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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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三场大戏

祭坛上乐声大作,晋候敬完第一次酒,降下坛来,进幕次更衣歇息,准备一个时辰后再次登坛祭拜。

因距离下个吉时还有些时候,晋候便踱到姐妹俩这里来坐坐。晋候掀了门帘进来,见姐妹俩各坐两头,低着头默然不语,便道:“你们两个难道又吵架了,这次不是因为寡人偏心的事吧?”

骊嫱起身笑道:“主公又说笑了,我俩要拌嘴也泛不着挑这个时候。今天是个好日子,主公高兴,臣民们也高兴,我俩怎可扫主公的兴。兴许今儿起得早,路上马车又颠簸,我俩都觉腹中胎儿闹得厉害。”

“怎么不叫医官过来看看?”

“罢了,不过又开些安胎的方子,不闻那药味还好,一闻就已经作呕了,还怎么安胎法?”

骊嫱扶着晋候靠炭炉坐下,骊嫱又将自己的坐褥拿过来给晋候,有意无意伸手之间,晋候见她手腕上缠着白色的布帕,问道:“嫱儿的手是怎么了?”

骊嫱忙将衣袖褪下来,遮住手腕,一面挨着晋候坐下,笑而不答。晋候见她神色暧昧,愈加疑惑,便又问站在骊嫱身后的念枝。

念枝支支吾吾道:“昨日骊娘娘去桑园看望卫夫人,不想卫夫人避而不见,却暗中躲在桑林中,伺机向娘娘行刺,幸好娘娘只是受了些轻伤……”

晋候沉下脸来,向骊嫱道:“你去看望她干什么,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妾身以后不去就是了,不过是手上划了道小口子,一点小伤也算不上。”

“你这个协理后宫的,管得到比正宫夫人还多,现在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再管这些琐事了,让芮姬另外找人打理吧。”

“主公,芮夫人执掌后宫还没多久,又赶上年节和长公主出嫁几件大事,忙不过来也是有的。芮夫人也是信任妾身才让我助她一臂之力,妾身若才接管没多久就撒开手去,不仅以前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还显得妾身是个首鼠两端,难负重托之人。”

晋候见骊嫱态度坚决,只得嘱咐几句,别的也就不再说什么,又坐了片刻,出去第二次登坛祭酒。

骊姞过来关切询问道:“这是昨天的事么,怎么也不跟我说,让我看看伤得如何?”

骊嫱推脱道:“不是说了,只是一道小口子而已,无妨。”

“究竟也该找个医官来看看,用点膏药上去,你现在不比往常,有了身子的人凡事不得小心些。”

骊姞执意要看伤口,骊嫱反复推诿。细柳在一边看出些端倪,向骊姞道:“姞娘娘,伤口虽不大,但见了风总不容易长好,还是不要解开的好。”

骊姞这才作罢,不免又埋怨骊嫱多事。骊嫱道:“我若不以身犯险,怎能引卫姬露出破绽。她只要在宫内一天,我就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如今既走到这一步,我就不能让她再翻过身来。”

“只怕你此番是吃力不讨好,刚才晋候不仅没有责怪卫姬,反而似乎对你颇多埋怨,你的刀子怕是白挨了。”

“跟了晋候这么长时间,我难道还不知道他,尽管往后瞧好了。”

晋候这里敬过三巡酒后,降下坛来,一时礼乐大作,典祀官将祭祀的供品焚烧完毕后,晋候与众人起驾回宫。

第二日按着惯例,晋候带领姬妾与朝臣卿士前往宫城门口的宣武楼,举行一年一度的百戏大舞。

城门口早已搭起十几丈长、两丈来高的戏台,晋候登上宣武楼,向宫城外居高远望,只见数十里内,人头挤挤,整个绛城已被城里城外赶来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

吉时一到,礼乐声起,首先登场的是一众舞师,都作武士打扮,个个赤裸着上身,一手拿着木刀,一手拿着木盾,脸上涂满了红、黑色的油彩。

武士们齐步顿足,忽而以刀击盾,时而举刀指天,口中呼喝有声,气势壮观,舞了片刻后,武士们分成了“红脸”“黄脸”两个队列,面对面站立作对峙状,两队中又分别站出一人,头上戴着羽冠,显然是两队的头领。

只见两人以刀互击,片刻后,红脸头领作怒目睚牙状,一拍胸腹,从肚脐中喷出一团火焰,直向黄脸头领而来。黄脸头领踞膝蹲步,口中吐出一团烟雾,将火焰熄灭,又向前一刀,将红脸的头颅砍下。

那头颅在台上四下滚动,红脸头领却依旧站着不倒,举刀来战黄脸头领。两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打斗,红脸头领做力竭不支状,一骨碌倒在戏上不动弹了。身后的武士一齐举刀呐喊,作舞一番,将红脸和黄脸头领抬着下场去了。

骊嫱是第一次看百戏,虽觉得有趣,却不甚明白,东关五在旁小声道:“干娘,刚才那出戏演的是黄帝战刑天的戏,黄脸扮的是黄帝,红脸扮的是刑天。”

骊嫱点点头,黄帝战刑天的事她是知道的,刑天是炎帝手下的一员武将,传说黄帝将炎帝打败后,将炎帝驱赶至南方荒蛮之地,刑天为了给炎帝报仇,到天庭找黄帝,黄帝与刑天从天庭打到人间,打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后来黄帝一刀砍下了刑天的头,刑头不愿就此服输,便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口,坚持与黄帝作战,但最终力不能敌,战死沙场。

又听一阵鼓响,戏台上又上来一个黑衣人,背上插着面绣着黄龙的黑水旗。黑衣人先在台上一通疾走,前后几个腾跃空翻,博得台下的民众喝彩连连,然后黑衣人将旗子拿下,在手中挥舞开来,一番抖动,如展翅大鹏般上下翻飞。

此时就听一声锣响,上来十二个戴着恶鬼面具,披发纹身的武士,手中拿着木刀,将黑衣人围在中心,轮流挥砍。黑衣人腾挪闪躲一番,猛然拿起大旗,在空中一挥,又听一声巨响,台中冒出一股浓烟,黑衣人将旌旗披裹在身上,从怀中取出一条软鞭出来,向那十二个武士作势甩动,一条长鞭在他手中使得如金龙探爪,银蛇吐信,十分好看,一番舞动后,长鞭掠过之处,十二个武士作口吐白沫状,纷纷僵扑倒地。

骊嫱向东关五道:“这有没有什么来历?”

“这个也是有来历的,黄龙黑水旗是周王室的标志,黑衣人扮演的是周文王的父亲、周太王的儿子,也就是周朝的先贤,季历,打败十二个鬼戎的事……”

接下来的一出是辟雍宫的国子们齐唱《大武》,这些国子身穿清一色的宽袖长袍,手执信圭,合着节拍和乐声,琅琅念唱,虽没有什么调式,但数百人众口齐声,到也颇有气势。

骊嫱转头见晋候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便轻推道:“主公,莫不是看得乏了,让妾身给你捶捶肩。”

晋候睁开眼睛,挺了挺腰,道:“寡人这两日料理军务不得闲,是乏了些,嗯,这是演到第几出了?”

芮姬在一旁道:“主公,已经到国子献唱了。”

“哦,”晋候转向骊姞,“爱姬觉得我晋国的百戏如何啊?”

“虽和我们骊戎的大为不同,打打闹闹的倒也热闹。”

东关五和梁五此时端了果品上来,晋候知道骊姞喜欢食酸,便捻起一枚杏子,剥了皮,塞进骊姞口中。

芮姬在一边见了,心里有些发酸,接口道:“这可不止是热闹,姞妹妹可知刚才黑衣人演的那一出是什么来历吗?说起来和你们骊戎还大有渊源呢。”

骊姞道:“妹妹见识浅薄,还请芮夫人赐教。”

“那黑衣人扮演的是周文王的父亲,季历,他一生与戎狄征战无数,北灭燕京,余无之戎,七年破始呼之戎,又灭了鬼方之戎,生擒了十二个鬼方的族长。对了,说起来鬼方之戎还是骊戎的祖先呢,季历将其攻灭后,又将剩下的部族迁到了丽土一带,妹妹难道果真不知道自己祖先的来历吗?”

骊姞脸上讪讪的,一时无话。

骊嫱向晋候道:“我看这些百戏无趣得很,听说优师为了今日的大祭新排了几出戏,颇有新意,主公,要不要让他们演两出来看?”

“优师才华过人,他排的戏自然与众不同,就演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