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中印缅战区的新编第三十八师
新编第三十八师原系国民党财政部的税警总团。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总团长为王庚,后由温应星继任;七七抗战爆发前,总团长为黄杰,下辖步兵第一至第八团及各特种部队等,孙立人当时为第四团团长。抗战初期,税警总团分散配属于各部队,参加八一三淞沪战役,以后即为各部队编并。一九三九年,在贵州都匀及四川五通桥等地,先后重新成立税警总团。总团长孙立人,副总团长齐学启,参谋长何钧衡,下辖三个团,另有特务团、学兵团、干部教练所、各直属单位等。一九四一年冬,税总改编为陆军新编第三十八师,旋编入陆军第六十六军,随即参加中国远征军。
进军缅甸和仁安羌解英缅军之围
一九四二年三月起,第五军及第六军先后出国。第五军位置于缅甸旧都曼德勒以南,经塔泽至平满纳之交通线上,协助英军阻止北进敌军。第六军位置于缅甸的景东和孟平附近地区,拒止前进敌军,掩护我云南左翼国境的安全。
第六十六军最后出国。新编第三十八师于一九四二年春,由贵州的兴义出发,进入云南,经罗平、师宗至宜良,再南绕滇池至安宁,以汽车输送至缅甸的腊戍,再以火车输送,约于四月初抵达缅甸旧都曼德勒。当时奉蒋介石指示,防守该城。遂即占领阵地,构筑防御工事。
四月中旬,缅甸南方盟军作战不利,其右翼由仰光向后节节撤退;在伊洛瓦底江左岸仁安羌地区,英缅军第一师及装甲第七旅,被日军第三十三师团包围,很难脱险。英方向中国远征军求救,我方决定派遣新编第三十八师前往解围。我奉命与英军军团长士林姆中将联络。此时我师之步兵第一一四团(欠步兵一营,该营在腊戍留下为中国远征军参谋团卫队,以后即随参谋团直接退回国内)为第五军的预备队。因此,只以步兵第一一二团、第一一三团及直属部队向仁安羌前进。我师决计迅速进抵仁安羌附近地区,利用荫蔽,部署军队,奇袭敌军,以救出英军。师以第一一二团居左翼,并以一部包围敌人;以第一一三团居正面,直攻包围英军之敌。翌日拂晓开始攻击,出敌不意,当将包围英军之敌第三十三师团先头部队击溃,敌死伤甚多。我乘胜追击二十余里,英缅军第一师及装甲第七旅共七千余人,辎重车百余辆,以及武器弹药等全部得以救出。这是我远征军参加国际联合作战以来取得的第一次有名的仁安羌胜利的战斗。我师第一一三团第三营营长张纯在此战役中不幸阵亡。
此一胜利消息轰动英美。后来英皇发给孙立人师长勋章一枚,美国发给自由勋章一枚,中国发给四等云麾勋章一枚;第一一三团团长刘放吾获六等云麾勋章一枚,副师长、参谋长均记大功一次。
掩护英缅军撤退经过
仁安羌解围后,英缅军立即向曼德勒撤退,我师殿后掩护。当我师进到温藻地区时,敌人已于四月二十九日占领腊戍,并向八莫及密支那进袭,将我国境完全封锁,并向我云南保山挺进。
我师先遣部队第一一三团(该团在仁安羌战斗后,即令先行撤退,以便休整)此时已进抵英道附近,奉第五军军长杜聿明命令,即在卡萨附近占领阵地,拒止由八莫西进敌人。正在战斗中,我新编第三十八师主力右侧背已发现敌探,后进敌人已到温藻与我师后卫部队接触;当时我师兵力过于分散,前后间隔约二百里,并且前、后、右三方均受敌人威胁。根据情况判断,为我师向国境敌人实行袭击,直接回国,然而兵力单薄,且距国境路途太远不但不能取胜,反有被敌人围歼的危险。当时是五月中旬,到六月以后,缅北即为雨季,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既无人烟,又无道路,在淫雨中行军,就有可能陷入兵家所忌的“死地”。此外,我军自过伊洛瓦底江后,英国又通知,今后给养不再供应,由中国自己解决。各部队只携带少量给养,及临时拾得的牛奶粉、葡萄干等类的食物(这些食物是在曼德勒街头捡来的,当时因遭日军空袭,该城人民逃避一空,商店物品散掷街头,故可拾到),勉强度日。为了全师生存,不得不下决心向印度转进。不久孙立人来到师部,他认为师属各部队距离拉得太远,集结困难,如再向北前进,实属危险。孙问我有什么意见,我即将向印度转进的决心和计划及应当下达命令的稿子,一齐送上。孙立人看完后,略为思索,即在命令稿上签字,并批注限半小时内将命令发出。这就是我师下决心向印度转进的经过。
第一一二、一一四团及各直属部队等,在行军路上接到命令,立即向温藻集结,并将尾追敌人击破,然后转入山林地区。我师进入森林后,自中午至深夜,始终未见人烟。初入森林时,尚有不明显的道路可走,后来连可走的小道也没有了,前后常失去联络。为了避免部队失散,士兵们只得用绑腿或绳索,前后牵连而行。到了深夜,还是见不到村落或人家,部队只得在大树下宿营。第二天清晨,即派出骑兵四方探索道路,总想先走出森林,辨明方向后,再向目的地前进。但经过半天的时间,既找不到道路,也没有走出森林。
官兵们正在发愁,忽然间英国联络官马丁中校来到我们中间,并带着几个缅甸人,其中有个管理森林的主任。于是就请这位森林主任做向导,带领部队向西北方向前进,经过几小时的行军,总算走出了森林。但走不多远,又进入一个山林地区,而且森林更加茂密,行军更加困难。因此,部队只得将所有车辆及辎重焚毁,留下少量食物,分发给各单位自行安排处理。部队走到最后一处,只见两边峭壁对峙,除中间一条河流外,却没有道路可以通行,据向导说,这条河流就是唯一的道路。于是部队就涉河前进,水虽不深,但有的地方亦没及马腹。山上猿啼,响彻谷底,凄怆悲凉,令人不寒而栗。如遇上大雨,山洪暴发,难保不有全师葬于水府的危险。约行一昼夜,部队始出山口,到了平地。这时见到了人烟,买到了米及牛,大家都喜形于色。这里是更的宛江右岸傍宾附近地区,预料敌人必将利用更的宛江水上交通之便,沿江前来追击。当时侦知傍宾尚无敌人,随即连夜将师部主力渡过更的宛江。天犹未晓,敌人果然追到傍宾,与我后卫部队接火战斗。我师主力遂向缅印边境前进,落后未能过江的部队,则在敌后空隙处,偷渡更的宛江,追上部队。从此我师即脱离敌人,在缅印边境上行进。当时第一一三团尚在八莫以西卡萨附近地区占领阵地,拒止敌人。当师部决定向印度转进以后,即电知全师的行动计划及位置,并命令第一一三团设法脱离敌人,向印度转进。他们经过约两个星期的时间,亦来到印度的英法尔。至此我师除少数在缅北落伍或因疾病及被俘者外,总算全师进入了印度。
当我师进抵缅北温藻时,我师副师长齐学启奉师长孙立人的命令,到第五军军部去交涉汽车或火车,以便将我师迅速输送到缅北和我国境,再作他图。但他到达英道第五军军部后,战况突变,敌人已将我国境封锁,我军被包围的形势已成,他交涉交通工具任务亦无法完成,不得不离开第五军军部,设法回归本师。由于相隔数百里,道路皆被敌人控制,他只得沿着一条河流向候马林方向转进。后来他和一些逃难的商人同坐在一个竹筏上。行至中途,日军追及,被俘,把他送到仰光监狱,被囚近三年。日军多次派人劝降,想给他成立一个伪军,委他为军长,但均被齐副师长严词拒绝。一九四五年春,在仰光被我克复前约一个月,齐学启被日军刺杀于仰光监狱。仰光克复后,其尸体空运至加尔各答,再转运回国,葬于湖南长沙岳麓山。
驻防印度列多及第五军脱险经过
我师在印度英法尔休整约一个多月,于七月初转移到中印缅边境的列多地区驻防。此时第五军尚辗转于缅北的原始森林中,不能脱险,且已断绝通讯联络很久了。重庆政府曾派后勤总司令俞飞鹏来印度查访,并请英国空军协助寻觅。英军飞机在缅北侦察时,发现原始大森林中有人群移动迹象,随即投下一些干电池,以便恢复电台的通讯联络。果然,我们和第五军很快取得联络,接着就向他们投以给养及器材,用内外相对开路的方法,把他们救出了险境。脱险的第五军部队中有军长杜聿明,参谋长罗又伦,及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等高级将领。
后来听脱险的人员说,第五军进抵缅北孟拱以北地区时,先是道路不良,后来就见不到什么道路,行军十分困难,便将所有车辆及大炮重武器自行破坏,全部抛弃。到了反攻缅甸打通中印公路的时候,那些被遗弃的车辆和大炮等,虽时隔两年左右,仍然堆集在路旁。我们坐在汽车上,远远望去,尚能看出购自德国的十五公分榴弹炮,一排一排地排列着,真是触目伤心,感慨系之。
据闻他们进入原始森林后,给养断绝,所有的军马均杀了充饥,先至者可以吃着马肉,后至者连马皮马蹄都吃不着了,官兵们均以草根树叶和芭蕉根充饥。缅北雨季,倾盆大雨昼夜不停。部队每天在雨水中活动,到了夜里,只好在大树下蹲着。后来大家将小树或树枝砍来堆成一堆,倒卧其上,可以隔离潮湿,亦可以勉强休息。在这个时候最宝贵的东西,第一就是雨衣,有了它,可免雨水湿透,又可以防寒;第二就是火柴或打火机,有了火种,可以烧水喝,煮草根和芭蕉根吃;第三就是军毯之类的东西,因在森林内,日间气温稍高,夜间气候却很凉,有了它就可以安睡了。至于米粮之类的食物,那更是宝中之宝,然而有米粮的人,已经是为数不多了。到了恢复联络,获得空投给养以后,吃饭问题才算得到了解决。但由于饥饿日久,几乎人人都患了肠胃病,忽然得到了饱食,反而使肚子受不了,因此每日因吃得过饱致死的亦为数极多。
在缅北雨季的原始森林中,蚂蟥、蚊子和各种各样毒虫是最厉害的敌人,地上、树上、草上无所不有,任何人亦无法避免被咬。被咬之处,经过手抓,即生疮疖,随之流脓流血,行动不便,非常痛苦。在给养不继、疾病丛生的情况下,再加上这些毒虫的叮咬,只要走不动一倒下,很快即腐烂成一摊污水。污水有病毒,再感染于其中的伤员,伤处即溃烂至死,这样死的人很多,因此部队大量减员。
第六十六军新编第二十八师,在曼德勒及梅苗地区防守时,被日军冲散,因中缅公路被敌军切断,不能直接回国。有一位杨团长率领三四千人的一支队伍,向曼德勒以北山区转进。当我师进至缅北温藻附近地区时,还同他们有电讯联络,但过了几天,我师向印度转进时,同杨团长的联络就中断了。以后据闻在缅北原始森林中,在新平洋附近地区,曾发现有架着很多已经锈坏了的枪架,枪架后边是一堆堆的白骨,其中发现有新编第二十八师的符号,似可证明这就是杨团长所率领的那支三四千人的队伍的遭遇。
印度整训和反攻胜利
一九四二年八月间,陆军新编第三十八师,以及新由缅北原始森林中脱险出来的第五军新编第二十二师等部队,均调往印度中部兰姆伽(在印度加尔各答西北二百多公里)。十月间,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罗卓英奉调回国,就在这个时候,将所有部队(第五军约两千人,新编第三十八师约七千人,这是根据是年双十国庆节纪念大会上临时统计的约数)改编为中国驻印军。一九四三年郑洞国率军部人员赴印,成立了新编第一军,辖新二十二师和新编第三十八师,及各直属特种部队等。以后由国内陆续运输兵员补充,照新编制每师约一万二千五百人补充齐全。装备方面由美国供给,每连有轻机枪九挺、冲锋枪九挺、六〇迫击炮一排。每营有重机枪一连,战车防御火箭筒一排。每团有汽车牵引的小加农炮一连,每师有一〇五榴弹炮二营。还有工兵营、通讯兵营、辎重兵营、特务连、卫生队,均按新编制装备齐全,然后开始整训。我新编第三十八师在兰姆伽整训不满一年,即行调出。其余部队训练时间亦不一致,大约在一年或二年的时间,均先后调离兰姆伽,开往前方。
一九四三年秋,新编第三十八师调往中印缅边境之列多地区驻防。是年冬,即向缅北之新平洋地区推进,将少数敌人肃清后,即向大龙河一带前进。此时敌人第十八师团的加强团,占领了大龙河一带地区,构筑坚固阵地,拒止我师进击。我军计划包围聚歼是敌,以第一一二团团长陈鸣人,率领该团担任正面进攻;第一一四团团长李鸿,率领一团兵力由右翼包围敌人之右侧背。敌人顽强抵抗。我师猛烈攻击及实行包围后,于十二月间将敌军击溃,完全占领大龙河一带敌人阵地,并继续攻占太伯卡(太白家),打开进入缅北的门户。
驻印军为了迅速打通中印公路,随即向缅北推进,以新编第三十八师担任左翼,新编第二十二师担任右翼,进军胡康河谷中心——孟关;进而向孟拱河谷进击,掩护后方筑路的工兵部队不受骚扰。我新编第三十八师计划由左翼迂回至孟关敌人之后方,切断其后方拉干卡、瓦鲁班的交通线。一九四四年三月上旬,我军击溃敌人,占领孟关,并继续向南进攻。于三月下旬占领沙杜渣,取得了胡康河谷战斗的胜利。
驻印军在胡康河谷战斗中,美军曾组织一个支队(约步兵一团),在我军左侧前进,该支队的任务是向孟关敌人后方进击,相机占领瓦鲁班,切断敌人后方交通线。但美军支队到达瓦鲁班以东附近地区时,遭日军约两连兵力的袭击,美军支队抵抗不住,向我方求援。我新编第三十八师以第一一二团一个营,向西南方向经过两昼夜的急进,于三月初旬占领瓦鲁班附近的拉千卡,将袭击美军支队的敌军击退,致使敌人伤亡甚多,被囚的美军始得解围。
在我军攻占孟关的同时,日军主力约一个野战军(兵力约数万人),向印度的英帕尔进攻。其目的为攻占英帕尔后,向科西马一带山区进击,最后占领印度东北部的平原地区(即印度阿萨姆邦东北部),占领中印联络的空军基地,企图封锁中印空中通道。作战以来,英军节节失利,日军业已进至科西马一带山区,先头部队已进抵印度阿萨姆邦东北部的平地,正威胁着我空军基地,情况非常危急。于是由我国空运两个师,即第十四师、新编第三十师、第五十师,协助英军,参加西部英军战区的战斗。正在空运期间,英国的机械化部队亦由印度西部赶到战场,将日军先头部队击破,日军见势不能敌,即节节向后撤退。
胡康河谷战役胜利结束后,我新编第三十八师继续由左翼经苦蛮山前进,先后占领了瓦拉、芒平、瓦兰等地。五月下旬,第一一二团团长陈鸣人率领该团绕至卡盟敌人背后,偷渡孟拱河,切断敌军归路,并向色当之敌奇袭。因出敌不意,毙敌约五百人,遂将卡盟敌主力包围,经与新编第二十二师协同猛烈进攻后,于六月中旬占领卡盟。我新编第三十八师乘敌士气低落之际,乘胜向孟拱挺进,将孟拱包围。敌战斗力已渐趋薄弱,不敢恋战,急于撤退,我师遂一鼓作气,攻占缅北重镇孟拱,孟拱河谷战役胜利结束。
此前,原先由国内空运到印度的第十四师、新编第三十师、第五十师先后转运至缅北密支那外围,向密支那进攻。新编第三十八师在孟拱战役结束后,也进军密支那,协同上述各师猛攻密支那。守敌构筑数道坚固阵地,顽强抵抗,经我军月余猛烈进攻,八月初密支那终于被我占领。
八月间,全军在密支那进行休整。新编第一军军长郑洞国升任中国驻印军副总指挥,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升任新编第一军军长,下辖两个师,即新编第三十师(师长唐守治)和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李鸿,副师长何钧衡)。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升任新编第六军军长,下辖三个师,即第十四师(师长龙天武)、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李涛)、第五十师(师长潘裕昆)。所有各直属单位及各特种部队均仍旧。密支那整训约两个月。
十月间,雨季已过,我新一军即渡过伊洛瓦底江向八莫进军。八莫为缅北重镇,且为中缅交通要路。敌人在八莫内外设置数层坚固阵地,街市建筑物等均筑有工事。我师先以第一一三团团长赵狄率领该团向敌攻击,敌人顽强抵抗,一时难于攻下。我军继以空军轰炸,摧毁敌人工事,再由战车掩护,步炮协同,向守敌发起猛攻。激战月余,始将敌阵全部摧毁,敌大部被歼,八莫于十二月间被我攻克。当时因国内战局关系,新六军自缅北空运回国。
一九四五年一月,我新一军继续攻击前进,将逐次抵抗的敌人先后肃清,攻下了南坎。接着驻印军与远征军于一月二十七日会师于畹町附近之芒友,二十八日举行会师典礼。当时在畹町开了一个盛大的会师大会,许多高级将领和中外新闻记者都前来参加,情况至为热烈。中印公路随着军事的进展,亦已修筑竣工。从此,大批运输车队,装载作战物资昼夜不断地运往我国内地。三月间,我军继续攻占腊戍。四月,新一军调回密支那休整,六月,空运至云南罗平,然后行军经贵州至广西南宁,再沿西江向广州前进。八月,日军投降时,新一军已到达广州。
驻印军各直属部队和单位及伤病员兵等,均于日本投降前后,经由中印公路或由空中运输,先后回国。中国驻印军亦于此时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