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有理
“造反”一词最早出现在《三国志·魏书·张既传》中。
造反的矛头,都是朝上的,具有暴力、破坏的特征。一般地说,在野者、“贱民们”喜欢造反,执政者是不喜欢、也不允许造反的——不论是纸上造反,还是揭竿而起。所以,历代统治者都认为“造反有罪”。
毛泽东反其道而行之,发明了“造反有理”这个新词。
1939年12月21日,毛泽东在庆祝斯大林六十寿辰大会上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几千年来总是说,压迫有理,剥削有理,造反无理。自从马克思主义出来,就把这个旧案翻过来了。这是一个大功劳。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这是中国的词库中,首次出现“造反有理”一词。
“造反有理”这个说法很简练、很好记、很概括,却也很片面。马克思主义中包含有“造反有理”的内容,但用一句“造反有理”来归纳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显然是简单化、绝对化了。
但是,对于造词来说,真的没有关系,绝妙好词,可以讲理,也可以不讲理。只要多数人认同,只要能够在人群中流传开来,就是好。
毛泽东举起“造反有理”的大旗,带领工农造反,夺取了政权,建立了新中国,成为执政者。这时候,“造反有理”的话,就不大说了。
1966年6月24日,“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贴出大字报《革命的造反精神万岁》:“革命就是造反,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驻清华附中工作组看了大字报,质问红卫兵小将说:“在共产党的领导下,‘造反’二字怎么解释?”这句话的潜台词很丰富,也很尖锐。
7月4日,“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又贴出大字报《再论革命的造反精神万岁》。大字报的前面,醒目地写着毛泽东语录:“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红卫兵用毛主席语录,回答了工作组的质问。
毛泽东很快看到了“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的大字报。
红卫兵的造反思想与毛泽东一拍即合。毛泽东鲜明地支持红卫兵“造反有理”。8月1日,他给“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回信说:
你们在六月二十四日和七月四日的两张大字报,说明对一切剥削压迫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子和革命党派的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他们的走狗,表示愤怒和申讨,说明对反动派造反有理,我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支持。同时我对北京大学附属中学红旗战斗小组说明对反动派造反有理的大字报和由彭小蒙同志于七月二十五日在北京大学全体师生员工大会上,代表她们红旗战斗小组所作的很好的革命演说,表示热烈的支持。在这里,我要说,我和我的革命战友,都是采取同样态度的。不论在北京,在全国,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凡是同你们采取同样革命态度的人们,我们一律给予热烈的支持。
毛泽东一连说了三个“热烈支持”。最高领袖鼓励人们向自己领导的体制造反,举世罕见。
清华附中一论、二论“造反有理”的大字报,刊登在1966年8月21日出版的中共理论刊物《红旗》第11期上,“造反有理”的口号迅速传遍全国。
一声“造反有理”,铿锵有力、毫不妥协,简明扼要、通俗易懂,与青年人的叛逆心理共振,与不满者的反抗情绪同频,立即为广大人群所接受,成为红卫兵、造反派的基本观念、理论支撑和座右铭。
历经两千多年封建专制的中国人从来不敢犯上作乱,轻言造反。造反是要杀头的,代价太大——这个可怕后果,平息了许多人的造反冲动。只有在“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的情况下,人们才揭竿而造反。这世界的逻辑是剥削有理、压迫无罪,人民领袖毛泽东则鼓动造反,提倡造反。造反有理!造反有功!造反成为合法行为,不用怕了!于是,人们走上街头,将自己的不满、困惑、愤怒和激情播撒在大街上。
毛泽东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街头政治”年代。
统治者可以在老百姓头上拉屎撒尿,却从来不允许他们造反。毛泽东的“造反有理”,深得“贱民”之心,是不满者和被压迫者最容易想起、最喜欢使用的一句话。
有论者称:20世纪60年代,毛泽东创造了中国人引领西方精神思想潮流的奇迹。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毛主义的诸多内容,活性十足,能指发达,解释空间宽广,极便于不同国家环境下思想嫁接,形成跨国界现象。比如‘造反有理’‘反体制’‘蔑视权威’‘教育革命’‘反修防修’‘反特权’‘反当权派’……这些语词,在中国或中国的‘文革’中间,有着自己的解释和表现,到西方却也生成自己的新的解释和表现。”
还有论者说:“对于陷入绝望的人们,毛泽东是反抗之神,是反抗者的旗帜。‘造反有理’,在语言大师毛泽东创造的一系列铿锵有力、极富鼓动性的经典之句中,这是经典中的经典,它所包含的真理比‘告别革命’、‘大赦贪官’之类的一孔之见多得多。对邪恶与不义的反抗是人类的天性。毛泽东的一生就是造反的一生,年幼时造父亲的反,年长时造政府和社会的反,年老时造手下官僚的反。……只要社会处于官僚的压迫之下,毛泽东的价值就会被重新发掘,就会是被压迫者一面不倒的旗帜,更不要说受他直接影响的几代中国人了。”
毛泽东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的“造反有理”的口号和思想,传遍并影响了全世界,至今仍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