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空间的社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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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这本书是关于城市空间的,为什么有些城市空间很人性化,有些城市空间却不那么人性化,我们可能会有些什么样的实践经验。这本书所得出的结论都是通过直接观察获得的。

1970年,我建立了一个叫做“街头生活项目”的研究小组,开始观察城市空间。人们早就使用了直接观察去研究遥远地区的人类。但是,还没人对美国城市做多少直接的观察。那时,人们都很关注城市的拥挤问题,但是,有关这个问题的大部分研究都是针对人们认为会发生拥挤的那些地方。最著名的研究是对动物拥挤的研究,或对相关实验条件下学校学生和工作人员的研究——这些研究当然有价值,但是,我们要知道,这些研究毕竟让人觉得是对城市拥挤的一种间接经验。

“街头生活项目”是从观察纽约市的公园、游戏场地和街区里那些非正式的休闲娱乐场地开始的。我们首先注意到的一种现象是,纽约市的许多公园、游戏场地和街区里那些非正式的休闲娱乐场地并不拥挤。确实有些地方拥挤不堪,然而,更多的地方近乎空空荡荡,而非熙熙攘攘,尤其是那些在人口密度人口密度等于人口或户数与设定面积之比。人口密度有三种表达,区域密度、居住密度和使用密度。区域密度是人口与区域土地面积之比。区域土地面积通常就是行政辖区的面积,包括建成区和非建成区。区域密度常常用来作为国家人口政策中人口分布的一项指标。居住密度是人口和居住区面积之比。居住密度可以进一步根据相关地区而再划分为总居住密度和纯居住密度。当然,有关总居住面积和纯居住面积还没有统一的定义;不同国家和城市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在英国,纯居住面积仅仅涉及那些由居住开发所覆盖的面积,同时包括花园及包括其中的其他空间,通常还把相邻道路的一半面积计算其中。在美国的一些州,纯居住面积仅仅包括居住地块,而居住区内部的道路、公园和其他公共土地空间不包括在纯居住面积之中。总居住密度的计算从整体上看待居住面积。除开分配给居民使用的土地面积外,总居住密度的计算把非居住空间,如内部道路、公园、学校、社区中心等等为地方社区提供服务的空间都一并计算在内。使用密度涉及到使用者与该建筑单元建筑面积之间的比例。这里所说的建筑可能是任何私人的或公共的建筑空间,如住宅、办公室、剧院等等。当然,这里所说的建筑空间通常只是那些封闭的空间。在建筑设计中,使用密度是一个重要指标,以此估算所要求提供的服务。例如,电力需要、空间降温、供暖、消防安全设施的供应等等都是以使用密度作为基础来估算的。使用率是使用密度的逆运算(即建筑单元的建筑空间与使用者之比),它通常是可以向使用者提供多少建筑空间的指标。较高的使用率意味着比较多的建筑空间已经为使用者使用了。最小使用率的规定在建筑设计中常常用来保障建筑空间的卫生与健康条件。——译者排行中名列前茅的街区,常常并不拥挤。显而易见,对儿童而言,空旷的空间本身是没有吸引力的,许多街头巷尾因为空旷而不再吸引儿童在那里玩耍。

人们常常想当然地认为,儿童因为没有玩耍的场所才在街头巷尾嬉戏。实际上,许多孩子在街头巷尾玩耍,恰恰是因为他们喜欢街头巷尾的氛围。我们看到的一个最好的游戏场所就是东哈林区101街的一个地块。这个游戏场所有它自身的问题,不过,这个游戏场所运行正常。101街本身就是个玩耍的地方。从毗邻的门廊和消防通道,就可以看到101街,这些门廊和消防通道适合妈妈和老人们使用。101街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在运转,如果我们有先见之明的话,一定会给我们自己留些时间,去看看广场。我们虽然不了解广场,然而,广场本身的确包括了一个成功城市场所的全部基本要素。

我们的研究把我们带到了接近纽约市中心的地方,那里的空间使用不平衡甚至更为突出。大部分拥挤的地方都可以找到一系列的节点,特别是地铁站。从整体上讲,这些空间都是市中心的一个部分,但是,因为利用这些节点的人数非常多,感觉不好,所以,我们对纽约的感觉也被扭曲了,这种感觉与我们实际感受的空间不成比例。实际上,纽约有许多地方并不拥挤,它们可以稍许缓解拥挤带来的不适感。这种对纽约的扭曲感觉有很强大的滞后效应。拉波波特(Rapoport,1975)对感觉密度做了这样的定义,个人对一个地区的人数、有效空间和布局的感觉和估计。空间特征本身对于密度的感觉是有重要影响的;当然,个人和作为整体的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对于产生有关密度的感觉甚至更重要。个人的认识和社会——文化规范也是影响这种相互作用的因素。进一步讲,感觉密度不仅仅涉及了个人和空间之间的相对关系,也涉及在这个空间中人与人之间的相对关系。尽管形体的密度相同,然而就社会的和感觉的意义不同。为了对这感觉密度的两个不同方面做出区别,于是出现了空间密度和社会密度的概念。空间密度是相对空间因素如高度、间距和对比之间的关系来讲的密度感觉。高空间密度与环境属性有联系,如高度封闭、空间复杂和高活动状态,这些属性倾向于导致环境本身具有较高的信息量。社会密度说明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社会密度包括多种感觉方式、控制相互作用水平的机制,如间距、形体因素、领地边界、层次、参与群体的规模和性质,以及它们行为的相同性质和规则,所有这些属性都会影响到社会相互作用。一般来讲,高空间密度的基本问题是空间太小,而高社会密度的基本问题是一个人要与之交往的人太多。所以,感觉密度是主观的,是建立在个人意识的基础之上的;然而,在不包括任何个人评价或判断的情况下,感觉密度也是中性的。另一方面,拥挤涉及心理压力的状态,与负面的评价密度有关。虽然密度是产生拥挤感觉的必要条件,然而,并非是产生拥挤感觉的充分条件。有研究提出,当人们关注拥挤时,社会密度的影响要大于空间密度。——译者

东哈林区101街

西格莱姆广场

这种对纽约的扭曲感觉也影响到了研究者。我们观察我们期待观察的,我们一直都习惯在城市中心找到拥挤的空间,所以,这种习惯让我们常常很难发现那些并不拥挤的空间。然而,一旦我们真去找,不拥挤的空间比比皆是。

另外,城市公共空间的数量正在增加。自1961年以来,纽约市一直都给提供广场的业主一些奖励。业主每建设1平方英尺的广场面积,便可以增加10平方英尺的商业建筑空间面积(约0.9平方米),新增的建筑面积高于分区规划容积率允许的建筑面积。所以,业主无一例外地开发广场以换取商业建筑面积。每一个新的办公大楼提供一个广场或相当的公共空间:1972年,纽约市建设了20英亩(约8公顷)世界上最为昂贵的开放空间。在规划实践中,容积率被广泛地用来作为一个土地使用分区和开发控制规则的标准指标。容积率是整个总建筑面积与建筑场地之比。总建筑面积通常把建筑外墙内的所有面积计算在内,包括内墙和外墙、楼梯、建筑物的工程设施、电梯、所有的通行空间,等等。场地面积涉及整个开发地块,在大多数情况下,整个开发地块都在规划文件中精确地确定下来。由于建筑面积和场地面积在计算时都是相对清晰的,所以,容积率通常被认为是最精确的密度衡量指标之一。在作为混合土地使用规则的城市总体规划中,常常规定了不同类型土地使用功能的不同容积率。进一步讲,为了控制住建筑规模和防止过度开发,总体规划常常控制着最大容积率。——译者

我们发现,有些广场,尤其在午餐时候,会吸引很多人。西格莱姆广场就是一个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广场奖励观念的地方。建于1958年的西格莱姆广场,简朴优雅,从没有刻意去规划为一个人性化的广场,但是,它成为了一个人们喜欢逗留的广场。天气好的时候,会聚集约150人,他们坐在那里,晒晒太阳,吃吃东西,闲聊唠嗑。人们还很喜欢水街77号,即“浪荡公子广场”,因为年轻人喜欢在那里聚集,于是它也有了名声。

不过,在大部分广场里,我们并没有看到很多人。广场是用来步行的过渡空间。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午餐时,人们坐在广场上,平均1000平方英尺4个人(即每23平方米1个人),这个数字对于高密度的城市中心来讲的确太低了。无论哪里的最紧凑的中心商业区(CBD)都包括了数量令人惊讶的空荡荡的和没有利用起来的开放空间。

西格莱姆广场和水街77号可以成为人们喜欢逗留的广场,人们为什么不青睐其他地方呢?那时,纽约这座城市正在拥有更多的公共空间,价值数百万的商业建筑面积正在拱手送给业主,所以,作为回报,纽约市有权要求这些广场更好些。怀特认为,1961年开始实施的奖励分区规划项目,在没有任何评估的情况下,持续多年,产生了大量的负面后果。从总体上讲,在规划中,一直没有系统地努力去找出什么在运转和什么没有运转。规划师忙于其他任务,而没有致力于评估、监控和反馈这类活动。所以,他特别倡导把评估作为规划过程的关键要素。——译者

我向纽约市规划委员会主任埃利奥特(Donald Elliott)提出过这个问题。实际上,我让他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去看一场关于广场使用和不使用的电影。他觉得问题出在管理过严的分区规划上。如果我们可以找出为什么好的广场运行不错,不好的广场运行不起来的原因,提出具体的指导,我们就可以有形成新的分区规划的基础。我们知道,这类建议会遇到很强大的挑战,所以,极其详尽地记载下公共空间的真实情况,是很重要的。

我们开始工作。首先研究一批典型的空间,16个广场、3个小公园和许多街头巷尾。出师不利、钻进了死胡同、陷入泥潭,当然,我会在这里忽略掉那些插曲,我们的确有很多这样的经历,研究工作不可能像我这里叙述的那样一帆风顺。我还要说一句,我们原以为,应该首先把我们认为再明显不过的发现提出来。但是,我们没有这样做。因为相反的判断似乎也不含糊。所以,我们是通过破解一系列假定才最终得到结论的。

这项研究延续了3年。我说这个数字是因为这个数字让人印象深刻。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日历上的时间。出于实践的需要,在6个月就要结束时,我们已经完成了基础研究,开始提出我们的意见。纽约市还有其他的问题需要处理,我们发现,传递我们的这些发现所花的时间,要比我们做出这些发现的时间还要长。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出入教堂大厅、会议室,放电影,放幻灯,与社区团体、建筑师、规划师、商务人士、开发方和房地产商进行交流。我们继续做研究;我们必须让我们的发现不断更新,以防对手的阻扰。当然,纽约市规划委员会最终把我们的意见并入了一个新的开放空间分区规划的提案里,1975年5月,纽约市的预算委员会采纳了这个“开放空间分区规划”。随后,新的空间设计得到了改善,旧的空间得到了振兴。(因为这个分区规划可能用于其他城市,所以,附录B是这个分区规划的简写本。)

分区规划当然不是实现更好的空间设计的理想方式。分区规划(zone)的美国版本是,从法律上规定所划分出来地块的土地使用功能和开发强度。也就是说,在一个地块的地形图上,划出若干个区,给每个区的使用功能编制一个分区规划规范。使用容积率和体量控制,包括退红和高度限制,控制开发强度。我们国家当前使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2008)删除了旧版《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规划法》(1989)的“分区规划”概念,仅仅使用“控制性详细规划”概念,而“城市的控制性详细规划”的内容与美国、澳大利亚等国版的分区规划内容相似。——译者公共空间的设计应该因地制宜。单就经济而言,因地制宜确有意义。我们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办公大厦的底层建设起许多劣质的广场。目的何在?正如本书将要详细展开的那样,建设一个人性化的空间,而不是建设一个非人性化的空间,其实并不难,人性化的空间可以让城市生活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