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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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太庙问卜

长漪却突然话锋一转,笑道:“嫱妹妹可知你谱写的那首琴曲如今在宫中出了名,优师为其取名曰《落梅曲》,乐工们都将曲谱争相抄了去,揣摩学习,以能弹奏此曲为荣。我来仪宫的乐工也曾向优师讨教过,但终究弹不出优师那般的神韵。我就让舞伎们编了一支舞,配合弹奏此曲时来跳,还勉强可以入人耳目,不妨让她们上来表演一番,妹妹看了可别见笑。”

长漪唤乐工和舞伎进来,只见七个盛装的女子,鱼贯而入,个个婷婷袅袅,婀娜多姿,仅看那走路的样子,翩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便让人心旌神摇。

骊姞道:“咦,她们不就是姐姐原先挑选出来的那几个舞伎吗?多时不见,竟出落得这般好了。”

骊嫱也是吃惊不小,不知道长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长漪含笑不答,待一曲终了,才缓缓道:“嫱妹妹看她们跳得可还好,这些日子没全荒废吧!”

骊嫱道:“听姞儿讲,这七个舞伎已被蕙姬讨了过去,怎么又到公主这里来了?”

长漪叹口气道:“蕙姬原来想将她们献给君父的,可是蕙姬又担心她们太过美艳,夺了自己的宠,所以一拖再拖,迟迟未能向君父进献。如今蕙姬失了宠,惠安宫内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舞伎。我就觑了个便把她们要了过来。”

骊嫱知道公主说得轻巧,要从蕙姬那里讨要东西可不是“觑便”这般容易的,公主送自己这份厚礼,显而易见是有求于自己,自己眼下是用人之际,这几个舞伎正可解燃眉之急。

骊嫱笑道:“可笑那蕙姬,有了现成的美人却不会用,真真是庸碌之辈。公主即肯将她们送给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长漪命左右退下,向姐妹两人道:“前两日医官来诊视,说我的病并无大碍,可吃了药却迟迟不见好。别人不知,我心里明白,我这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不知妹妹可否为我寻一味心药来?”

骊嫱隐约猜着了几分,骊姞犹是不明白,道:“公主太见外了,我俩一直把公主当亲姐妹看,若是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公主尽管开口,只是不知这心药是个什么药。”

“妹妹知道郑、卫、秦三国使臣来我晋国求婚,秦人已在赛亲大会上胜出,君父却额外增设一桩太庙问卜,只有寻得玉带钩才能最终尘埃落定。我如今正是为此事寝食难安,妹妹若能探得玉带钩的所藏之处,便是解了我的心病了。”

姐妹俩此时才省悟过来,原来公主早已属意于秦国,只是此事颇为难办,未免一时犹豫。

骊嫱接话道:“公主太看重我俩了,别说我俩身份低微,主公不会将此事告之我俩。再者,主公对公主一片拳拳关爱之心,才会多此一举,公主若暗中存了私心,只怕外头传开来,于公主的名声倒不好了。”

长漪正容道:“嫱妹妹此言差矣。古今多少俊男才女,深陷情天怨海不能自拔,以致于做出诸多违礼悖乱之事,实在是令人唏嘘可叹!于我却并非如此。我在宫中待字多年,眼看韶华将去,终于等得一中意之人前来提亲,千年修得一回姻缘,我岂能就此错过,即使我将一腔衷情倾诉于人又有何妨,我终究也不曾越过个礼字去。”

姐妹俩听闻此言,触动了心事,一时无言。

长漪又道:“即使君父不会吐露带钩所藏之处,但他必定会让东关五和梁五去办此事,我相信要拿捏住这两人,两位妹妹还是绰绰有余的。”

骊嫱自知推不过,也就点头默许了,姐妹俩又坐了片刻,长漪才让人将姐妹俩送回草庐。

晋候得知长漪身体已经痊愈,便让太卜拟了个吉日,让三国使臣斋戒沐浴后,到太庙进行问卜求亲。姐妹俩闲时就向晋诡诸旁敲侧击地打听,但只要提及玉带钩,晋候便笑而不答,骊嫱一时也无可奈何。

到了问卜这一日,晋候携几个要臣卿士和公主公子,并各宫世妇以上的姬妾同去太庙观瞻,姐妹俩也请求同去,晋候应允下来。

晋候先在明堂设宴请三国使臣用过素斋和水酒。席间郑使泄屺兴致颇高,频频向卫鞅子和秦人敬酒。卫鞅子因卫姬受贬一事,脸上无光,又前番几次挫败,知道此行求婚一事恐难有结果,因此枯坐一旁,对郑使也无甚好气。秦任好等一众秦人则安坐席间,静观晋候的一举一动,对郑使的挑衅视而不见。郑使只道两国都是底气不足,越发神气起来。

芮姬坐在晋候身侧,见晋候神色安然,心中一块石头也是放了下来。她原本因自己下令提早处死永巷令一事,颇为不安,怕晋候会怪罪自己,所以今儿早上小心翼翼地向晋候禀报了此事,晋候却只是哼了一声,并不放心上,芮姬这才安下心来。她不知道骊嫱早已向晋候支会过此事,并且还没少称赞芮姬主持后宫的果断明理。

宴席过半,晋候叫过梁五,在他耳边低语数句,梁五从侧门出殿而去。骊嫱在旁觑眼看着,心里掐算着时间,也向芮姬寻了个借口出来。刚转出殿角,就见梁五从后殿里跑出来,见了骊嫱,低下头想往旁边的夹弄里走。

骊嫱远远喊住:“二五子过来。”

梁五无法,只得一路小跑过来。骊嫱往他脸上掐了一把,笑骂道:“婶娘我好意给你留几个爱吃的点心,遍寻你不着,你却到外面来了,怎么看见我又跑了呢?”

“侄儿知道婶娘心疼我,这不是五子正在替主公办差嘛。主公催得急,还等着五子回去复命呢。”

“晋候是不是让你藏玉带钩去了?”

梁五一脸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婶娘。”

“你悄悄儿跟我说,玉带钩藏哪了?公主和我打了个赌,我若能猜中地方,她就送我七个舞伎。若猜错了,我就得送上一份厚礼作她出嫁用。我的侄,你不能眼看着婶娘我输得一塌胡涂吧?”

梁五拗不过骊嫱,只得凑她耳边说了。骊嫱听完扑噗一笑,“主公还真是会找地儿。行了,你去复命吧,别忘了明儿到草庐来,有你的赏。”

骊嫱回到殿内,朝后面的长漪使了个眼色。长漪知她已经得手,便唤沫儿将一盘细乳蒸糕端到骊嫱那去。骊嫱与沫儿耳语几句,让她将一碗蜜酿藕带端回去。长漪尝了一片蜜藕,又让她端去给公子重耳。沫儿端了盘子,走到重耳席上,借献菜肴之际,悄悄儿说了几句,重耳得了沫儿的口信,便起身找秦任好敬酒去了。

众人宴饮了约摸半个时辰,卜官通报说吉时已到,晋候命撤了宴席,携了众人同往后殿而来。

此时的大殿内数百支油灯一齐亮起,齐姜夫人的神位也已由后殿移至正殿。众人见神位前供着一张床榻,上面安放着玉枕和绣褥。大殿中央是一座三足兽纹青铜燎炉,里面插着供香。殿内青烟缭绕,一众世妇捧着酒爵、白茅、巾帻等祭物,肃立于神位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