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恶与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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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社会与工农教育

工农教育现在不是时尚的概念,大家觉得当下最紧迫和需要刻意去推进的应该是高科技的创新工作。20世纪50年代以及之前,扫盲曾经是个热点问题。什么才算是扫盲呢?人们完成了义务教育要求的初中学习,是否就已经是有文化、有素质的劳动者?中新社2015年12月10日有报道说,根据教育部的信息,我们的小学净入学率为99.5%,初中毛入学率为103.5%,高中教育的毛入学率为86.5%,均高于中高收入国家的平均水平。这些统计数字反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在国民教育领域取得的重大成绩。

我们的入学率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我们的国民素质是否已经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自民国建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无数志士仁人提倡工农教育,希望以成规模的社会运动来普遍提高民众的知识、能力和修养,他们的事业是否已经完成其历史使命,成为一段过去的历史?当然还没有!我们至今也没有建立一个软硬件水平全国整齐划一的国民教育体系,这是很大的遗憾。也就是说,我们并不能在制度上保证每个中小学生都享受同等质量的优良教育,还没有消除地区之间巨大的教育水平差异。由2010年到2014年,大专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增加到总人口的11%左右,高中文化程度的人口增加到总人口的16%左右。换言之,目前的总体社会教育状况并没有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

我们在当下需要有更加发达和有力量的工农教育体系,以及与此有密切关系的公办非营利的成人教育制度,其主要原因还不仅仅是我们需要继续推动经济发展,也是为了在根本上维护工农群众的尊严,在根本上保证他们拥有完善自我、参与分享社会进步成果的能力。在传统上,扫盲的目标是让人获得最基本的识字和计算能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4年就这一重要的文化工作做出新的、扩展的定义,认为扫盲还应该培养人们继续学习的能力,借此适应不同环境,积极地介入社会生活,发挥出自己的各种潜力,达成自己设定和满意的生活目标。

我们今天的经济发展和财富积累已经达到可观的程度,远不是晏阳初先生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倡导平民教育的时候可以比拟。但是他所论及的平民教育原则仍然不可忽视:平等是人人所有的权利,唯有教育才能保障平等,因为改善民众的知识和素养,才能使之与“少数知识阶级”一样,有能力充分享受人类文明的精神和文化成就,成为“良好的个人”,“健全的公民”。最近大家鼓吹发展职业教育,倡导工匠精神,希望我们的工业制造和商业经营更加精细,从业人员的技能更加熟练,态度更加认真,以一个新姿态去市场上竞争,让经济发展进入一个新模式。其实德国、瑞士和日本劳动者那种让世界叹服的精益求精态度是整体国民素质的体现,绝不是单凭职业培训可以造就的。我们不能想象那样一种景象:员工一上班,换上整洁的工作服,操作精密的机床,就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而他们一出车间,就进入一个开口脏话、满地吐痰、随意扔垃圾的环境。

由此可见,现代工农教育即便是为了经济转型这样的近期实用目的,也不能仅仅办成职业和技能培训,而应该有浓厚的人文和道德素养培育的性质。晏阳初先生还曾经强调,他在农民、工人和店员中间推动的成人教育是义务教育的一个关键补充,因为子女们被送到学校去受教育,而父母仍然不讲究、不文明,仍然不读书、不学习,那么义务教育的成果就很难巩固:学生在学校里听老师讲随地吐痰如何不卫生、不文明,“但是一回到家,看见父亲随地吐痰,母亲也随地吐痰,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父亲母亲乱吐起来了”。

我自己在生活中不止一次遇见连签名都困难的工人。不过教会人多少汉字显然不必是当下工农教育的主要方向,那么我们的目标和手段应该是什么?在“五一”劳动节刚刚过去的这个时候,我不禁怀念起在城市曾经流行的工人业余大学,在乡村曾经出现过的农民夜校,在广播电台曾经热门的日语和法语学习节目。与小康社会匹配的工农教育要有发扬传统的一面,也需要革新和进一步发展。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忘却的是,我们渴望出现的那种制造精密产品的工匠,在他们的业余时间,是需要阅读曹雪芹、雨果和托尔斯泰的作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