槊蟒记之金蛟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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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清算总账

不久后,灵山岛上。

在一座四面被大山包围住的、景致怡人的园林中,一处遍满荷莲的池塘中央、一座修筑于水上的亭廊内…

亭下中央的石桌上,正摆有一樽瓷壶与四只茶杯,杯与壶中皆冒着腾腾的热雾,飘出来淡淡的清茶香。

桌边,两名老汉正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看着六十来岁,身形虽仍魁梧,但须发皆已苍白,显是已过了还能纵横江湖的那个年纪。

而坐他对面、已年过八十了的老者,那双金瞳却仍神采奕奕,看起来竟是比眼前这个小他二十岁的晚辈还要精神。

这两人,便正是王氏被灭前的最后一任族长,王锲!

以及黑翳王朝那位已被上谥为了‘高宗武皇帝’、但实际却是诈死的先皇,当今天子及五位王爷的祖父,黑翳泉!

“这么晚了,叫我出来喝茶?”

王锲神情冷漠道,“您老,难道有什么事吗?还是实在闲得慌了?”

“唷,这回…可不是闲了喔。”

黑翳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架腿而坐,笑答说道,“咱们等候已久的‘复仇之子’,可终于要来了呢。”

“伊宁?!”

王锲闻罢惊呼,当即站起身来。

接着,便见他奔出亭外、来到长廊上,仰头便看向了顶上那点缀着万千星辉的天空中去…

而恰在此时,一道白光与一道金光,也先后似流星般的拖成了一条长线,先是在高空中逐渐变大,接着,便逐渐飞窜了下来:

轰!

一阵巨响间,便见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分别御动着各自的长剑与巨槊,在正一直朝着下方此处急坠、并即将扎入水面前的刹那之间,精准地停了下来。而那因急停爆发出的威压打到湖面,则是炸开来了十余丈之高的浪花、扑洒开到了四周去…

随着哗哗声消散,王锲全身已被水花淋湿。

而御剑、御槊悬浮于湖面上空,几乎一寸也不到的两人,则皆是全身干净,连一丁点水渍也没有沾上。

“…伊宁!”

见到果然是伊宁来到,王锲顿时是激动不已。

“锲伯!”

王伊宁见状眉头一蹙,旋即也飞上长廊去,奔向了锲伯的身边…

当今天下,除去祖先上古蛇皇外,父亲与锲伯,便是他王伊宁所仅剩下最后的亲人了!

然而,在与锲伯激动相拥后的第一刻,王伊宁便立刻注意到了长廊尽头亭下的那另一个人影:

那个正静静坐在石桌边饮着茶的,披散着一头及腰的雪白长发,有着一双金瞳,即便已经离位、苍迈的外形间仍有着一种威仪的,那个内力气息依然浑厚浓郁无比的老者…

他的旧主,当今天下形势的幕后操盘者,那个常将‘弈棋之道’挂在嘴边,自己也如实将天下当成自己棋盘、下了一辈子棋的,技艺高超的棋手:

先皇陛下,黑翳泉!

这位老人家此时,是果然如他所料,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活着。没再戴那副白陶青纹面具,也不再拿有青莲剑在手。

只有如以往无数次的平常日子般,悠然自得的饮着白蟒山的清茶。

与锲伯分开后,王伊宁提着巨槊,径直的便走向了亭子去。

在身后段宗胤、王锲二人的瞩目下,王伊宁就此直接走进了亭里,站到了黑翳泉的面前。

此刻的二人,相距只不过几尺而已。

王伊宁手执长槊、站在桌前,神情是一脸沉重,居高临下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向黑翳泉,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而架腿坐着的黑翳泉,则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扶着茶杯,露出慈蔼温和的微笑、抬头看着伊宁。

在他的眉眼间…读不出丝毫的紧张,且还在等着伊宁先开口。

哪怕已如段宗胤般、成了个隐于世外的‘故人’,可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使得如今的他、依然保有着一道‘天下之主’的气场。

比起他的孙儿,他才更像是皇帝。

“伊宁…参见圣上。”

静伫许久后,王伊宁依然是持起槊来,恭敬行了一揖。

“…嗯,好。”

而黑翳泉则也只是微笑点了点头而已。

……

见两人并未见面就开打了后,段宗胤与王锲也纷纷舒了口气,跟上了前去,一同走入到了亭子里。

此时,黑翳泉、段宗胤、王锲、王伊宁四人,便齐聚在了桌边。

黑翳泉始终保持着惬意的笑,段宗胤与王锲则是神情凝重的不断看着其余人,王伊宁则是与圣上正好相反,用敌意的眼光在盯着他。

桌上,四盏清茶已稍微凉了些下来。

“伊宁,我一直相信…你是很聪明的。”

黑翳泉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微笑着开口说道,“你不妨…来试着说一说看,你对我的这局棋…究竟都看出了多少吧?”

“…这局棋?”

王伊宁疑惑道,“敢问圣上,说的是哪一局?我可看到了…不止一局呀。”

“…不不不。”

黑翳泉摇了摇头微笑道,“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局,而且,棋手…还不止我一人。”

“喔…这么说,是一局大棋咯?”

王伊宁抚着颔,回忆起了几个月前、与吕大哥他们在封城交谈起的那些内容,陷入了深思中。

此刻充斥在他脑海中的,是他自小到大…从认识这位老皇帝开始,到对他最后的印象,再到那个戴着白陶青纹面具、手持青莲剑,还在四处现身‘落子’的底牌棋手,所知所见、每一幕的印象…

如果这是一场大棋,那么…或许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从他王伊宁出生以前发生的,到他王伊宁所经历的,都要能联系在一起了。

对八龙杰前辈们的追缉与捕杀,让四位皇子搅乱整个武林的太子金榜,乃至…到激起王氏与秦氏终于兵戈相见的战争…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棋局。

深思着这些的同时,王伊宁也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不论最后的真相再怎样可怕,也必须相信…这都是这位做主天下六十年的天子完全可以想到、且也做得出来的事。

“照此看,或许…得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王伊宁试探的问道,“敢问圣上,这局棋…有没有八十年呢?”

“哈!不至于,不至于。”

黑翳泉大笑着罢,十指交叉到面前、提示了说道,“我直接给你个提示吧,你只需…从三十五年前算起即可。”

“三十五年前…”

这个数字,虽也远超出到了王伊宁的出生之前,但如此具体的年限,却是一下子给了王伊宁灵感,如实提醒到了他。

仿佛在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一切。

……

“三十五年前,是黑翳泉二十七年。”

“那年…您四十七岁。”

王伊宁叙述起了所知当年的一切来,“那年,薛大哥出生了。而同一年,时任京中大内侍卫的、阴阳八龙杰‘阳四龙’之一的钟升明,选择了向朝廷上书请辞,返回清州家乡。”

“而在路上…他遭到既觊觎他飞光剑,又渴望与他能与他过招的赫连庄伏击,虽保住飞光剑,击退了赫连庄…”

“…可结发之妻,却死于了赫连庄之手。”

“悲痛至极的他…便选择了落草为寇,在松海中,建起了一座‘虎雷砦’来。”

“虽然…虎雷砦不曾为难过清州百姓,所为之事也与阴四龙一样,干的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事。但本质上,它还是法外之地,是一帮‘匪徒’的巢穴,是不受朝廷管控的。”

王伊宁继续道,“…只要是这样,就不能为朝廷所宽容,就必须…受到制裁。”

听到这,黑翳泉不禁嘴角轻扬了一道。

“接着,在其后三年间,阴阳八龙杰中又接连有四人、各自退出了江湖,或者说…离开了朝廷的控制。”

“张北寰也辞去官职,韩镇钰回到雁月堡、被推举为了堡主及族长。”

“吕千钧虽才四十一,但也选择了‘告老还乡’。”

“李苍荣则完全消失,因为是直接回了五毒堂去。”

“直至黑翳泉三十年时,仍活跃于江湖中的八龙杰…便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而在那一年,则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

王伊宁说着看向了段宗胤去,“…并不是第三十六届天下武林会,段前辈您夺冠、成为国师。”

“而是在五皇子黑翳琅年满十八、受封海州王后,圣上的四位皇子全部成年,为考验他们,圣上便设下了‘太子金榜’这一制度。…要求他们,招募或杀死八龙杰,或是至少…得到他们的兵器。而这一制度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不设截止期限。”

“…只要圣上想到,随时都有可能截止。”

王伊宁又看向了黑翳泉去,“因此…也就由这位皇帝本人,主动开启了接下来…他四位皇子,血腥又残酷的争斗。”

听到这,黑翳泉再度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很好奇啊,伊宁。”

黑翳泉笑问道,“这些事…都发生在你出山前,甚至是出生以前,如此久远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的呢?”

“在琅王爷手下当王府侍卫时,他告诉了我一些。”

王伊宁答道,“后来当了国师后,闲来无事,我也经常翻阅皇城府库中的各种史书典籍,差不多都翻遍了,由此…也就更知道了许多。”

“嗯…好吧。”

黑翳泉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到目前为止…还算正确,继续说下去吧。你觉得…这‘太子金榜’究竟是何作用呢?”

“…好。”

王伊宁点头应罢,便从回忆历史、变为了开始推测,“圣上所出的考验,自是不会只有表面的‘选拔太子’那般简单的。在我看来,之所以金榜上的是八龙杰而非其他人,正是因为…阴阳八龙杰八人,有七人…是出身黎庶。”

“他们,便是平民武者,所能努力修炼到的最高点。”

“掌控他们,便象征着皇权及皇族势力、对百姓们的掌控,对天下所有…即便再是卑微贫弱,也向往过要成为一流高手,收获财富、名誉与权力的人们的,这种心理的掌控!”

“作为一个以武立国的王朝,能从高到低…掌控住这其中的一切,便是要在这当皇帝的必要本领!”

“而考验能否掌控这些,依然只是第二层用意。”

“一旦四位皇子因太子金榜,而展开对八龙杰的争夺,那么整个武林的时局…势必会因八龙杰的陨落而动荡,各大世家,也都会同时做出不同的抉择。四位皇子,谁能在这场漩涡中…最稳当的权衡住各方,保持并发展自己的势力,做对每一个选择、而幸存到最后…”

王伊宁继续道,“谁…自然就会是最后的太子,真正的帝王人选。”

“喔…啧啧啧。”

黑翳泉抚须称赞道,“真不简单呀…伊宁,连这也看得出。若不是你姓王而不姓黑翳,我可早就把皇位传给你了,呵呵!不过…你其实也算当过十个月天子的,看起来,本事好像还是不太够呀。”

一旁的段宗胤与王锲听到,当即是皆无奈的蹙了蹙眉。

“这可是令您失望了,圣上。”

王伊宁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轻抿了一口后,便回答着说道,“…刚才那番话,是当年琅王爷向我等交代太子金榜之事时…主动向我等解答的,当时,我可没有想到这一层。”

“呵,不过事到如今…也都无所谓了。”

“琅王爷…或者说太子殿下,是确实已经死了。而在座的我们四人,也几乎都已在江湖中‘死去’,是再无可能回去做主了。”

“再说…即便要做,这都做六十年了,圣上…您也早该腻了吧?”

王伊宁摊了摊手道,“天下…足以威胁到朝廷地位的世家大族,一下消失了这么多,并且接下来…还有一个秦家将要消失。我看…哪怕当今天子只是那个、如同个摆设般的‘炎公子’,应该也足够符合您的要求,以致不必再管天下大势,而后…安然百年了吧?”

然听到这,黑翳泉脸上原本自始至终保持着微笑,则是突然消失了。

“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伊宁。”

“你…不至于没想到吧?”

黑翳泉两眼微眯道,“你难道以为,我们是让你…把你锲伯接走的吗?我之所以…特意让宗胤去见你,把你请到岛上来,怎么可能…还会允许你去灭秦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