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军赴徐州作战记
卢汉
“七七”事变爆发后,全国各族人民一致奋起抗日,云南军民在爱国热潮鼓舞下,欣然从命。地方当局即将原有部队——近卫一、二两团、炮兵团、工兵团、机关枪大队、高射炮大队及交通兵护卫骑兵大队、第十四步兵团和几个特种兵部队改编成第60军,1937年9月初整编成立,于农历重阳那天在昆明南郊巫家坝举行誓师大会,受到昆明各界各族人民的热烈欢送。10月10日,部队由云南经贵州入湖南,徒步行军40余日,到达常德集中待命。
11月尾,蒋介石令我军由浙赣铁路东开浙江,准备调往南京,部队到金华、兰溪、杭州、上饶、南昌一线集结。驻未旬日,杭州、南京相继沦陷,我又奉令率部折返南昌,到九江溯江上驶,1938年元旦到达武昌。
接着,在孝感、花园一带,部队通过整训,扩大了军部及军直属队,增编了3个补充团,拨给汽车20余辆以及德造手枪800支,子弹十余万发。还配属我军以后方医院,专门负责收容第60军伤病官兵。
当时,我军和许多抗日救亡团体有联系,一些抗日演剧队、歌咏队、电影队应邀来为我军官兵演话剧,办壁报,画漫画,教唱抗日歌曲,放映有关抗战的电影。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和新华社、大公报记者均随军工作。值得特别提出的是:冼星海同志给我们作了一首《60军军歌》,最受官兵们的欢迎。歌词如下: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
走过崇山峻岭,
开到抗日战场。
弟兄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
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荣光。
不能让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
不能任敌机在我们的领空翱翔。
云南是60军的故乡,
60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云南是60军的故乡,
60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1938年4月,日军大举增兵鲁南,准备攻占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要求蒋介石指调第60军增援,蒋介石命陈诚找我商谈,我知道对鲁南的战局已作了新的部署,我表示同意服从调遣。4月19日,部队乘火车开拔,向徐州进发。
一 大战前敌我态势
日本侵略军占领南京以后,对蒋介石采取诱降政策,企图通过谈判以实现其侵略野心;同时日军进展太速,占地太广,一时消化不了,不能不暂时停止攻势。就在这个时候,李宗仁来到徐州,指挥津浦线战事。其作战部署是:以桂军廖磊军团为基干,配合其他军队,利用淮河、淝河、浍河等地障碍,阻止沿津浦路北进的日军;以庞炳勋、张自忠等部守临沂、苍山之线,堵击由胶济路西犯的日军;以孙震军团守津浦路的韩庄、利国驿沿运河南北地区,孙连仲军团守台儿庄,阻止沿津浦线南下的日军;而把孙桐萱、曹福林、石友三部配置郓县、巨野、金乡一带,防止从鲁西向徐州迂回。尔后又由河南调汤恩伯军团到邳县、郯城地区,作为机动力量,策应各种守军。这样部署的目的,在于阻止敌人打通津浦线,并固守陇海线,以保卫徐州。
在华北方面侵华日军的部署是:由寺内寿一统率,分为三个军团,以小敏四郎为第一军团司令,担任晋绥战区指挥;以香月清司为第二军团司令,指挥平汉路战事;以板垣征四郎为第三军团司令,指挥津浦路战事,进攻徐州。每个军团各以两个精锐的师团为基干,并配以特种兵和飞行队以及若干伪军。其作战计划是,把重点放在津浦线上,集中主力于鲁南,企图与由浦口滁县北上的日军南北呼应,攻取徐州,打通津浦线,并击破我在陇海线的兵团,然后与华中战区松井石根统率的日军南北并进,会师武汉。
为了实现这一企图,1938年3月初,华北日军以板垣征四郎率领的第三军团沿津浦铁路南下,集中主力于鲁南,进攻徐州。3月下旬敌军以板垣、矶谷两师团各一部,分为两路进犯,一路沿津浦线攻韩庄,一路沿临枣台支线攻台儿庄。如果其计得逞,即由台儿庄右迂回以攻徐州。当时我国军队集结鲁南的兵力达十余万人,在数量上处于绝对优势。进攻台儿庄的日军于3月23日攻到台儿庄附近,28日攻占台儿庄西北高地,一部冲入台儿庄北门,据守台儿庄核心阵地的池峰城师坚持抵抗,牺牲极为壮烈,同时汤恩伯部又由台儿庄东北的大、小良壁向峄县以东迂回,敌人见势不利,乃于4月6日撤退。
日军从台儿庄退到峄县后,一面固守该县的獐山、双山、九顶山一带,与我军对峙,一面从国内和华北晋绥各战区调集援军。旬日之间,敌军集中于鲁南者有9个师团,其中包括号称日军最精锐的板垣第5师团、矶谷第10师团和土肥原第14师团,加上伪军刘桂堂、张宗瑗等部,共计达十余万人。敌人发动侵华战争以来,在一个战场集中如此之多的兵力,还是头一次。
日援军集中鲁南以后,即兵分三路进攻徐州:一路从临沂、台东方面西犯,一路从临城沿津浦路南犯,这两路作为助攻,而以主力出临枣支线攻台儿庄。敌人所以把台儿庄作为攻击重点,其原因有二:一是在地形上,韩庄以南,山地重重,进攻较难,而台儿庄以南,地势平坦,便于使用机械化部队,进攻较易;二是在战略上,攻取台儿庄,既可以截断临沂我军的退路,又可以瓦解津浦路线正面我军的抵抗,从而可以顺利攻取徐州。
4月中旬,敌军双主力板垣、矶谷两师团及伪军刘桂堂部约三万余人,再犯台儿庄。日军这次卷土重来,事前有周密的准备,使用了当时所拥有的大量陆、空作战现代武器,志在必得。
战斗开始后,日军进攻猛烈,不到旬日就攻到台儿庄东北四户镇、小良壁、兰城店以北之线。我台儿庄正面第一线之于学忠、汤恩伯等,阻止不住日军的猛攻,台儿庄危在旦夕,李宗仁命令第60军先后于4月21日到达目的地。
二 陈瓦房地区遭遇战
第60军除新编各师工兵营、辎重营及军直属山炮营留湖北花园整训外,其他官兵都陆续经过徐州,即在当晚6时乘专车赶过部队,途中每遇到我军列车,即令径开徐州。我于21日上午先部队抵达徐州,即往见李宗仁,适副参谋总长白崇禧亦在徐州襄赞指挥军事。李宗仁告知,台儿庄东北前线吃紧,我军来得正好,即令归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指挥,部队速到台儿庄东南面运河北面集结。白崇禧插话说,台儿庄情况,前几天很紧,目前已趋缓和,60军最好要在24日以前集结完毕。离开长官部之后,我又往晤孙连仲,孙说,敌军攻势虽猛,但我们打得很好,局势已趋稳定。命我军集结在于学忠第51军右侧背之邢家楼、陶沟桥、蒲汪、东庄地区,作为第二线部队待命。李宗仁说话比较直率,白崇禧、孙连仲均未将台儿庄当时真实敌情见告。正当我军前往集结地的途中,于学忠、汤恩伯两部已经转移,遂使我军未曾展开即与突入之敌不期而遇。
先是我在徐州接受任务之后,即下令我军各师,以第183师在右,集结于陈瓦房、邢家楼、五圣堂、小庄地区;第184师在左,集结于台儿庄以东陶沟桥、孟庄、马家窑、丁家桥地区;第182师在右后,准备作预备队,集结于蒲汪、辛庄、戴庄、谷堡地区;军指挥所设在东庄。4月22日拂晓前,第183、184两师及第182师之郭建臣旅和军部先后在车辐山站下车,第182师师部及高振鸿旅在赵墩车站下车,部队分别向指定集结地点前进。我到车辐山站,知于学忠指挥所设于车辐山圩,立即往晤。于学忠告知,台儿庄东北第一线战斗吃紧,嘱我集结后,赶快准备战斗。但对第一线撤退情况,则隐而不言。拂晓时,我部队陆续渡过运河。约在午前8时,军指挥所抵运河之黄家楼,而东北方向枪炮声大作。旋得第183师师长高荫槐报告,该师先头杨宏光旅将到达陈瓦房、邢家楼、五圣堂时,突与敌军遭遇,现正与敌激烈战斗中。我当即命令高荫槐迅速展开,抢占要点,坚决抵抗。同时,即在黄家楼设立指挥所,立即建立全军通信网,派出参谋命令第182、184两师速到集结地构筑工事,迎击来犯之敌。
这时,汤恩伯部向大良壁东南撤退,其左翼陈养浩部已退至岔河镇附近。于学忠部右翼377旅退至台儿庄东陶沟桥浪沧庙附近,两翼友军向左右撤,形成一个大缺口。敌人乘虚以步兵约两个联队四五千人、炮30余门、坦克20余辆联合扩大突破口南犯,适与我第183师不期遇于陈瓦房、邢家楼、五圣堂之线。
遭遇战开始于陈瓦房,再左延邢家楼、五圣堂。第183师先头部队杨宠光旅之潘朔端团尹国华营首先与南下之敌遭遇,敌军先头部队约一个大队,其前方搜索小队已进入陈瓦房,并向我尖兵开始射击,尹营长立即率尖兵连奋勇地以火力消灭了陈瓦房小股敌军,抢占了陈瓦房。敌军后续部队蜂拥而至,坦克七八辆伴随步兵,将陈瓦房包围,以坦克火力排斥反扑。尹营进入陈瓦房逼近,尹国华营官兵与敌激战,双方反复肉搏,敌军未能攻入陈瓦房。该团团长潘朔端负重伤。据当时尹国华营从敌阵中冲出的士兵陈明亮汇报,陈瓦房被敌军包围之后,全营官兵与四面冲入之敌白刃争夺,奋不顾身,营长阵亡。战至最后只剩十余人,由班长率领向西南突围,在村缘又遭敌军追击,仅陈明亮一人生还,全营官兵500余人壮烈殉国。在这一遭遇战中,由于该营坚决果断地阻止敌军,赢得了全军备战的时间,在整个战斗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陈瓦房与敌遭遇的同时,邢家楼、五圣堂地区相继展开战斗,我第183师陈钟书旅奋勇前进,先敌抢占了邢家楼、五圣堂,经过反复搏斗,到下午1时,后续部队到达,稳定了阵地,战况逐渐好转。约在下午4时,敌军又发动第二次进攻,先以猛烈炮火轰击。这时旅长陈钟书亲到前线,指挥部队猛烈冲杀,进入敌阵,与敌短兵相接,喊杀之声,震动大地。时敌阵大乱,纷纷向后溃逃。此时陈旅长命左翼部队注意驱逐,其他部队继续前进。不料这一瞬时,陈钟书旅长头部被敌击中要害,顿时倒地,但仍不断大喊冲锋。后为参谋主任白肇学背负后送,当晚伤重牺牲。邢家楼、五圣堂战斗两日,敌军伤亡很大,未能前进一步。由于顿挫了敌军的攻势,堵住了缺口,于学忠、汤恩伯部的阵地得以重趋稳定。我第182、184两师亦得在集结地加紧构筑工事,做好战斗部署。
小庄激战之后,于当夜不守。23日我杨宏光旅严家训团在凤凰桥、五窑路与敌展开战斗,激战终日,营长丁图远率队奋勇冲杀,中弹阵亡,午后凤凰桥亦为敌所占。
在小庄陷落之后,由四户镇、小良壁撤退下来的汤恩伯军团及其右翼陈养浩部又退至我182师右侧后之西黄石山地区。敌军之后续强大部队乘虚而来,向我集结于蒲汪、辛庄、戴庄、后堡地区之郭建臣旅猛烈袭击。23日拂晓蒲汪之杨炳麟团、辛庄之龙云阶团与敌先后展开激战,敌以坦克掩护步兵猛扑,经我击退。在凤凰桥弃守之后,战斗尤烈。辛庄龙团之营长辛朝显于反复冲杀中阵亡。蒲汪一个重机枪阵地,战至傍晚,只剩一个机枪手杨正发,负伤不肯后退。以一挺机枪堵击敌人,守住阵地。团长杨炳麟亦负伤。迫击炮排长靳家祥以迫击炮掩护吕建国的步兵接近敌军阵地,用集束手榴弹毁敌坦克数辆,毙敌十余人。后遭敌军坦克大队围攻,吕建国、靳家祥两排长和士兵20余人全部殉国。
这两天的战斗,敌人是主力进攻,我军是固守阻击。地形开阔,有利于机械化部队活动,而我军只有步兵轻重武器,阵地大多平坦,右依泇河,左靠台儿庄,背临运河,已形成背水为阵。战斗开始之后,我到前线查看,发觉防御工事薄弱,即下令各师不分昼夜加强工事。并命各部队坚守防地,不能擅自撤退。一面报告长官部说明我军山炮太旧,已送武汉修理未随部队进入战场,请调配野战炮一个营,战防炮一个连,加强作战火力,得到李宗仁的同意,24日炮16团一个营赶到,其余于25日以后亦陆续来到。
两日来,我军在陈瓦房、邢家楼、五圣堂、蒲汪、辛庄一带地区阻敌前进,敌军死伤累累,我阵亡官兵大多死时壮烈。第183师旅长陈钟书,在军中素有勇将之名,此次出征,常语同事:“数十年来,日本人欺我太甚,这次外出抗日,已对家中作过安排,誓以必死决心报答国家。”严家训团连长黄人钦,在凤凰桥战斗中阵亡,在其身上发现一封致新婚妻子的遗书,其中一段写道:“倭寇深入国土,民族危在旦夕,身为军人,义当报国。万一不幸,希汝另嫁,幸勿自误。”举此二事,足见我官兵为争取民族解放不惜牺牲的爱国精神。
三 五圣堂、蒲汪一线争夺战
4月23日晚,战局已转入相持阶段,持续达10天之久。敌我双方投入战斗的兵力约达7万余人,敌军3万余人,伪军5000人,我军3万余人,在不到4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往复厮杀,逐村争夺。这时我军原在台儿庄东南面运河北面的集结地,与敌在犬牙交错的状态中对峙。
是夜战况无变化,我下令第183师在东庄、火石埠及第182师在杨庄、后堡、湖山、窝山之后方部队构筑第二道防线,加强工事。并命令第184师于24日晨以一部由陶沟桥向五圣堂以北方向出击,牵制敌军对五圣堂的进攻。其余部队乘夜转移,于26日以前占领禹王山阵地,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24日晨敌军向我第一线大举猛犯,先以飞机轰炸,继以大炮向我五圣堂、邢家楼、五窑路、辛庄、蒲汪阵地猛烈轰击,继以坦克30余辆掩护步兵冲锋。五圣堂、邢家楼、辛庄、蒲汪民房大半被毁,我军官兵当敌炮轰击时,隐蔽在村前工事内,不动声色。俟敌坦克步兵临近我军阵地时,即一跃而起,发动反冲锋,以集束手榴弹炸毁敌坦克,五圣堂、邢家楼来犯的九辆坦克,有五辆被我军击中起火。我军又以轻重机枪猛射敌步兵,直向敌人发起冲锋,展开白刃战。自晨至暮,日军轮番进犯十余次,均被我军击退,敌人攻势大为减弱。入晚邢家楼守军杨宏光旅之常子华团与敌激战,伤亡过半,团长常子华负伤。敌大部队向我猛冲,五圣堂、邢家楼相继撤守。常子华团退守东庄,同时,辛庄也为敌攻陷,我郭建臣旅之团长龙云阶由后堡夜间率队增援,与敌相遇,短兵相接搏斗,黑暗中被日军以刺刀刺死。
4月24日晚,蒋介石到车辐山车站,电话通知我前往谈话。蒋介石说,台儿庄的得失,有关国际视听,必须以一个师坚守。我只得改变原计划,令第184师以一部在原阵地大部进驻台儿庄,加强工事。转移禹王山的命令则暂不实施。关于我军兵力部署,我去前线视察时,曾在丁家桥与张冲师长研究,张冲师长建议,敌人向我右翼猛攻,企图从我右翼突破,直下切断陇海线。台儿庄只有一道砖墙,工事不坚,敌人在此已吃过亏,只要守住禹王山,就能保住台儿庄,禹王山不守,台儿庄也守不住。我认为张冲师长的意见是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当即下令第184师向禹王山转移,但蒋介石又下令坚守台儿庄,随即派军委会高参胡若愚到我军协助指挥军事。
24日晚,长官部配属的炮兵陆续到来,我以一个野炮营配置在梁家庄,配合我在马家窑、东庄一带的守军作战。另一个重炮营配置在板埠,配合我在火石埠、后堡一带的守军作战。战防炮连则配属于第182、183两师在第一线参加战斗。经过这番部署,战斗力有了一定的加强。
25日敌人改变了战法,凌晨出动飞机十余架,向我东庄、火石埠、后堡阵地逐点轰炸,接着又放出探测气球,指示炮兵进行系统的轰击。我炮兵还击,展开了一阵激烈的炮战。经过这一猛轰滥炸之后,东庄、火石埠火光熊熊,阵地几被毁坏。敌军继之以坦克排斥步兵,与我守军逐村争夺,我军虽伤亡甚大,但仍固守阵地。战至薄暮,我东庄、火石埠虽击退敌军,而后堡已经弃守,蒲汪仅突出一角,右翼第182师撤退到湖山、窝山、戴庄、西黄山之线。以第182、183师仅存的兵力,只能固守第二道防线,我乃决定下撤至第二道防线,继续进行抵抗。
25日夜孙连仲转来李宗仁命令,令台儿庄全线守军于26日全面出击,消灭进入台儿庄以东我袋形阵地的敌军。以于学忠部向东,汤恩伯部向西,封锁袋口。第60军向北,合力歼灭进占邢家楼、五窑路、蒲汪、辛庄地区之敌。
我即令第182师以一部由右向辛庄、蒲汪出击,大部坚守阵地;第183师以一部向五圣堂、五窑路出击,大部坚守东庄,并接替第182师火石埠的阵地。配属炮兵准备火力,压制蒲汪附近之敌炮兵,支援第一线步兵出击。
26日晨,我第182、183两师在我炮兵掩护下,向指定目标出击,为敌火力所阻,仍退回原阵地。于学忠、汤恩伯两部出击受阻亦退回。
接着敌以步兵、坦克、炮兵联合向我东庄、火石埠之线大举进攻,由于我防御设施有了改善,当敌炮轰时,我军隐蔽不加理会,待敌人坦克和步兵临近阵地时,我战防炮突起猛射,步兵立即跃出战壕,向敌军猛冲。敌军猝不及防,来犯之九辆坦克,有五辆被我击中起火,其他四辆慌忙后退。同时我梁家庄及板埠之炮兵也集中火力向五圣堂、邢家楼、辛庄一带猛轰,封锁敌军窜犯要道,阻击敌增援。这时我东庄守军杨宏光旅严家训团及常子华团,火石埠守军原陈钟华旅之莫肇衡团乘机反击,集中轻重机枪、迫击炮、手榴弹全部火力向敌猛射,敌军虽拼命抵抗,但大部被我消灭,遗尸累累,我亦伤亡甚大。
傍晚,敌又集中炮兵火力,猛击我东庄、火石埠阵地,持续达一小时之久,发射了5000多发炮弹,尘土腾空,不见天日,整个东庄已夷为平地。守军团长严家训在战壕中巡视时为敌炮弹片击中,伤重牺牲。在敌炮击停止之后,敌人步兵猛烈夜袭,通宵激战。东庄敌人未得逞,而冲入火石埠,双方搏斗,我军终将突入之敌,消灭该地,少数退逃。拂晓前,敌军再度冲入火石埠阵地,与我守军进行肉搏,团长莫肇衡英勇冲杀,中弹倒地,后送途中以衣蘸血书“壮志未酬身先死”七字于道旁石上,旋即牺牲。我守军副旅长马继武乘敌人进占立足未稳之际,率部猛攻,又夺回火石埠阵地。
湖山、窝山方面之高振鸿在午前出击时,董文英团为敌火力所阻,退回湖山,敌人尾随于后,入夜冲入湖山,团长董文英与敌在混战中阵亡,代理团长陈浩如率部增援,又阵亡。守西黄山之一个营,掉在敌人后面,陷于孤军作战,于5月初始撤回。当晚湖山、窝山、戴庄亦相继弃守。
27日午后,敌军调集更多的兵力续犯我台儿庄正面之东庄、火石埠。东庄是敌人攻击之重点,企图中央突破,直取台儿庄,是日傍晚,敌人集中几十门大炮火力轰击东庄、火石埠,我以电话嘱守东庄之杨旅长,速将部队撤东庄前面,隐伏于麦田之内,避开敌人的炮击,相机打击敌军。当敌军炮击一停,我守军立即做好战斗准备。不久,敌军大部队果然涌至,距东庄约1000米处,敌军先以火力试探,我军隐伏不动。敌军行至约500米处,发起冲锋,我军仍隐伏。骄横的敌军此时以为我守军已全被敌炮轰光,就一齐蜂拥而来。我守军中之张仲强、陈开文两个营行动机敏,等敌人到达50米之内,一声号响,伏兵齐起,轻重机枪,集中猛击。敌人措手不及,乱成一团。接着展开肉搏战,不到半夜,敌人约一个大队几乎全部被消灭。俘获敌轻重机枪50余挺,步枪700余支,战刀30把,其他地图、文件、护身符等甚多。
敌人正面突破台儿庄之计既不得逞,于是改变进攻方向,集中全力,重点指向禹王山猛攻,企图一举攻占禹王山,切断陇海铁路,直取徐州。
此后,我军从4月27日起,在以禹王山为中心的东庄、火石埠、李家圩及赵村、房庄、胜阳山、亘泇河地区,同日军进行了一系列的激烈战斗,分散了敌人的兵力,遏制了敌人的攻势,我军也遭受了重大牺牲。战斗至5月14日换防整编才结束。
四 徐州撤退
日军攻占台儿庄直下徐州的企图,由于我军的奋勇抵抗,未能实现,乃改变作战计划,对台儿庄战场采取守势。直到5月14日,我军与敌第5、10、103、105、110等师团之各一部对峙于台儿庄及其东西之一线。这时敌军主力从津浦铁路南北两段,企图向徐州大迂回,一举而歼灭我徐州地区的数十万大军。日军早于5月初即已开始行动。津浦线北段之敌第14及第114两师团由鲁西济宁向金额乡、鱼台南犯。津浦线南段之敌第102、107、119等师团之各一部由皖北蚌埠渡过淝河,向固镇、宿县北犯。战局已经发生急剧变化,而蒋介石还没有对新的局势采取新的部署。5月中旬,北段之敌窜至丰、沛,切断陇海铁路黄口车站,炸毁铁桥;南段之敌渡过浍河,占领固镇,逼近宿县。并分兵陷蒙城、涡阳、永城,徐州已陷入敌人的大包围之中。蒋介石见局势急势直下,乃下令鲁南守军于5月18日向西南撤退。
我军于5月14日接到长官部交防的命令,由第140师王文彦部(贵州新编部队)接防。当天晚上,全军开始行动,从禹王山一带阵地逐次撤退,敌军不知我虚实,亦未追击。18日拂晓,全军撤至运河西岸车辐山东南之边山羊地区。王文彦师亦奉令随我军之后向西转移。
我军经过27天的苦战,部队必须整理,乃在边山羊地区停留一天,进行整编。第182与第183两师伤亡较大,每师各缩编为一个团。第182师编的一个团以余建勋任团长。第183师编的一个团,因团长有的阵亡,有的负伤,乃以第541旅副旅长萧本元兼任团长。第184师编为曾泽生、杨洪元、邱秉常三个团,归第541旅旅长万保邦率领,所编各团统归张冲师长指挥。第182师师长安恩溥回云南补训新兵,第183师师长高荫槐率编余军官随军部行动。我军在昆明出发时,原有12个团,官兵共有4万余人,经过这次战役,伤亡已过大半,现在仅剩两万余人,中上级军官伤亡亦大,计旅长阵亡1人、负伤1人,团长阵亡4人、负伤3人。经过整编,虽仅余5个团,仍有一定的战斗力,在以后的突围过程中,还能冲破日军的重重包围和多次阻击,终于到达河南周家口集中。
5月18日傍晚,我军整编刚告结束,孙连仲转来李宗仁的命令,令我军急向徐州以东约40华里之汪庄集结待命。部队正准备出发,孙连仲忽然又来电话,指派我军守卫徐州,掩护鲁南兵团撤退。接着又送来书面命令,附徐州附近1/5000国防工事设施要图一份。这时日军对徐州的包围越缩越小,陇海、津浦东南西北四面铁路线已被切断,敌机在市区上空整天投弹轰炸,我鲁南20余万大军又都涌到徐州,挤在徐州至宿县公路的狭长地带,各自夺路,这时李宗仁亦已离开徐州。临行前下令第60军守卫徐州,并将徐州中央银行来不及搬走的小额钞票,拨给我军3个月伙食费22万元,命令我于徐州不守时,即进行游击战。
遵照命令,我率部队立刻急行军向指定的汪庄前进,预计5月19日晨到达。这时来自西南方面的枪炮声隐约可闻。我遂决定派第184师杨洪元团先到徐州西郊段庄一带布防,掩护友军撤退,然后将我军分为三个纵队,由张冲师长率领,向徐州以南的大五柳集、屠家庄地区集结。我则偕部分参谋人员先到徐州,勘察地形,规划守卫徐州的部署。我先到战区长官部,院内空无一人,军政机关亦早已撤走。我失望之余,只好赶往九里山视察工事。我沿阵地看了一周,只有十几处钢骨水泥筑成的机关枪掩体,而且仅布置在北面,东南西三面均无防御设施。我又离开九里山到徐州市场区,这时敌军已攻陷萧县,敌人的炮火已打到徐州西郊。敌机终日轰炸。火光熊熊,行人稀少,交通要道已无大部队通行,唯有零星散兵向南奔跑,道旁负伤官兵则卧地呻吟。徐州东火车站附近的仓库及停置在路轨上的列车中,弹药、粮秣、器材等物资堆积如山,正放火焚烧,浓烟滚滚。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守卫徐州?费了许多周折,才在徐州近郊一个小村庄里找到孙连仲。他和他的卫兵已整装待发。我当即问孙连仲:“你们令我守徐州,目的何在?守卫徐州,是掩护大部队撤退呢,还是要固守到不能守时,再突围打游击?现在鲁南的大部队都自动撤完,已再无掩护的必要。如要固守徐州,统帅部是否已作好反攻布置?有无其他部队协助,要守好久时间?”孙连仲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最后回答说:“局势已经成这样了,你们60军也只好随大部队之后撤退了。”
我同孙连仲商定后,立即下令段庄之杨洪元团迅速撤至屠家庄、大五柳集地区。我亦于深夜赶回屠家庄,准备率部向西南方向突围。
五 突出重围
5月20日,日军侵入徐州。我军是徐州沦陷时最后撤出的部队。是日上午,我下令将部队集中,准备突围,下午分别从大五柳集、屠家庄出发,分为三个纵队,以万保邦旅长率领三个团为前卫,军指挥所及配属炮兵各单位参谋、后勤为本队,张冲师长率领两个团为后卫,沿徐州宿县公路向南撤退。部队一开始行动,敌机即飞来袭扰,且行且止。走约20余华里,天色已黑,乃乘夜向前疾行,深夜1时,抵津浦路夹沟车站前面之闵贤集。据前卫纵队侦察报告,敌人陷宿县后,已向北急进,距我军不远,夹沟车站已受到敌炮轰击。于学忠部官兵在夹沟伤亡百余人,其中还有将官三人。接着后卫纵队又来报告,敌人从徐州派出轻装部队向我逼近,我军腹背受敌,形势险恶。我乃令部队由闵贤集迅速离开徐宿公路,向西往永城方面突围。这时由鲁西南犯之敌,已窜陷永城,由蚌埠北犯之敌,亦进占蒙城、涡阳,我军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之中。
由闵贤集行约30余华里,天已经大亮,敌机又来袭扰。好在这一路均是丘陵地带,隐蔽较易,仍继续前进。在距濉溪口不远途中,据报敌人侵陷濉溪口已两日,我即令前卫部队到濉溪口附近占领阵地,准备战斗。继知濉溪口之敌大部已窜至萧县,仅有少数警戒部队维持其后方交通线。我军强行通过时,仅有小接触,敌即撤走,乃得顺利渡过濉河,5月21日下午才到达柳村。沿途昼夜不停地战斗,不停地行进,弄得人困马乏,但还是鼓足勇气,在柳村集结部队,准备突过永城继续西行。
我军渡过濉河之后,适遇由鲁南撤退之大兵团汇集于濉溪口,其中有于学忠的东北军,张自忠的西北军,孙震的川军,李仙洲的中央军,桂系的廖磊军等。一遇敌机扫射轰炸,队伍即难以行动。我遂改变行军部署,分全军为两个梯队:第一梯队为万保邦旅三个团,由我亲自率领;第二梯队两个团,由张冲师长率领,齐头并进,避免干扰。部署之后,连夜出发,我军的几辆汽车开灯行驶,途中的部队疑为敌人坦克前来袭击,又发生了一场混乱。这时正是下弦月,大地一片漆黑,又未架设无线电,联络困难,因此我军两个梯队在这一场大混乱中失掉了联系。
我率领的第一梯队,5月22日晚到达铁佛寺。当地老乡说,永城的敌军人数不多。由于经过这次大混乱,其他部队大多逃散,我军可以按照原定战斗行军序列向永城前进,而不致受到牵绊。5月23日凌晨,在永城东南约十余华里处,与敌少数警戒部队接触,被我军驱逐。我立即派侧卫部队邱秉常团向永城敌军发动猛攻,几十挺重机枪和几十门迫击炮一齐发射,城外之敌不支,窜入城内,龟缩不敢出战,我军即由永城西南郊顺利通过,最后突出了日军重围,到达皖北亳州。
张冲师长率领的第二梯队,在铁佛寺与我失去联络后南行,渡过浍河,经临涣集、龙山集向涡阳突围,行程较远,沿途受到敌军多次阻击,至5月24日进入涡阳境。涡阳城于5月中旬即为敌所占领,在通往河南孔道路上之单城集地方派有警戒部队,日军利用蒋介石在内战时期所筑的碉堡严守。张冲师长命令在铁佛寺大混乱之后,在高村收容的炮16团野炮一个营及炮10团的野炮一个连,在距敌1200米处,直接瞄准碉堡,一连发射了19发炮弹,连续命中,摧毁了敌人固守的据点。在与守敌激战时,余建勋团团副陈宝祥、第2营营长赵敦阵亡。消灭敌军之后,始得顺利通过涡阳,突出重围,进入河南境内。
突围之后,我率万保邦等三个团从亳州经鹿邑、陈州至周家口,张冲师长率领两个团亦由界首、沈丘来到周家口会合,于6月1日抵平汉铁路之漯河车站。在突围中,沿途与日军激战十余次。由于地方部队远道出征,乡情戚谊的关系甚深,官顾兵,兵顾官,所有各部官兵及参谋人员、后勤军需、医务人员、战地服务团人员均相互勉励,随军突出了重围,辗转到达武汉。
卢汉年表
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出生于昭通市炎山乡中寨的一个彝族奴隶主等级的吉迪家族。
1911年春,跟随龙云、邹若衡投入魏焕章部。同年冬投奔谢汝翼团。
1912年,以准尉级军衔被保送云南陆军讲武堂第四期步兵科学习。
1914年从云南陆军讲武堂步兵科毕业后,回家探亲,与龙泽清结婚。毕业后被分配到滇军任少尉见习排长。从这时起,卢汉开始了自己一生正规的军事生涯。
1915年底,随护国军进入四川战斗。护国战争结束后,卢汉在驻川滇军成都兵工厂保厂营任排长,后升任连长、副营长等职。
1920年,回到昆明后,在唐继尧督军公署当少校副官。
1921年年初,唐继尧委龙云为近卫第11团团长,卢汉任该团第3营营长,驻云南蒙自地区。
1922年春,龙云出任军长,卢汉被任命为近卫第3团团长。
1924年,被唐继尧任命为第7旅旅长,归龙云指挥。
1927年,为前敌总指挥兼第2师师长,率第2师直捣昆明,迫使胡若愚退出昆明,释放了龙云。1928年任省政府财政厅长。
1930年5月,带兵进入广西作战,辞去省财政厅长的兼职。
1931年2月,被委以全省团务督办,保留省政府委员。抗日战争期间,任第60军军长,率部参加台儿庄战役,颇著战功。所部扩编为第30军团,任军团长。后任第一集团军副总司令、总司令、第一方面军司令官等职。
1945年日本投降后,奉命率部去越南受降,同年12月,接替龙云任云南省政府主席。
1949年12月9日,率部起义,云南解放。历任云南省军政委员会主席,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副主席,国家体委副主任,并被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民革中央常务委员等职。
1955年,被授予一级解放勋章。
1974年5月13日,因患肺癌在北京逝世,终年7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