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道中落
就连楚河也已经感觉到,楚家已经不复以往。表面虽然在勉力维持大家景象,私底下,楚家已经大伤元气。楚守元已经遣散了不少下人,楚河心里清楚,楚家已经入不敷出。
楚河慢慢踱步走到中厅里,挨着叔叔楚守元站立。
这是楚家的家族议事,都是各房的男丁参与,楚河知道,这次议事,就要让自己成为重庆楚家的当家,自己是长房独子,没有任何争议。
楚河看着楚家的族人注视自己,心里想着,自己的人生道路,就此转折,求学之路已经无法在延续,自己要背离父亲的期望,来承担家族的责任。
楚河心里紧张不安,内心期待着自己作为一家之长的那一刻,但是北平的那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从此就要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
成都来的楚家长者,他是成都楚家的长房,年龄虽然很大,但是辈分和楚河的父亲一样,长房长者站立了起来,对着大家说道:“人都来齐了,我们该商量守正之后的事宜。”
“大哥这次失手。”楚守元唯唯诺诺的说道,“也不瞒各位,我们这房底子掏空了,我今天把街头的两个铺面盘了出去……”
楚河惊讶的看向楚守元,这么大的事情,叔叔竟然没有和自己商量。
“守正盘下的产业,不能就这么败了。”长房的长着高声说道,“我们私下已经商量,各房账房都会拿出钱,借贷给你们,利息不记,让你们渡过难关。”
私下商量……楚河不仅疑惑,看着叔叔楚守元,楚守元眼睛看着中厅里的众人,目光不和楚河交接。
“家不可一日无主,”长房说道,“现在我们要商量一下,谁来接手守正这一房的产业。”
楚河茫然四顾,那些族人都低头端茶,仿佛看不见站在中央的楚河。
“楚河。”长房对着楚河说道,“虽然你是守正独子,但是你也知道,你母亲……”
楚河心里顿时冷下来,父亲的原配刘氏去年去世,自己的母亲本是刘氏的丫头,一直都是填房,父亲在刘氏过世后,应该在三年后将母亲扶正,但是母亲没有等到这天。
楚河已经明白这次议事的目的何在。
“楚河。”长房机修说道,“你自幼读书,没有在家里帮过你父亲,这么大个家业,我们实在是不放心。你叔叔守元一直是大掌柜……”
“不行不行。”楚守元连忙摆手,“这不符规矩,楚河是大哥的儿子,我怎么能……”
“不是我们不放心,”长房说道,“楚河太小,才十七岁,这么大的家业,他盘不动。”
“他不会,我可以教,我十三岁就跟着大哥做买卖,年龄小,不是问题。”楚河看着叔叔还在勉力维护,心生愧意,刚才还在担心,叔叔会夺自己的当家的位置。
长房叹口气,对着族人说道,“既然大家来了,就是来说个话的,大家看怎么说吧。”
族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绵阳那边的年轻小伙站起来,楚河认识他,他虽然才二十出头,因为是幺房,辈分反而最高,因此坐在长房旁边。小时候,和楚河还经常一起玩耍。
“守正一家现在面临难关,我们已经决定资助,但是楚河还小,我们的意思是让守元先当家,虽然都是楚家后人,但我们拿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
楚河不知所措,看着楚守元,楚守元垂下头,看着地面。
“毕竟楚河是庶出,按规矩,应该是守元接手才对。”
“开钱庄的宋家,不也是因为几个儿子都是妾生,家业让兄弟接手。”
族人们都开始说起这个话题。
楚河明白了,自己来这个议事,只是走个过场,他们早就决定好了,这家业,轮不到自己的名下。
长房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对着楚守元说道:“看来大家的意思都一样,就先委屈一下楚河了。”
“不行不行。”楚守元不停推辞。
“如果你非要坚持。”长房说道,“我们就要再商量一下……”
楚守元说道:“即便你们不帮我们这房,我也不能抢了楚河的当家。”
长房对族人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吧,等你们叔侄二人商量好了再来。”
楚河走到中厅门口,拦住要走的族人,“大家别这样,家业本来就是父亲和叔叔挣来的,我愿意把家业交给叔叔当家。”
“你说什么!”楚守元对着楚河喝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就这样了,叔叔。”楚河对着楚守元跪下来,“我们这房,今后就辛苦您了。”
言毕,楚河走出中厅,听着身后楚守元在不停说道:“不合适,真的不合适……楚河太轻率了……”
重庆楚家的当家现在是楚守正的弟弟,楚守元。而楚守正的独子楚河,大权旁落。楚家虽然在楚守正临死前,亏空两万大洋,但是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衰败。同行都羡慕楚家的树大根深,一家有难,各房出手支持。
楚河在父亲百日后,找到叔叔守元,表明想和叔叔做买卖的意愿。
“不急。”楚守元对着楚河说道,“你父亲刚过世,现在不合适。”
楚河每日里就在家里读书,等着叔叔觉得合适的时候,让自己跟着他做生意。
一晃两月过去,楚河看到叔叔把家族生意盘的红红火火,楚家的声势渐渐恢复。
一日,楚河正在书房看书,母亲走了进来。
“楚河,”母亲低声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
“我从北平回来,身上还带了十几个大洋。”楚河好奇的问道,“家里缺钱吗?”
“哦,那就好。”母亲指着楚河手上的书,“在看什么书。”
“《天演论》”楚河回答母亲,“现在都不读国学,西学更实际。”
“哦。”母亲轻轻点头。
楚河的母亲不识字,哪里分得清楚什么国学西学。
“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能多读书的好。”母亲用手触碰楚河手中的《天演论》,“好好学。”
“您不打算让我和叔叔做生意吗?”楚河忽然发现母亲的手指看起来有点异样。
母亲发现楚河异样的眼光,马上把手收回去。
“您的祖母绿戒指呢?”楚河想起来,那个戒指,从自己出生起,母亲就一直戴着,那是父亲收母亲填房的时候,送给母亲的。
楚河回到母亲那里,看见母亲的表情。就知道,母亲早就明白了叔叔的意图。
两母子无言,楚河到了晚上又去找楚守元,被婶婶又用话讥讽一顿,也知道叔叔去了奉节,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楚河在家里坐立不安,他就等着楚守元回来,当面问问,叔叔到底什么意图。
可是还没等到楚守元回家,就出了事故。这天,楚河在书房看书,听见母亲卧房那边有人在说话,而且声音不低。楚河连忙走了过去,看见老秦带着下人,正在搬弄母亲家里的一些物事。
“你们在干什么!”楚河喝道。
“大少爷。”老秦看见楚河来了,垂手说道,“这间房,夫人说是正房,姨娘住这里不太合适。”
楚河正好看见,下人们往母亲房里搬的物事,正是婶婶的家具。
楚河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母亲倒也坦然,住到宅内靠南的厢房里。楚河站在母亲厢房里,这屋闲置已久,房内的座椅,早积满灰尘,屋里一片杂乱,也没个下人来收拾。
“我一定要跟叔叔说个明白。”楚河攥着拳头,对母亲说道。
“楚河,你还不明白吗?”母亲说道,“不把你赶走,你叔叔是不会回来的。”
“从小叔叔都对我很宠爱,他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那是你父亲还在。”母亲说道,“现在当家的是你叔叔。看样子,你叔叔是不打算把家产分给你了。”
楚河怎么也想不到父亲死后,家人会这么绝情。
但是回想自己回来后的各种场面,自己和母亲的确在楚家已无立足之地。只是自己自幼丰衣足食,生活无忧,除了一心读书,那里想得到这些细节。
楚河左思右想,对母亲说道:“现在楚家的钱都在叔叔手上,就算是我去找他讨要父亲的那份家产,他也肯定说父亲赌石把家里的钱亏空……”
母亲木然点点头。看着放在屋内角落的两块石头。
楚河顺着母亲眼光看去,那里有两块石头,明白那就是父亲看走眼的普通茅石。母亲还记得把这两块石头给带在身边。这就是父亲留给母子俩的遗物。现在楚河明白,现在自己和母亲已经是一贫如洗。还怎么能异想天开地去北平念书。
母亲想了一会,对楚河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楚家你是呆不下去了,你还是去投奔你岳父家吧。”
楚河想了半晌,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可是你怎么办?”
“我是不会走了。”母亲回答,“你总不能把我也带到亲家那边,你放心,我一个孤老婆子,他们还养不活么。”
楚河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是江油的陈家。
当年楚守正年轻的时候,交友甚广,和江油一乡绅陈致庸是莫逆之交。陈致庸书香门第,和楚守正交往十数年,两家交往频繁。楚守正和陈致庸言谈甚欢,恰逢陈致庸得了一千金,小楚河三岁。楚守正登门道贺的时候,两家就定下了婚约。
陈致庸对楚河非常喜爱,楚河幼年启蒙,就是住在岳父家,每日里督促他苦读《大学》《中庸》诸子经典。
楚河跟母亲商量一会,当即决定,去投奔江油的岳父家。
楚河要去江油的打算告诉给婶婶,过了两日,就收拾好细软,跟婶婶辞行,再到母亲卧室告别。走到宅门,远远看见叔叔跑了过来。
楚河向楚守元跪下,“我母亲就拜托叔叔照顾了。”
“好说好说。”楚守元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一下,现在说走就走,太仓促了。”
楚守元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一分挽留的意思。
楚河心里明白,站起身来,背上包袱,头也不回,向大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