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勒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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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自卑感和优越感

“自卑情结”作为个体心理学的一个重要发现,已经闻名于世了。很多心理学家对于这个名词都表示认可,并将他们自认为合适的方法运用到了实际当中。至于他们是否真正了解了这一名词或者运用的时候是否做到了准确无误,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比如说:倘若告诉一个人,他在受到自卑情结的侵害,这样只会让他更加自卑,而不是想方设法去克服这种情绪。因此,我们必须对症下药,找到在他生活模式中令他沮丧的环节,然后在那一点上不断给他勇气。在通常情况下,神经病患者都受到自卑情结的困扰。如果想通过有无自卑情结来对他们进行区分,那是不可能的。假如,我们只是单纯地告诉他们“你有自卑情结”,这样并不能帮助他们找到勇气,因为这就相当于告诉一个头痛症患者:“我知道你现在哪里难受,你的头痛。”

很多神经病患者并不承认自己有自卑情结,有些甚至会极力否认这一事实,认为自己比周围的人都要有资本骄傲。所以,我们不需要问他们,而是要关注他们的行为举止。通过观察,我们可以看出他们是通过怎样的方法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的。比如说,我们遇到一个举止傲慢的人,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理:“周围的人都小看我,我一定要展现一下自己,让他们看得起我。”再比如,我们见到一个说话时手舞足蹈、表情丰富的人,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理:“如果不用一些办法来吸引注意力,我讲的话就显得无关紧要了。”此外,还有一些表现得盛气凌人、异常强势的人,不得不让人怀疑,在他内心深处是否隐藏着需要刻意掩盖的自卑感。比如,一个人怕别人觉得自己个子矮,于是总是踮着脚走路。我们也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个孩子比身高,有自卑情结的一方总会把身子挺得直直的,并且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以便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假如有人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够高?”他却不会勇敢地承认这一事实。

然而,有严重“自卑情结”的人,不一定都表现得安静、顺从、内敛,与世无争。自卑情结的表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对于这个事实,我可以用三个儿童第一次被带到动物园玩的事例来说明。当他们面对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时,一个孩子迅速地跑到母亲身后,脸色苍白地说:“妈妈,带我回家吧。”另一个孩子愣愣地站在那里,声音颤抖着:“我不怕它。”第三个孩子满脸好奇地问道:“妈妈,如果我向它吐口水,那会怎么样?”其实,他们都发觉自己面对狮子时居于劣势,但是他们的表现形式却是不同的。

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卑情结,因为,我们常常会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有待改进的。假如我们每一次都能勇敢地寻找到适当的办法来克服困难,就可以摆脱自卑感。没有谁能够长久地忍受自卑的困扰,他必定会想方设法消除不好的情绪。就算是一个人已经丧失信心,不再相信踏实的努力可以改变现状,他也不能容忍自卑的感觉,他还是会想办法自救,只不过他的做法都是徒劳的罢了。他的目光总是锁定在如何克服困难上面,却没有想方设法排除万难,反而以一种优越的姿态进行自我催眠。这样一来,他的自卑情结反而越来越严重,因为引发自卑的因素依然存在。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自欺欺人的可笑行为,他的压力反而会越来越大。假如我们不去了解问题的实质,而是简单关注他的行为,会误以为他是盲目的。我们并没有看到他的计划性,他虽然也在努力让一切变得合情合理,却并没有坚持改善所处环境的信念,他的行为将这一点暴露无遗。假如,他觉得自己不够坚强,他就会躲避到一个会让他感觉良好的环境中去,他并不着眼于锻炼自己的能力,而是想让自己在自己的心中显得坚强一些。他这样自欺欺人的努力只能换取一丁点的成功。假如这样的问题挥之不去,或许他会变成专制的暴君,刻意维护自身的权威性;他可以自我催眠,然而,自卑情结却从未改变。那些旧有的情境会潜伏在生活中,依然会引发他的自卑感,这便是所谓的“自卑情结”。

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这样来为自卑情结下定义:如果在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时,一个人感觉自己无能为力,由此产生的情绪就叫作自卑情结。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自卑情绪会有很多表现形式,比如眼泪、愤怒、歉意等。因为自卑感会让一个人感到焦虑,因此,他就会寻找优越感来补偿自己的情绪,但是,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将真正的问题掩藏起来。于是,他的活动受到了限制,他会致力于如何避免失败,而不是努力解决问题。困难所带给他的只剩下彷徨、犹豫和退却了。

我们可以通过对公共场所具有恐惧症的案例来深入了解上面的理论。患有这种病症的人一般都存在这样的心理:“我不应该离开熟悉的环境而走得太远,我一定要避免生活中出现的各种危险。”当一个人存在这样的心理时,他会待在屋子里或者躲在床上不下来。遇到困难的时候,他还有可能采取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这个时候,个人已经完全放弃了解决问题的想法,对于自己的处境,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我们明白自杀的行为意味着一种报复或苛责,便可以明白自杀者不过是试图从自杀中获取一定程度的优越感。从各种自杀案件中,我们可以总结出:死者一般会把导致自杀的责任推到某个人身上。他们仿佛在对外宣称:“看,我是多么的柔弱和仁慈,而你,却是这样的残忍。”

通常,神经病患者会通过缩小自身活动范围的方式来避免与情绪的全方位接触。他想要把自己限制在自己能够主宰的环境中,从而远离各种现实问题。这样的做法,类似于给自己建起一座狭小的城堡,紧闭门窗,远离阳光、清风和户外新鲜的空气。他会依据自己的经验,在所掌握的各种方法里,挑选出一种能够达到目标的有效方式,或许是低声下气,或许是怒吼呵斥。如果对第一种方法不是很满意,他则会尝试另一种。然而,无论方式是怎样的,将获取优越感作为终极目标却是不会改变的。当孩子发现用泪水可以很好地驾驭他人时,他会变得爱哭,而爱哭的孩子患上忧郁症的概率非常大。眼泪和抱怨等被我们称作“水性的力量”的方式不仅会破坏合作,还会导致将他人贬为奴仆的结果。从这些人的言谈举止间,我们可以看出自卑情结,他们和忸怩作态、过度害羞及有犯罪感的人一样,总是承认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他们的目标超越一切,会不择手段地试图凌驾于别人之上,对此,他们绝口不提。

一个喜欢夸耀的孩子,在见面伊始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优越感,然而,倘若我们注意他的行为,那么,他的自卑情结将暴露无遗。对于神经病患者的“狭小城堡”,所谓的“俄狄浦斯情结”(Oedipus)[9]便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如果一个人不能勇敢地面对爱情,便无法真正收获爱情。倘若他的生活圈子仅限于家庭,那么,他的性欲问题也必须在这个范围内进行解决,这不足为奇。因为他缺乏安全感,他的兴趣总是局限在熟悉的几个人身上。他怕无法继续按照习惯来控制局面,因而害怕与人相处。受到这一情结困扰的一般是受到父母溺爱的儿童,他们不知道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家庭以外获取关心和爱情,而是错误地认为自己的愿望天生就可以被无条件满足。成年之后,他们对母亲的依赖有增无减。他们想找到一个仆人而不是一个伴侣,最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仆人就是他们的母亲。这一情节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儿童身上,只要他的母亲溺爱他,不允许他对其他人产生兴趣,而他的父亲则对他不闻不问。

大多数神经病患者都会限制自己的行为,避免跟整个环境接触。比如,口吃者常常持有怀疑的态度。在仅存的一点社会感的支配下,他与人交往,但是他害怕这种尝试,鄙视自己,结果在语言方面表现得犹豫不决。除此之外,具有自卑情结的人群还包括:上学期间明显不如别人的孩童、强迫症神经病患者、而立之年却一事无成或者婚姻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的男人女人、由于厌恶工作而失眠的人等,这些人在解决问题时都会感到无助。有些人面对异性时,会对自己的生活方式产生怀疑,于是出现了早泄、阳痿、性冷淡、手淫等问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呢?那是因为这些人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目标。

我们知道,自卑可以促进人类地位的提升,它本身并不是变态的。比如:由于人类觉得自己无知,而对未来的预测却是异常美好的,人类必须努力改进自身所处的情境,于是他们努力地控制自然,努力探求宇宙的领域,这些做法便促成了科学的兴起和发展。其实,在我看来,自卑情结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基础。倘若我们邀请一位外来的客人观光,他一定会发出一些感慨:“人类一定是地球上最弱势的群体了,看!他们建立了各种团体,为了获得安全感;他们做出了各种努力,为了防风避雨,他们建造房屋;为了抵御严寒而穿上衣服。”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在某些领域是比较弱势的。我们不像猩猩或狮子一样健壮,地球上很多动物都比人类适合单独应对生活中的困难。虽然群居与团结也是解决困难的一种方式,然而,人类却比其他动物更加需要合作。婴儿是脆弱的,需要长期的呵护和照顾。而任何人都是从婴儿发展而来的。若是缺乏了合作,就只能被环境所限制,因此,我们认识到:假若一个孩子没有学会与人合作,他就会越来越悲观,渐渐发展成牢固的自卑情结。同时,我们也认识到:就算是一个非常喜欢与人合作的人,也需要面对生活中不断出现的棘手问题。没有哪个人能够完完全全地控制自己所处的环境。人生苦短,人类是脆弱的,而生活中的三个现实问题却始终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不断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式,却不会满足现状,止步不前。不管怎样,我们始终要奋斗,但是,只有与人合作,我们的奋斗才是充满希望并且有意义的。

我想,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是永远无法达到生命的终极目标的。如果一个人或者整个人类的生活,已经达到完全没有任何困难的程度,那么,我们可以想象,生活在这样完美的环境中,一定是非常枯燥无味的。我们可以推算出将要发生的每一件事,明天是不存在任何风险和意外的,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那么,对于未来,我们也就没有什么期望了。其实,生活的乐趣主要是来自对未来的不确定。如果我们可以确定每件事的发展,那么,也就没有了讨论和发现的必要性,这个时候,科学也就走上了末路,宇宙对于我们来说,也就只意味着一次轮回;曾经让我们感到愉悦的艺术或宗教,也将失去意义。幸好,我们现在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走向末路,我们奋斗的脚步不会停下来,我们也能够不断发现新问题,并寻找新的合作机会。在这个过程中,神经病患者往往不能找到非常有效的解决办法,他们的前进是相当困难的。而正常人对待问题时,总会用较为合适的方法一步步解决,他们能够接受并解决新问题。因此,他们不需要他人特殊的照顾,不会让同伴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他们可以贡献自己的力量,也就能够独立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

每个人都想要获得优越感,都会树立各自的目标。目标的建立是以个人生活意义为基础的,而这种生活意义往往不只停留在口头上。它像个人独创的新奇曲目一样存在于个人生活方式之中,目标就隐藏在其中,而并非清晰地呈现在外面。它们的表现一般比较模糊,我们也只能根据个人的行为来进行推测。对生活模式的探索,就像品读一首小诗。诗中隐藏的意义远远比它表面上所呈现的文字要丰富。我们需要细细品读,推敲它蕴涵的意义。其实,每个人的生活模式都是复杂而丰富的艺术作品,心理学家必须要用欣赏的眼光去推敲其中的含义。生活的意义是在个体生命开始的前4~5年间确定的。我们就像黑暗中的瞎子,凭借感觉逐渐找出确定的答案,而非通过精确的计算得出最终的结果。优越感的目标同样也不是一个静态的点,而是在不断的摸索和推测中确定下来的,它是一种动态的去向,是生活奋斗的目标。

没有谁能够清晰而准确无误地描述出整个目标。比如,一个人了解自己的职业目标,但是,那只是他所追求的一小部分而已。就算是目标已经清晰具体,获得最终成功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一个人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医生,这个目标其实包含着很多方面。他不仅想要在病理和科学领域有一定的建树,而且还要在各种活动中表现出对自身及他人的浓厚兴趣。我们能够观察到,他希望自己怎样去帮助他人,以及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会给自己哪些限制等。这些实质上都是他补偿自卑感的方式,当然,我们能够从他所从事的职业或行为举止中推断出哪些方面让他感觉到自卑。比如说,我们常常发现,有一些医生在童年时期就亲眼见过死亡,而死亡又给予他们极度的不安全感。或许是他们身边的人失去了生命,这使他们将保护他人的生命作为自己今后发展的方向。再比如,一些人将教师作为自己的职业目标,然而,我们也清楚,教师之间也是存在差异的。如果一个教师缺乏社会责任感,他之所以将教师作为职业目标,很可能就是想通过统治比他弱小的人而获得安全感和优越感,这正好符合他的心理习惯。而拥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教师会真心地贡献自己的力量,平等地对待学生。此外,值得关注的是,教师之间,不仅在能力和兴趣这两个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他们的心态对其外在的行为举止也会产生重大的影响。一个人总会不断调整他的行为来适应被具体化了的目标。在这些条件的限制下,一个人会不断靠近他的目标,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会想方设法实现他的“生活意义”和他争取优越感的“终极目标”因此,我们要透过表象去了解一个人的本质。每个人都可能根据其指定的具体目标而改变达成目标的方法,比如他的职业。因此,我们需要找到隐藏在整体人格中的一致性特征,无论表现为什么样的方式,这个特征总是固定不变的。就像我们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随意放置在不同位置时,它会给我们不同的印象一样。然而,如果我们细心观察,就可以发现这个三角形其实并没有变化。同样的道理:一个人的整体目标的内涵不会只有一种表现形式,我们可以通过它的各种表现来全面认识它。我们不可能对一个人这样说:“如果你想满足自己的优越感,那么,只需要做这些或那些事就可以了。”在追求优越感的过程中,我们会不断改变方式。一个人的身体越是强壮,当他面对阻碍时就越能另辟蹊径,只有那些神经病才认为:“我一定要这样,这是唯一的方法。”

我们不想轻易对优越感的特殊追求进行具体的描述,然而,在所有的目标中,我们总结出一个共同因素——努力想要成为神。有时候,我们可以看到人们会竭尽全力地按照这种想法来表现自己,他们希望自己成为上帝。很多哲学家也怀有同样的梦想,而一些家长在教育孩子时也希望孩子变得和上帝一样。此外,这个目标还存在于古代宗教训练中:教徒一般都把将自己修炼成神作为最终目标,这样的理想,曾经体现在所谓的“超人”观念中。据说,尼采在发疯以后,曾在写给斯特林堡[10](Strindberg)的信中,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the Crucified)作为自己的署名。一般来说,发疯的人常常赤裸裸地将优越感目标表露在外面,他们会声称自己是中国的皇帝或者是拿破仑。[11]他们希望得到全世界的关注和敬佩,成为具有超自然能力的超人,可以住在全世界任何地方,能预知未来,用无线电获取各种信息,聆听他人的所有对话。成为神的目标,也可以有较为合理的表现方式。比如,可以体现在希望得到全世界最高的智慧,或拥有使其他生命变得弱小的力量。不管我们是想保存俗世的生命,还是希望经历很多次轮回,然后返回人间,抑或是我们想在另一个想象的空间里永不腐朽,这些想法的实现必须建立在变成神的基础上。在宗教范畴内,只有神才能永垂不朽。我们不必在这里讨论这一言论的对与错,它们是一种意义,是对生活的诠释,而我们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来采用这种意义——成为圣者或是神。就连无神论者也会希望自己能够掌控神,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这种优越感目标是极其强烈的。

假如我们将优越感的目标详细化,便不会在固有的生活模式中出现偏差。这种情况下,个人的习惯和特征都是完美无瑕、完全正确的。无论是问题少年,神经病患者,还是罪犯和酗酒者,他们的行为都是恰当的,是获取优越地位的正确途径。他们的病症都是对应目标而出现的,他们不可能否定自己的病症。学校里有这样一个男孩子,他的懒在班级里是数一数二的。有一次,老师问他为什么功课会这么糟糕,他理直气壮地说:“假如我一直很懒,您就会一直关注我,那些好学生是得不到您的关心的,他们不调皮,成绩又好,您怎么会去关注他们?”可见,只要他将吸引老师注意作为目标,他便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想让他改掉懒惰的恶习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为了他的目的,他必须采取这样的行动。而且,在他眼里,这样的行为是完全正确的,若要改变,他会因此变得愚蠢。另外,还有这样一个男孩:他在家里很乖巧,但是看上去比较笨,在学校,他总是比不过别人,在家里他也显得太过平凡。而大他两岁的哥哥却完全相反,他的哥哥天资聪颖、生性活泼,但是,办事鲁莽,麻烦不断。一天,有人听到弟弟和哥哥的对话,弟弟说:“我宁愿愚笨也不想像你一样鲁莽!”假若他之所以显得愚笨是因为想要避免麻烦,那么,他真的非常明智。由于显得愚笨,别人对他不会有太多的要求,假如他不小心出了错,也会轻易得到他人的原谅。从这一点来看,他并不是真的愚笨,而是在故意装傻。

一直以来,通常意义上的治疗都是指向病症。然而,个体心理学无论是在医疗领域还是在教育领域都是反对这种态度的。如果我们看到孩子数学成绩较差,赶不上别人时,只是关注表面的现象,想通过某种方法来提高他的数学成绩,那几乎是在做无用功。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他想要吸引老师的注意力,甚至厌恶学习,试图通过这样的办法迫使学校开除自己。如果我们只是改变了这个现象,他依旧会寻求其他的方式来达到同样的目的。这有点类似于成人的神经病。如果一个人患上了头痛症,而这一症状对于他而言是非常有利用价值的,它们会在恰当的时候发作。他能以头痛为借口,推掉许多的应酬,每次,当他必须面对陌生人或者做出重要选择的时候,他就会感觉头疼。与此同时,他还可以借此来向家人或下属发脾气。那么,他怎么会放弃这样一种有效的方法呢?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痛苦是可以为他所用,并且能够达到他所期望的效果的。因此,我们可以用一种可以令他恐惧的说法来迫使他放弃这种工具,并且通过物理治疗使他痊愈,使他不能再继续使用这种方法。然而,假若他的目标并没有改变,就算放弃了这种方式,也还会找到另一种途径作为补偿。头疼被治愈了,那他可以患上失眠或者其他的病症。只要他的目标一直保留,那么,他总能够找出新的病症。某些神经病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摒弃他的病症,并以惊人的速度选择另一种新的病症。他们就好像是神经病病症收藏家,可以随意扩充自己的收藏范围。因此,我们必须了解他们病症背后的目标,而不是单纯地为他们提供治疗疾病的书籍,我们不仅要为他们解除困扰,更要找到他们所定的目标和优越感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

如果说我找来一架梯子,爬上黑板的顶端,并且一屁股坐上去。那么,看到这一情景的人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他们困惑的是我为什么要找来梯子,为什么要爬上去,并且以不雅观的姿势坐在上面。然而,假如他们了解到,我之所以坐在黑板的顶端,是因为如果我不坐在高于其他人的位置上,我就会感觉自卑,我只有待在俯视学生的位置上,才会有安全感,他们至少就不会认为我疯得那么厉害了。我选用了一种非常合理的工具,并且依照计划行事,可以说,我的方法是非常明智的。他们之所以觉得我疯了,是因为我对优越感目标的解释。如果有人能够让我相信我的想法是错误的,那么,我也会改变我的行为。然而,假如他们无法令我改变目标,只是拿走了我的梯子,那么,我可能会用椅子,再次爬上去。如果他们再拿走椅子,我可能会跳着爬上去。这是神经病患者的共同特征,他们自认为选用了最正确的方法。我们需要改变的是他们的目标。这个目标一旦发生变化,他们的心态和行为也会进行相应的调整。他们会用新的态度和方式来对待新的目标。

下面这个例子可以充分证明上述观点的正确性。有一位30多岁的妇女,她近期在与人交往中总是感到焦虑,于是向我求助。由于她在工作上毫无建树,她不得不接受家庭的经济救济。她也曾试图从事秘书、打字员等工作,可是,她遇到的上司却纷纷向她求爱。为此,她感到困扰,被迫辞职。之后,她获得了一份工作,这一次,老板并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兴趣,然而,她却觉得老板不重视她,再一次辞职。她大概已经接受了八年左右的心理治疗,但是治疗效果并不显著,她依然无法与人交往,也无法找到喜欢的工作。

如果想要了解一个成人,就一定要了解她的童年。因此,当我在对她进行治疗的时候,我调查了她童年的生活模式。她是家里的小女儿,是受人溺爱的掌上明珠。她的家境优越,她的父母几乎是无条件满足她的任何愿望。听完这些,我发出了感叹:“你真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啊,简直就像个公主。”她回答道:“对啊,很多人都叫我小公主呢。”当我说我想了解她最早的记忆时,她回忆道:“那时候我四岁,一天,我看到屋子外面有很多小朋友在玩耍,他们蹦蹦跳跳地叫喊着:‘巫婆来了!’我害怕极了,回去以后,我问女仆:‘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巫婆?’她点了点头,说世界上真的有小偷、巫婆和强盗,他们无处不在。”从那天开始,她就非常害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而且,这样的恐惧感贯穿于她整个生活模式中。她认为自己是弱小的,需要家人随时随地的照顾和支持。此外,她还有一段早期的记忆:“我曾经有一个男钢琴教师,一次,他突然要吻我,我害怕了,跑回家告诉母亲,从此以后,我就不想再碰钢琴了。”从这件事上,我们可以看出,她当时已经有了和男人保持一定距离的意识,而且在性方面,她也以躲避爱情为最终目标。在她看来,陷入爱情是弱者的表现。其实,各位读者可以想象一下,在现实生活中,陷入爱情的人往往会变得脆弱。在一定程度上看来,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爱情会让我们变得温柔,由于我们时刻关注着对方,就会平添许多的烦恼。而只有那些制定了明确目标,时时提醒自己“我不能让他了解我的内心想法,我要坚强一些”的人,才能够避免爱情的发生,他们往往会远离爱情或者拒绝爱情。通过观察,我们可以发现:当这些人面临坠入爱河的可能时,会采取一些行动来逃避脆弱的感觉,比如讽刺、嘲笑,并排斥使他们坠入爱河的人。

同样地,这个女孩在面临爱情以及婚姻时,也会觉得自己很脆弱。于是便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在谋求职业的过程中,当有男人向她示爱时,她会不知所措,会采用逃避的方式。她一直没能学会如何处理这些问题,而她父母的离去,更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她希望亲戚能够帮助她,然而,亲戚们并不喜欢她,也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她指责他们冷酷无情,居然让她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才勉强换来了一些安慰。我敢保证,如果她的亲戚们完全不再关照她,她会疯掉的。获得亲戚们的关怀,使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逃避生活中的困难,是她唯一能实现优越感目标的途径。在她内心深处,隐藏着这样的想法:“我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我是那个世界里的公主,我不属于这里,我在地球上并不重要。”她到了近乎发疯的地步,然而,她还算幸运,还有亲戚愿意帮助她,否则她会走投无路。

此外,还有一个例子可以将自卑情结和忧郁情结诠释得淋漓尽致。我有一个病人,是个16岁的女孩。这个女孩7岁开始偷东西,12岁便开始夜不归宿。她的父母在她两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随母亲来到外祖母家,在那里,她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她出生的时候,父母的关系非常糟糕,常常吵闹,因此,她的降临并没有让母亲感到开心。母亲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们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冷淡。当我看到这个女孩时,我语气和善地与她攀谈。她说:

“其实我并不喜欢偷东西,也不愿意和男生到处玩耍,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让我妈妈知道她根本管不了我。”

“你是想以此报复你的母亲吗?”我反问她。

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她其实很脆弱,却试图证明自己比母亲强。她觉得母亲并不爱她,所以感到非常自卑。她只是想通过到处惹麻烦来获取一些优越感。可见,少年偷窃及其他的错误行为,通常都是为了报复父母。

一个15岁的女孩失踪了,八天后被人找到,接着她被带进了少年法庭。她当众杜撰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绑架了她,将她捆好后关进屋子里,整整锁了八天。然而,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一位和蔼的医生与她交谈,希望她说真话。她却非常愤怒,还动手打了医生。后来,我见到了她,问她有什么理想,让她误认为我是对理想本身感兴趣,并且可以帮她实现。然后我让她讲一讲她做过的梦,她笑着说:“我曾经梦到我在酒吧里,一出门就见到了母亲,我爸爸也在,我慌忙央求母亲将我藏起来,我怕被父亲看见。”这个女孩对自己的父亲有一种恐慌感,并且排斥他。由于经常受到父亲的惩罚,她只好撒谎。因此,当我们审视撒谎的案例时,应该去了解当事人的父母是否作风严厉。其实,说谎是没有意义的,除非事情本身确实极具危险。此外,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女孩是乐于和母亲合作的。后来,女孩说:她曾经被引诱到地下酒吧并度过了八天。其实,她希望父亲知道,但是碍于他的严厉,却又不敢提及。她觉得,她的父亲一直在压制她,只有在伤害父亲的时候,她才能获得征服的快感。

我们应该怎样去帮助这些无法正确地获得优越感的人呢?当我们懂得人类会习惯性地追求优越感,那这件事就变得容易了。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换位思考,去体会他们的挣扎和痛苦。他们的行为之所以错误,是因为他们努力的方向对达成目标是毫无用处的。对优越感的追求会隐藏在人类的每一个行为之下,事实上,它是提升我们文化的源泉。我们的行为都是遵循着一条线索的——从上到下、从负到正、从失败走向成功的层层递进。然而,只有那些在为自身奋斗的同时可以有利于他人的人,才足以对付并解决所有的生活问题,他们前进的方式也是对他人有益的。如果我们采取这样的方式为人处世,就会发现,我们可以轻易地让他们悔悟。合作是人类最大的共同点,也是人类衡量价值和成功的基础。很多合作都是对人类有益的,比如对理想、目标、行为和个性特点的要求。要找到一个没有任何社会感的人是非常困难的。罪犯和神经病病人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对此,我们可以从他们的行为中找到证据,比如,拼命替自己的生活找到好的解释,或者推卸责任等。然而,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去追寻生活中有用的一面。他们的自卑情结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你不可能从合作中获取成功的。”他们总是在和虚无作战,旨在肯定自己,实际上,这已经偏离了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在社会分工中,我们能够找到很多空间来安置不同的目标。我们知道,目标中总会有些许错误,而我们也总在鸡蛋里挑骨头。对于孩童来说,优越感可能来源于数学知识;而对于另一个人而言,可能是艺术;对于第三个人来讲,或许是强健的身体。对于一个营养不良的孩童,他会将营养问题作为最主要的问题,他可能会对食物感兴趣,因为他认为这是可以改善自己身体的有效方式。最后,他可能在营养学上有所成就,甚至成为专业的厨师或营养师。通过研究一些特殊的目标,我们发现:某种自我限制的联系及排斥某些可能性是和真正的补偿作用相契合的。比如,一个哲学家想要思考和创作,就必须远离社会。然而,如果社会责任感是其优越感中的一部分,那么,他的行为就不会有太大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