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莲火无情
随即，王伊宁便又转看向了监牢里的何前辈去。
“好了吗？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
何婉霄盘着手、神情间仍是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似是对焦宫主自行断臂之事毫不在意、只想催促着他们赶紧把她放了一般。
“…好吧，我明白了。”
王伊宁摇摇头啧叹着，看到眼前的何前辈、心中已然是只想为焦宫主感到不值，“只是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震撼。”接着又问道，“不过…若焦宫主断臂只是因苦求何前辈而不得，那左臂也是自己砍掉，那…他为何会记恨吕前辈？这些事从头到尾…与吕前辈有何关系？”
王伊宁问罢、来回转着头，想从两人处都得知答案。
吕千钧却只是盘起手、摇摇头，依旧神色平静、明显不想开口回答。
“不知道，你问他咯。”
而何婉霄却也同样回避着问题，神情间满是不屑。
“你知道的，小何。”
此时的吕千钧听到却睁了眼、开口严肃说道，“为师刚才说了，你需得把实情说出来，否则，为师不会放你出来的。”
“师父，你什么意思？”
何婉霄看向吕千钧、疑惑问道，“你既然也知道，那你怎么不说？凭什么让我说呢？”
吕千钧摇头：“这你就别管了。”
何婉霄神情间渐显愠怒：“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
吕千钧应道：“我从未逼你。可你若是还想回黑翳玿处，不想一直被关在这，你就自己说出来，这是交换的条件。”
“好好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何婉霄眼中顿时充满了愤恨之色，随即转看向王伊宁叫道，“王伊宁！你想知道这事为何与你吕前辈有关系，焦烨为何会记恨他吗？我就告诉你吧，因为我何婉霄，也‘痴心错付’了！——”
“什么？！”
王伊宁听到、登时惊得两眼再度瞪圆，一时间更加难以置信了，“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
“都是些烟尘往事了，师父，即便当着你的面，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何婉霄冷声嗤笑着、继续说道，“当年我成名江湖前，师父便收我为徒，教我剑法，传授我武功，可我…却一时懵懂、动了春心，想成为他的女人，想与他相伴终生…怎么样，小子，这回你明白了吗？焦烨想追求我，我…想追求我师父。”
“这…”
看到何前辈就这样大胆的交代出来，而不远处的吕前辈却仍只平静站着、不开口讲话，一时间，王伊宁竟觉得现场气氛是尴尬无比…
“可他呢…就像我拒绝焦烨一样，无数次拒绝了我。”
何婉霄嗤笑道，“可谁叫我…是痴心女子呢？他隐退后，我也追随他回到流州，为了撤去身上的通缉而加入王府，也许多年来，数不清多少次的向王爷举荐他、或去拉拢他加入王爷，但无论怎样，皆是被他拒绝。”
“直到现在，我早已过了能嫁人的年纪，只剩孤独终身。”
“而他，我却看着他娶了别的平凡女子，生下了你口中的那个‘吕大哥’，带着他一天天长大…直至今天！”
“如此怎样？够了吗，师父？”
何婉霄摇摇头冷嗤道，“还需要我再多说一些，这么多年来的许多繁琐细节吗？你还想让后辈小生，再知道多一些…你有多冷酷无情吗？”
王伊宁看着这一幕，心中只有慨然长叹。
男女情爱之事，他还尚未接触，对于何前辈、焦宫主、吕前辈三人间的故事，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是故，也难以理解他们彼此间、那般复杂的关系，以及极端到自行断臂的情感…
然而，他却至少听得懂，何前辈在讲吕前辈‘冷酷无情’之时，却也忘了自己对焦宫主，乃是同样、甚至更加的冷酷无情。
直到如今，她依然在用着焦宫主当年为她打造的剑。
可自己在口头上，心底里，都从来对焦宫主表现出不屑一顾…
“呵呵…”
吕千钧连连摇头、笑应道，“好了，随你吧，够了够了。”听到这里，他才终于态度大变，露着微笑走上了前，从衽间掏出了一串钥匙来，找到牢门上的锁，将之打开，而后吱呀一声，将牢门拉了开来。
接着，在将钥匙收回衽内后、吕千钧又取出了一枚丹丸，俯下身来、递给了何婉霄去。
何婉霄没有犹豫，抢过丹丸、立刻服下。
片刻后，果然似是点穴被解开了一般，何婉霄顿时感受到全身经脉回到了原先的畅通状态，自己的一身武功全都回来了。
“呵。”
掸了掸身上沾脏的茅草与灰尘，何婉霄站了起来、看着吕千钧嗤笑道，“想不到，师父你居然还真讲信用…呵，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算是‘阴四龙’，还是他们‘阳四龙’了。”
“我是你的师父。”
吕千钧也站起身、笑应道，“你要知道，你也必须记得，我不会对你说谎，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真话。”
“嘁，说得可真好听。”
何婉霄冷嗤了声，未再回应。
片刻后，何婉霄瞥开眼神、环顾四周，很快，目光都移到了一直在‘百感交集’中沉思良久的王伊宁去，“诶！小子！”叫了一声将他惊醒。
“啊？”
王伊宁随即转看向何前辈来，“怎么了，何前辈？”
何婉霄指着另外两间监牢说道：“把这两个家伙救醒了吧，我要带他们一起回去。”
“这…”
王伊宁听到，顿时陷入犹豫、看向了吕千钧去。
“去吧。”
吕千钧也看向王伊宁、点了点头应道，“留他们在此没什么用处，送他们回去，也对我们构不成多大威胁，放就放了吧。”说罢便掏出钥匙串来，扔给了王伊宁——
“…是。”
啪地一声、伸手接住了钥匙串后，王伊宁随即动身，去另外两间监牢，替两名‘杂鱼’剑客一一解了毒、顺带也将他们救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两名剑客，顿时只感到无比的虚弱与疲乏…
在得知‘吕大人’要放他们回去时，他们所露出的神情，却是比刚才得知那段‘烟尘往事’时的王伊宁、还要震惊得许多。
虽不知是何缘故，但有机会能走，自然不会放过。
随即，在万事准备齐全后，何婉霄也走出监牢来、收起南麟剑，在地牢的正中央，哄地一声、施展了一道她的‘火柱’传移之术，随后，只见两名剑客欣喜若狂的便直接钻了进去…
而她则是回过身，注目直视了她师父吕千钧良久。
吕千钧也同时看回向她去。
此时这师徒二人皆是表情平静、神态冰冷、一言不发，即便一旁的火柱还在噼啪燃响，可让此时的王伊宁看在眼里，却也依然觉得他们二人此刻的气氛、是不得不说，制造出了一种莫名的冰冷。
“…走了，师父。”
“嗯。”
在一句简单的告别过后，何婉霄旋即扭过头去，踏进火柱，随后，哗地一声，火柱就此消散无踪。
而吕千钧则是仍看着她传移离开的位置，微笑注视了好一阵…
“走吧，伊宁。”
“是，吕前辈。”
过许久后，他才叫上伊宁一道，离开这间已经空旷了的地牢。
……
又过一段时间后，已近巳时。
十余里外，流州王府内，王府大殿的一层大堂上。
干净的金毯尽头，金炉飘香，炉旁的两座兵器架上挂满了崭新的三节棍，皆是纯银制成、共有八副之多。
高座上，黑翳玿披氅、穿袍、戴冠，正襟危坐。
此时的他正眉头紧锁，俯视着眼前，单膝跪在金毯前的三人，神情极是难看。此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回来的何婉霄与两名剑客！
“啧…”
注视着他们看了许久，黑翳玿顿时只觉心烦意乱，遂闭上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根，而后又接着看回他们、随即开口道，“耻辱…这可真是天大的耻辱，太耻辱了！”
而那三人仍皆垂首跪着，另两名剑客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韩镇钰！”
黑翳玿怒喝了一声，立时起身，砰地一声，便一脚将面前的大条案踢飞了下去！
嗖——
数十近百斤的实木长桌横飞过三人头顶，轰的一声，砸落在了数丈外的大殿门前，更惊得两名剑客是瞬间渗出一背的冷汗来，被王爷的此番暴跳如雷模样是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这可太讽刺了。”
黑翳玿徘徊在高座上、自嘲地嗤笑了起来，“从前天夜里开始，本王就一直在被你们丢着脸面。你们两个，一个还没出招就被放倒，一个被一帮小子围到弃械投降，还有你，何婉霄，没打几招，被一只猴子一脚踹飞了！”
“请王爷息…”
“你给我闭嘴！——”
何婉霄抬手正欲作揖说些什么，便立时被暴怒中的黑翳玿喝止了，接着，又见黑翳玿继续发着脾气骂了起来：
“单是这样也就算了，我们毕竟确实人少，可是后来怎样呢？呵呵…刚才派个曹先索过去，结果一去不回！好家伙，我堂堂流州王的三大高手，一年之内，一个不剩了！”
“接着呢，更讽刺的来了：”
“我看这帮家伙怕是真的活腻了，是不是真以为他们够厉害还是怎么着，还把你们三个给放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
黑翳玿暴怒的自言自语道，“这岂不是天大的羞辱？！这不就等于是把本王，把我黑翳玿，全身都给绣上‘无能’二字，再拉出去游街示众吗？让王兄、王弟他们知道了，本王一个手下都不堪大用，我还拿什么去争？”
“不行、不行…真是气煞我也…”
在高座上来回踱步了好一阵后，黑翳玿随即扶住额头，看似是终于冷静下了一些…
过不久后，便见他坐回了大椅上，同时，也开始尽量调整起自己的呼吸来了。
“…王爷。”
见王爷终于稍显冷静后，何婉霄才继续作揖请示道，“曹先索叛变问题不大，毕竟王爷早做有准备，如今只需驱发他体内的虱蛊，便可将其杀死。婉霄甚至还想请示王爷，暂且留那曹先索一命，待今晚由我亲手杀之。”
黑翳玿嗤笑道：“别傻啦，现在岂是我想留便能留…”
何婉霄不解：“王爷此话何意？”
“那家伙聪明得很，若不是想清楚了，是不敢轻易叛变的。”
黑翳玿神情无奈的摇头叹道，“他们那边有蛇人族王氏的高手，能毫发无伤的化解此蛊，这便是我从不招揽王氏人才为己用的原因之一。王伊宁那小子虽年少…但武功高强，加上还进出过两次鸩毒林，这类招数必已掌握。想必此刻，他体内的虱蛊早被清理干净啦…”
“这…”
何婉霄听到这，一股复杂到难以言表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瞬间，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建议王爷用蛊杀曹先索、实乃违心之言，留曹先索一命以让自己来杀，却又是飘忽虚渺、真假难定…
然而，在听到王爷已无法立即杀死曹先索时，她的心里却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顿时让她觉得，一种不妙的感觉、已经油然而生…
“虽说如此，不过今晚…胜负还是难说的。”
高座上的黑翳玿长叹一声罢、遂转移了话题说道，“毕竟这回，我们多了一个筹码，多了一位援军，还多了许多充足的准备时间…”
“谁呀？”
“什么筹码？”
才刚回到王府的三人皆尚未了解到在这短短一日半时间里发生的变化，听到王爷的话语，都各自疑惑的询问了起来。
“援军是谁，你们暂时还不必知道…”
黑翳玿解释道，“至于这个筹码，那就很重要了，没了她，我还真没那个自信能打败韩镇钰。但是一旦有她在，别说是打败了，今夜…你让我杀了韩镇钰！我黑翳玿，也自信定能做得出来！——”
听到王爷这样说，三人顿时已经猜出一二了。
韩堡主极宠女儿，在女儿与在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性子，这在封城上下几乎是出了名的，加上王爷之前便又已下了令跟踪韩氏前去出席武林会的代表团队伍…
如此看来，王爷很可能是抓到韩镇钰的女儿了。
“等等…王爷！”
何婉霄突然惊醒响起，“若是这样，那曹先索会否把这些事…对他们全盘托出，导致他们也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