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血战
翁照垣
一 一五六旅的作战任务与部署
第十九路军调到京沪线以后，第七十八师是被指定担任淞沪的卫戍的。淞沪卫戍原来由税警团担任，第七十八师到达后，才将南市和吴淞的防务移交第一五五旅第一、二两团。闸北的防地暂时仍由税警第一团担任。直到一月四日，我部才奉军长命令，转令驻太仓之第六团前往接替。第六团于八日全部到达闸北大场一带，并将防务接替完毕。我们的旅部——一五六旅，原在嘉定，也于十日移驻大场。十一日奉师长命令，将淞沪一带警戒驻地重新划分为：铁道以南，归第一五五旅担任警戒（铁道属之）；铁道以北，（由暨南大学北端起）及浏河、吴淞，归我旅。当时即派第四团担任吴淞、宝山之警戒，第五团仍担任嘉定和浏河的警戒，第六团仍留驻闸北大场原地。第四团于十四日上午完全到达并接替配备完毕。
二十三日的午夜，我们接到师长传达的军长的极密令：
一、据报日方现派大批舰队来沪，有向我政府威迫取缔爱国运动，并有自由行动之企图。
二、我军以守备国土、克尽军人天职之目的，应严密戒备。如日本军队确实向我驻地部队攻击时，应以全力扑灭之。
三、第七十八师第一五六旅担任京沪铁路以北至吴淞、宝山之线，扼要占领阵地。
四、第七十八师第一五五旅担任京沪铁道线（包含铁道）以南至虹桥、漕河泾之线（南市龙华之团在原地），扼要占领阵地。
五、吴淞要塞司令，率原有部队固守。
六、铁道炮队及北站之宪兵营，归第七十八师第六团团长张君嵩指挥。
七、丹阳第六十师之黄团，限明（二十四）日开至南翔附近待命外，其余沈、毛各师为总预备队，在原地待命。
八、各区警察及保卫团，受各该地高级指挥官之指挥。
同时师长下达命令：
一、第一五五旅旅部必要时移至北新泾，云团照原位置，谢团即行调驻北新泾、虹桥，杨团集结于真如。
二、第一五六旅旅部仍位置于大场；钟团应死守吴淞；丁团集结于大场，对江湾特别注意，并派队担任浏河之警戒；闸北张团应以机智灵敏之处置，应付当面之敌。如战斗开始，各就驻地，择要占领阵地，努力扑灭敌人。
我接到军长的命令后，当即下令：
一、第四团在吴淞、宝山一带地区，构筑强固工事，而死守之；
二、第五团除留一连在浏河担任警戒外，其余即集结于大场，并派出一营进驻江湾附近对该方面严密警戒；
三、第六团在大场之两营，务推进至闸北，扼要占领阵地，严密戒备。其余遵照命令办理。
第四、第五两团遵照上令配备警戒，第六团团长张君嵩报告：
一、……
二、各部到达后，即在闸北京沪线北站起，沿淞沪路之宝山路、虬江路、中兴路、天通庵路、青云路等各路口，至八字桥止，构筑防御工事；并预定该地带为第一抵抗线，由会文路至宋公园路之线，为第二抵抗线。
三、闸北之警察及保卫团已联络妥当，并饬在阵地前担任警戒。
四、宪兵仍令固守北站；铁路炮队则饬其在原地准备候命。
二 一月二十八日夜
由于预知日军图谋进犯，故我军也在各个扼要路口，布置防御工事。至一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两方对峙之态势，已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上午九时，从横浜路附近的日本小学校，调来二百几十个海军陆战队员，继续与我们对峙着。江湾路的日军司令部附近，也有日兵四五十名、机枪三挺，向我江湾方面警戒。我军也密切注视事态之变化，因为在这一两天，日军当局曾一再声明将采取“必要的手段”，以实现他们的五项要求。
但是，这时却出现一个大转折，把我们脑海里准备去接受一场血战的幻影统统一扫而光！下午三时，我们接戴司令的一封密电：
一、奉参谋部长朱、军政部长何感午参电开，统密，查上海闸北一带防务，已令派宪兵一团，即日开往担任，所有该地之第七十八师部队，着即移驻真如、南翔，希将办理情形具报为要。又准宪兵谷司令感午电开，已派宪兵第六团准于明（二十七）日晨到沪接防各等因。
二、第七十八师第六团应即遵命将闸北一带防务，移交宪兵第六团接收，俟防务交替完毕，即移驻真如或南翔附近。
我当即将上述命令转饬第六团团长张君嵩遵照办理。
张团长一看这命令显然感到愤慨。因为这时日军进犯的企图更加明显了：日军司令部附近警戒更加严密，并配备了五辆铁甲车和三十几辆马达自由车，呈现进攻姿态。窦乐安路口也置有机枪四挺，武装马达自由车十余辆，士兵三四十人。同时日本小学的海军陆战队也增加到三四百人，日侨纷纷从闸北区域搬出；租界当局因觉察事态严重而于下午四时宣布戒严。日本的便衣队等更四出活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现在回忆，如若当晚宪兵第六团能赶来接防，战事是否就不致发生呢？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占领闸北是日本军事当局的既定计划，无论当之者为十九路军或宪兵团，这场战事都是不可避免的，除非我军屈服不战。当天午后八时，我接到张团长报告，说宪兵第六团已有一营到达真如，一则因为接防时间太晚，二则因为宪兵兵力不敷分配，故以电话商定宪兵六团明（二十九）日拂晓再来接防。我即令张团长继续严密警戒，不要因即将换防而放松警惕。实际上，这时两军间的空气已非常紧张。张团长一方面准备移交，另一方面仍在施行严密警戒。午夜事发以后，士兵能够沉着应战，实赖张团长布置得当；他的勇敢善战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当晚十一时，我接到戴司令的电话：据报日军有占据闸北之企图，将于晚上向我军施行攻击，嘱我转饬部属，严密戒备。我这时虽没有看见日军司令“派兵护侨”的文告，但早已判断日军当晚必有所动作！接戴司令的电话后，我即令参谋主任下达通知：
一、据报今晚敌有占领我闸北之企图。
二、本旅决在原地固守，如敌来犯，即以全力扑灭之。
三、第六团应即进入阵地，严密戒备。其他各团，应在原地准备。
十一时二十分，张团长用电话报告：已遵令依原配备，饬各营进入阵地；另饬第三营营长吴履逊派兵一连防守宝山路，协同驻北站的宪兵第一团之一连，及铁道炮队，固守北站，为我军左翼据点。并报日军已在北四川路天通庵车站一带集合。我当即告诉他说：“好好准备，杀敌机会快来了！”
十一时三十分，在寂静而又紧张的气氛中，忽然听到一阵极清亮的步枪声，接着便听到密如连珠的机关枪声……这时又接到张团长的电话：“日军已开始向我们攻击了！他们由虬江路、广东路、宝山路、横浜路、天通庵路、青云路等处，用铁甲车掩护，向我们这边冲过来！……”
“打吧！不许退走，守住原有阵线……”
这便是战斗的开始！
我一方面令第六团奋勇作战，一方面令第五团准备增援。
战争打响约莫半个小时，混乱的激战渐渐稳定，枪声一阵阵加密。这时大部日军，以铁甲车数辆掩护，由虬江路、宝兴路、广东路等处向我正面阵地进攻，横浜路、天通庵路、青云路等处敌军，六七百人，也以几辆铁甲车掩护，向我们阵地冲锋，来势极为凶猛。日军跟在铁甲车后，从容不迫地前进。
我军士兵初次看见日本侵略军，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想到这是侮辱我们的国家、欺凌我们四万万同胞的敌人，现在又来屠杀我们，占领我们的土地，大家忍不住愤怒高喊：“杀哟！杀哟！……”一阵机枪扫射之后，眼看敌人仓皇失措，随后一个个倒了下去……
铁甲车在突然停下片刻之后，又冲过来了！五十码、三十码……一排手榴弹雨点一般地飞出去，一阵巨响震耳欲聋，一团团烟尘飞腾起来。铁甲车这时转了头。惊慌失措的敌人，争先恐后，抱头鼠窜。我军的机枪又活跃起来。刹那间，在阵地前面，敌尸骸枕藉……
当时，我们在战报上写道：“毙敌三百余人，伤数百人……”令人惋惜的是，我们还没有缴获敌人的铁甲车，只是炸坏了两三辆。
同日军初次的交战，我们发现我们的士兵不可思议的勇敢，而敌人却出乎意料的懦怯！在这次战斗中，我第五团第一营第二连下士班长潘德章，当敌人在广东路街口用铁甲车冲锋时，他沉着地用机枪扫射，击毙数十名日军，后来一颗敌弹打中了他的左臂，他仍咬紧牙关继续射击，终使敌人狼狈而退。同连上等兵伍培、伍全兄弟二人，在闸北宝山路奋不顾身地和敌人肉搏。他们左冲右突，见一个刺一个，刺毙约十几个之后，终为敌人所害，而敌人比他们多十倍！第三连中尉连附谭绍平和上士班长张桂林，在闸北宝山路宝源路口，当敌人冲来时，他们酣战如狂，在击倒十几个敌人之后，自己也受了伤。同伴请他们退下，他们却反而冲上前去，终于在一阵敌方的炮火之下，以身殉国。其他如第二营第五连连长钟国华、第三营第八连少尉连附（忘其名），都在截击敌人的铁甲车时，表现出特殊的勇敢。其他奋勇杀敌、慷慨牺牲的英雄事例不胜枚举。
我们预料，日军经过一次挫折后，必将发动更加凶猛的冲锋。这时，除正面力量足资支撑外，我又另调驻在江湾附近的第五团第二营，推进至江湾前的劳动大学附近，并由该营派出一连至八字桥，对敌人作佯攻之势，以牵制敌方兵力，同时掩护在天通路、青云路一带的第六团第二营的左翼。
果然，敌人在午前一时四十分，由虬江路口、广东路、宝兴路口等处，向我正面第一营的阵地发动冲锋，人数一千五百人左右，仍旧用铁甲车掩护。同时占领附近扼要之洋房，架起机枪，向我阵地射击，并在洋房上抛掷手榴弹，炸毁我防御工事。在猛烈的冲锋之下，我士兵仍然一步不退，用手榴弹和他们对掷，用刺刀和他们相格。不时轰然一声，敌我双方士兵都碎身于手榴弹的爆炸之下。
突然，敌铁甲车直冲过来，突破了我军阵地，将我士兵分成两截！我士兵非但誓死不退，反而跑上前去，向车上抛掷手榴弹。为了炸毁敌人的铁甲车，他们不惜自己粉身碎骨！此情此景，真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有时敌铁甲车猛冲过来，他们毫无畏色，从容地将一颗颗手榴弹抛向跟在车后的敌人。有的敌人冲到了跟前，他们便端着刺刀冲上去肉搏。以致到后来，敌人就是有铁甲车掩护，也畏缩成一团，不敢前进了！敌铁甲车一连冲锋五六次，都无法将我阵线冲垮。就这样一次，二次，三次……我军伤亡虽重，但敌之伤亡更重。最后，我军炸毁敌铁甲车五辆，敌军冲锋才被迫停止。
在危急时，第一营的预备队也被调来增援。我遂占领各路口商店楼上，用机枪向敌射击，并向下抛掷手榴弹，给敌以极大杀伤。但在敌军狼狈退走时，我军也不追赶，一则因是深夜，二则自身损失也确实不小。最可痛惜的是，机枪连连长张金山和该营营附陆彬均在这一战役中阵亡。张连长和陆营附都是我军最勇敢的分子。陆营附在中弹后，仍继续前进，口里大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走了几十步，才猝然倒地牺牲。张连长被敌弹射中臂部后，仍负痛指挥，大呼杀敌，直至不能支持时，才仆倒于地。
与此同时，天通庵路、青云路、横浜路等路口我左翼阵线，也遭受敌之猛烈攻击。敌军人数约在五六百，同样用铁甲车掩护冲锋。经过几次肉搏之后，青云路和横浜路两处路口我防御工事都被敌铁甲车冲毁。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即便此时，我战士并没有退走，他们敏捷地攀登到两旁的屋顶上，继续用手榴弹和猛烈的枪弹阻止敌军前进。横浜路医院和光明玻璃厂都是最扼要的据点。敌在遭受相当死伤后，纷纷向来路退却，他们误以为中了我军埋伏，不敢恋战。我恢复阵地后，又重筑起防御工事，依险据守。
各处的枪声，疏一阵，密一阵。敌人虽然不再一次接一次地猛烈冲锋，但仍企图以猛烈炮火将我压退！我军则乘机进行更坚强的部署：在虬江路附近配置两门迫击炮，归第六团第一营营长利长江指挥；在青云路也配置两门迫击炮，归同团第二营营长吴康鉴指挥；另外又令第五团团长丁荣光派第一营（缺一连）开赴闸北，归张君嵩团长指挥。第一营于二时许到达嘉兴路。由于该团第二营死伤甚众，兵力单薄，张团长便令丁团第一营在宝兴路和横浜路一带接防；第二营则向左面缩短防线，警戒天通庵路和青云路两处。旋令新开来的第五团第一营营长熊彪，将一连的兵力并配机枪一挺，接防宝兴路，右方与第六团第一营联络，其余的兵力均留作预备队，控制于中兴路附近。这时我想，日军绝不会就此罢休。因此，约莫三时，我便下命令第五团团长丁荣光，把该团第三营全部率来闸北增强兵力。丁团长于三时五十分率兵抵达青云路，令第三营营长陈德才，将兵力增至青云路至八字桥之间，右翼联络第六团第二营，左翼联络原驻守八字桥之一连，张团长又将所属第二营，拨归丁团长指挥。这时丁团长的阵地是从宝兴路口，沿天通庵路、青云路，直至八字桥一线。这种部署是很恰当的。整体部署完成之后，我军严阵以待，准备迎战敌之主力部队。
除正面战线外，这时仍有少数敌人在盲目地攻击，其他方面均转归沉静。我军在正面的力量是可保无虞的。
二十九日晨四时四十分左右，敌开始出动飞机。他们对我阵线投下炸弹和燃烧弹，但命中率很低。我阵地未受丝毫影响。炸弹大多落在民房上，倏忽间，广东路、横浜路和宝山路一带的商店民房纷纷着火，并迅速蔓延开来。我军这时一面积极应战，一面派人救火。然收效甚微，东边的火扑灭了，西边又烧了起来。
敌机一出现，我即令驻于大场的高射炮连李连长率所部高射炮两门，开抵闸北前线，担任防空任务，同时通知各团坚守所在阵地，以轻机枪射击敌机，补高射炮之不足。
敌机轰炸半个多小时后，我们预料其步兵定会再次发动冲锋。果然，在五点三十分左右，敌以铁甲车掩护步兵，向我们正面阵地攻击。我军应战约十分钟，决定转取攻势。在猛烈的炮火中，我军直冲到淞沪铁路以东，计划截击敌之后方，将其全部扑灭。敌在我勇猛冲击下仓皇失措，其一部流水向北四川路溃走，另一部行动迟缓即被我包围。这些敌人伏在广东路的洋房内负隅顽抗，并在路口铁道附近纵火焚毁民房。火势之烈，使我一时无法扑灭。我亦恐太深进敌之阵地而被截断后路，故在追击一程后，仍退驻原防。
在几次战斗中，我阵地有失而复得者，特别是天通庵车站为争夺之要点，最初车站曾一度被日军占领，少顷，当我第五团赶到后又夺了回来。此外，广东路口等处阵地，也一度被敌铁甲车所突破，由于我军苦战不懈，终于迫使敌人退却，并遭受重大损失。为了对付日军拂晓时发动的总攻击，我军必须有相当后备部队以资调遣。但是这时我第五、六两团之兵力，已全部投于前线阵地。在此情况下，我不得不打电话给师长，请求加派后备兵力。师长遂令第一五五旅第三团第二营归我指挥，该营于七时左右抵大场待命。为了振奋士气，便利指挥，我留镇闸北第六团部，并随时出外巡视各处工事，勉励士兵；并令参谋主任丘国珍暂在大场指挥新到的第三团第二营，策应后方。
这时天已微明，敌机又在天空出现，肆无忌惮地侦察和投掷炸弹、燃烧弹。我阵地除在湖州会馆内的军警联合办事处中一弹，第六团第一营营部中一弹外，其余都中在民房上，引起猛烈的火灾。我高射炮和步枪、轻机枪，先后对空射击。据报，敌机两架受伤，一中机翼，一中机身，但都安全遁去。
上午十时左右，又开始一场激战。敌自料无法迅速冲破我阵地，故先用极强烈之炮火向我压迫，辅之以敌机狂轰滥炸，各处民房、商店陆续起火，烟雾漫天，商务印书馆总厂和东方图书馆这时先后着火。我高射炮、步枪和机枪虽继续对空射击，而火力微弱，对敌之杀伤几等于零！未几，我阵地也有数处被炸坏。火车北站的钟楼、大厅中弹起火，停在站内的中央铁道炮车被炸坏两节；防守北站的宪兵一连，因受不住炮火压迫，便纷纷崩溃下去。商务印书馆总厂和东方图书馆火焰漫天，已成不可救灭之势。
在猛烈的炮火和轰炸之后，敌又以铁甲车为掩护，出动千余人向我们宝山路、虬江路各路口猛烈冲锋，妄图占领北站。在宪兵退去之后，我北站兵力十分空虚，张团长急调该团第三营营长吴履逊率师部（缺一连）预备队，部署在虬江路口和宝山路口等处，兼顾北站方面。我正面阵地极为坚固，加上士兵屡次抵抗获胜，极大增强了自信心，越战越勇敢、越坚定。因此，在敌人的猛烈炮火和冲锋下，仍能沉着应战，毫无惧色，直到敌人气尽力竭时，又转守为攻。自开战端后，眼看不少战友壮烈牺牲，不少战友遭受残害，士兵们对敌人都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坚守在阵地上，没有一个先行退走。有的甚至在长官下令撤退时，宁愿违背命令，仍继续坚持作战，直到击退敌人，或者壮烈殉国！冲锋时，他们争先恐后，发狂呼大喊；肉搏时，他们目眦欲裂，奋不顾身。
战斗最激烈时，适值宪兵第六团第一营从真如赶到。我即令他们归张团长指挥，并令该营营长李上珍率所部赶赴北站，完全占领，另以一部占据附近洋房，据险死守。这样，我几濒危急的右翼据点才得以恢复！
这时，正面阵线炮火仍然猛烈，日军一次接一次地向我冲锋，每次照例是先来一阵猛烈的炮火和轰炸，接着是以铁甲车掩护步兵。这样反复六七次之后，直打到下午一时左右才沉静下来。在这次激战中，敌死伤二百余人，我们伤亡一百多人，无辜平民被炸死炸伤没有确数。我还牺牲了一位勇敢的上尉——第六团第三营第九连连长林玉。他被子弹射中头部，当即身死；所部战士义愤填膺，反守为攻，使当面之敌不支而退！
第六团第一营第二连二等兵宋德洪，射击非常准确。他在虬江路与强敌对抗，一连击毙十几名敌人。敌军纷纷溃散时，他一跃而起，去缴敌军的枪械，冷不防被一个受伤的敌人所袭击。在负伤之后，他仍将敌人击毙，拿回一批枪支。
还有一个连长，在酣战时，兴奋得把衣服一脱，光着膀子一直向前冲去，奇迹般地竟没碰到一粒子弹……
下午六点时，我接到师长转达的军长命令，将第六十师第二团第一营归我指挥。该营于六点三十分赶到闸北，由我拨归张团长指挥，在宝兴路附近各阵地增防。同时，中央铁道炮队也从后方开回北站附近，当即配置于共和新路路口附近，警戒北站西南一带，掩护我右翼阵地。
七时三十分，敌约一百人，向八字桥附近之日本玻璃厂发起进攻。我守军一排用机枪向敌扫射。战争仅持续十余分钟，敌便向天通庵路方面退去。其他阵地也有小的冲突，敌死数人，其余均溃散。
八时左右，我接到军长电话说：敌人托英、美各国领事出面调停，要求停战。我尊重各国领事的请求，已予应允，着我前线兵士停止射击。我即转令各团：
一、奉军长蔡电话，着即停止战争。
二、如敌不向我攻击时，除严密监视外，应即遵令停止放枪；倘敌来攻，务就地扑灭之为要。
这时，全线虽奉命停战，但敌小部队仍不断向我各阵地进袭。我官兵当然不会示弱，给进攻之敌以回击。事实上，敌人这种举动，不过是出于怯弱，他们担心我乘虚进攻。我军恪遵上方命令，只要敌不来犯，我亦不主动出击。至十时，战争又急剧而起。
从这天拂晓敌机参战，狂轰滥炸以致引起极大火灾。敌军又在广东路、横浜路和宝山路一带纵火焚毁民房，火势凶猛，终日不熄。我原有阵地前后，几乎全被焚毁。火焰所及，使士兵难以立足，只得将阵线向后略为移动。不料敌却以为有隙可乘，于晚十时又大举来犯。我官兵深知敌之狡诈，虽在暂时停战期间，我们亦未曾稍懈戒备，除一面奋起迎战，一面即令大场参谋主任丘国珍率第三团第二营开抵闸北待命。基于浏河未见敌踪，故将守备浏河之一连调回。丘参谋主任十一时先行赶到，第三团第二营官兵于午前（三十日）一时，由营长李炎燊率部开赴闸北太阳庙为总预备队，驻嘉兴宾馆，浏河之一连则在午前二时归回原营。
激战一直持续到拂晓，北站和虬江路一带炮火最为猛烈，然双方阵地并无变化。敌舰也向我开炮，通宵达旦，然未对我造成重大损失。仅天通庵路和青云路一带战事稍安。
三 停战和停战以后
三十日全天，双方协议停战。然在此期间，敌仍不断向我射击，步枪声、机枪声时断时续，不绝于耳。
宝山路一带大火继续燃烧，不少房屋被烧得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我士兵一面加紧构筑工事，一面奋力扑灭火患。
下午六时，据报敌陆战队分乘十余辆卡车，由租界驶往沪西，并向潭子湾方向前进，似将从中山路进攻我闸北右侧。又传闻敌有便衣队千余人，将由垃圾桥经北西藏路，袭取我北站。以后事实证明这一消息不确。而当时，我们来不及辨别真假，即派第三团第二营第一连开抵恒丰路，对麦根路一带警戒；另派一连附机枪一排，前往北西藏路一带警戒；同时呈请师长加派兵力警戒中山路，掩护闸北之右侧背。军长准予所请，旋加派第六十师第一团（缺一营），由真如开赴中山路附近一带严密警戒。
从这天开始，我官兵受到了广大民众的热情鼓励和慰劳。军长当时对我们训话说：“这次战争上所表现的力量是民众的。所以，如有光荣可言，也是民众的光荣……”
当晚，日军仍断续向我阵地射击，猛烈的进犯则已停止。
三十一日拂晓，仍可听到零落的步枪声，此后便归沉寂，直到上午九点左右，天空又布满日机。这次日机共出动十七架，旨在示威，在我阵地上空盘旋近一小时，并多次往返于租界上空。下午三时左右，敌机又在空中出现，而这时各国领事和中日双方军事代表正在英领署谈判休战问题。
果然，双方未就停战达成任何协议，仅约定休战三天，各自请示政府。我官兵士气，并没受到休战的影响，大家摩拳擦掌，激昂慷慨，加之高级长官都在前线督战，人人均抱决死一战之信念。
二日午前一时，接师长命令：
一、奉总指挥蒋二月一日午后五时三十分命令开：
（一）在上海租界分向闸北虬江路等来侵之敌，经我军痛击后，退回租界及江湾以东一带；报各方报告，敌方已动员二师，有由吴淞上海登陆，大举来侵之企图。
（二）本军以待机歼灭敌人之目的，拟占领虹桥、北新泾、大场、胡家庄、吴淞之线，保持主力于铁道以北之地区，待机将敌一举而歼灭之。
（三）第七十八师附小炮一连（欠第一、四两团）占领虹桥—北新泾—真如车站之线，保持主力于铁道线附近以南一带地区。
第一五六旅第四团占领吴淞，为我军右翼据点，而死守之。
第一五五旅第一团占领南市龙华各要点而死守之，掩护我军右翼。
第一五六旅附小炮连（欠第四团）、宪兵团（欠一营）占领闸北为前进阵地。撤回与否，静候命令。
（四）第六十师占领真如车站北端—大场—胡家庄及其北方之线，保持主力于中央（派出一部至浏河，担任警戒，注意敌舰之行动）。
该师应派一团至中山路口，对曹家渡日本纱厂方面警戒，并与翁旅长切实联络。
（五）作战境界之区分及警戒：
第七十八师、第六十师间以闸北沿铁路之线，线上属第七十八师。
各部队应于其阵地前方，择要派出警戒部队，构筑据点式之坚固工事。
（六）各部对本阵地，须构筑坚固之掩体障碍物，及广阔之外壕；尤须注意伪装假工事，以欺敌机。
（七）第六十一师之第一二二旅为总预备队，集中南翔候命。（该师第一二一旅防务移交完毕，概开南翔集中。）
二、师基于上命令之要旨，决定处置如左：
（一）第一五五旅（欠第一团及第三团第二营）应占领虹桥—真如车站之线，左翼与第六十师确取联络。第一团占领龙华南市各要点而死守之，掩护我军右翼。
（二）第一五六旅（欠第四团）、宪兵第六团（欠一营）及第一五五旅第三团二营，又小炮一连，应占领闸北为前进阵地，撤回与否，静候命令。
第四团附小炮一连，工兵一排应确实占领吴淞，为我左翼据点而死守之。
全线布置完毕，我旅阵线并无变动。
下午一时左右，敌似有向我发动总攻击之态势：先是空中窜来敌机四架，在闸北上空往返侦察，约两小时之久；继而敌在天通庵车站附近之炮兵，开始向我青云路、天通庵路、宝兴路、宝山路一带的阵地轰击，同时敌机也在空中投掷炸弹；枪声一阵紧似一阵。我许多士兵都在掩蔽部下，严待敌人冲锋。敌乘猛烈炮火之掩护，仍用两辆铁甲车开路，向我第五团第三营第八、九两连阵地冲锋，旨在包围我左翼阵地。经过激战，我士兵终于不支，旋溃退下来。与此同时，在天通庵车站附近的我第五团迫击炮连阵地，因正当敌炮火之要冲，故连中三炮，阵地几被完全摧毁。战斗中，我第五团第三营第九连连长张福甫身负重伤，直到四日后才牺牲。他是一个最得部属爱戴的官长。同团机关枪第三连特务长受伤。士兵死伤各六名。
七时左右，师长派炮兵连长吴丹率炮两门赶抵闸北增援。我即令其在中兴路附近占领阵地，向敌司令部、日本小学及虹口公园一带轰击。当晚共发炮五十余发；江湾路敌司令部和北四川路日本小学均被我炮弹命中多处。双方炮声终夜不绝。敌在晴夜中，尚无来袭之企图。
敌炮声一直持续到天明，拂晓时尤为猛烈。我第五团迫击炮连，也在天通庵车站阵地附近洋房上，对敌正面之司令部射击，后据报，该连共发炮五十余发，命中率甚高。
下午二时左右，敌炮击更加猛烈。我全线阵地都招致敌炮威胁，特别是天通庵路一带我所占据的洋房，大多被敌炮摧毁。敌机也四处投弹，一时爆炸之声震耳。残破不堪的闸北商店和民房，又遭荼毒。敌人炸毁民房和商店，旨在使我失去作战的依凭。事实上，适得其反，我军不特不从原阵地退缩，反而依据颓垣残壁，猛力抵抗，并伺机向前推进。在火焰瓦砾之中，和敌肉搏。最后，敌焚烧所得效果，除烧毁大量民房外，对我士兵根本不生影响。在敌轰炸和炮击中，我仅伤排长一名、士兵六名和阵亡士兵一名。
当天我发出告全线官兵书，提出如下口号：
军民团结一致！
反抗日本侵略！
誓死为国家求独立！
誓死为民族求生存！
……
下午一时五十分，我接师长命令：
一、兹奉军长令，派六十师一百二十旅邓旅长志才，率所部前往闸北接防。
二、仰该旅长将闸北防务移交邓旅接受后，即开回金家角附近，整理休息。
三、该旅务于本晚十一时以前，移交完毕。
我即饬第五、第六两团遵照办理，适邓旅长率第一二〇旅官兵赶到。晚六时许，两旅正在赶办移交之际，又接师长命令：
一、据报敌军拟在吴淞登陆，有攻击我要塞企图。
二、仰该旅长候邓旅长接收闸北防务后，即率第五团开赴吴淞增防，并死守之；但与大场刘旅应切取联络，并对江湾方面特别注意。
三、其余各部，仍照本（三）日午后一时命令办理。
我即令第五团团长丁荣光，俟防务移交完毕后，用汽车运兵，星夜赶至吴淞增防，第六团开往金家角休整；我自己则带旅部人员，连夜赶到吴淞。
闸北方面，以后便由邓志才旅长，率第一二〇旅官兵，继续抵抗。邓旅战斗力坚强，终于使敌无法袭取而转采攻击重心。
以上是我一五六旅在闸北作战的经过。从战斗打响之后，到全线移防为止，我旅也招致了严重损失，但是比起敌人的损失，我损失还是轻的。聊以自慰的是：我全旅官兵都抱着牺牲决心，每个人都发誓要杀一个敌人。这种决心，使我们无愧地宣告：我全体官兵无罪于同胞之前！
四 吴淞一月
（一）转守吴淞
吴淞方面的战争，是在二月三日上午九时以后打响的，当时闸北方面正在激战。敌以极猛烈之炮火向我阵地压迫，我亦令炮兵连、迫击炮连和铁道炮队一齐向敌还击。为使我炮击产生最大威力，我又令吴淞炮台向杨树浦之日本汇山码头一带轰击。至十时左右，我已发十余炮。旋据钟经瑞团长报告：停泊在吴淞外的敌舰六艘，已开始活动，排成一字形，一起向我吴淞炮台射击。我炮台亦奋力还击，我守炮台湾之第四团第一营也以机枪助战。猛烈的炮火持续约两小时之久。敌驱逐舰一艘受重创，不久即沉没，另有炮舰三艘受伤。我炮台毁炮三门，第四团全无死伤。钟团长为预防敌舰炮击和敌机轰炸，诱敌登陆作战，特命兵士：
一、非俟敌兵登陆时，不要放枪；
二、增加工事强度，并须多掘地窖；
三、上午六时前早餐，下午六时后晚餐，使敌机、敌舰不易得到轰炸和射击的目标。
其时第四团之阵线是：第三营及第四连固守右自泗塘河、太兴桥沿蕴藻浜至吴淞镇东北端码头附近之线，另由该营派出第八连附机枪二挺，在蕴藻浜车站，占领前进阵地；第一营从第四连右翼起，沿黄浦江左岸至炮台右侧之线；第二营（欠第四连）占领宝山城，右与第一营、左与狮子林炮台守备营切取联络；团直属队为预备队，位于朱家宅附近。
我接师长命令后，连夜率同旅部人员，于四日上午一时抵达吴淞朱家宅第四团团部。上午六时，我即下令：
一、据报敌艇在吴淞登陆，有攻我要塞企图，我第六十师邓旅在闸北正与敌相持中，刘旅在大场、江湾一带警戒。
二、本旅（欠第六团）以掩护我军左翼之目的，决在吴淞死守，敌如来攻，即以全力扑灭之。
三、第四团在原阵地固守不动，第五团（欠第二营）应沿泗塘河左岸构筑工事，为预备阵地；对江湾方面，由该团派出警戒，并与刘旅切取联络。
四、第五团二营在朱家宅附近集结，为旅预备队。各团务将工事构筑坚固，完毕后，应在驻扎村落加筑据点及掩蔽部。
五、米粮应尽量搜集准备。
旅部在这时移驻张家宅。我们预料，敌舰即将发动大规模攻击。
（二）四日之战
上午十一时左右，敌舰十三艘和商船一艘，在黄浦江口内外往来移动，似有向我进攻和乘隙登陆之势。战端既开，我即命炮台向敌舰瞄准射击。我方发了几炮后，敌舰一部分退出口外，一部分驰进口内，在占领适当海面之后，一齐向我炮台还炮。一时炮声大作，愈战愈密。我第四团迫击炮连也发炮助战，我沿江一带守兵，也以机枪向敌舰射击，敌舰也用机枪还击。这次炮战之剧烈，是前所未见的。重量级炮弹，在阵地前后左右纷纷雨下，其中不少准确地命中我炮台，而我炮台仍继续发炮，直到敌机出战，我炮台几乎全部被毁。这时，敌机共二十四架，在炮台上空轮番轰炸，掷下重量炸弹无数。激战约两小时后，我炮台已陷于瘫痪。炮台上先后被炸毁大炮六门。要塞司令的参谋长滕某，即在是役阵亡，另有副官二人同时殉难。炮台守备营官兵，也伤亡极多，其余均在炮火猛烈时，因实在没法支持而溃散了。
敌因其在武器装备上占极大优势，轻易不肯罢休。在我炮台失去抵抗力时，敌舰仍照旧发炮，敌机也继续轰炸，企图乘机登陆占我阵地。我即令第四团守炮台湾之一营派兵一排，扼守炮台；协同在防守炮台左右的部队，竭力制止敌登陆。但当这一排人跑上炮台时，即遭敌机轰炸，死伤过半。幸存者仍据守炮台，奋勇迎战。与此同时，我各处阵地虽冒猛烈炮击和轰炸，仍坚守阵地，敌始终无法上岸。直到下午一时左右，敌才放弃登陆企图，炮声亦渐归疏落，至五时许始停止。在这场剧战中，我第四团第一营阵亡战士十名，负伤六名。
此后，我炮台便失去效用。
这时，第五团兵力的配备情况是：第一营占领在自太兴桥右至陈家坞桥止之地区，右与第三营，左与第四团联络；第三营占领第一营左侧至赵家木桥火药库止之地区；团直属队为预备队。
由于第四团第一营在炮台湾，第二营（欠一连）在宝山城，防线都很长，且兵力又太单薄，我恐敌人乘夜登陆袭击，兵力不够应付，故命第五团第二营营长黄康，拨出步兵两连，归钟团长指挥。黄营长拨出第五、六两连，于六时左右赶到。钟团长即命第五连为第一营的预备队，第六连接替第四连的阵地，调第四连回宝山城归第一营建制。
五日上午十时左右，有敌机四架，在我吴淞镇阵地上掷下十几颗炸弹，少顷即逸去。同时敌舰五艘在黄浦江口移动时，亦向我开炮四十五发。我亦还炮。然战事未趋剧烈。是日，我第四团第一营仅伤士兵三名。
六日拂晓，据前哨报告：敌陆军四千多人，于夜间在张华浜登陆，有向我方阵地进攻态势。其后并无动静。只是天空有四架敌机盘旋侦察，江面有四艘敌舰往返巡视而已。
下午六时，师长令拨第八十七师高射炮第二连赶抵吴淞归我指挥，我即转饬钟团长，令其指挥该炮连在吴淞镇附近占领阵地，掩护铁桥头一带。
（三）七日之战
一夜宁静，正是一场大战的准备，敌正计划大规模向我进攻。早上据前哨报告：在张华浜附近，发现敌铁甲车六辆，步兵甚众，有向我阵地进攻之迹象。我除令前线守兵严密监视外，即饬第五团第一营进入泗塘河阵地，以防敌在蕴藻浜上游偷渡，向我右背侧包抄。八时许，敌机二十四架在我吴淞镇阵地上空盘旋数周后，掷下重量炸弹数十颗。这天虽然下着带雪的微雨，但敌机仍能活动，只要目标稍显之处，都未能幸免。我虽构筑大量掩蔽部和假阵地，但因敌机投弹甚多，仍有相当损害。同时，停泊在张华浜码头附近和吴淞对面三夹水等处的敌舰二十四艘，也一齐向我全线猛烈轰击，炮弹纷下，隆隆之声震耳欲聋。吴淞镇即在如此猛烈的轰炸之下，燃烧，崩倒，震撼，很快变成一片废墟。张华浜车站附近，也发现敌重炮八门（据报另有野山炮二十四门）集中火力，向我吴淞镇和铁桥头一带阵地轰击。一时间山摇海沸，黑烟弥漫，而我士兵却从容镇定，阵地并未摇动。
果然，敌乘炮击正烈之机，在张华浜以铁甲车掩护步兵两千余人，向我蕴藻浜第八连的前哨阵地猛扑。我第八连连长赵金声督率所部，凭据工事向敌人射击。苦战近一小时，终因众寡悬殊，死伤过半，渐近不支。这时敌势更加凶猛。赵连长遂将余部退至铁桥前端，准备渡河归回本阵地，继续抵抗。当第三营营长梁文用电话将前线情况向我报告时，因炮声震天，电话中我误听为全线撤退，当即厉声说道：“无论如何，不能撤退！”又令梁营长转饬赵连长仍率余部反攻，否则将以军法从事。但是，这时敌已经乘机推进至蕴藻浜附近，欲以单薄兵力从正面将敌击退，已不可能。赵连长遂率余部从蕴藻浜车站背后，绕过车站前端一带商店，用机枪向敌猛射。这样一来，便将敌截为前后两部。敌误以为中我伏兵，一时恐慌万状，完全失去战斗能力。我乘胜推进，有如秋风扫落叶，毙伤敌兵六七百人之多。正面之敌人，就这样奇妙地被我击退了！
这时，敌机和敌舰仍继续向我轰击。我士兵坚忍不拔，稳守阵脚，他们眼看同伴在敌炮弹之下身裂颅碎，更增加了复仇的决心。在吴淞镇东北端第五团第六连的壕沟中，当敌舰的炮弹飞来时，我整排士兵都被活埋在壕沟里面，尸身和枪械都无法抢收。其他各处炸死、炸伤的官兵也很多。第四团第三营营长梁文在铁桥头附近指挥作战时，敌机炸倒了他身旁的墙，他给压在碎块底下，后经其部属挖掘出来，竟没有压死。其他如同营第八连中尉连附冯玉山及其部下的班长士卒，第九连班长左桂生和士兵张齐发、梁海等，机关枪连的班长李锡先、王玉林、钟善华、邱盛宾、王学成、冯富强和士兵杨全胜、孔祥胜、邓明大、宋长发等，都是奋勇作战，争先杀敌而从死里逃生的战士。第五团第二营营长黄康作战的勇敢，竟至使敌人望而生畏。
战事一直持续到下午六时，炮声才渐渐稀疏。我前哨士兵死伤甚众，力量单薄，而敌之主力部队又麇集在张华浜一带，难保他们在晚上不卷土重来。因此我令他们乘黑暗用小船渡过蕴藻浜，回归本阵地休息。
当晚，情况仍很紧张。敌在蕴藻浜对岸时断时续地向我射击，意在防我夜袭。我第四团第三营与敌隔河对峙，也不时射击，以扰敌之安宁。
八日早上六时左右，敌贾昨日之余勇，用炮舰六艘、飞机二十余架，向我第三营阵地轰炸射击，以为步兵冲锋之序幕。少顷，即以铁甲车数辆掩护步兵千余人，向我阵地猛烈进攻。一时炮火异常紧密，激战三个小时左右，我阵地岿然不动，终于将敌从容击退。但敌机仍在空中掷弹，竟日不止，敌舰也不时发炮。我第五团第二营驻地中弹数枚，总计两团阵亡官兵五十三名，负伤二十三名。
九时，接师长发自真如之命令：
一、顷奉总指挥蒋二月七日午后十时二十分命令如次：
（一）据各方确报，敌陆军约一师团，将沿江湾浏河之线，压迫我军左翼，策应租界内之陆战队残部，有占领吴淞及闸北之企图。
（二）本军以保护国土、实行自卫之目的，展开于上海附近京沪铁路南北之线，保持主力于铁道以北地区；对来扰之敌，迎头痛击，压迫于黄浦江畔而歼灭之。
（三）第六十师担任北站、闸北、江湾之线，以一部固守北站闸北，主力集结于大场东北一带地区，相机迎击由浦江进犯之敌，左翼与翁旅切取联络。
（四）第七十八师除翁旅（欠第六团）死守吴淞外，其余在北新泾至真如之线，对中山曹家渡警戒。
（五）第六十一师以一团控置于罗店，派出一部至浏河、小川沙沿岸一带警戒江面，主力则应于八日拂晓前，集结于刘行至大场一带地区。如浏河方面无敌情时，则相机策应第六十师。
（六）第八十八师（计三团）及第八十七师宋旅（计二团）为总预备队，位置于南翔、虹桥间。
（七）宪兵第六团担任高昌庙、龙华一带警戒，仍归戴司令指挥。
（八）第八十八师王贲旅古团担任虹桥北新泾之线警戒，归区师长指挥。
（九）补给：粮食准备半月量，弹药储藏所设南翔。
（十）通讯计划如另图（略）。
二、本师遵照右合要旨，决定处置如下：
（一）第一五五旅将虹桥北新泾之防务移交古团后，集结于真如暨南大学附近待命，但须派一团担任北新泾至真如之间，对中山路曹家渡警戒，左应与张团、右与古团切取联络；
（二）第一五六旅（欠张团）死守吴淞，应与第六十师联络；
（三）第一五六旅张团担任真如车站，以北至大场间之警戒；
（四）其余直属队在原地候命。
根据上方命令，我转饬各团遵照如下的布置：
一、敌情及友军情况如师命令所示。
二、本旅（欠张团）遵命在吴淞死守。
三、各团应注意之事项如下：
（一）加强工事，多开掩蔽部及交通沟，并在各驻地利用房屋，多做据点，以备各自为战；
（二）尽量准备粮食；
（三）每兵补足弹药五百发，手榴弹四枚。
我们当时所采的战略，就是在这次命令里面所说的“利用房屋，多做据点，以备各自为战”。我命士兵各在原驻地之小村落内，构筑坚固工事，以防敌登陆时各自为战。因我兵力单薄，敌以海陆空全力向我压迫，我与敌如作大规模会战，力恐不支；故我决定化整为零，使敌于实行占领时，不得不付出加倍之代价。参谋主任丘国珍尽日亲出各处，指导士兵构筑掩蔽部和交通沟等。这些工事，在当时条件下是颇为完备的。
从九日起，只双方除进行零落的炮战外，一连几天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九日上午自九时起，敌机不断在我阵地上空侦察。下午六时，师长拨地雷队一排归我指挥，我转饬钟团长，令他们继续破坏蕴藻浜各段之桥梁，并在沿河各要点埋设地雷。
十日上午九时，敌机仍在吴淞上空侦察我阵地，并以机枪断续向下射击。敌舰三艘在出入黄浦江口时，共向我发射二十余炮，同时用机枪向我沿江阵地扫射。如我备有重炮，敌舰肯定难逃我之惩罚。是日，我阵亡士兵四名，伤六名。
这时第六十一师已有一团进驻杨行，他们派出一营在曹家桥、纪家桥沿蕴藻浜北岸一带警戒，使我吴淞阵地右翼更为坚固。
十一日晨，据第四团第三营营长梁文报告：在蕴藻浜附近发现敌两千余人，其中一部向右方移动。我遂令梁营长严密注意，但以后并无变化，情况与昨相似：敌机三架，去来频仍，在我阵地上空频繁侦察；敌舰在出入江口时，依旧向我开炮。我又有少数战士在敌炮下牺牲。第四团阵亡士兵六名，另有一位排长受伤。
在曹家渡警戒的第六十一师前哨，这时已开始和敌人接战；纪家桥一带也步步吃紧。直至十二日晨，敌愈战愈凶，企图强渡。然纪家桥也是我第六十一师防地，兵力充足，可保无虞。我第四团为牵制纪家桥进攻之敌，令迫击炮连和第三营以猛烈炮火，向蕴藻浜对岸射击，敌相应还击，敌机也来侦察和投弹，敌舰七艘也在黄浦江往来游弋，向我发炮三十余发。我仅阵亡士兵二名，伤一名。
为了救济闸北战区难民起见，这天双方同意从上午八点至十二点停战四小时；而吴淞方面的炮声，并未因停战而停止，敌机竟日飞翔，并用机枪向下射击。
九时许，总理夫人一行亲来前线慰劳我军将士。她们在土屋里落座时，敌机即在上空飞行。我奉陪她们巡视一周，至十一时许方离去。当她们走过田野时，敌机一再飞过头顶，并放枪。
（四）纪家桥之战
从十一日起，纪家桥和曹家桥一带战事突然紧张起来，至十三日，终于激成一场酷烈的大战。
拂晓，敌利用烟幕掩护，在曹家渡一带偷渡。由于烟幕蔽天，当我前哨发觉时，敌已几乎偷渡完毕。这次进攻之敌两千以上。我守卫曹家桥、纪家桥一带阵地的是第六十一师，当即奋起应战。他们乘敌尚未构筑坚固阵地，经过短暂接触即发起冲锋。然敌人数既多，炮火又烈，机枪子弹有如密雨，我连续几次冲锋均未奏效，且付出了相当的牺牲。与此同时，敌也猛力发动反冲锋，我官兵奋死抵抗。继而我又接连增兵，再次冲锋，无奈敌阵脚已稳，终不得手。从上午八时激战至下午一时，我反复冲锋达数十次。虽然伤亡惨重，形势危殆，但我官兵始终采取攻势，冀图将敌驱走。第六十一师的第一二二旅，用两团兵力，攻击敌正面；第一二一旅派出两营兵力，由庙行一带攻敌背后，而敌人愈战愈众。我各处部队均因取反攻之势，损失都很大。激战至二时左右，敌声势更猛，炮火加烈，使我难于接近。曹家桥和纪家桥都被敌占领。
下午一时左右，我令丁团派一连前往曹家桥与第六十一师联络，正值我该处部队苦战中，该连当即参加支援作战。至二时左右，我又调第五团丁团长率所部（欠一营及一连）由吴淞向曹家桥方面侧击敌右侧背，以援助第六十一师克复纪家桥；适值张副师长判断形势艰难，一时无克复希望，着丁团无须增援，丁团遂回原防。
张副师长认为：以敌人之众，白日反攻，恐不易得手。他计划发动一个巧妙的夜袭。晚上九时，他亲带两营人，用手榴弹和手枪，静悄悄地奔袭日军宿营地。整天疲劳的敌人，这时正在酣梦之中，直到手榴弹的炸裂声在耳边震撼，他们才惊起乱窜，惊慌之状，达于极度，不到一个小时，战斗便以我方完全胜利而告结束！
第六十一师夜袭时，我即令第四团第三营和迫击炮连猛烈射击，佯作进攻声势，与之配合。十时许，张副师长来电话说，他们已在九点四十分将敌全部解决。
在十一日下午的激战中，我军也遭受重大损失。第六十一师营长李荣熙于二时许阵亡。他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生，和我同一年级，是个实事求是的革命军人。他平素最恨日本侵略者，作战特别勇猛。团长郑为揖在阵地上受伤，仍奋勇指挥，后被战友强按到救护床上。
十四日，侵略军采用了最安全的攻击方法：天空，十余架飞机轮番轰炸；江面，十二艘敌舰猛烈炮击。我军将士对此依旧严阵以待。我第五团第二营第五连连长罗彬，因麻痹不幸被敌机炸死。这一天，我共阵亡官兵四名，伤四名。
十五日早六时左右，敌又向我攻击。揣其用意似在使我劳瘁，然后实行占领。这时，十三架敌机轮番在吴淞、宝山一带轰炸，敌舰八艘也一齐向这一地区射击。未几，敌以舢板数十只，满载陆战队，企图在我炮台正面登陆。被我击退后，第二次又来；第二次被击退后，第三次又来。如此反复十数次，全被我一一击退！在蕴藻浜车站附近，敌炮也不断向我第四团第三营阵地轰击，旨在摧毁我前线阵地。敌先后发炮不下数万发，直至下午六时左右才停止。我共阵亡士兵七名，伤官兵十一名。第四团第一营营长邓启炘在勇敢地指挥士兵击退敌舢板时，不幸受伤。
这时，庙行方面战事也开始吃紧。我们守备吴淞的部队，自开战以来伤亡甚众，而敌却积极增兵以图袭取。为死守计，我方也不得不增强兵力。遂请师长调回第六团建制。旋奉师长命令，准予调回该团第三营抵吴淞增防。十六日上午三时，营长吴履逊即率所部到达，驻扎离旅部不远的费家宅，作为旅的总预备队。
这天上午，方振武、张子廉、吴迈三先生代表民众团体前来慰劳，陈说沪上民众团体救国工作的状况，给我们以极大的欣慰。我也向各位代表表达我全体将士不畏牺牲之决心，吴迈三先生竟离座向我下跪，使我感动万分。
十六日战况较为平静，然敌机仍四处侦察，敌舰也据敌机所发的信号，向我发了几炮，同时在张华浜一带巡视。我士兵阵亡一名，伤四名。
十七日战况依旧。我士兵阵亡三名，伤一名。
我们揣测，敌此时亦感兵力不足，静待援军重新配置后，再图进犯。我们预感，一场更剧烈、更长久的战斗即将开始。
下午十时接师长从真如发来的命令：
奉总指挥十六日下午十二时命令开：
一、据确报敌金泽第九师团，及久留来第十二师团之一混成旅团，由敌第九师团长植田谦吉指挥，于本月十四日全部到沪，总数约三万人，联合敌海军陆战队之残部，企图进占我吴淞及上海南北市。
二、我军以保土自卫之目的，拟占领南市—龙华—北新泾—真如—闸北—江湾—吴淞—宝山—月浦之线，保持主力于铁道以北之地区，迎击由闸北—江湾—吴淞方面来犯之敌，待机出击，压迫之于黄浦江畔而歼灭之。其兵力部署区分如下：
甲、右翼军
应占领由南市—龙华—北新泾—真如亘闸北—江湾之线，保持主力于大场真如之间，迎击当面之敌，待机出击，压迫之于引翔港方面而歼灭之；但须以一部有力部队，死守南市—龙华，作全军右翼之据点，其详细之兵力部署如次：
（一）第八十八师独立旅（欠古团）暨宪兵第六团，担任警戒南市、龙华，虹桥亘北新泾河以南（河属之）之线。但须以有力部队，死守南市龙华为右翼之据点。
（二）第七十八师（欠翁旅）暨古团担任警戒北新泾河以北亘曹家渡、中山路、真如车站北端之线。主力控置于真如镇西方附近，相机迎击当面之敌及策应第六十师（警备配备同前令）。
（三）第六十师占领北站—闸北亘八字桥—江湾北端之线，主力控置于中央，迎击江湾当面之敌，乘机向虹桥、引翔港方面出击。
（四）第六十一师为右翼军预备队，集结于大场镇西南一带，以一部死守江湾镇。
（五）作战地境，暂不规定，唯各师之左右翼须与邻接师切实联络为要。
乙、左翼军
应占领江湾北端亘庙行镇东端—蔡家宅—胡家宅—曹家桥之线，主力控置于大场镇北杨行镇南及刘家行之间，迎击由江湾北方地区来犯之敌，乘机出击，向殷家行镇附近压迫敌人于黄浦江畔而歼灭之。但须以一部在罗店—浏河—小川沙方面，担任江西之警戒，相机策应吴淞。
要塞地区守备严归左翼军张军长指挥，须以有力部队，乘机进占张华浜车站，万不获已，则死守吴淞、宝山之要塞，以为全军左翼之据点。
丙、作战地境
右翼军左翼军以沈家行—江湾镇—大场之线为作战地境，线上属右翼军。
丁、航空队须努力防害敌机之活动而掩护我军之作战，如能做到，则努力爆击引翔港附近之飞机场及其炮兵阵地。
戊、上述各部，须于明（十八）日午前三时以前，完备一切战斗准备。
三、本师暨古团以死守吴淞及占领北新泾亘真如车站北端之线，相机迎击当面之敌，及策应第六十师之目的，其兵力部署如次：
（一）第一五五旅率一、二两团本（十七）日下午十一时以前，移驻国际无线电台西端王千里宅附近为师预备队；
（二）第三团担任北新泾河（河不在内）以北亘曹家渡沿中山路至真如车站在内之线之警戒，并须努力加强及改良已构成之工事，右翼与第八十八师独立旅，左翼与第六团切实联络；
（三）第六团（欠第三营）担任真如车站（车站不在内）以北亘大场镇（大场镇不在内）之线之警戒，并努力加强及改良已构成之工事，右翼与第三团，左翼与第六十一师切取联络；
（四）第一五六旅旅部率第四、五两团及第六团之第三营死守吴淞，并须以有力部队，乘机进占张华浜车站，协助友军迫敌于黄浦江畔而歼灭之；
（五）各直属队暨古团，仍照现在位置，担任原定警戒任务。
四、通讯及联络：
以电话为主，各部队照遵前令及作战计划办理。
五、补给：
（一）粮秣：各部队无论何时，须存贮半个月以上粮秣，由各部队就地采办，若万不获已，由师部军需处采办发给；
（二）弹药总库在真如。
六、卫生事项：
（一）各团应在前线设绷带所；
（二）师在真如设立野战病院，在南翔设后方野院。
七、军队区分表：
右翼军指挥官第十九路军长蔡廷锴：
第六十师
第六十一师
第七十八师（欠翁旅之四、五两团）附第八十八师独立旅古团
第八十八师独立旅（欠古团）附宪兵第六团及南市一带团警
左翼军指挥官第五军军长张治中：
第八十九师
第八十八师（独立旅一旅）
冯庸义勇军（现在浏河集结）
要塞地区指挥官：正指挥官谭启秀，副指挥官翁照垣
第一五六旅［欠第六团（缺一营）］
航空队指挥官
午夜时，又接左翼军指挥官张军长本日下午四时发于南翔的命令，其第（一）（二）两项除重述总指挥命令之内容及军队区分外，对兵力部署等特作如下命令：
（三）本左翼军兵力部署如下：
1．第八十八师（欠一旅）应占领江湾镇北端至周巷无名河南岸之线。右与第十九军，左与第八十七师确取联络，唯主力须控置于大场镇以北地区。
2．第八十七师第二六一旅，应占领由无名河北岸沿胡家庄径应家桥之线，右与第八十八师、左与吴淞要塞地区队确取联络。
第二五九旅，应派兵一营，归第二六一旅宋旅长指挥，其主力为师预备队，应控置于杨行至刘行大道上之火烧场董陆宅附近。
3．要塞地区队之任务，如总指挥蒋命令所规定。
4．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为军预备队，集结于刘行北之太平桥、张家桥附近。
（四）各师须于明（十八）日午前三时以前，分别与我十九路军接管防务，并完成一切之战斗准备。（余略）注意：
日前我军与敌作战，纯系巷战性质，现敌军主力渐向北移，此后应特别注意野战。野战尤须顾虑敌利用重兵器，对我施行一点冲破，及侧翼包围，故我军对此，须应预防，其方法如下：
1．兵力配备，前线不宜过厚，须置重兵于后方，力求纵深配备，以期减轻损害而策应便利。
2．散兵壕切忌连成一线，致敌飞机易于侦察，应按地形地物，分散配备，重叠构筑，尤应设置掩盖；如得时间余裕，则增设二线三线，俾能强硬抵抗。
3．距本阵地较远之处，配设假装物伪工事以乱敌目而分散其火力。
4．机关枪阵地，为战线之骨干，务必求其坚固。
5．指挥之重要者，为各级官之通讯，故其设备须力求灵活，尤其部队与高级指挥官之联络，须十分确切。
根据师长的命令，我们要以有力部队，乘机进占张华浜车站，协助友军歼灭敌人，故我于十八日上午十时，令第四、第五两团各派官长，侦察出击道路和蕴藻浜可渡之地点，准备在必要时，以第四团固守原有阵地，而以第五团（欠一营）及第六团第三营担任出击。后据钟团长报告：蕴藻浜河水深约丈余，宽约五十米，且对岸敌有坚固防御工事向我瞰制，正面极难渡过；如出击时由永安纱厂右侧及胡家宅红屋附近实行强渡，比较容易。丁团长也有同样的报告。我即令丁团长准备一切。
下午四时，师长拨山炮两门抵吴淞，归我指挥。晚九时许山炮到达，我当即转饬归钟团长，令其在同济大学西约三百米的一座小村落占领阵地，准备掩护我军渡河出击。
十八日晚，军长即接到敌所谓哀的美敦书！
十九日虽是敌伫待我对哀的美敦书答复的期间，但他们却继续进行军事活动：早上敌机凌空侦察，向我示威；黄浦江有日舰七艘，一齐向我吴淞沿岸阵地轰击；我守兵还击，敌又用机枪向我扫射；张华浜车站之敌炮，也继续用重炮向我蕴藻浜沿岸阵地轰击。以后我发现敌似在蕴藻浜车站附近埋伏地雷，第三营便用机枪扫射，敌死伤二三十人。我阵亡士兵一名，伤三名，第四团中校团附高强斌受伤。
晚上，师长拨来第八十八师榴弹炮两门，我即转拨归丁团长指挥，在金家宅西端小村落占领阵地。
（五）二十日之战
敌人预料我军肯定不会接受他们的哀的美敦书，当十九日午后七时，我军长作出正式答复后，敌人便决定于二十日与我决战！
二十日上午七时，是敌哀的美敦书满限的时刻。就在这时，敌倾海陆空军之全力，向我们闸北、江湾、吴淞全线发动总攻击。在闸北方面，以八字桥激战最烈，敌用坦克车十余辆掩护步兵千余人冲锋，我以机枪猛射，用手榴弹投向敌人，并施放地雷炸毁敌人的坦克车。剧战终日，我阵地全未摇动，而敌却受到极大损失。在江湾方面，敌以最大兵力向我第八十八师庙行镇阵地压迫，同时用坦克车、炮队、骑兵和飞机，以崩山倒海之势，向我阵地进攻。我因兵力比较单薄，所在阵地竟被敌破坏，但仍奋勇支持，至下午二时左右，我略向后撤退，敌曾进占江湾跑马厅。以后我第六十一师增援部队赶到，协同反攻，将敌击退，缴获极多。在吴淞方面，从早七点起，便有敌舰十二艘，向我阵地猛烈炮击，同时敌机二十八架，也在天空投弹助威，张华浜的重炮八门、野山炮二十四门又复出现，紧密向我阵地射击。敌向我进攻几乎投入全部力量。我也尽所有炮类向敌还击。宝山城狮子林一带，是敌炮击最烈之处。在强烈的炮火下，我士兵沉着应战，有的竟被炮火的巨声所震聋。士兵们杀敌的士气极度高涨，有的竟不待命令，在猛烈弹雨中狂呼前进。
强密的炮战一直持续至下午三时许。这时敌用装甲电船三艘，掩蔽民船三十余只，每只满载陆战队三十余人，在飞机炮舰掩护下，妄图在我炮台湾附近江岸强行登陆。我以机枪向敌猛射，从容将敌击退，充分发挥了我机枪的威力。
敌被击退后，敌炮仍漫无目标地射击着，一直到晚八点钟才渐渐止息。敌全力发动的总攻，终以失败而结束。
我在吴淞方面，并未遭受重大损失，只是铁血军在其驻地潘家宅，被敌炮击中，死四人，伤十五人。
二十一日，从早六时起，敌在张华浜车站附近之重炮，仍向我们第四团第三营阵地间断轰击，前后共发数百炮，而我损失甚微，坚守不移。敌舰十三艘，敌机十八架，同时向我吴淞轰炸。至此，吴淞镇和炮台湾一带业已千疮百孔，炸无可炸，击无可击。民房损失虽难计算，但我战士却因听惯见惯，竟连威慑作用也微乎其微。这种不断的炮击只能表明敌人无法实现占领。
这时蕴藻浜方面发现敌军四百人左右，似有乘隙渡河进攻的可能。但被我机关枪和步枪所击退。敌士气不振，根本经不起猛烈反击。
这天下午，第四团第三营第八连连长赵金声以身殉国。自七日战后，赵连长当晚即由蕴藻浜撤回，于永安纱厂四周，构筑壕堑，在墙上凿枪眼，据险固守。不幸在下午三时炮弹正烈时，一颗炮弹从张华浜方面飞来，穿过铁窗，在厂内轰的一声炸裂，赵连长和排长刘德标以及士兵六名，都肢裂身碎，血肉横飞。赵连长的头颅和四肢均不知去向，只余一段残腔。
在这一天，士兵总共伤亡十二名，第三营机枪连长陈锡荣苦战多日，这天也受了伤。
第三营驻守在吴淞镇铁桥头附近，沿蕴藻浜北岸与对岸张华浜一带之敌隔岸相持，为时二十余天。每次敌机和敌炮向我轰击时，多以该营阵地为焦点，死伤之大自不待言，就是幸存的官兵，也疲惫不堪。十七日，我曾抽调驻守宝山的同团第二营第五连前往增防，这天下午接钟团长电话报告，说该营死伤已多，所剩官兵，多因炮火不断地激震，精神体力都非常劳瘁，其中有的被炮声震聋，有的由于兴奋过度而发狂，许多士兵都失了常态。我当即调第五团第三营与之对调，并于当晚乘黑暗秘密接换，十一时完毕。
敌军炮火直至下午六时左右才渐停息，机枪和步枪仍继续射击，终夜不绝。
从这两天后，直至三月一日，吴淞方面已无激烈的战争；战事的重心已移向江湾、庙行一带我中央阵地了。
二十二日这天，仍有敌机十二架、敌舰七艘，间断地向我阵地掷弹和炮击，第五团第一连驻所，不幸被敌弹所中，死伤士兵各一名。
二十三日，仍是敌机掷弹，敌舰发炮。敌机共六架，在晴空往来瞰视，共投下二十多颗炸弹。下午，敌共向我阵地发了三十多炮，我伤亡官兵六名。对于敌机的投弹和敌舰的炮火，我官兵都视如便饭和茶水，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敌炮和敌舰向我们轰击时，我们发现还炮的炮火威力是很有限的，非但不能给敌以巨大的创伤，反而使敌人轻易找到攻击我阵地的目标。师长原拨给的两门山炮，由于还炮暴露目标，造成损失颇大。计阵亡四名，伤十一名。因此，我决定不再还炮，命令两门山炮归回建制。
在江湾、庙行镇方面，这时却是激战最烈的时候，日军集中武器和兵力，企图占领江湾、庙行，以达到他们在闸北和吴淞所未达到的目的。二十二日从午前三时起，二十三日从拂晓起，均血战竟日，战事之暴烈，远过于吴淞闸北之上，特别是在庙行镇附近的决战。
二十四日仍旧，从上午八时至下午五时，敌机间断地在我阵地上空侦察，先后共掷下炸弹二十余颗。敌舰二十余艘，向炮台湾附近发了三十几炮；并用机枪向沿岸扫射，历两小时之久。这天我们阵亡士兵两名，伤两名。
在庙行镇方面，敌因二十二、二十三日损失惨重，一时难于补充组织反击。但到下午情势又复紧张起来，连接而来的是二十五日一整天的大战。
二十五日，吴淞仍无激烈的战事：敌机和敌舰照常活动，从上午六时起，敌机十四架，在我军阵地上空侦察和投弹。敌舰八艘，向我们间断射击。敌之意图，不过是对我实行瞰制。这天第五团士兵死伤各四名。
因为敌兵骤增，二十五日这天庙行镇的战况非常紧张。我方兵力是不敷分配的，而敌之援军却源源而至。下午五时，接师长命令，将第五团调往大场镇东南两千米处的夏家宅，为师预备队。我即饬第五团将防务分别移交第四团和第六团的第三营接替。这时，我吴淞之阵地区分是：
一、以第四团之第三营接防第五团第二营之阵地；
二、以宝山之第四团第二营（欠一连及机关枪一排）接防第五团第三营之阵地；
三、以第六团第三营接防第五团第一营及第四团第三营在泗塘河左岸之全线；
四、以第四团第二营及一连及机关枪一排，固守宝山城；
五、前拨第四团第一营为预备队之第五团第三连，归还建制；
六、铁血军担任宝行路、赵家木桥至火药库一带之阵地。
从上述部署，可见我方兵力之单薄！而敌军已把全部力量向江湾、庙行镇方面攻击，吴淞方面已居于次要地位。
这时，我命各部密切戒备，监视敌方活动。
二十六日，我调上海市民义勇军（二百余人，杂枪五十余支）前往守卫宝山城；而把原守该城之步兵一连（留一排）和机枪一排调归建制。同时又调大刀队四十余人归第四团第三营营长梁文指挥，准备和敌人肉搏。又由第八十七师拨借自动步枪十支，每营配备两支，留两支为旅部预备队，以在可能范围内增加吴淞兵力。凭借如此单薄之兵力，全靠我官兵的牺牲精神来震慑敌人。
从二十七至二十九日，每天只是敌机侦察掷弹，敌舰发炮和以机枪扫射。二十七日我仅伤士兵一名，二十八日伤亡各一名，二十九日伤四名。敌军却在此时大增援军，敌十一师团和十四师团陆续赶到，白川大将亦在这时到沪，这是日军第三次易帅了。
在庙行镇方面，每天都在激战中，敌人全力攻击我中央阵线，并一再增援，使我陷于苦战。自二十五日起，我军每天都有严重死伤，所幸在阵线上尚无严重变化。关于江湾、庙行镇一带的血战，我只想略述本旅部分参战部队的作战经过：
第一五六旅第五团于二十五日奉命开赴大场镇东南约两千米处的夏家宅。第六团（欠第三营）也在二十七日下午十二时由真如开抵大场镇东面约一千五百米处的孙家宅附近。这时我第一五五旅已在燕毛湾、杨家桥、夏家荡、广肇山庄一带加入作战。
三月一日上午九时左右，敌又沿小场庙金穆宅一带，开始向我中央阵地总攻，起初仍用飞机和重炮向我阵地轰炸，随后便用坦克掩护步兵冲锋。激战至十二时左右，我第一五五旅阵地几乎全为敌人所摧毁，而敌之炮火又一阵阵加烈，敌军蜂拥向前，我几有全线动摇之势。就在这时，五、六两团便奉命归第一五五旅黄旅长指挥，以第六团推进至孟家角方面，第五团则由大场墙前宅推进至谈家宅。
第六团进至孟家角时，正值该处敌人炮火最烈，我奋战近一小时，颇有损伤；同时，我第二团在杨家楼的阵地，也被敌人突破。第一、三两团在夏家荡和广肇山庄等处的阵地，因受右翼牵动，也纷纷溃退，敌乘势渡过小河西岸，进占谈家宅、孟家角的一部。这时团长张君嵩令其第一营由孟家角北端前方，第二营由孟家角南端前方一齐向杨家楼下方面增援反攻。同时第五团第三营奉命归张团长指挥，已开到孟家角附近；张团长即命该营由孟家角正面，协同第六团第一、二两营，向前猛冲；旋又加上迫击炮连，在孟家角附近占领阵地，向敌猛烈射击，掩护我步兵前进。一直激战至下午二时，才将敌军击退至小河东岸。第二营克复了杨家楼下，但因屡次冲锋都越过敌猛烈炮火，伤亡极多；第一营也克复了孟家角被占的一部。二时十分以后，为指挥方便起见，第一团全部拨归张团长指挥。
当第六团反攻孟家角和杨家楼下之敌时，第五团团长丁荣光在墙前宅，令其第二营向谈家宅正面，第一营连接第二营左翼，向前冲锋，激战至二时二十分左右，第三团又全部拨归丁团长指挥，与敌人肉搏数次，终于在四时半左右，由第二营克复谈家宅阵地。
这时我方阵线又恢复了密切的联络：第一五五旅各团及第五、六两团的阵地，从谈家宅、孟家角、杨家楼下至燕毛湾均连成一线。与敌之阵地极为接近。张团长和丁团长拟在五时左右全线举行反攻，以克复今早夏家荡、广肇山庄原有的阵地，遂因黄旅长命令在原地固守，故将计划取消。
就在当晚十二时左右，因中央左翼的阵地在敌超过我一倍以上的主力压迫下，开始溃退，全线遂呈动摇之象，向第二道防线总退却。
五 三月一日
三月一日上午九时，敌向我全线开始总攻后，吴淞方面仍遭受敌机、敌舰之轰炸；然敌进攻焦点是在庙行镇一带，吴淞方面不过是佯攻，以为牵制之计。
十一时左右，接左翼军指挥官张治中军长从刘行发来的命令：
一、敌有一部从七丫口登陆，似有扰我侧背之企图。我第四十七师之一部，由黄渡向太仓方面前进中。
二、本军目的，在使敌立足未稳之前，在浏河口北地区将其扑灭。
三、着宋旅长希濂率所部两团，由现驻地经刘行、罗店向浏河前进。
四、军校教导总队，应固守浏河，并以一部在茜泾营严密警戒，俟宋旅到达后，即归该旅长指挥。
五、独立旅傅团应以一部在杨行北端，并派一小部进驻月浦镇，向狮子林炮台方向警戒，与我驻在盛家桥教导总队第二营切取联络。
敌军从浏河登岸以袭取我之背侧，这是我方严密防御的，但因兵力不敷分配，浏河方面，兵力竟非常空虚，若敌大部从浏河登陆时，我便无法停留在第一道防线上。
在吴淞方面，敌炮火多集中在宝山和狮子林之间。至下午四时左右，敌突用铁甲小汽船三只，掩护民船三十余只，向宝山城东门进袭，来势极为凶猛。我驻守该处只有上海市民义勇军二百余人（枪五十余）和步兵一排，竭力与之对抗。激战一小时后，义勇军虽然奋勇异常，然火力终较敌薄弱，形势渐渐危急。我闻报急令第四团第二营调兵一连（欠一排）附机关枪两挺、自动步枪两支，用汽车赶运至宝山增援，义勇军也拼命助战，终于将敌击败，狼狈退去。
下午八时，奉左翼军张军长电话，着我军准备撤退，并说敌确已从浏河登陆。我即转饬各部队将所有预备弹药、米粮、行李、材料等先用汽车运回嘉定。
这时我将士心情之痛楚是不问可知的。我吴淞方面兵力，已单薄到无可为战的地步！
旋接张军长九时半发自刘行的命令：
一、奉总指挥电令本军于今晚变换阵地，以备与敌作长期抵抗。
二、本左翼军应撤至马陆阵—嘉定—太仓之线，占领阵地。
三、第八十八师经由马桥宅—陈家行—广福南部—马陆镇—嘉定之道路，集结于嘉定，到达后，应警戒马陆镇—嘉定城—朱泾村之线，左翼军须与右翼军联系。
四、第八十七师孙旅附山炮营（欠一连）经由唐桥—刘行镇—广福北部—大桥镇—沈家木桥—嘉定城—娄塘镇之道路，到达后，应警戒朱泾村—娄塘镇—西竹桥之线，右翼须与第八十八师联系。
五、第八十七师宋旅及教导总队，经由浏河—陆渡桥向太仓集结，应警戒西竹桥—横沥桥—太仓城—西湖川塘之线，右翼须与孙旅联系。
六、独立旅第一团附山炮连及教导队总队第三营，经由杨行镇—罗店—嘉定—外岗镇—蓬阆镇（太仓西南约六千米突），在蓬阆镇集结待命。
七、独立旅第二团，应逐次在刘行镇、罗店布置警戒，负有掩护收容本师前线各部队之任务，俟全部通过罗店后，即经由嘉定外罔镇至钱门塘镇集结待命。
八、第七十八师翁旅，经由杨行—罗店—嘉定，在嘉定集结，暂归俞师长指挥。
九、各师撤退时，务须派出有力后卫，作逐次抵抗，其抵抗线如下：
第一抵抗线：马桥宅—唐桥—刘行；
第二抵抗线：广福—罗店。
十、各部队应于本日午后十一时开始撤退，不得私自提早。
以上命令到后，我即饬各部队遵命撤退，部署如下：
一、敌以优势之兵力，向我正面猛攻，另以一部四五千人，在浏河登陆，攻我侧背。我军为避免我敌决战，决于本日下午十一时，开始撤退至黄渡—方泰—嘉定—太仓之线，待机转移攻势。
我右翼军沿铁路线撤至黄渡—方泰之线，我左翼军沿沪太路撤至嘉定—太仓之线。
二、本旅遵命于本晚十一时开始撤退，经杨行、刘行、罗店至嘉定城暂归第八十八师俞师长指挥。
三、撤退之部署如下：
（一）第六团第三营及铁血军，应于十时半开始撤退；
（二）第四团除应派排长一员，率自动步枪四支，在铁桥头阵地，掩护主力撤退外（该排须至十二时后，始可撤退，如敌来攻，应以猛烈火力，阻其渡河），所有主力，于十一时开始撤退；
（三）宝山上海市民义勇军，及第四团之第四连，除留排长一员，率兵一班，附自动步枪三支，在宝山掩护主力撤退外（该排长至十二时后，始可撤退），其余均于十一时撤退；
（四）高射炮连统于九时五十分，先行撤退；
（五）工兵排应将沿途桥梁于我主力撤退后，即破坏之。
四、各种弹药米粮材料，先行汽车输送。
五、余在吴淞旅部，十一时乘汽车赴嘉定。
按照上述部署，我们的队伍开始渐次离开一月来奋斗牺牲、拼命守卫的吴淞！
这天晚上十时，我各部队开始先后撤退，至第二天早上六时左右，先头部队已到达嘉定城。俞师长令我部在嘉定东门沿北门至城外朱泾村一带占领阵地，构筑工事。
这时我命令各部：
一、敌有向我追击模样。
第八十七师在娄塘镇朱家桥至太仓一带，占领阵地；
第八十八师在东门右侧沿南门至马陆镇一带占领阵地。
二、本旅以协同各师拒止敌人，固守嘉定之目的，决于东门沿北门城基至朱泾村一带，占领阵地。
三、各部之配备如次：
（一）第四团应派兵一连，附机关枪二挺，在登桥镇占领前进阵地，掩护主力设防；其余由东门沿北门之城基，至朱泾村占领阵地，构筑强固工事，唯北门城外至朱泾村，至少须一营兵力配备之，左翼并须与娄塘镇之第八十七部队联络。
（二）第六团第三营及各义勇军，集结于东门城内为预备队，并须协同第四团构筑工事。
（三）第八十七师之高射炮二连，归回建制；第八十八师之一连，在城内占领阵地，担任防空。
（四）米粮应准备十天。
（五）交通网如另纸，即日完成之。
（六）余在嘉定城内旅部。
我军撤退时，还有一个奇妙的误传，报纸都加以记载。当时第四团有一部分及掩护部队，因失去联络，走错道路，误向浏河方面前进，遂在那里与敌遭遇，引起一场意外激战。敌误以为受了我之暗算，异常慌乱；我军原不预期作战，故亦未作何巨大的企图；但两方一直激战了四个钟头。敌因出其不意，始终惧而不敢进迫。我亦因人数过少，终于脱离敌人而回头向嘉定退却，一直至二日下午一时才到达嘉定。后来外间均以为我部是故意去和敌人痛打一阵之后，才从容撤走。实际不是这样。
三日下午奉师长命令：开至方泰镇归回建制。我部于四日上午六时到达，即在该处布防。四日下午又奉命开至昆山集中，至五日下午六时到达。
七日又奉命开至六径村，为军预备队。
这几天内前方仍然有小接触，敌机仍向我掷弹，但战事告一段落了。敌人未再向前推进，我除一面积极准备和迅速补充外，暂时也未作大规模反攻计划。
以上是我们这一旅作战情形的报告。
在这次战役中，敌由我旅所受之损失计：在闸北方面，死亡约五六百名，伤千余名；在吴淞和蕴藻浜方面，死伤七八百名；在江湾附近，死伤三百余名；合计两千余名。此外在闸北被我炸毁铁甲车六辆，惜因车身笨重之故，不易移动，后来仍被敌运回去。飞机被我击伤四架，另夺获不少军械。我方在闸北作战的第五、第六两团，共阵亡官兵一百一十八名，伤一百九十五名；在吴淞方面，第四、第五两团及义勇军等，共阵亡一百九十五名，伤一百六十八名；在江湾附近方面，第五、第六两团官兵，共阵亡一百五十九名，伤二百零五名；合计共阵亡四百七十二名，伤五百六十八名。
（本文系罗吟圃据翁照垣作战笔记、阵中日记编写，
原载《申报月刊》第一卷第三—六号，这次选载作了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