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失守记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的深夜,当我就寝不久的时候,忽然听到从西北边和正南边传来机关枪的声音。枪声连续不断,显然不同于往常日军的打靶演习。听了一会儿,我就起身走到邻居一位公安局会计科长王执中的住处,我问他:“今晚的枪声怎么这样响呢?”他说:“情况很不好。方才局里来电话说,今晚日军在沈阳长春各处向我军发动了武装进攻。看情形事态要扩大,现正在南岭和二道沟兵营附近开火。”当时我因担任着益通银行副经理和市商会常务委员职务,对行里和市面都负有责任,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就在家待不住了。那时市商会的常务委员有五人,孙大有请病假,在长春的有史焕亭、董树堂、杨连芳和我,会长由史焕亭代理。因此我急忙跑回自己屋里,告诉家人,等我出去以后,要将大门关好,别让外人进来,也别出去,一切要加小心。我出了街,由东边胡同走较为僻静的道路,东经二马路到四道街的市商会(现在的市工商业联合会)。此时天已黎明,街上秩序尚未显出纷乱现象,行人稀少。我到市商会后,见人们正在沉睡,坐办史清心仍在卧睡。我唤醒他们,并把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他们后,他们都表现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我当时嘱咐他们赶紧召集常务委员开紧急会议,来商讨应付办法。然后我又到南大街三道街口益通银行里,人们也多未起床。我催促经理马益堂速做应急准备,将一切重要钱款账目等收藏起来,并预备一些麻袋装土,将所有门窗堵塞,以防歹人抢劫放火等危险。布置完后,我又回到市商会,见各常委都到齐了。大家商议了半天,都提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这时外面枪声更激烈,情况还是难明,估计南岭和二道沟两处的驻军如果阻止不住日军的进攻,那日军就会很快地打进市街,那时,全市工商业者的生命财产都会发生危险。大家最后决定派代表去找公安局负责人商量设法保护商户安全,并探听一些情况。
大家推我和代理会长史焕亭出头接洽。当我们到了公安局,见到局长修长余时,他正在手执电话耳机不断向各处打电话。他一会儿接通二道沟,一会儿接通南岭,一会儿又向吉林市副司令长官公署打电话,非常忙碌。当时据二道沟来电话报告说:那里已经发生冲突了,营长傅冠军已受重伤,许多士兵阵亡;又说:稽查处处长孙仁轩因为给日军送信请和被士兵打伤了。这样几次电话后就沉寂了。据南岭方面来电话说:南岭炮兵团的一团兵已经被日军打散了。我们一再追问修长余吉林市方面的电话请示怎样。他说熙代长官指示要忍耐,不要抵抗。还指示说要等候派杨参谋长来长春处理等事。我们当时看情形省方已有决心不去抵抗,在这里当然也研究不出什么办法,乃约同修长余去找市政筹备处处长周斗钦。认为他是长春地方的首长又兼外交特派员,守土保商均有责任。可是当我们见他以后,他表示说:日军蛮横无理,擅挑衅端,他是文官,想不出对付办法。我们对他说:“你是地方长官,守土保民有责,又是外交特派员,对此事有向日本领事馆谈判的必要。”周斗钦遂又和修长余一同去见日本驻长领事田代。修长余会说几句半语子的日本话,他们是请日领事馆秘书藏本先打个招呼之后,才去见田代。田代支吾其词地说,这是关东军人闹的,他没办法给联系。这时日军第二师团长多门已到长春(平常日军驻长部队首长是大岛队长),他们又一同去见多门。据说,他们会见后,周斗钦曾向多门质问为何擅挑衅端,发动战事。但修长余既未给翻译,反将他得到熙洽指示不要抵抗的话告诉了多门。因此多门得到底蕴,就猖狂地说,既然不抵抗,就应当把在长春的所有机关交出来,才能不打。周斗钦和修长余向多门表示投降。修长余竟无耻地假意向多门请求辞职,多门即命令他继续负责,维持地方治安,但须接受由日军派出的宪兵队的监督。然后即派修长余和日宪兵队长坂野一同到南岭宣布停火。修长余回到公安局向我们说了以上情况后,即同坂野去南岭了。
当我们在公安局时,曾经看到长春县长马仲援来了。马仲援是熙洽的妹夫,又是万宝山事件的祸首,他来到公安局时表现出仓皇失措的样子,几乎是面无人色,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也就无精打采地走了。当时我看到这几个地方负责当局,什么市政筹备处长啦,什么公安局长啦,什么县长啦,都是这样脓包,甘做汉奸奴才,真是令人气愤。我回到商会后,把所见所闻的事情向大家传达了之后,又到行里看看,就回家了。到傍晚的时候,市商会来电话让我到市政筹备处去开会。当时我因满街都是日军在活动,单人外出恐有危险,遂请史焕亭会长带人打着有商会衔的灯笼去参加会议,这样容易使日军了解放行。第二天,听史焕亭说,昨夜在会上由周斗钦宣布说是双方停火了,地方治安由修长余负责,让工商业者各安生业,勿自惊扰等情。从此以后,果然就不见周斗钦的影子了。据说后来周斗钦和马仲援都当了汉奸了。
在事变发生的当时,驻长春的部队,是由吉长警备司令兼第二十三旅旅长李桂林统率的。部队中有驻在南岭的东北炮兵第十团(团长是穆纯昌),步兵第二十五旅第五十团(团长任玉山)等部。驻在头道沟的是第二十三旅第六六三团傅冠军营。此外还有辎重营、弹药库都在南岭。据说平时在南岭的部队,都由团长命令平时不得开火,枪械经常入库封锁,将炮闩拆下来另行放置,不和炮身放在一起。说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发生事故。当十九日拂晓,日军向南岭袭击时,当时两个团长都不在团部,这时士兵仓促间虽然气愤,但没有办法,有的士兵从库里抢出一些枪支和日军抵抗,激战数小时,敌我互有伤亡。传说我军伤亡四百多人,日军伤亡百余人。事后据陆军医院医生王瑞麟说,在次日用汽车运到医院的伤兵有二百七十余人,战死的都由商会常委董树堂带人掩埋了。驻在二道沟的傅营遭到袭击后,立即自发应战,颇有伤亡。营长傅冠军身受重伤,后因伤重牺牲。还有马二团的留守处在长春。当我们在公安局时,听到团长马梦熊给修长余打电话问怎么办。修长余竟叫他把破烂枪械准备好等候交出,把好的枪械让士兵携带出去。事后,听说各部队都按照熙洽的命令,撤离长春。炮兵团撤至距长春四十余里的新立城,步兵团撤至长春东稗子沟。后由穆纯昌率全团官兵投敌。任玉山团有两个营(李辅臣营、张乐山营)在榆树作战后参加抗日军,我炮兵团的三十六门大炮及库存械弹粮秣悉被日军掠获,市内的陆军医院、被服厂以及所有军事机关也全被日军占领。
修长余既然甘愿为日军效劳,日军就派出宪兵队分别进占全市的政府机关,并由公安部队维持地方治安。长春市就在这一天的几小时内轻易地被日军武装占领。
(中国民主建国会吉林省工作委员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