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崛起国家的概念界定

在本书的概念界定中，“崛起国家”是首先需要界定的关键概念。在世界众多国家中，不论大国还是小国，都存在在一段时期内出现发展繁荣的情况，在历史上及当代众多的国家发展中，哪些属于国家的崛起，哪些只是单纯的发展，是需要清楚界定的问题。此外，世界上一些国家的快速崛起，如中国和俄罗斯，常常被视为国家的复兴，而崛起与复兴也是两个含义不同的概念。因此，本书对于“崛起”这一概念与其他相关概念的区别也需要做出界定。

一 崛起的含义及相对性

在对“崛起国家”这一概念进行界定时，首先需要清楚了解“崛起”一词的含义及其相对性。“崛起”（Rise）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指的是山峰等地貌上的突起，第二种解释是指民族或某种政治、军事势力的兴起。国家的崛起更接近于词典中给出的第二种解释。从国家层面来讲，崛起的含义指的是一个国家的实力发展以超越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速度迅速上升。这种相对实力的迅速上升往往意味着世界的财富开始由其他国家向这些正在崛起的国家迅速转移。这就使一部分西方学者将崛起视为修正，认为国家的崛起往往会带有试图扩大本国边界和势力范围的扩张倾向，崛起国家会对原有的霸权和强权进行小心谨慎的试探，以确定其能够扩张而又不受到强烈反抗的最大范围。有的西方学者则将崛起视为一种国家间的互动行为，是财富和机遇以崛起国家为中心在某一地区的聚集，其红利将会使崛起国的周边国家受益，并有效抵消周边国家在政治上的敌视和遏制。在本书中，崛起的含义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崛起仅指一国的GDP规模由原来较靠后的位置迅速上升，达到第二位，甚至进一步上升为第一位，并且在相当长时间内稳定维持在“第一”的位置上。而广义的崛起指的是国家的综合实力排名由原来靠后的状态上升至靠前的位置。这种靠前的位置可以是第一位，也可以是第二位、第三位或者第五位，甚至第十位。本书采用崛起的广义概念，将综合实力排名前十位均视为世界排名的靠前位置。

国家崛起的实质是一国相比于其他绝大多数国家具有更快的发展速度。因此，在界定“崛起”概念时，需要注意它的相对性，这种相对性体现在国家实力的对比上。一个国家的实力地位只有通过与其他国家的实力进行比较才能得知，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我们就无法知道这个国家的实力地位是高还是低。“崛起”概念的相对性共有两个层面的含义。第一个层面是主动性的崛起，指的是国家通过自身努力实现本国的快速发展，进而迅速超越其他发展较慢的国家；第二个层面是被动性的崛起，指的是在同等情况下，由于其他国家，尤其是世界主要大国的发展速度出现减慢，甚至倒退，使得能够继续保持原有发展速度的国家相对于发展倒退国家呈现崛起的状态。一个国家的崛起往往是这两个层面同时起作用的结果。

与“崛起”概念的相对性有关的还有两个与崛起相类似的概念，即发展和复兴。发展也是一个具有相对性的概念，它指的是一国实力的增长情况和本国上一年度的实力进行比较，若实力增加，则为发展。而崛起则是一国实力的增长情况同其他国家，尤其是世界主要大国的实力增长情况进行比较，若本国实力增长快于绝大多数国家，或本国实力下降速度慢于绝大多数国家，则国家处于崛起状态。例如，晚清的中国有了机械工业的经济和装备了热兵器的军队，总体实力远大于只有冷兵器军队的大清帝国初期，但晚清时期的中国在国际上的实力地位却远远低于清朝初期。也就是说，清朝晚期相对于清朝早期，是发展，但是这种发展并非崛起，因为清朝晚期的发展慢于西方国家的发展，因此根据崛起的相对性，清朝晚期在当时属于国家衰落。

与崛起相类似的另一个概念是复兴。崛起和复兴是不同层面的概念，但同时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崛起是和同一时期的其他国家进行对比，即使各国都在发展，但是本国比其他国家发展得更快，相对于其他国家，本国就是在崛起，尤其是和同一时期最强大的国家比，如果发展速度比包括最强大国家在内的大多数国家都快，就属于崛起；而复兴是自己和自己比，更准确地说是和本国的历史进行对比，一方面是和本国曾一度衰落的历史比，另一方面是和本国最辉煌时期的历史比，如果现在的发展逐步摆脱了上一阶段的衰落期，并逐渐接近甚至超越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这种情况就属于复兴。以中国为例，从国内政治的层面看待中国的发展，是复兴；从国际政治的层面看待中国的发展，则是崛起。由于本书所强调的国家是在国际层面与其他国家的发展速度相比具有优势的国家，因此本书在研究中使用“崛起”这一概念是恰当的。

二 国家在崛起中的基本特征

根据上文对“崛起”概念的界定，以及将其与相类似概念进行比较，能够得出国家的崛起是一种处于国际层面，且具有相对性的状态。国家的崛起既取决于国家自身的努力，也取决于其他国家的发展状况。不论在历史还是在当下，国家的崛起都具有一些共同特征，这些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经济实力快速增长

国家在崛起中表现最明显的特征是经济实力的飞速增长。经济实力是政治、军事等其他领域实现增长的重要基础。国家在崛起的过程中，往往首先通过内部改革优化生产方式，引进新技术，进而提升国内生产能力，使得本国经济出现超过世界其他国家，尤其是主要大国的迅速增长。例如，被世界普遍视为崛起的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在经济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经济增长速度长期保持在8%以上，尽管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受世界经济环境和国内产业升级影响，经济增速有所放缓，但依然高于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发展速度。目前，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世界最大外汇储备国和世界最大贸易国。同样，德国在一战前的迅速崛起也首先体现为经济上的快速发展。自1871年德国以普鲁士王国为核心实现统一后，在德国政府的主导下，借助统一的国内市场、发达的交通网络和第二次科技革命的成果，德国的经济实现迅速增长。其增长速度在1870～1880年为4.1%，而1880～1900年则一直维持在6%以上，远远超过英法等老牌资本主义强国。德国的经济总量因此也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一举成为继美国之后的欧洲第一、世界第二。

（二）军事力量迅速增强

军事力量的快速增长是紧随经济实力增长的又一重要特征。经济实力增长将为军事力量的增强提供更大的物质支持和技术支持，国家用于军事研发和生产的资金将得到增加。此外，伴随经济实力的增长，国家在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利益将逐步扩大，面临的经济风险也相应增大，这就需要军事实力不断增长，从而为国家在海外的经济利益提供安全保障。例如，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崛起国家美国自南北战争后，国家实现统一，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广袤的领土和富足的资源，以及第二次科技革命的成果，美国经济获得迅速增长。到1900年，美国超越所有欧洲国家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其经济总量约占世界的30%。伴随经济增长的是美国在军事领域的快速崛起，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又进一步推动了美国军事实力的飞速发展。以美国海军为例，自19世纪末以来，美国在军事领域尤其是体现崛起国家实力的海军领域的投入越来越大。从1889年到1916年，美国海军军费从0.64亿美元猛增到1.53亿美元，增长了139%；海军兵力从1.6万人增加到6万人，增长了275%；海军陆战队兵力从0.3万人增加到1万人，增长了233%；主力舰由36艘增加到77艘，增长了114%。

（三）政治影响力显著扩大

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的增长将使国家具备强大的经贸投资与融资能力，并具备对更远地区的军事投放、设施维护和部队交战能力，这使得国家能够更深入地介入国际事务和地区事务，从而为国家在政治领域获得更大的影响力。一方面，在国家崛起的过程中，国家需要更加积极地参与国际和地区事务，凭借日益扩大的政治影响力为本国谋求更多的利益；另一方面，崛起国家也往往成为地区和世界秩序的挑战者，试图在全球治理机制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德国自1871年完成统一后，国家实力迅速上升，伴随而来的是德国政治影响力的扩大。在俾斯麦的外交努力下，德国在欧洲的政治地位超越了奥地利，成为整个欧洲的政治中心。1878年，解决巴尔干地区秩序重建以及1884年列强瓜分非洲这两个重要会议都在柏林召开，德国成为斡旋和协调各方利益的东道主。同样作为崛起国家，美国在一战后的实力已经赶上占据世界霸主地位百年的大英帝国，这为美国带来了史无前例的政治影响力。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了著名的“十四点计划”，以此作为建立世界和平的纲领。1919年，美国又携“十四点计划”参加了巴黎和会，试图以美国的方案主导欧洲战后秩序。1921～1922年，为解决各大国海军军备竞赛问题，美国又组织英、法、日、意、葡、荷、中等国参加华盛顿会议，通过这次会议，美国不仅拆散了英日同盟，还规定了各国发展海军的吨位比例，使美国获得了与海洋霸主英国同等的海军主力舰吨位，一举奠定了未来美国称霸海洋的外交基础和法理基础。

（四）文化吸引力快速上升

经济、军事、政治实力的增强将使国家在世界上获得更高的国际地位，从而带来的是其他国家对崛起国文化认同的加强。这种文化认同既包括对崛起国家发展模式的认同和向往，也包括对其民族文化和传统文化的追捧。具体来说，国家一旦开始崛起，国家实力迅速上升，其成功模式就会成为其他国家研究和仿效的对象。在其他国家眼中，向该国学习成为获取成功的重要途径，从而使得崛起国家文化的吸引力大大增强。例如，美国的崛起就是伴随美国的文化吸引力在世界范围内的广泛传播。美国民主自由的政治文化、便捷且丰盛的餐饮文化，以及场面宏大且极富英雄主义色彩的影视文化，都获得了世界其他国家和人民的竞相追捧。在其他国家眼中，由于美国的巨大成功，美国文化就自然成为先进文化的代名词，而学习美国文化则成为众多发展中国家人民，尤其是年轻人的喜好。同样，自中国崛起以来，中国的发展成就举世瞩目，不仅中国的发展经验成为各国研究和学习的焦点，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外国人士也日益增多，不仅孔子学院在世界各地广泛开办，来自国外的留学生数量也逐年增加。2015年，来华的各类外国留学人员共计397653名，比2014年上涨5.46%。

三 崛起国家概念的定义

根据上文对崛起含义、崛起相对性和崛起国家基本特征的分析与界定，可以得出在对“崛起国家”这一概念进行界定时，需要注意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崛起国家的界定依靠的不仅是本国自身的发展速度，更要凭借一国实力在世界上排名的变化做出判断；第二，崛起国家界定的标准要看一国综合实力的增长情况，若经济实力的增长不能转化为政治和军事实力的显著增长（如20世纪70～80年代的日本），则不视其为崛起国家；第三，崛起国家应具备较大规模，从而使其崛起具有对世界产生影响甚至冲击的能力。因此，本书对崛起国家这一概念的界定是：崛起国家指的是在某段历史时期内综合实力排名迅速上升，且具备挑战世界主要大国和世界秩序能力的国家。

这一概念的具体解释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对崛起国家的概念界定遵从历史视角，崛起国家的崛起并非永久性的状态，它往往只是在某一阶段的历史时期内发生，因此本书对崛起国家的界定并不仅仅指当下国际社会中如中国这样正在崛起的国家，也包括历史上符合崛起特征及标准的一些国家，这些国家中有些崛起成功，有些则崛起失败，但最终的结果并不成为界定崛起国家的标准。第二，崛起国家的崛起是一国综合国力的崛起，某一领域（如经济领域）的单方面崛起不能被界定为国家崛起，且国家崛起是一种相对的概念，它是与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尤其是世界主要大国相比，国家综合实力排名快速上升的一种状态。若国家发展速度相比于本国曾经的发展速度出现了较快增长，但并未超越世界主要大国，则不视其为国家崛起。第三，崛起国家必须具备一定的国家规模，这种规模体现在国家的崛起要具备能够影响和冲击世界主要大国乃至世界秩序的能力。这就规定了崛起国家的范围中虽然没有规模的上限，但有规模的下限。崛起国家可以是超级大国，也可以是地区强国，但绝不是小国。因为小国即使发展速度超越包括世界主要大国在内的绝大多数国家，国家在世界上的排名也的确快速上升，但由于其自身规模十分有限，因此，这类中小国家的崛起依然不具备影响和冲击世界主要大国安全和发展，以及冲击世界秩序的能力，在本书中这类国家虽然也表现出崛起状态，但不被界定为崛起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