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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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不可避免

我当然不知道杨新左具体住在哪里,但去神机营总能问得出来,如果能在那里看见他就更好了。

很可惜,那里的军士说他今天生病了没来,于是我问出住址,直往他家里奔去。

昨夜他去了刘宗周家,今天就生病了,我冷笑一声,在他家门口翻身下马。

可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我贴着门听了听,杨新左好像不在家。

我不相信他去就医了,或许是和同谋的人在商讨明天的具体事宜。

天子出祭,神机营一定负责外围守备,但仅靠杨新左是进不了祭坛的。我不知道刘宗周他们还买通了哪些人,特别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和近侍,但那种泥燃化之下刺味四出,周围的人全都无法幸免,哪个侍卫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去做那种事?

退一万步说,即使李铜风真的为了给叔叔报仇大义凛然变荆轲,凭他的级别也同样到不了皇帝身边,况且布置祭坛和供桌也不是锦衣卫干的活。

难道是某个陪同的大臣抱着必死之心在祭祀现场负责安置炸泥,那怎么来得及?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要真是那样的话,要杨新左参与干什么?

现在将近正午,换了别的锦衣卫早踹门进去了,但我却在大太阳下站了半天,最后扭转了身。

随着马蹄声远去,门竟然偷偷开了,杨新左微微探出头来,看外面无人,长出了一口气,结果刚走出来两步,就看到我从门外一侧的墙角后转出来,两眼死死盯着他!

他表情立时僵住,我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长哨,那匹马就又跑了回来。

这下他想躲也躲不开了,像泄了气一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连尊称都不用了,似乎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我看着他道。

我们在屋内坐下,我确定自己没闻到炸泥的刺鼻味。杨新左一点倒茶的意思都没有,只平静如水淡淡道:“这件事与你本就无关,不知道你为何总想钻进来。”

这才是我熟悉的语气,“你们要除去魏忠贤和他的一帮鹰犬爪牙没问题,但竟然想对皇上不利,这样做对么?”我直截了当,盯着他的眼睛问。

杨新左没有避开我的目光,也直视着我道:“你害怕么,你觉得自己是不是魏忠贤的鹰犬?”

这种话简直是放肆,我完全可以抽刀剁掉他的头,给他几个小时在地上好好反省。

但我自认为就算是鹰犬也只是皇帝的,锦衣卫和阉党东厂,原本就若即若离,并不完全是一致的,尽管有些锦衣卫高层心甘情愿给魏忠贤卖命。

杨新左见我不回答,又道:“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这是天意。”

“你押运那批东西之时,其实就已经知道是何物,对否?”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漠然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做那件事的。”

按理以我一贯的处世原则,该完全看淡这种事,何况魏忠贤和他的一帮锦衣卫上层走狗死了对我是好事,正好可以借机脱身。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的我就是觉得有一种责任感,必须插手不能不管。

我没有发火,因为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只是真的拔出了刀直接架在他纤细的脖子上。

我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他即使有兵刃也根本没时间举起来招架。

他手也没有举起,只是手里已经多了一支火铳对准了我。

我从没见过这种火铳,它跟一般的长铳完全不同,要短很多,样子也接近现代的手枪,也许是杨新左自制的。

他自然有资本胆大到这种程度,可我当然也不会怕,冷笑道:“你若真想杀魏忠贤,何不偷偷靠近用这东西射死他?”

“光杀死一个魏忠贤有什么用?”杨新左两眼一动不动,“杀了魏阉,还有王阉李阉张阉,要改变时局,不是杀人那样简单,而是要让天下人都觉得朝廷需要更换。”

“所以你们就想把当今天子干掉换一个人?”

杨新左摇摇头,居然对我笑了笑,我竟然看见杨平笑了!

“杀死皇帝,只会让他的太子即位,那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有让世人觉得他不配坐在大位上,才有机会推个称职的人上去接替。”

他的话好像有点玄机,我并不明白。

他显然看出来了,又道:“你不需要明白,这事真的与你无关,你只需像以往一样过下去就好。”

这话仿佛又有深意,我注视着他的眼眸,问道:“你是何意?”

杨新左嘴角似乎又露出一丝笑意,道:“约莫三十年前,我曾在大明远征军中服役,随军征战朝鲜,见过辽东铁骑千总李洞宾将军。”

我表情一下僵住!

感觉上这根本就在他意料之中,慢慢接下去道:“李将军虽然满脸胡须,但依卑职看像极了肖佥事你,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我原以为他不知道我的秘密,原来他早就清楚,同时也不怕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给我。

这秘密本来就是相同的。

不知为什么,我是李洞宾的那段经历,即使到了现代都没完全忘记,但此刻梦境里身为锦衣卫的这段历史,却失落已久,是靠那种药物才重新挖出来的。

如果三十年前杨新左只是明军中一个普通军士,我当然不可能记得他。

我缓缓把刀收回入鞘,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像以往一般过下去?”

杨新左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一字字道:“因为我已经活够了。”

我没有回话,因为不知道讲什么好,我来这里,根本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法避免的终究无法避免,对一群意志已决的人,是没法阻止的,除非把他们全部杀光。

我走到门口,却又听到他在背后道:“你使过火铳么?”

我回头看着他,道:“耍过几次。”

“给你”他把手里的短铳扔给了我,“做个留念”。

“多谢”我没有拒绝,把东西收入怀中,“行事小心,另外留意李铜风,此人靠不住。”

“他知道的事,未必就是真的事。”杨新左淡淡道。

他今天讲的话有时很难懂,但我不想再去刨根问底,挥挥手开门出去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