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能源安全的内涵及中国所处的境况与挑战
能源安全是当今世界的一个重大问题,也是中国实现民族伟大复兴和经济社会长期可持续发展面临的一个重大的战略问题。2014年6月13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组长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六次会议,研究中国的能源安全战略。习近平主席强调,“能源安全是关系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全局性、战略性问题,对国家繁荣发展、人民生活改善、社会长治久安至关重要。面对能源供需格局新变化、国际能源发展新趋势,保障国家能源安全,必须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是长期战略,必须从当前做起,加快实施重点任务和重大举措”。加强对能源安全的理论与战略研究,是中国实现战略安全、经济安全和可持续发展的时代要求,在当前尤其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一 能源安全的内涵
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认为,“一个国家如果不能控制能源供应渠道,就不能掌控自己的未来”。
(一)定义
能源安全的定义有很多种,不过多数定义都围绕着能源供给的保障。
维基百科的定义:能源安全是国家安全与用于能源消费的自然资源可获得性之间的关系。获得廉价能源已经成为支持现代经济的基本保障。然而,世界各国能源资源分布的不平衡导致了能源供给严重的脆弱性。
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国际能源署(IEA)对能源安全的定义则是,“以支付得起的价格不中断地获得能源资源的能力”。能源安全有不同的尺度,其中,长期能源安全主要处理能源的持续投资以保障经济发展的问题,短期能源安全关注能源系统快速应对供给需求突然变化的能力。美国《国家能源政策》把能源安全和国家能源政策定义为:可靠的、支付得起的、环境友好的能源供给(Reliable, Affordable, and Environmentally Sound Energy for America's Future)。
综合能源安全的研究成果,本书对能源安全的定义是:消费者和经济部门在所有时间能够以支付得起的价格获得充分能源供应的能力,同时不会对环境造成不可接受或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也就是说,能源安全有三个层次的要求:
A.稳定的供给,即能够在总量上满足消费者和经济部门在每一个时点的消费需求。稳定供给既包括足够的能源资源保障,也包括运输过程的稳定性,还包括能源生产过程如石油冶炼、电力生产等的稳定性,并保证能够连续地送达最终消费者。
B.合理的能源价格,即保证消费者能够消费得起所需要的各种能源形式,包括燃油、燃气、电力等,并且能源价格作为国民经济的基础性价格,不能对下游产业造成过大的成本压力。
C.能源的勘探、开发、生产、转换、运输和消费环节不能对环境产生不可接受或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所谓不可逆转是指在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内即使停止与能源生产和消费有关的活动也不能恢复或接近恢复原有的状态。
(二)能源安全的重要意义
能源是现代工业的基础,没有能源与能源技术的支撑,所有现代的物质文明都无法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能源安全是国家战略安全的基础之一毫不为过。能源安全对战略安全的意义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能源资源保障,即提供足够使用的能源;其二是能源利用技术的先进性,这代表着更大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比如蒸汽机车拉动的火车运输具有传统的人力、畜力拉动的传统物流无法比拟的优势,这对军事安全和战略安全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工业革命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能源技术革命的过程。英国率先实现从传统的薪柴、水力、风力等传统能源向燃煤蒸汽动力等化石能源的转变,从而成为其后两百年的世界领袖。这一方面得益于英国本土大量的煤炭资源,另一方面得益于英国保护知识产权的各项市场经济制度带来的大量技术创新。
英国工业革命之后,欧洲军事均衡被打破。为争夺欧洲大陆的主导地位,法国与普鲁士及后来的德国展开了长期的拉锯式的争夺,其焦点就是洛林-阿尔萨斯-鲁尔地区的煤炭与铁矿石资源。
19世纪60年代,伴随着美国宾夕法尼亚油田和俄罗斯巴库油田的投产,世界开始进入石油能源时代。这也预示着两个未来的工业强国的诞生。石油能源提供的液体燃料,加上车辆技术的突破,构成了现代交通体系的基础,促使世界经济的运转和人口的流动大大加快。
正是依靠丰富的石油资源,美国与俄罗斯开始建立基于石油的现代工业体系,并超越英、法、德诸传统强国,成就其世界经济与政治中的大国地位。美国丰富的石油资源带来的廉价汽油,使美国成为现代汽车工业的引领者,并且促进了其他各种现代制造业的发展和全国高速公路网络的形成。
近代以来东亚地区的国际冲突,也处处显示着能源的重要地位。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历次战争的命运,与能源技术息息相关。对外战争的失利,除管理等因素外,更多的是失败于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而所谓的坚船利炮其实就是中国与西方国家相比在能源利用技术上的差距,而清政府对国内动乱的胜利,其基础恰恰是引进了西方的长枪大炮所带来的对冷兵器的优势。
二战中日本舍弃向北进攻苏联而选择南下占领南洋,并偷袭珍珠港,就是因为美国政府禁止向日本出口石油等战略物资,使得日本面临即将停摆的困境,从而迫使日本孤注一掷,做出进攻南洋的决定以期获取爪哇(现属印度尼西亚)的石油来维系战争。中国在二战中的困难同样来自石油的短缺,军队不得不用双脚与日军的车轮竞争,机动能力的缺乏带来的是更多的人力伤亡和国土空间的损失。
因此,从民国时期开始,中国就开始在广阔的国土上寻找石油。这种努力终于在20世纪60~70年代开出了胜利之花,继民国时期的玉门油田之后,中国连续发现了华北油田、胜利油田、大庆油田、辽河油田、江汉油田、塔里木油田等一大批油田,建立了现代化的石油生产基地。在20世纪70~80年代,石油成为中国经济的宠儿并大量出口,而且涌现了铁人王进喜这样的典型。
但是,计划经济时期的政策并没有考虑到中国进入汽车时代的可能性,而是简单地认为,中国人口多、人均土地少、城市拥挤,不可能也不应该发展家庭汽车,不能让汽车走进家庭。同时,对中国陆上和还是海上油田储量的预期过于乐观。因此,在外汇紧缺的年代,国家把石油这种重要的战略物资作为出口创汇的重要工具,全国大部分油田很快进入了产量高峰,有的油田出现了产量锐减的现象。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经济迅速发展,但是对汽车、空调等高耗能产品的需求预测远远滞后,几乎所有的五年规划都大大低于实际。以汽车为例,当年规划到2020年汽车年产量为300多万辆。而实际上,2003年之后,汽车进入家庭的势头不可阻挡,2013年,中国一年的汽车产量即达到2211.7万辆,全社会民用汽车拥有量超过1亿辆。因此,到1993年,中国已经成为石油的净进口国,并且进口依存度迅速上升,2013年石油的对外依存度已经达到58.1%。(中国石油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报告,2014年1月)
伴随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中国的煤炭资源也被迅速消耗。尽管从总量上看,中国的煤炭资源依然排名世界前列,但是优质煤矿资源——埋藏浅、热量高、灰分低、含硫低的煤矿已被采挖殆尽。而其他煤炭大国如美国、俄罗斯、澳大利亚的煤炭资源,几乎很少开采。由于对能源资源形势和能源消费增长潜力估计不足,中国的能源供给能力和能源安全形势迅速逆转,由自给有余到极度依赖进口,贫油的帽子摘下又戴上,富煤很快会变成贫煤。可以说,中国的能源安全问题比世界上其他大国要严重得多。
为改善能源安全形势,中国采取了多项措施。历史上,为确保能源总体对外依存度,能源供给主要依靠国内煤炭资源,从而形成了以煤炭为主体的能源结构。但是随着国内煤炭资源的快速消耗,加上煤炭开采利用带来的严重环境污染和地质生态破坏问题,中国不得不转向其他非煤能源。2013年以来严重的雾霾污染,迫使中国必须快速实现能源的清洁化,包括传统化石能源的清洁化,如洁净煤利用技术、新能源、节能技术等。中国的新能源发展速度是世界上最快的,目前风电和光伏发电的装机容量是世界上最大的,其他新能源包括新能源汽车也都有长足的发展和宏伟的中长期规划。中国未来也将大规模发展核电来替代化石能源。
中国能源对外依存度的快速上升,要求中国通过优化国内和国外两种资源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和能源安全,并且要切实保障海外能源运输通道的安全。同时,为减轻对中东石油和马六甲海峡的过度依赖,中国也在尝试能源进口来源和渠道的多元化。除传统的中东石油之外,中国也从安哥拉等非洲国家、俄罗斯、中亚国家、委内瑞拉等其他地区进口石油,并从澳大利亚、卡塔尔等国进口液化天然气,最近中国与俄罗斯达成协议,未来将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并共同建设输送天然气的管道。中国目前已经建设运行了中亚、缅甸和俄罗斯三条跨国油气运输管道,这三条管道对改善中国的能源安全形势起了重要作用。
世界各国普遍关注能源安全。美国在2001年之后就宣布了能源独立计划,开始增加国内石油产量和页岩气等非常规油气的开采,并增加从美洲地区的进口,逐渐减少对中东石油的依赖。欧洲致力于发展可再生能源,减轻对化石能源和核能的依赖,德国还宣布了弃核计划。乌克兰危机的发生和深化,使欧洲势必要采取步骤来降低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日本自身几乎没有化石能源资源,所以一直通过努力提高能源效率来减少能源消费,日本经济的能源强度几乎是世界上最低的。福岛核事故之后,日本能源政策的走向受到密切关注。如果日本选择弃核,那么将大大增加其对进口天然气(主要是液化天然气)的需求;如果日本重新启动核电,那么将减轻世界石油和天然气市场的供应压力。
能源安全不仅是中国一个国家的问题,它也是全球普遍关注的重要问题,是全球治理结构的一个重要议题。目前的国际组织包括国际能源署(IEA)〔从属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能源宪章条约组织(ECT)等。在世界经济日益全球化的背景下,能源安全只有在全球的框架下才能实现。很少有国家尤其是需要进口能源的大国能够关起门来实现自己的能源安全,即使是美国也需要从加拿大、墨西哥和南美洲进口石油,不可能真的实现能源独立;OPEC国家和俄罗斯也需要引进国外的技术、资本与劳工来生产石油,甚至需要外部资本在本国建立炼油厂。因此,中国也需要参与全球能源安全治理机制的建设,包括参与全球能源工业的上下游、共同保护海上与陆地能源运输通道的安全。
能源安全是世界各国面临的共同挑战,与世界地缘政治格局、全球经济格局、能源技术进步、社会结构转型等方面都有密切的联系。中国作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发展中大国,今后在能源安全方面势必面临更为复杂的形势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