看看故宫北海颐和园的。唉,自己的做什么梦呢。
徐福禄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长安街上面,缓缓地从天安门广场经过,看着首都的乃至中国的象征天安门,看着毛主席亲切地画像,徐福禄不知道为什么无端涌上了一股委屈,一阵压抑,一些无名的心酸,泪水禁不住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