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刻骨铭心的记忆:老兵讲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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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为国离家,百战不死八年归

川军

薄汝霄:抗战回忆二三事

十年动乱,十年浩劫,所有我在抗日战争中的参战日记,以及文物书籍等,均惨遭洗劫,荡然无存。现谨就我亲自参加过的战役,根据回忆略述二三事,用作抗战胜利纪念,并借以悼念和我并肩抗战、为保卫祖国领土和民族利益而牺牲的黄埔军校同学。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华北危急,淞沪吃紧。那时我们黄埔军校十一期(蒋介石先生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和黄埔军校校长时,把军校由黄埔迁到南京,改为中央军校)刚刚由南京毕业,日军由淞沪向西进攻,我们十一期的同学奉命向西转移,先到江西九江,后到湖南。其中一部同学在湘潭中央步兵学校(已由南京汤山迁到湘潭)干训班学习由欧洲进口的新式战争防击炮,成立中央炮兵五十一团,我在炮五十一团一营四连任连长。由于当时我国新式武器缺乏,这种火炮还是第一次运到中国,因此在使用上由军政部直接下命令以连为单位配属到各军师参战。

一、参加豫南信阳、罗山、潢川战役

1938年8月我连驻防长沙,曾奉军政部电令:令我连迅速开赴河南信阳,配属四十四军(川军军长陈鼎勋)星夜兼程报到。夜间由一列专车将我连由长沙送到信阳,拂晓前离开车站。天一亮敌机沿铁路线狂轰滥炸。我向四十四军报到后稍事休息,即由军部命令开赴潢川,阻击日军进攻。我部经过五里店,到达罗山附近,即和日军遭遇。当时守潢川的部队为四十四军的一二五师(师长王士俊),正从潢川撤退。日军板垣师团的一部分配合伪军向罗山进攻。守罗山城的部队为四十四军的一二四师,师长曾甦元亲自在城下督战。我向曾师长报到后,曾师长马上命令我进入阵地,用曳光爆炸弹向日军猛烈射击。日军先头的骑兵部队攻占城外的高地,凭借有利地形,下马徒步,向罗山城进攻。我连在一二四师的步兵掩护下,向日军的骑兵马匹猛烈炮击,日军的骑兵因马匹遭到出其不意的炮击,被打得人仰马翻,马匹到处奔跑,日军慌乱。守城官兵连声高喊:“打得好!打得好!”曾师长见我军士气旺盛,乘机命令守城部队冲锋出击,日军向潢川方向撤退,夜晚部队奉上级命令向信阳转移。是夜大雨倾盆,曾师长命令一营步兵掩护我们炮连转移,因路滑难行,火炮无法拖走,只好把炮拆开用人力抬着运走,辗转一昼夜,才到达五里店。由于火炮进口来源困难,当时上级命令炮连官兵要与火炮共存亡。为了严守军令、确保火炮安全,我在阵地上下命令:一定要把火炮弹药安全运走转移,被服装具等被雨打湿带不动的可以抛弃。因此到达五里店后,除保留火炮弹药外,被服装具等几乎损失殆尽。官兵通宵艰苦转移,饥饿疲劳不堪,正准备休息煮饭,敌机数十架分批低空扫射轰炸,我连被炸伤亡数十人。我记忆最深的是,当时连上的军需上士和炊事班长赵水高正在河边淘米洗菜准备煮饭,突遭敌机袭击,轰炸扫射,军需上士和炊事班长当场牺牲,我只负轻伤。

四十四军的一二四师和一二五师奉令转进襄樊集中待命,掩护我们炮连的步兵营,轻装捷足先走。我们炮连与师部失掉联络,在信阳车站各部队混乱、日机频繁轰炸的情况下,我决定向信阳火车站要车皮数辆开往西安。火车进入潼关前,隔河风陵渡日军向我们开炮,幸未被击中,安全进入潼关,到达西安后向行营主任蒋鼎文报到,驻西安待命。

时届深秋,气候逐渐寒冷。官兵在前方转战,现仍身着单衣,被服损失,身患疟疾的很多。在西安行营请领棉衣,整补休息。我患恶性疟疾,住入医院。

二、数千里征途跋涉归还建制

奉炮五十一团团部由湖南零陵来电:“该连在豫南参战,伤亡奇重,着即返回零陵团部,归还建制整补。”

1938年10月,我们由西安要火车到宝鸡,徒步跋涉,过秦岭、黄牛铺,经凤县、留埧、褒城、勉县,越过定军山,到达阳平关(即诸葛武侯六出祈山的旧路)。在阳平关休息数日,坐民船顺嘉陵江而下,到达四川的广元。嘉陵上游水急滩浅,岩石崎岖,船行其中,时有触礁破船的危险。船过险滩时,船长令船工上岸拉牵,缓缓顺流下放,以防触礁。广元以下江水渐深,江面渐宽,船工可以推桨,亦无触礁的危险。

三、受到大后方南光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

我们到达南光,受到南光专员鲜英(民主人士,号特生)先生的热烈欢迎。鲜专员乘我们由前线参战转来之机,在南光广场上召开群众大会,呼吁人民群众增强抗战必胜的信心,大力宣传川军在前方抗战胜利的消息;又请我们在野外山下,表演实弹射击。我们用曳光爆炸弹表演实弹射击,精确地命中目标,炸毁目标。人民群众拍手欢呼,齐声叫好!鲜专员说:“我们国家有新式武器,前方抗战一定能胜利……”群众欢欣鼓舞,情绪很高,鲜先生唤起大后方群众安心搞好生产,支援前线。财政局长奚致和先生还杀猪一头,送酒一坛,犒劳我们官兵。我们被大后方人民群众同仇敌忾、坚定的抗战必胜的信心和决心所震撼,深受感动!

我沿嘉陵江顺流而下到达陪都重庆。刚从战火连天、敌机轰炸的前方,来到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大后方陪都,确实令人看不惯。我向军政部报到后,汇报了在前方参战的实际情况,领了一些经费给养,就要船经万县,又遭敌机的轰炸,夜航经沙市,过长沙、衡阳,到达零陵团部,归还建制。

四、参加上高、高安、奉新战役,协同长沙会战

1939年4月奉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电令,我连由零陵开赴长沙待命,5月奉令开赴江西上高,配属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卢汉)六十军(军长安恩溥)一八四师(师长万保邦),保卫上高奉新一线,防止日军进攻。8月又由上高开赴高安,又配属五十八军(军长鲁道源),进攻高安京岗岭,策应协同长沙会战,战斗激烈,伤亡甚大。我连一个少尉排附、四川人黄××(名字记不清楚),头部重伤,当场阵亡,士兵伤亡十余人。9月,一八四师八十五团(团长曾泽生,即后来在东北解放辽沈战役时率六十军起义的曾泽生将军)攻占甘坊、九仙汤等重要的日寇制高点,击退了板垣师团的一部分,战绩卓著。八十六团(团长杨洪元)、八十七团(团长余建勋)攻占村前宜丰一线,我跟随八十七团,受余建勋团长指挥,均有战绩,受到战区长官的嘉奖。

五、参加第九战区江防总部在湖北三斗坪至南津关、紫阳一带封锁长江的战役

1940年5月,奉九战区司令长官电令:炮五十一团三个连(四、九、十一连)由江西前线开赴湖北三斗坪向江防总司令部报到(总司令吴奇伟)。当时公路彻底破坏,火炮全部拆卸,由人力搬运。我们经长沙常德、长阳到三斗坪,向江防总部报到。当时日军占领宜昌,在葛洲坝修建机场,每天敌机向我紫阳、南津关江防阵地狂轰滥炸,敌舰艇在江面游动,伺机进犯。江防总部令我连进入紫阳阵地,封锁长江,九连连长杨光德进入南津关阵地,十一连连长叶鼎新进入三游洞一带阵地,封锁江面。1940年8月的一次战役,敌人炮兵集中火力向我阵地轰击,敌机分批狂轰滥炸、俯冲扫射,敌舰艇在江面向我进攻,我连在紫阳阵地上伤亡甚大。在江北南津关阵地,九连连长杨光德同志被炸身亡,炮十一连连长叶鼎新同志受重伤不久死去。杨光德同志是陕西人,叶鼎新同志是辽宁人,我们都是黄埔军校十一期的同队同班同学,朝夕相处,同窗共读,整整三年,私谊甚深。在抗日战争中,他们为祖国的尊严、民族的利益而牺牲,谨追述数事,用以悼念我黄埔军校的同学。

江防战役,由于我军严密封锁长江,利用三峡天险有利地形,我抗日官兵同仇敌忾,与阵地共存亡,日寇多次用飞机重炮掩护登陆舰艇,向我南津关、紫阳阵地进攻,均被我军英勇击退,并使其舰艇重伤,敌军伤亡惨重,未能得逞,保证了我江防的安全和大后方四川的巩固。

南津关、紫阳长江防线战役后,我调升战防炮教导总队(中将总队长张权在我军渡江时任上海起义军总司令,不幸被坏人出卖牺牲)教导团第一营中校营长,抗战胜利后铨叙功绩,我领到国防部颁发的一枚勋章。这枚勋章在“十年浩劫”中连同抗战日记等均丢失了。

廖敬安:出川抗战八年片段

我原属国民党二十一军第四师范绍增部,驻四川眉州。后范绍增被刘湘撤掉师长职务,我调到模范师郭勋祺部任第三旅旅长。是年冬奉命率部队出川抗日(当时上海已被日寇占领),眷属及辎重在眉州乘木船到重庆,我率部队步行到重庆,住了一段时间,后乘木船下万县,住李家街口南甫旅馆,眷属也准备回开县陈家场老家居住。我又奉命调任一四六师四三六旅旅长,师长是刘雨亭,另一旅长是梁泽民。我到一四六师仅带了一个上尉副官周邦镇、一个勤务兵陈德荣。

想到出川,别父离家,依依不舍。父亲来万,面色微愠,严肃地对我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个军人,当以保卫国家为己任,若国亡了,还有什么家呢?”经父亲教诲,我毅然下了决心出川参加抗日战争。

在与眷属分别时,妻已怀孕,要我取个名字。我说:“是男孩叫眉生,是女孩,就由你取个名字。”

在万县杨家街口码头乘轮船出川,经云阳、奉节,河两岸有很多人民群众热烈欢迎,并放鞭炮,充分表达了他们同仇敌忾的爱国热忱。

到了宜昌,我召集了四三六旅上尉以上军官在一电影院内开了一次会,与他们见面。这旅两个团,一位团长名叫林绍成,新津人;另一位名叫王开云。在宜昌住了几天,我就乘轮船到汉口,我乘的是一艘日本未跑脱的货轮。我住的是办公室,设备很好,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这样好的轮船。我不禁想起日本这样一个小国,之所以能如此疯狂地欺侮我们,是由于它们造船工业以及其他工业的发达。我国落后就要挨打吗?我国只有奋发图强才行啊!

到达汉口旅部,驻在刘家庙火车站附近,师部驻在一个尼姑庵。此庵花荫满座,客室设备华丽。一尼姑已是徐娘半老,其他都是青年美姿少女。后来才知道是省主席何键所办,这个“徐娘”就是他的情妇,真是名曰禅院,实际是个淫窟。

一天,部队奉命开往南京集中,当时刘湘任七战区司令长官,驻南京。我在这天晚上同谭副官去看电影,等我回到旅部,只有副官一人,他叫我赶快上船。我赶到江边船上,才知道我的部队中一个团已先出发了。先头那只船没有无线电话机,我与他们无法联系,该团直开到南京下关煤炭码头。我乘的船离南京不远,遇见一只小火轮上驶,小火轮上一个人大喊:“命令廖旅长在芜湖上岸。”长江下游不比川江,冬日浓雾围罩着江面,无风三尺浪,上下船只不停地敲锣,避免互撞。此时潘文华驻在南京,知道我的部队有一个团到了南京,即派人到团部通知:“你们旅长已奉命在芜湖上岸,他不日来南京,你们不要外出,等他来调你们。”该团全是四川人,未见过偌大的城市,更不敢外出。

我回到芜湖,将这个团住处安排好了。我住轮船码头一家四川人的楼上,主人听说我是川军,对我招待甚好。芜湖是我国江南产米区之一,市场很繁荣。安排好之后,我即乘车去南京,同内江人刘建绪(他是陆军大学毕业生,后任汤恩伯的参谋长)一道乘火车。当时交通混乱,秩序不好,我从窗口爬进车内,此乃我第一次乘火车。经当涂、采石矶(牛渚)、马鞍山到南京中华门,住户部街旅馆。旅馆服务员穿着笔挺的天蓝色呢子衣服,头发油光,革履透亮。南京有不少人过着如此豪华舒适的生活,根本没有去想国家已处于危难之中!触景生情,令人悲伤!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郭勋祺师长在南京,听说我到了,即乘包车来看我,并一同去见潘文华。潘住在新街口福记宾馆楼上,要乘电梯上去,这是我第一次乘电梯,犹如腾云驾雾。见到潘文华后,即将部队情况向他报告,然后又同郭勋祺一道乘汽车到下关煤炭码头找到了我这个团的部队。于是令他们乘火车到芜湖候我回来。

在南京,蒋介石给每个川军将领发5000元法币,10元一张,送给私人支配。当时法币还没有贬值,很管用。我的5000元就存旅部,留着作战时奖励士兵。我对士兵们讲:夺获敌人枪一支,奖励20元;杀死一个日本鬼子,奖励40元,等等。在以后作战中,我这5000元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其他的师长旅长,有的买了四五千元一部的时髦小轿车,供自己在南京玩乐之用。当时敌人已进逼南京,蒋军嫡系早已预料南京不能守,因此先将什物汽车等降价出卖,以备逃跑。之后南京被放弃,国民政府迁到汉口。川军中有的人买了便宜汽车,但在芜湖上不了轮船,就把汽车抛入江中。他们曾打算住在南京玩乐,遥控指挥部队,必要时还有汽车,能在短时间内赶到部队。殊不知公路已被破坏了,与前线失掉了联系,也不知道自己指挥的部队在什么地方,最后汽车也完全丢了。我想大家都坐在汽车上指挥打仗,舒服是舒服,可是这样打日本鬼子,行吗?!

我去宁海路二号去见刘湘,他给我指示:“到了前线会见张发奎,如果江苏、浙江不能保证联合抗日,我在西南地带打游击。”并写了一封亲笔信交我带去。

回到芜湖,我率部队到广德、泗安,包括广德东南东亭湖,初次同日军板垣师团作战。

芜湖火车仅通到孙家埠,距芜湖60华里,以后沿京杭国道公路洪林桥到广德(公路已破坏)。广德有一飞机场。我会见了由上海浦东撤退的霍揆章军长。霍是蒋介石的嫡系,全军仅剩700多人,他坐的是一部美制轿车,随员几人。全军的人虽剩不多,但仍领全军粮饷。

我到广德住了一天就开赴泗安,此镇有上中下三个场,连续15华里,有小河能通小火轮。我住在上泗安一家杂货店里。

我想去见张发奎,又不知道他驻在什么地方,见不到旗帜番号。我走到场口的一个庙的前面,见到两个卫兵岗哨,才打听到了正是张发奎的驻处。张发奎听说我是刘湘的代表,就接见了我,我把刘湘的信交给他,寒暄了十多分钟,我即告辞了。

我睡至半夜醒来,想起了泗安是日寇进攻广德的必经之路,估计天明必有敌机轰炸,立即命令全部队必须在天明以前撤至泗安西边山上的丘陵地带。这里是几十里的松林,是一个非常好的掩蔽地带。果然在第二天的上午7时多,就有日军飞机七八架在泗安上空乱轰乱炸,而我部队无一损失。一四五师饶国华防守广德,以身殉国,我们开会出兵援助广德,从早到晚,开会一天,没有结果。这主要是因为师长刘雨亭要保存实力,不予支援,按兵不动,不予打仗。最后我在会上气愤至极地说:“我们是军人,卫国战争不打,保留实力何用?你们不愿去打,我个人决心去打!”当日半夜,我带部队到广德东边的东亭湖,命令一部分部队破坏广德通泗安的公路。我亲自率领一个团的兵力为主攻,攻至敌人炮兵阵地,而敌人尚不知觉,短兵相接,击毙敌人40余人,缴获“94式山炮”一门、驮马四匹。因为我们把公路破坏了,缴敌装甲车、汽车共计23辆,还有很多武器弹药等,并俘日本官兵几十人,其中有龟谷少佐和几个日本妇女。龟谷少佐带有日本天皇钦赐战刀一柄。为了这把战刀,惹起偌大风波。上级命令我将这把战刀缴上去,我认为这是我擒敌应得的战利品,就不愿上缴,但后来还是上缴了。

川军没有炮兵知识,将一门“94式山炮”连同炮架一起抬到一匹马上,把这匹马压倒在地。当时询问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的张六士参谋长,他也不懂炮兵的道理,只得把驮马牵走,将炮埋藏在湖边。后来才派人将炮搬回,运回四川,陈列在成都公园。

天亮时,日军发现我军向他侧背猛攻,即将攻广德城的炮转向我军攻击。刘雨亭师长和我站在一个小山头上,由于我俩身体魁伟,穿的都是翻毛皮领大衣,因而目标显著,致使日军炮兵发炮向我们倾泻射击。距我们约100米处连落几枚炮弹,有一弹击中我步兵一个班,当时伤亡九人,林副团长也被打死。我军全部伤亡100多人。日军骑兵又向我左翼扑来,我立即请刘雨亭师长转移,我亲自率领步兵一个营,重机枪,迫击炮一连,掩护转移。幸而都是丘陵松林地带,对我军非常有利,敌骑向我搜索前进,我命令全营,没有听到我的冲锋号令,不准行动。一待时机一到,一声冲锋号响,部队分成十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人骑兵袭击,机枪齐发,扫射袭击,将敌骑兵打得晕头转向,全部溃逃。我早已指示全军在距我不过几华里的一个名叫“十七埠”的高山上等我。我部队胜利到达集中地,向孝丰、上下关村、桃花村转移,归到本队。

日军原计划是占领广德,把郎溪截断。我在广德东亭湖一仗,使日军侧背突然遭到袭击,阻止了日军进攻广德,打破了日军的原计划。日军没有攻克广德,也没有截断郎溪,这样就解除了从上海退过郎溪河的50余万国民党军队被日军截断和屠杀的危险,从而顺利地撤回后方。

这次抗日战争中,川军饶国华师长在广德以身殉国,王铭章师长在山东滕县以身殉国,士兵多人以身殉国。他们热爱祖国的精神,是值得发扬光大的,是值得我们沉痛悼念的!

我行伍出身,由兵到将官,平时肯研究中外战史,尤其爱读孙子兵法和三国等小说。读书爱分析研究,不是囫囵吞枣。我们川军装备极差,平时我就研究装备差的军队与装备好的军队作战的战略战术,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不厌诈,等等。只能巧打,不能硬拼。初次与强敌作战,即获大胜,这不是偶然的。

我的回忆,时隔已久,记忆不免有差错,但是没有虚构,所记完全是当年事实。

(廖渝生 整理)

韩兴芝:我的抗战生涯

七七抗战我当兵,

二十一岁正适龄。

父母给我身心健,

我为国土献青春。

1937年,七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21岁的我,在柳沟抬滑竿。王铭章师开赴前方抗日时,我也当兵了,抬担架,长途行车一月多,到陕西的宝鸡。川军武器装备较差,可是纪律好,有与国土共存亡的决心,在陕西各地见到胡宗南的部队,武器装备是全国一流的。我们任务下来了,连夜开赴娘子关,到西安,在火车上不站队点名,每人发3元钱,送到潼关,过黄河,在风陵渡上小火车,太谷车站每人发两个馒头,到鱼池天将黑,下火车连夜步行,半夜过到一小河边,大家脱裤子过河。9月中旬,水有点冷,听各连值喊,这是元锅镇,不准进民房,不准打开背包,各连找空地原地休息。天将拂晓,日本兵也赶到镇上,川军本来没见过日本兵啥样,这下分清了。日本兵到那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机枪先示威。我们原地坐下打瞌睡,干部在巡逻,一听枪声,就冲出街外。一连林连长喊:“跟我来。”主力部队神速冲出街外。因日本兵用交叉火网把街口封锁起来,后勤、炊事、担架,还有不少人员全部牺牲在元锅镇的街口。

安内攘外合算,大片国土抢占。

嫡系扩大百万,杂牌与敌死战。

峨眉山上保险,真是安全安全。

我们第一二二师部队调山东,在河南南丰车站下车,走考城,到山东的邹县、两下店前线,与敌作战。1938年3月日本进攻,逐步剧烈,请增援,没有部队援助,直到滕县突围也不见有部队解围。到4月份,我们伤亡很大,邹县、两下店被日本攻破。四个师的部队后撤到滕县坚守县城。紧急请求增援部队,没有援助部队到来。陈敬珊师长、王铭章师长两位下命令,同滕县共存亡。4月17日,滕县发生激战,剩下部队撤进城内坚守,等中央军来解围。到17日的上午,日军攻城猛烈,伤亡过重。王铭章师长在南门指挥战斗,壮烈牺牲。陈敬珊师长身负重伤。尤其南门战斗猛烈,伤亡不计其数,城内士气高,决心同鬼子拼到底。武连长想出一个办法冲出城,可以多杀伤些敌人,也只有这样合算。我们抓住日军的缺点——步兵靠大炮机枪,脚上穿的大皮鞋,跑路有应响;而川军脚穿草鞋,大刀步枪刺刀手榴弹,不怕死,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南门是敌人突进城的要道,所有城内的人、伤员集中西门,有战斗力的集中南门,把死亡士兵的手榴弹收集起来,每人八个,盖子揭开引爆线穿在一起,捆在腰间,一拉引爆线,全都会爆炸,用大刀的、用刺刀的,各显其杀敌之能,一律听武连长的指挥。不准还枪,注意日本兵的行动。

国土沦陷心破碎,血肉魂飞告生灵。

军人感到肩负重,尽我责任召忠魂。

南门坦克把城墙摧垮了一段,敌人的冲锋口就在这里。日本兵真的进城来了,他们爬上城十多人,在城墙下面像蚂蚁涌进。这时武连长喊声杀,在南门内的我军向鬼子冲去。将引爆线一拉,真合算,一个换他几个,川兵、日本兵分不开了。日本的机枪大炮声音都哑了,只听手榴弹的声响。我们西门的伤病员早冲出城了。冲开这条血路,直向南沙,小日本的骑兵追来,大家也不跑了。这些家伙好收拾,不约而同打马的肚子,让马快跑。鬼子转头跑了,这下安全了。将过南沙,铁路上一列装甲车上机枪向我们射来。到临城前两日,到达韩庄大铁桥头,日本的机枪又向我们射击。日本人天黑不出来,我们只有转头,在微山湖边,到老乡家要了些煎饼吃。第二天日本的骑兵搜查。我们成为散兵,一部分被日军杀害;一部分跳到微山湖里,多数淹死;少部分走沛县上岸,到徐州。我也是仅存者。从四川调来的部队,整编后回山东的张山子,在运粮河造浮桥,攻打徐州外围。这次打徐州外围的部队,是云南的六十军、东北军六七八团,打刘权车站,我们右侧面掩护。六十军进攻勇猛,上午没攻下来,下午增援团打下,活抓两名日本兵。因枣庄和台儿庄在运河东边,不好守,六十军撤下来。我部经常出击。上海失守,南京沦陷,日军从蚌埠把河南当山陇海铁路切断。我们山东又在大包围之中,徐州师令部撤走,我们得不到通知,还在对日军小股出击。领物资的人回来报信,我们才绕道到宿县,同敌人接战。我们冲向蒙城周家口、潢川、罗山,到信阳、随县、枣阳、唐河、双沟至襄阳,但始终也没有找到我的部队。

陈武常:我在八年抗战中的亲身经历

日军侵占我国的东北四省后,国家号召青年人要献身国家,救亡图存,我即效法汉代班超之志投笔从戎,投入了国家军队——川军籍的陆军四十五军一二七师三八〇团一营二连当兵。此时军长邓锡侯,师长陈离,团长王徵熙,营长周成恕。抗战开始次年,邓锡侯调回四川后,军长由陈鼎勋担任。1943年,军为了指挥自如,师与师对调了一团兵力,番号改为一二五师三七三团一营,此时军长为陈鼎勋,师长汪匣锋,团长彭子钧,营长林钟喜。

一、初次战斗

1937年10月的一个夜里,部队由山西平靖关方向返回榆次县。我不知敌人的情况,只从战斗情况晓得,三天前由潼关到达山西省榆次县时,上空有敌机轰炸,不知敌人相距多远。那夜抵榆次时,得悉西南门最危险,部队迁道向太原进发。拂晓后,在同蒲铁路侧遇敌。当时团长王徵熙,令各营展开战斗,以铁道旁为阵地,开始作战。全部战士都有同仇敌忾的决心,向敌发起了三次冲锋,但都被敌人的大炮机枪与掷弹筒压制,不得逞。战斗至12时许,我军尸体遍野,虽然战士有战斗的雄心,但是弹药消耗殆尽,战场一时沉寂,军长邓锡侯身边的参谋都被打死了,他也不理会,部队向同蒲路南面转移。

附记:

1.此时我们的武器是四川造的步枪,每人有子弹100颗,手榴弹八颗。

2.士兵无棉衣,伙食也不健全,有的士兵向当地老乡借衣御寒,在无招待所的地方,士兵向人民要吃的,棉衣才由潼关起运。

3.战斗后在平遥县收容,我团编制了六个连,我在二连。

4.接受新的任务时,由洪洞县向介休县进发时,令我们部队调出山西省,到潼关待命。

二、奠定台儿庄会战胜利基础战斗

1937年底,奉命开赴五战区津浦线上,敌我相持于山东省邹县两下店之间。1938年2、3月,敌人向阵地发动攻击,我们苦战两天一夜,敌人用了全部武力,飞机、大炮、坦克车,向我阵地猛扑未逞。2日的薄暮时间,受了右翼友军的战斗影响,我们不得不转移阵地。3日上午,王铭章师长战死在滕县。我军在南沙河地区,遇着强敌对我袭击,在自卫战斗中,我们师长陈离负伤,此后部队到达徐州贾汪收容整理。此时即是台儿庄大会战的开始。

三、徐州撤退战

我们在贾汪整理约两星期,即奉命开赴微山湖以下的津浦铁道线上的右翼,在运河沿岸挖筑工事,防御敌人,殊不知敌人在台儿庄会战受挫。战斗不进展时,敌即用大规模的箱形战术,一支队伍由黄河沿南岸西下,在我河南商丘县以西截断我部陇海铁道交通线;一支队伍由浦口进军,沿安徽淮河一带向河南地区,与截断陇海线的敌军相连。我们所有部队都在包围之内。

此次敌人用的是快速包围法,很快我们的战斗补给发生困难,战区部署撤退路线是有秩序的,各部队的行动却紊乱了,各队混淆,强者领导先走,弱的领导当后卫部队,逐步转移,不分日夜,连走了十多天。一个晚间,各部队使用了全部武力,终于冲破了敌人的包围线,到了安全地区——安徽亳县境内。此时人都疲劳了,精神不振了,只是慢慢地向平冀线上走去。此次负伤官兵无人照理,个别伤兵向老乡要饭吃,即“伤兵讨口”。

四、保卫武汉的外围战斗

徐州撤退后,部队在河南信阳收容失散官兵,到湖北樊城整理队伍。9月,敌人沿长江向武汉进攻。中国军队此时以保卫武汉三镇为核心,部队开赴信阳待命,抵达后即开到罗山县境内与敌接触。对敌作战时,天降绵雨数十日,部队增添了轻机枪、汉造步枪,士气旺,有信心进行沐风栉雨的战斗,战士们都很勇敢,敌人的攻击进展迟慢了。日军即派飞机,在我们阵地的上空洒下毒性细菌。我们抵制敌人两星期,毒性细菌生效了,我们部队战斗人员都生病了,头痛,像生疟疾。经医生抽血检查,都是恶性细菌感染,所有战斗部队都有大同小异的病症发生。部队失去了战斗力,奉命到樊城医治整顿。我亦到指定地点等候治疗。部队在整顿中,添发了许多能与敌人对击的武器(如马克沁轻重机枪、席格加列夫轻机枪、比造步枪)等,今后作战,更有信心了。

五、湖北随县枣阳会战

部队在樊城整理后,军队素质提高了,战斗信心增加了。1939年春季,敌人的攻击目标为襄阳、樊城,日军发动攻势时,我们的团划归了广西籍军队指挥。日军接近时,我军在信南公路及襄枣公路地带进行战斗,敌我双方兵力雄厚,势均力敌,但敌人用氢气球指挥,俯视我们全面阵地。敌军前进停止、指挥炮兵对我们阵地的炮击,都在气球上发出指导信号。我军的指挥官也是巧妙指挥,及时使用预备队,战斗了将近旬日,日军攻击未逞,退回它的原巢京汉铁路线去了。此次战斗,我军为了减少敌空军轰炸行动,都在夜间变换。一场披星戴月、同仇敌忾的战斗结束了,部队渡过汉水,在襄阳谷城间一线筑挖工事,准备迎击敌人。

六、冬季攻势的反击战

南岳会议后,战斗信心转弱为强,军队的战斗转守为攻,约于10月份向敌人占据的随县的滚山据点开始攻击。战斗开始了,我们营划归二十二集团军一二四师的一个团长指挥,部署时,营为预备队。攻击队伍士气极旺,抵达敌人阵地前沿,遇有敌人的有刺铁丝网,我们不破坏它,用自己所用的棉被,搭在屋顶形的铁丝上面,迅速进入敌人交通壕内,对敌战斗。一夜的激战,我军的伤亡多了,敌人也都战死在阵地上,敌最后一个据点,我军未克服。拂晓前接到命令,全营接防攻击部队,夺取敌人的所有阵地。全营官兵斗志坚强,愿与阵地共存亡。指导员实施宣传战术,在敌据点侧,以日语宣传,叫敌投降,三次后,敌全不作声了。此次战斗,白天敌人飞机大炮不停轰击我阵地,士兵进食都在夜间,供应两次。副营长表光汉,准备把敌人最后据点在今夜夺下,敌人就是铜墙铁壁也要把它摧毁了。正在准备时,命令来了,敌人的增援部队奸诈,对我营的战斗不利,全营撤下滚山阵地,保全了实力。上级对此次攻击进行表彰,打死了日本官兵的都有奖金,阵亡负伤的敌人都抬到我军后方去了,我军的伤亡官兵也一同抬回治疗。连内获得的战利品有日本编创的《皇风万里》一书、新武运长久的旗帜、指挥旗、东京居地给敌军官兵寄来的信件、他们的女人给他们寄来的物件等。此次战斗中,我担任司务长,每夜给战士送茶饭两次。有一次,走在后面的一个炊事员跌到崖底下去了,他的脚骨跌伤了,行走不得,我返回寻找,才把他找到。之后把他背回去,开了伤票,进医院治疗。不到一个月伤愈,他又回部队来了。

七、随县、枣阳、襄阳、樊城二次会战

1940年春季,敌人欲夺取襄阳、樊城及老河口等地,战争开始了。上级决定,我们四十五军全部以大洪山为依据,在敌人的后方打击敌人。战斗时,敌人迅速抵达樊城附近,在汉水、白河以东地区开始攻击。我们队伍就在随枣公路的一侧对敌作战,随时袭击敌人的车辆、补充物资及伤兵。敌人前方部队受了牵制,于是派遣队伍来扫荡大洪山。我军为了牵制敌人的兵力,一二七师三八〇团为先头部队向随枣公路上的敌军进击。前队走至乌金店时与敌遭遇,从拂晓至黄昏,战斗了一整天,敌我的伤亡都很大。我们的队伍转移到另一个地区去了。另外以两个团的兵力,选择了两条敌人必经之地,埋伏在深山老林中打击敌人。翌日10时许,敌人部队走到我三八一团埋伏地区,尾队进入时,开始发枪袭击,痛击敌人一大阵。敌人无法还枪,狼狈乱窜。待敌人部署战斗时,我军已转移其他地区去了。敌人几次扫荡大洪山,无大成果,即集中多数支队,对大洪山地区实施全面扫荡。我军采取了反内线作战为外线作战的战术,一旦夜晚,我军全部通过了随枣公路,以高城镇为依据,又向敌人的侧翼开始攻击。不到一周时间,敌军全部撤退回原占据地区,也就是京汉铁道线上去了。

附记:

1.此次战斗,敌军无法占领襄阳樊城。

2.三十三集团总司令张自忠,受友军的战斗影响,在宜城县阵亡了。

3.我担任七五八团机枪三连的司务长,每日在战斗中准备人粮马料、武器弹药的补给等事。

八、随县河源店的阻击战

1941年冬季,日军一个混合联队,向我军一二七师防御阵地左翼进击,我们三八〇团首次阻击。在一个丘陵地带,对敌作战两昼夜,双方都发起冲锋数次,都有强大的火力掩护,各不得逞。师改变战斗部署,决定在河源店一线有利地形,打击敌人。次日晨敌人抵达我阵地前,双方战斗了半日,敌人空军九架来我阵地上空投弹轰炸,进行陆空战斗,我军二营营长罗仁飞被炸死,副营长肖××亦被炸死了。战斗激烈,我师用了另一个团向敌侧面攻击,战斗一夜,敌人不支,向他的老巢随县退去了。战斗结束了,全师阵亡了200多名官兵。师在河源店侧边,掩埋了阵亡官兵,建修了血花公园,追悼阵亡官兵。

九、京山县雷公店与同兴镇的战斗

1942年至1943年,敌人由强转弱,就像土匪,时而派出敌军大队和小队出来烧、杀、抢、夺敌我相距区的人民财物。我们部队为了打击敌人的捣乱,出动了我们三八〇团,向敌人的雷公店据点攻击。战斗开始了,我营预备队经过一夜的攻击,占领了敌人的外围阵地、碉堡及战壕。寒冷的霜冻早晨,我奉命率领本排士兵,接代攻击部队占领敌人阵地和碉堡。任务接换后,敌我相隔的距离只有不到200米远。敌人的三八式步枪不时向我发射,我也安排了三名狙击手,有乘之时,向敌射击。约10时,空中来了三架敌机,向我阵地碉堡投弹轰炸。时排长及我领导一、二班兵力,在敌人当面阵地上,迎击敌人。三班在碉堡后方,占据有利地形,对空战斗。敌机空袭约两小时,用机枪向我阵地实施侧、正、斜多次扫射,又投炸弹十多颗。在镇内敌人及我后方人员看来,我全排都被炸毁了。敌机去后,我左侧方瞬间发现一个穿皮大衣的人,我们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我是当地保长,我们都是中国人,我来看看你们伤亡情况。”我明了他是维持会的人,给敌人当耳目的。我厉声对他说:“你是中国人,不伤害你,你去告诉日本人,我们的人员无一个损伤。”同时营部也派副官来观察我排伤亡情况,亦告知无有损伤。此处与敌相持了两昼夜,敌人为援救雷公店之敌,从三阳店方向出来一支敌军,向我右后方包围,由随县出来一支敌军,向我左后方进发,欲将我军包围于同兴镇以东之内。黄昏前我排奉命,破坏敌人碉堡。营派人送来了4号甲雷。好了,有此武器,破坏敌人的建筑物就非常容易了。半夜间,留了两个精干战士,俟全排离去20分钟时,拉燃了导火线,敌人碉堡彻底破坏了。部队以急行军的速度,走了半夜一天,黄昏时,与包围我之敌军接近了。我们利用同兴镇以北深山老林为掩护,袭击敌人。早上待命,附了一挺重机枪给我指挥。我们向着崎岖小道,穿过密密的森林,找着敌人必来之路观察。尖兵来报告,山下有敌人,三个敌兵正在杀老百姓的鸡。再向一个山嘴的左翼侦察,发现了敌军约有一个团的兵力,在此停歇,乱七八糟的,有的煮饭,有的在杀老百姓的猪、鸡。士兵们看见,笑了,连声说“好打,好打”。重机枪、马克沁轻机枪、席格加列夫轻机枪,都进入适当的射击位置,所有武器一齐发出威力,向敌人射击,打得敌人抱头乱窜。约半小时后,远处敌人炮兵向我发射了。痛击敌人一场,此时我重机枪发生故障,全排转移至连长指定地点待命。翌日我连行动,走至昨日敌军受袭的地点,查看后得知,打死战马五匹,未烧尽的尸骨遍地皆是。瞬间全团都知道,昨日痛击敌人,是我连的成功,团部命令来了。午后1时,我连掩护团的卫生队、辎重、行李、非战斗人员,安全通过,在同兴镇以北的山沟路、通往朱家集道上停止待命。

我们在十多里长的一个斜坡山路上,掩护非战斗人员通过。连的行军秩序,是三二一的顺序,我排走后面。4时许,三排上了山坳过了岔向下行,二排正走在岔口上,我排还未走到山坳上时,左前方山腰间突然出现敌人,向我袭击,我与二排迅速展开战斗。战局还未稳定时,一股敌军向我们冲来,我率领二、三班步枪组向敌冲锋,肉搏弹打死了几个日本兵,敌人一软,我们立即利用有利地形对敌激战;又一股敌人再向我冲来,我立即抓住二班的轻机枪(席格加列夫)对敌扫射了一弹盘子弹,敌人才转去。我们正在奋勇战斗时,山腰的上空突然飞来三架敌机,向我轰炸。三班班长炸死了,死了士兵六个,带伤五个,此班失去了战斗力。我们二排被轰炸,伤亡损失最重,人员炸死了一半多,机枪步枪亦被炸毁,二排没有战斗力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坚持战斗,指挥一、二班仅余兵力,对敌战斗。此时右前方敌人的侧射机枪发射了,向我们连续射击,我的右脚掌中了弹,负了伤,不能行走了,我仍然指挥一、二班对敌战斗,至约晚8时,完成了掩护非战斗人员的任务。此次战斗,我连损伤人员一半以上。战后经上级批准,奖励我甲种乙等干城奖章一座。这是我在抗战中最难忘的一次战斗。

十、湖北老河口,前进机枪保卫战

1944年,对日作战之盟军在老河口修建了前哨机场,不时出动飞机,向敌占领区武汉、沙市、宜昌及洛阳、郑州等轰炸,敌人空陆军队都受威胁。其由汉口、洛阳两地派出兵力,向老河口进击,企图夺取前哨机场。此时我军一二五师正在老河口整训,受命保卫机场。1945年4月份,洛阳方面的日军先抵达光化县境内,我师缩小阵地,坚持保守老河口。日军来势凶猛,开战时,用炮发挥最大威力,把我河口北门阵地轰毁,日军一个联队全部进入老河口城内。此时师长汪匣锋下令,今日非把日军打出老河口城不可,全师实行连坐法,上一级有处死下一级的权威,非战斗人员一律运送弹药,放在各街口,准备使用。瞬间布置完成,一场街市的战斗开始了。我军猛向日军攻击,展开一场血战。日军不支,退到一所民房大楼内抵抗。我军炮连用燃烧弹,向敌发射,瞬间楼房着火,火烟冲天。日军不支,向北门外退却。我军侧射机枪猛力射击,日本官兵在北门城外地带横尸遍野。此次战斗,我师死亡官兵500多人,都埋在老河口公园广场上,我连获得日军机枪两挺,其他连获有日军电台、机枪、手枪装备等物。战后,敌我对峙于老城基内外,双方实行炮战。守了五天,我们的援军一二七师抵赴城内进行增援。到了第11天的下午,日军用猛力炮火,将我们东面城基突破,我军渡过汉水,在汉水以西防击日军。

唐鹤龄:几次难忘的战斗

我于清末宣统二年(1910)出生,可说是在抗战的炮火中侥幸活过来的人。退休之年与老伴养花弈棋以享天年,逢到节假日,儿孙们都回来看望我们,一家人笑语声喧,欢聚一堂……此情此景,令我感怀不已。我庆幸自己能赶上这太平盛世。当我安度幸福晚年时,又怎能忘记那外敌入侵、狼烟四起的岁月呢?

1938年秋,西昌驻军川军十六师奉命出川抗战。大部队取道雅安,经成都过重庆在万县会合休整,改编为国民党新编十四师。因武汉失陷,水路不通,只有徒步行军,由施恩、利川经湖南向江西前线进发。

1939年3月25日晚,队伍抵达江西武宁,中央军三师撤防,由新编十四师接防,第二天就赶上了南浔战役。

当时我在艾一心的四十团里当连长,布防在距城的十几里路的盘龙岗。26日清晨,日军飞机大炮向我阵地狂轰滥炸,副营长樊铁生当场被炸得血肉横飞,士兵死亡不计其数。就这样两军对峙,激战三日,我们击退了日军多次进攻。我在指挥机枪连作战时,因负伤而转入桂林一三九后方医院。后来听说,在我离开阵地的两个小时后,敌军利用我师初来乍到不了解地形,将我们包围,唯一的出路就是涉水渡修江,由于水深流急,一些官兵被这滔滔的江水吞没了……

1940年,七十二军军长韩全辅率十四师、十五师在江西富河一带向敌人后方挺进,反被日军包围,全军只好退守江山。翌日晨,才发现山上仅住有几户人家,既无粮草,又无水源,只有突围。于是,我们四十团奉命为突围先锋。日军未曾料到我们的突然行动,因此我们冲出后就立即占领高地牵制敌人,敌人此时才开始疯狂集结兵力截击我后面突围的队伍。当我正在指挥作战时,只见冲出的人群中有韩军长的侍卫,他慌忙跑过来向我打招呼:“连长,请你在这里抵挡一阵子,让后面部队赶快突围。韩军长突围时负了伤,你要保密,稳住阵脚哟!”过后我才知道,年近花甲的韩全辅军长腰部负了重伤,我们十四师安全脱险,十五师却遭到了日军的截击……

同年,我们团奉命反攻武宁,我这一连在进攻中与给养失去联络,士兵在阵地上饿着肚子,我立即派连部上士刘少云返回留守找司务长。他往返四次,五六十里路,及时解决了给养问题。但当我见到刘上士时,他已是面色灰败,几乎要瘫倒了。他向我报告:“连长,任务总算完成了,但我现在支持不住了,伤口翻了……”原来,这个四川达县乡下憨厚的农民,在那次南浔战役中腹部被日军子弹创开了一个大洞,并伤及腰部。撤下火线后,他随着伤兵流向后方。当时他的肠子都掉了出来,路上又无人救护,他只好咬紧牙关,用毛巾堵住伤口艰难行走。伤口溃烂发臭,他好容易才在一个村子里见到了临时的伤员包扎点,洗了伤口换了药又开始上路了。他历尽了千辛万苦赶到株洲,才乘上火车被转入后方医院去了。伤愈后,他立即又返回了前线。

我悔恨自己不该派刘上士去执行任务,难过地向他吼道:“你负这么重的伤,为啥不告诉我呢?!”他却安慰我说:“连长,任务紧急,我是不能推托的,如果我死了,是为国捐躯,怨不得你。”之后,我发觉刘上士这个人的确明达事理,作战勇敢沉着,且颇通文墨,就极力保荐他,但上司却强调说什么非军校生不予提升,而与此同时,却提升了另一名非军校生。其实,我这个所谓第八期军官生,虽然已晋升了少校,不是仍被撤下来了吗?!旧军队中的互相倾轧我是看透了的,但只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出生入死的好士兵。我悲愤地对他说:“刘上士,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了,我对不住你呀!”他倒劝起我来:“连长,莫难过,怨不得你,当初我到前线当兵,就没有想到生还,哪个还想当啥子官噢。我这一腔热血,洒在抗战的前线,也算是我报效国家了。”我是个军人,“男儿有泪不轻流”,但是我却流了泪……

记得当初武宁一带的军民中流传着这么一首歌谣:“不起早,不吃饱,不洗冷水澡,不走露水草……”说的就是抗战以来,这里不断有战死的军人和受害百姓的尸体,来不及掩埋,腐烂发臭后病毒细菌大肆蔓延。真是:“黄尘足古今,白骨乱蓬蒿。”在民族危亡之际,有多少百姓死于无辜,又有多少无名的士兵将热血洒在抗日的沙场……

我老了,愿将这悲壮艰辛的史实告诉我的儿孙晚辈。中华民族曾历尽了磨难,但我们的民族精神却是永存的,为了国家的旺盛、民族的兴旺,我们将永远牢记这国耻国难,爱国奋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