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议定罪行
这日骊姞见大殿内的木炭还没送过来,便让止水去内府司催催,止水去了半日,还不见回来。骊姞一人坐着发呆,有个名叫息的小内竖,平日里只负责端水、换尿壶,见骊姞坐在诺大的宫殿里,天已擦黑,却连个点灯的人都没有,便寻了油灯来,点亮了,放于骊姞旁边的案几上,又往冷却的火盆里添了柴,就着火盆上烫了一壶水酒,端在骊姞面前,“娘娘还没用晚膳的吧!先喝口汤,暖暖身,小的去膳房催他们把晚膳拿上来!”
骊姞这才转过神来,看见内竖息,想了片刻才记起他来,原来这小内竖本是曾姬身边的人,因他不慎将水盆内的水洒在地上,曾姬罚他脱了衣服跪在宫门口淋雨,骊姞不忍,便为他求情,曾姬道,“狗一样的奴才,连个水盆都拿不住,还不如扔水里喂鱼,这样的奴才,你要你拿走!”骊姞便将他收了下来。
骊姞此时也觉腹中饥饿,道:“你去后膳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就随便拿些过来,也不用让他们费事另做了!”
内竖息去了良久,才捧了一食盒回来,骊姞打开食盒,见是半稀的掺了稻米的菜羹,诧异道:“膳房就剩了这个?”
内竖息又从袖中拿出两个糗饵,也不敢说这是他乘人不备时拿的,只道:“惠安宫今日有晚宴,庖人们都到那里去打下手,后膳房缺少人手,所以只剩了这些,娘娘暂且将就一下!”内竖息盛了一碗汤羹,递到骊姞面前。
骊姞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端起来喝了几口,见内竖息用袖子抹泪,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莫不是你也没饭吃,正饿得慌,我就赏你个饵吃去吧!”
内竖息却哭得越发厉害,抽噎道:“小的见娘娘往常锦衣玉食,每每用膳,非十数人不能侍候周全,这才不过几日,娘娘竟寒酸至此,此等饭食,连奴才这样的人都嫌看不上,看着娘娘下咽,小的着实心里发酸!”
骊姞叹道,“饭食虽粗陋,我却并不以为意,实在是我食不知味啊!想起我那姐姐被关在章含宫中,耿夫人不许所有人等进出,此刻别说饭食,就是性命都可能随时不保,就算你拿来的是山珍海味,于我也是一样无甚滋味!”
骊姞又道:“小息子,如今人人都想寻新的去处,你或去求求曾娘娘,把你要回身边,即使做个杂役,也好过陪着我受苦。”
内竖息扑地跪倒,哭道:“娘娘当初把小的救下来,小的便铁了心跟着娘娘,就算被拉到暴室去杖毙,小的也不离开玉蟾宫半步。”
“姐姐往日总说做奴才的,个个都是奸滑无义之徒,不想你却是个忠心护主的。我们姐妹若能过得此难关,今后必定重重赏你!”
骊姞手下的宫婢,伊豆和禾秀,正拿了食盒从宫外进来,见了骊姞面前的糗饵,道:“原来娘娘早就有人伺候着吃上了,却叫我们在膳房好等!这个天气你也去外面走一遭试试,横竖你在宫里暖和着,却拿我们来寻开心。”
别的宫女都跑的跑,走的走,唯有伊豆和禾秀是耿姬打发来的,之前受耿姬所托,照看着玉蟾宫的诸多事务,先前受了骊嫱的一顿打,略收敛了些,如今见骊嫱遭了难,剩下一个骊姞,恐怕也是芭蕉叶上垒鸟窝——好景不长了,所以根本不把骊姞放在眼里。
骊姞只得忍气吞声,道:“我刚才实在是饿极,才让小息子去找了些吃的,这会子我也饱了,你们拿来的自己吃罢。”
伊豆见案上的食盒中还剩了不少汤羹,道:“如今可比不得往日,娘娘要什么就使唤什么,惠安宫的那位,才是正经主子,象娘娘这样的,过了今日不知道明日,有人给你拿饭就将就着吃吧。”
骊姞实在听不过,起身对内竖息道,“你随我到外面走一趟!”
骊姞起身去寝室,翻出一件狐皮斗篷来穿上,让内竖息打着灯笼在前,一同往蕙安宫去。
身后禾秀对伊豆道:“让她自去,横竖耿夫人那里只说让多看着点,也不是事事都得陪着,刚才那一趟走,我的脚现在还兀自冻着!”
内竖息原想找人抬了轿子去,宫门口却连个门人也看不见,无奈只能陪着骊姞一路走至惠安宫。
此时的惠安宫内,盘馔交错,暖香浮动,耿姬请了各宫主位娘娘前来用膳。席间耿姬向各宫敬酒致谢,为着清查章含宫一事,让各宫都受惊不安,如今尘埃落定,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其中樊雍宫主位卫姬,因公子无端前阵子病着,清查章含宫时未能同去,今日在耿姬面前尤显殷勤,只夸耿夫人办事果决,不失公允,后宫中没有人不称道的。
宴毕,蛾儿端上水盆,耿姬在铜盆内净了手,用丝巾擦干了,方才接过手炉,在主席上坐下。卫姬坐在耿姬旁边,向前探着身子道,“今儿一早玉蟾宫中的掌仪和掌容带了十几个宫人来向我恳求,说有人听见玉蟾宫内夜间有哭声,搅得她们心里惶惶,想在我樊雍宫找一处偏殿暂住,我也没答应她,只说此事还需请耿夫人示下,夫人看……”
耿姬道:“真是胡闹!宫中向来宫规严明,按祖宗惯例,后宫之中以夫人为大,六宫之中又以各宫的主位为首,各宫所在姬妾宫人,每日需向主位朝觐请安,侍奉左右,主位如有行止不当,违礼乱纪之事,方能向我上报,怎可因一句宫中流言便擅自移宫别住?这么荒唐的事,你还来向我禀报,枉你做了这么多年樊雍宫的主位。”
见卫姬脸上讪讪的,蕙姬道:“姐姐也莫怪她,这事儿也是自骊姬进宫以来头一遭儿。以前谁听说过姬妾们擅自越过主位娘娘,跑到别的宫里躲风头去的。这两天就是我那里,哭着跪着要我收留的也不少,我只说让他们都放宽心,先回去各自安分着,耿姐姐心中明白得很,谁是谁非自有主张,断不会放过一个有罪的人,也不会冤屈一个清白人!”
耿姬道:“章含宫的事还未了结,玉蟾宫又起风波,主公不日就要回城,此事还需尽快了结才好!”
薄姬坐于毡毯上,捧着手炉,犹嫌寒意浸人,让婢女在毡毯下再加了层厚棉褥子,方才勉强坐定,听众人所言,冷哼道:“那日我就说,她们两个是亲姐妹,哪有一个犯了事,另一个还能全身而退的理!清查了章含宫,玉蟾宫自然慌了手脚,往后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呢,岂不是被我言中了!”
卫姬道:“夫人,依我看,不如把玉蟾宫一并查了,留着骊姞,那是后院里养虎,终究是个祸患。”
芮姬道:“章含宫一事已牵连各宫人等众多,若把玉蟾宫又查了,只怕后宫人人自危,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
耿姬点头:“玉蟾宫中多是当年狐姬留下的滕妾宫人,是大夫狐突的旧族,公子重耳和夷吾的娘家人,清查起来怕是多有不便。”
卫姬道:“玉蟾宫到也不必全部清查,骊姞如今已是没了娘的羔儿,无人帮衬,夫人只需找个她身边的人来,问出个不是来,便可与骊嫱拿在一处,一并处置了!”
薄姬用帕子捂了心口,作惊恐状:“那可不就是载赃嫁祸吗?”
卫姬恨声道:“夫人你听听她说的话,这儿就薄姬是个最没心没肺的,好事歹事都被她说尽了,反把别人弄得里外不是人!”
耿姬叱道:“你们两个怎么如此不识事体!骊嫱现在人还在章含宫,虽然我已让人将章含宫禁闭起来,但那个主犯赤奴宁死也不肯在罪状书上画押,永巷令也无法给他治罪,你们却还在这里斗嘴,真要等着晋侯回来再把骊嫱放出宫去?”
卫姬和薄姬都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