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莫名之火
申生虽贵为世子,但平日并不喜排场,通常外出只带两名护卫,坐一辆装饰简单的辇车。今天急于前往宫城,也没有多带随从,让一名驭夫赶车,两名卫士骑马在前开道,一行四人,轻车快马,急往宫城而去。经过北门外的市集时,已是戌时。这里白天熙熙攘攘,绛城近百里的小贩走卒,一早候着城门大开,便赶至这里摆摊叫卖,除了晋国人,还有从其它诸国来的客商也前来做买卖,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光马车和牲畜就常常将数丈宽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到了傍晚时分,小贩们都出城归家,人流便逐渐散去,城门一关,这里便空荡起来。
申生行到此处,正是夜寂无人,月冷辉寒之时,申生坐在车中,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衣襟的飒飒声。申生自小研习“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又深得宫中高人指点,在剑术上自然不弱,只是身为世子,除了在宗庙祭祀上作剑舞外,平日甚少有出手使剑的机会,否则凭申生的功力,绝对算得上是晋国的一流高手。此时听那风声,申生便知是内力深厚之人运气时的衣带飘扬之声,申生当下沉声喝道:“停车。”
话音刚落,街道两旁已现出两个黑衣蒙面的人来,提剑直奔申生的马车。申生的两名护卫也反应过来,各自拔剑,接住两个黑衣人。申生在车内看去,那两个黑衣人使的不过是普通的剑法,但两人剑法老道,功力深厚,不过几个回合,已令两个护卫力不从心,勉强招架而已。
驭夫此时也回过神来,急拉缰绳,想驾车绕过黑衣人,带着申生先走,马车还未奔出十丈去,已被一名黑衣人从后赶上,提剑直指驭夫后背。这驭夫只略懂些功夫,眼见黑衣人的长剑刺来,情急下低头扭腰,堪堪地避过一剑,,眼看黑衣人第二剑又斜刺过来,驭夫已是避无可避,申生的长剑从车中奋然挺出,铿然一声,将黑衣人的剑挡了回去。
申生跳出车外,长剑在手,怒叱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行刺晋国的世子?”
黑衣人也不答话,上前便和申生缠斗在一起,数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渐落下风,只是他似乎并不求胜,只求自保,极力护住门户,挡住申生的凌厉攻势,申生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那驭夫见申生与黑衣人交手,自己却帮不上忙,心里着急,摸到刚才卫兵骑的马匹旁,纵身上马,一甩鞭子,飞速朝宫城的方向跑去,这里离宫城只有二、三里的路程,待驭夫隐约见着城头上的火光,便高声呼叫道:“卫兵快快护驾,世子遭贼人拦劫。”
夜深人静,这一喊立刻惊动了城上的守军,声音远远传开去,打斗正酣的黑衣人也浑身一震,申生听身后不远处有人打了个唿哨,那与申生打斗的黑衣人虚晃一个招式,便转身跳开去,另一个黑衣人也依势收剑,两人转眼便没入黑暗中不见。再看两名护卫身上都已负了伤,一个体力不支,已摇摇欲坠,申生忙过来查看伤势,一名卫士被刺中了腿部,伤口深及寸余,血流不止,申生只得给他先行包扎。
申生心中疑虑重重,自己贵为世子,处处受人尊崇,今日还是头一次遭贼人伏击,申生开始以为有人想乘夜劫财,自己报明身份后,对方却依然向自己出手,交上手以后,申生更觉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当是国中属一属二高手,绝不可能是匪徒之流。更让申生不解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尽全力,刚才听那一声唿哨,暗中应还有人在接应,如要取他的性命,为何不一起出来动手。
那驭夫此时已带着一队守城的卫兵,持着火把,一路跑过来。见申生平安无事,驭夫才长吁一口气。申生一面让人去通报里克,一面让驭夫带受伤的卫士先回世子府。申生担心姐姐在宫中有什么变故,安排妥当后急往宫城而来。此时城门已打开,守将迎了出来,申生不及多话,便让人领着往来仪宫去。时近深夜,来仪宫的宫门早已关闭,申生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才有门人来开了门,申生问:“宫中可有什么要事?”
见门人一脸茫然无措,申生略放下些心来,不待门人进去通报,已自大步往寝宫来,申生刚到寝宫门口,合宫已被惊动,长漪打发贴身婢女沫儿出来。申生还未问话,沫儿已躬身道:“公主让奴婢告诉世子,公主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世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如事情不急的话,请明日再来。”
申生闻言便知自己今日是中了圈套,对方必定先在市集设下埋伏,然后假传公主的召令,让自己进宫,趁自己在路上不备之际暗中行刺,只是对方既然有备而来,为何又没有尽全力。
申生只得道:“无甚大事,不用惊动公主了,我改日再来。”
申生出了宫城,独自骑马缓步回府,心里犹是疑惑不决。眼看就要到世子府,忽见前方有浓烟冒起,有人大声呼喊“救火……”,于夜深人静时分听来,犹为刺耳。申生大惊,纵马赶到门口,果然不出所料,着火的正是自己的府邸,此时的世子府已是一片混乱,人们自府中奔出,衣衫不整,乱作一团,有人赶着牲口乱窜,也有人拿着提桶,瓦罐去打水救火,邻近世子府的先家和狐家的家臣也纷纷赶来救火。黑暗中人影憧憧却辨不清面容,一片混乱嘈杂中,申生只觉自己纵使满腹文采,武功盖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火灾却也束手无策。
申生突然心里一紧,想起一个人来,申生径直冲入府中,直奔后厅而去。申生进了府才发现,火正是从后院里冒出来的,他施展轻功,几个腾空飞跃,很快来到后院的门廊处,见里克正率领着一众士兵在救火,里克身先士卒,将浸透了水的草席盖住地上的火苗,众士兵一齐奋力扑救,才将漫延到西厢房的火势制住了,不曾殃及别处,也幸得后院中的房屋间隔疏阔,今晚风势也不大,除了起火的杂物房,申生常呆的书房,并两间下人住的耳房和一间花房被烧毁外,别的地方并无牵连。
申生拉住一个正向外奔逃的婢女,道:“你家隗小君呢?”
那婢女愣了片刻,才哭道:“奴婢和小君走散了,奴婢不知。”
申生放开婢女,在庭院中四下寻找隗姒,都不见隗姒的人,申生又冲到书房的地方,借着微弱的火光,见这里只剩了断壁残桓,枯焦一片,别说是夜间,就是白天一时也难看出个一目了然来。
申生愣在那里,一时六神无主,里克此时找到申生,道:“世子,这里的火势已经制住,我刚才已让府眷们都到外面暂避,世子快去清点一下,看看可还少了什么人,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申生来到前厅,府里的家丁们还未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哭诉之声不绝于耳,见了申生,方才渐渐镇静下来。
申生四下找人询问:“谁见着隗小君了?”
因是半夜睡梦中突然失火,府中又无人主持大局,因此众人都是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无人留意到隗姒,因此申生在人群中问了几个来回,也无人知道隗姒的下落。申生打发众家丁再去找隗姒,众人去后,申生独自站在寒风中,看着漆黑一团的院落,只觉手脚冰凉,往日隗姒在身边时,申生并不以为意,今日一场大火,隗姒去向不明,申生竟似丢了魂魄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从里面慢慢走出一个人来,披散着长发,满面灰烬,一身焦黑破败的衣衫,双手还拖着一个十分沉重的包袱,蹒跚地走来。
申生按住心中的狂跳,一把抓住来人,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垢,那人立马露出细腻的肌肤来,正是隗姒无疑,看她的样子,虽邋遢了些,身体应是无妨。申生这才松了口气,却故作不快道:“我找遍了全府,你是到哪里去了?”
“我看书房起了火,世子还有许多的奏章在里头,就冲进去将它们抢出,这些竹简颇为沉重,只能在地上一路拖行出来,世子刚才找我了吗?”
申生板起脸道:“火势汹汹,保命尚且不及,还要这些累赘之物干什么?”
隗姒刚才受了烟气,噪音略显嘶哑,带着委屈道:“这些都是重要的简册和奏章。我见世子平常都用黄色绸带包扎着,应是重要之物,万一被火烧了,晋候回来后世子如何交待。”
申生平时将奏章按照不同的重要程度,分别用黄、黑、白三种颜色包扎,用黄色绸带包扎的都是机密要紧的奏书,申生单独放在一个箱箧里,虽没有对隗姒说过,隗姒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日情急,隗姒赶到书房时火势已大,只得捡重要的奏章倒在麻布袋中,竹简沉重,麻布袋也来不及扎口,隗姒用两手拉着,一路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