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岁在甲子
公元183年,光和六年,小陈恒七岁。
典韦的媳妇去年生了大胖小子,起了大名叫典满,这是典韦老爹求陈太公给起的。小名虎头,典韦自己起的,理由是因为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
对此,陈恒感到很不舒服。
一年前被典韦打死的老虎,许多骨头被陈太公泡了酒,埋在庭院里,说是留着陈恒娶媳妇后喝的,一身虎皮每年到了冬天都会被铺在陈恒的榻上...
导致小陈恒每次看到小虎头,都会想起那只悲催的老虎,然后就感觉怪怪的....而且,小虎头和那只死了的老虎,也有一定的因缘。
两年前,典韦拼命保护小陈恒弄死老虎后,陈太公给了十亩良田,让典韦一家一跃成为苦哈哈里的小康代表。还帮他出了聘礼娶了媳妇,一样是苦哈哈出身,长得不丑,也不算好看。
媳妇是典韦他老爹老娘挑的,说是她很好生养。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当老婆这种事典韦是没有发言权的,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好像他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可以说,没有那只老虎的无私献身,就没有小虎头的出生...至少没那么早。
另外,典韦每个月的俸钱是其他大户护院的两倍,还每天有酒有肉,不限量的那种。
日常杂事就是保护陈家的宅内安全;收租的时节和陈留郡内的游侠打个招呼,不要骚扰管家运粮。对了,没事他还教小陈恒扔暗器——小戟,要求也不高,就是别再往自己人身上扔了就行...
最重要的事,不是保护陈太公的安全,而是一定要保护好小陈恒,少一根汗毛都不行。
总的来说,日子很滋润,生活很自在,有酒有肉有钱拿,有田地有老婆还有了儿子。
二十多岁的典韦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他的老父老母对此更是满足,有事没事抱着典满坐在自家门口,张开掉了几颗牙齿的嘴傻呵呵的乐,有点像以前喜欢发呆的小陈恒,整个人看起来很傻很天真。
今年也旱了很久,从入夏到年底都没下过雨,一如两年前的旱灾。只不过是这次不仅仅是陈留郡、陈郡、济阴郡、梁国和谯郡大半个兖州,而是全国都大旱。
听说大汉朝的冀州、徐州、兖州、青州、幽州、荆州、豫州和扬州遍地饿殍千里,易子相食。但是皇帝和公卿们貌似没有什么感觉,凉州的战争还在大把大把的扔钱扔粮;党锢之祸还在继续,十常侍还是和士大夫们争权夺利。
树皮吃光了,草根挖没了,连老鼠都被抓得没了踪影,身上的虱子吃没了,什么吃的都没有了,除了河里的水。
于是背井离乡又开始了。
流民滚滚而来,从一个没有吃的地方走到另一个没有吃的地方。易子相食以后变成易妻相食,在慢慢的变成死去的人成为活着的人的口粮。
无数的人死去了,无数的强盗兴起了,越来越多的大户们都把自家的坞堡加高加固了,越来越多头裹黄巾的人出现了。
头裹黄巾的道士很多年前就有了,只不过今年好像特别多。
他们称自己为太平道,给老百姓们施符水治病,画符贴在门上避灾祸。
升斗小民们生病了是没有钱看病的,只能靠自己身体扛过去,黄巾道士的符水好像还挺灵验的,所以受到了很多老百姓的拥戴,顺带的加入了太平道,头上开始裹着黄巾。
陈家的坞堡也加高加固了,施粥棚又开始了,典韦的老父老母和媳妇开始在陈府吃饭了,十亩良田今年一样颗粒无收,去年的存粮早就吃光了。
典韦的食谱中没有了酒,肉也变成了一月一次,还就一小块。不过小虎头的粥还是每天都有肉糜的。这让典韦看家护院的任务变得更加尽责,连睡觉的时候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
不过,这些都与小陈恒无关,他的食谱还是餐餐有肉,该读书的时间还是读书,该练武的时候还是练武,只是已经两年没有出过门。自从老虎献身后,陈太公就下了禁足令。
他剑术貌似就提升了一点点,小铁戟倒是扔得准了好多,已经做到了十步之内不脱靶了,这归功于小胳膊上有了肌肉。
今天陈府的施粥很慷慨,不仅一碗浓粥,还有一碗有淡淡肉味的菜汤,和两个麦饼。不是陈府迎来什么喜事,而是今天是除夕。
不管旱灾不旱灾的,大户人家的除夕还是要过的。陈府没有张灯结彩,却人人都洋溢着一种喜庆氛围,与外面的饥民麻木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小陈恒按照习俗给陈太公磕了个头,收了压岁钱。
汉代当时压岁钱就是一种专门用来辟邪的佩戴饰品——人们为防止一种叫“祟”的妖魔祸害孩子,就点亮灯火坐着不睡觉,称之为“守祟”或者“守岁”,也就是压祟,即压岁。因为“岁”与“祟”同音,长辈给孩子压岁钱的目的,就是想让晚辈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岁。
陈太公守着岁,让管家准备好祭品明天一大早到祠堂祭拜祖先。
冀州张氏三兄弟也在过守着岁,但是话题却是与过年无关,而是商讨着十常侍的收买怎样了,八个州哪些入了太平道的官员是可靠的,明年的三月五日这个日子起义最合适。
皇帝刘宏也在守着岁,明天一大早就要去祭祖,还要接受群臣的朝贺,也要大摆宴席款待群臣,这已经成了祖制。
不过今年的大摆宴席的场景注定是无法实现了,因为一位名叫唐周人被带到了的眼前,带来了黄巾即将起义的消息。
除夕年年都可以过,但是大汉朝没了,他这个皇帝就还当吗?刘宏对这个还是很明白的,所以雒阳城内一片鸡飞狗跳。
三公九卿和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放弃了守岁,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被太监们催进宫,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士出现在雒阳和皇宫的城墙上。三步一岗,严密得连只老鼠都无法通过。
国舅河南尹何进被连夜任命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五营士驻扎于都亭,修理器械,以保卫京师,并派兵去抓捕密谋在雒阳起兵马元义及同党。
各种八百里加急文书连夜奔驰在驿道上,把抓捕黄巾的旨意传达给各个州府。
天亮了,甲子年,血腥的公元184年姗姗到来。
各州府的太守们和郡守都在扩充军备,疯狂的抓捕头上裹着黄巾的老百姓,也有无数的豪强和官员头裹了黄巾,组织家奴攻击郡府县衙。
两个月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呼声响彻天地,黄巾起义全面爆发!绞肉机式的战争在全国八个州启幕。
无数背井离乡、衣不遮体的流民头上都裹上了黄布,皮包骨头的身体拿起了木棍、锄头、木叉、竹枪跟在太平道的道士身后;无数地痞流氓和聚众山林的强盗摇身一变成为了黄巾讨伐大汉的同盟,成为将军或者一方渠帅。
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士族大户豪强们坞堡里的粮仓、郡县里官老爷和富人们的金银财宝、绫罗锦缎和女人...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一首民谣在裹着黄布的老百姓中被传唱,鼓舞着悍不畏死的兽性。他们也给小陈恒带来人生第一次刷声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