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印缅抗战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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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辱而归的第一次远征

余韶作者当时系第五军第九十六师师长。

中国远征军赴缅作战,虽经中英双方多次协议决定,但因英方意存观望,以致几次动员,又几次停顿。一九四二年二月,日军侵缅日紧,英方始急催我军入缅。于是第六军(军长甘丽初)、第六十六军的新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分别进入景东、彦南阳两地;第五军集结芒市、龙陵一带待命,于三月初开始入缅。

芒市—平满纳行军

先是英印军第一师,又称第十七师,英缅军第二师,又称第十八师作者注:这两个师的士兵全为印度和缅甸人,官长均为英国人。,曾在皮尤以南与日军数度接战,被日军打得喘不过气来。但他们为了迟滞日军前进,又不得不节节抵抗,后来竟不待与敌人接触,一闻炮声就仓皇后撤。日军嘲笑英军说:“英国军队人也大,马也大,炮也大,就是跑得太快,赶它不上。”

我军第二〇〇师(师长戴安澜,附骑兵团,团长林承熙)于三月初驰赴同古,掩护英军撤退。

我当时任第五军第九十六师师长,于三月十八日率部由芒市继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之后,利用入缅商车和军政部、第五军军部一部分汽车输送,于同月二十三日先后到达腊戍,改用火车输送去平满纳。

缅甸铁路系窄轨,车头车厢都小,尤其车厢只有一道门出入,两厢之间不相通,运输能力很弱。我军一个团要两个列车才装得下,因此要在腊戍停留候车。

腊戍的华侨热烈欢迎我军,送来牛酒很多,又介绍许多懂缅语、英语的侨胞替我军当翻译。这些侨胞都是经商或从事教育工作的,他们热爱祖国,不辞辛苦地来到军中服务,每师约有二三十人。

三月二十五、六日,新编第二十二师由腊戍乘火车出发,第九十六师相继由铁道输送。到曼德勒时,因火车发生故障,又下车等了三天。

缅甸自一八八六年沦为英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以来,缅甸进步人士为了谋求祖国的独立自由,进行了坚持不懈的斗争。但另有亲日的德钦党组织,为虎作伥地帮助日军,妄想日军能赶走英国人让缅甸复国。这种“以夷制夷”的伎俩,不仅无补于缅甸的独立,倒是给我军以不少的麻烦。

新编第二十二师于三月二十六、七日过平满纳后,续向叶达西前进。此时,铁路员工多有逃亡的,火车时行时停。该师先头团第六十四团(团长刘建章)在中途耽误,只得以后尾团第六十六团(团长谢蔚云)改为先头团。因叶达西情况不明,只得在叶达西以北下车,搜索前进,耽误行程不少。三月二十八日与敌接触。

第九十六师延至四月一日前后才到平满纳。我是一直坐吉普车到平满纳的。过瓢背时,曾到军部见杜聿明。杜说:“平满纳是个很好的会战场,你到了那里赶快做工事。”

平满纳会战

平满纳是仰光、曼德勒之间的一座城市,横跨仰曼公路和铁路,东西南三面平坦开阔,北面近山,其间有一大湖,无水。城中有兀勒溪河横贯东西,其南岸又有一线山岭屏障市区,东有戍当河作依托,确为于我有利的会战地区。这是杜聿明三月二十九日放弃同古时的腹案。

四月一日以前,敌机已在这里狂炸多次,炸毁房屋两三千幢,破瓦颓垣,触目皆是,居民早已逃避一空。公路铁桥也被炸垮半边,但人马尚可通过。

四月二、三日,我率各部队长几次侦察地形,按军部预拟:以第九十六师为核心师,第二〇〇师、新编第二十二师为左右翼,开始构筑工事。旋奉军部命令:“该师应固守平满纳,阻敌于平满纳以南地区,待军主力转移攻势,为一举而歼灭之的目的,于平满纳附近构筑决战防御阵地。”我师基于这个要旨,划分各部队工作区。

平满纳汉(老平满纳)西南丘阜地上有一宝塔群,约二百座上下,大小不一,用白色混合土做材料,在地面上塑一圆柱,柱上塑一大圆球,球顶装一玻璃盒,内置宝石,贵贱不一。

四月七日,杜聿明来此察看地势,命我师工兵营将这群宝塔及自平满纳汉以南至列威间的一切坚固建筑物悉数炸毁。这是为了在我军转移时,免得敌人利用这些物体掩护进行抵抗。我认为敌人不会利用这些宝塔。杜严肃地说,这是个有效措施,必须贯彻执行。又加派军工兵团的一个连,携带炸药前来协助。

四月十日,第九十六师政治部上校副主任曹世清,在獘卡纳西边乡村破获一个德钦党组织,为首的是平满纳某喇嘛庙的长老。他的手下人已供称:日军曾对我们说,英国是灭亡你们国家的,日军是来打英国人的,中国人是来帮助英国打日军的。你们看谁是你们的仇敌?谁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应该反对谁帮助谁?我们就从事刺探中英军队情形,报告日军。在中英军的侧后方扰乱或破坏交通,放火,并替日军带路。我们还有日军给的步枪和炸药。我军听了供词后,乃命其缴出枪弹,竟答称:“已到你们军队侧后游击扰乱去了,但只是放放冷枪,或捉你们单独行动的人。”再问其组织如何,他们说:“这要问我们的头人才清楚。”曹世清又一再审问那个长老,他却矢口不说,用尽方法,也无可奈何。后来此事竟无结果,而缅奸在我军侧后放枪、放火、破坏交通等扰乱活动,曾发生多起,足见他们的口供属实。

四月十一日,军部要我派一个营往萨斯瓦替英人任警戒,派第二八七团(团长刘宪文)第三营(营长陈国武)前往。

自四月三日以来,每日必有十余架次敌机在平满纳及以北地区轰炸扫射。我做工士兵先后受伤十余人;上尉军械员谭楚新往后方运子弹,中途被扫射受重伤,一车弹药焚毁;上校参谋主任蔡略赴军部领地图,所乘之车中途被炸毁,幸人已下车,未受伤;陈国武亦于赴萨斯瓦途中被炸,伤亡士兵二十余人。

四月十五日,杜聿明来平满纳召集各师长会议,问大家做好准备没有。此时,第二〇〇师由同古突围后,已到平满纳以北也真附近集结。新编第二十二师已由叶达西逐步撤至平满纳西侧。戴安澜首先表示,第二〇〇师休息了几天,官兵疲劳已恢复,弹药也补充好了,可以打仗。我说,第九十六师到了半个月,自无问题。廖耀湘说,新编第二十二师稍一转移,就可进入会战地区,无问题。杜聿明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将新二十二师最后那个阵地撤了,把敌人放进来吧。大家同意。

黄昏前后,戴、廖两师都进入了阵地,军炮兵团及战车防御炮营、粮弹交付所、野战医院等都推进就绪,各部官兵均抱有必胜信念,摩拳擦掌准备将敌人主力吸引于平满纳正面,予以沉重打击后,即向敌人东西两面出击,一举歼灭敌军。

四月十六日拂晓,敌机十余架在平满纳上空盘旋轰炸。七时后,敌步骑五十余增至二百余,战车三辆增至六辆,向我第二八八团也那警戒阵地进犯。排长陈成堂灵活应战,以少胜多,迭次将敌击退,毙敌四五十人,我仅伤亡士兵二名。搜获敌军文件,知当面之敌为第五十五师团。

同日十时许,我到威支队阵地前发现缅甸男女五六百人,扶老携幼伪装难民而来。支队长夏鼎(第二八七团中校副团长),明知敌人在同古用过这种卑鄙手段,仍优柔寡断,不忍开枪阻止,被伪装为难民的敌军乘机冲入,敌步骑兵复由两侧抄袭而至,一阵混战,阵地也失掉了。

杜聿明闻报,嘉奖陈成堂,斥责夏鼎。夏鼎畏罪,只身潜逃回国去了。

十七日五时许,敌步骑百余及战车八辆,向我第二八八团新昂久警戒阵地攻击,另有骑兵六七百由侧翼迂回而来。副营长周文率士兵奋起应战,将敌击退,毙敌少尉一员、士兵九名,缴获三八式步枪八支、文件数件,我亦伤亡士兵七名。

六时以后,敌以炮火掩护步兵向我序克林东、扁克比、卫支、新昂久各警戒阵地进犯,另以步骑兵百五十名、战车四辆,进犯平满纳汉,复以便衣队(日人与德钦党人混合编成)抄袭序克林东侧翼之后。平满纳汉仅有我步兵一连及师工作队一部,接战四时余,毙敌便衣队百余,步骑三十余人。终以敌不断增兵,众寡悬殊,乃撤回本阵地,我阵亡连长吴丽生、排长杨汉秋二员,伤亡士兵三十余人。

十八日,敌机整日轰炸,其重炮分向我第二八六、二八八团主阵地射击四百余发。敌战车三辆、骑兵一部、步兵两千余,沿铁路向我第二八六团正面阵地猛攻,复以便衣队与步兵向我第二八八团杨木则进攻,连续五次,均被我守兵奋勇击退。

同日午后三时许,又有步骑联合的敌军(数目不详)附山炮十余门,沿戍当河东岸与我左侧支队接触,该支队利用鳞形工事抵抗,敌军寸步难进。入夜,敌军约百余人渗入我阵地,支队长朱昆岳(第二八七团营长)亲率预备队两排增援,战至夜半,将渗入之敌悉数歼灭,我亦伤亡官兵三十余人。

据工作队报告及连日战况判断,当面之敌似有两个师团以上。

战局突变

四月十八日,正当敌我主力逼近,决战迫在眉睫之际,十六时许,突接军部电话(要旨):“……现我右翼英军、左翼第六军战况紧急,我第二〇〇师、新编第二十二师须先援马格威,转赴棠吉救援。九十六师应争取时间阻敌,不必作坚强的决战……”这一来,犹似晴天霹雳,大家的热望顿成泡影。

所谓英军与第六军战况紧急,实际并不严重。只有棠吉(避暑胜地)南至同古,北至腊戍,西至梅克提拉均通汽车,我后方没有预备队,若敌乘虚直入,有截断我后方和包围我军的危险。因之我军不得不放弃平满纳会战,回师挽救。除留军工兵及平射炮各一连配属第九十六师外,廖、戴两师、军炮兵团、战防炮营均于本日十七时撤退。敌遂乘机进占两师阵地,对平满纳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棠吉的得失为缅局胜负关键。假使当时后方有一二支有力的预备队,自可挽救失败,不致牵动全局,而第五军仍可贯彻平满纳的会战。虽然胜败不能预料,决不会演成当时仓皇失措,以惨败告终之危局。

闻国民党的武装力量驻在云南境内的不下五六个军,为何不使用足够的兵力入缅与日军决战呢?皆因蒋介石派驻云南的大军是用于监视龙云,巩固蒋家统治权的。缅战的丧师辱国,蒋介石实负其咎。

此时,第九十六师不独失去左右友军,而且要面对强敌变更既定部署,处境极为困难。入夜后,德钦党十余人偷至第二八六团阵地,破坏铁丝网,被我预设警铃察觉,立被击退。旋又化装难民,乘牛车四辆,企图混入我阵地,亦被悉数擒获。又有一部爬至第二八七团第一营阵地边缘,装鬼叫,声如哑獐。适该营营长林狮巡查至此,大声喊道:“那是日本鬼子,快打,快打!”守兵一开枪,即闻一阵沙沙之声,滚向乱草坡下去了。遗尸三具,均为缅人。

二十时后,全线渐趋沉寂,我即召集各部队长开会,告以敌情与军主力的行动,及本师任务。我此时亦别无善策,只坚持要挡住敌人,使军主力有余裕时间解决后方敌人,继续打下去。

二十二时许,军部工作队两个队员,跑得满头是汗来说,有步骑联合的敌军四五百人,由序克林东向吉同岗急进中。我即将此情况打电话报告杜聿明。杜说:“你们不要在平满纳等着被围呀!”又说:“也真、吉同岗是很好的防御阵地。”杜同意我们立即转移,并嘱我将军部存在平满纳的炮弹运回后方。

这一转移万分紧急,即电话召集各部队长来部,下达命令:除规定各部开始撤退的时间路线外,并指定:一、第二八六团即派一支部队快速占领吉同岗;二、第二八六、二八八两团各留一个营在原地掩护师的撤退;三、严禁灯火,利用月色行动。我自己仍至两个掩护撤退营中,以备应付非常。

十九日八时许,我行至也真,凌则民正以担心的神情在那里等候他后面的队伍。我问:“左翼的枪声怎么这么近?”凌说:“这是昨日第二〇〇师撤退后,敌人就到了那里,已经派队阻击去了。”

九时多,我至二六二公路牌附近,我通信连在此架电话,知胡义宾率师部及直属部队已到裱贵,正在造饭。我连日食不下咽,乃不去师部,转往东边侦察地形。傍晚得知各部均已到达新位置。为而后指挥及交通便利计,师部及直属部队连夜由甘蔗地里秘密移至二六二路牌附近,只留工兵营在裱贵为预备队,封锁村落,行人准进不准出。

敌人似乎在今早大举进攻平满纳时,始发觉我师已经撤退,旋以步骑兵两千余人分三路追来。我第二八八团掩护营迭被围攻于500高地及二四九、二五一、二五三公路牌等处。我先后毙敌百五十余,毁敌三轮卡车两辆、装甲车一辆。敌置之不顾,仍重重围裹而来。

二五三路牌战斗最激烈,敌山野炮集中火力向我猛射,战车往来冲突,飞机俯冲狂炸。血战竟日,终被敌左翼迂回纵队截断我也真归路。该团留置也真的部队,亦被敌包围。幸第三营营长漆云鹏指挥得力,冲出重围,想绕道吉同岗撤回。不意复于雅多附近与另一股敌人遭遇,苦战至二十日下午,始突破一缺口,脱离敌军。计伤亡及失踪士兵百三十余人,第二营营长邱志德、第五连连长王宝琛阵亡。

我左侧支队,于同日拂晓以前撤离1382、700高地。朱崑岳以740高地与我师在占领新阵地以前之安全有关,不宜过早放弃,乃以第四连(欠一排)坚守。十时后,敌步骑三百余四面围攻,战至十六时,守在半山上的董其学排士兵全数阵亡。董其学跃出大呼:“当与阵地共存亡!”以最后的手榴弹掷地,与十几个敌人同归于尽。这种壮烈的牺牲精神,实可敬佩。该连李连长仍率余众坚守山顶,是夜夜半,始突围归来。计共毙敌七十余、战马四十余匹,获骑枪一支;我阵亡官兵四十余名。

十九日八时后,第二八六团于吉同岗开始做工事。有步骑联合的敌军五百余(据判断,即昨夜军工作队所见之敌)在铁道一侧向我扰乱射击,刘有道恐其影响做工事,乃派一小部队与之对峙。同时,第二八八团主力已在642高地进入了阵地。

敌除三路向我追击外,不让我在新阵地上立足,右翼千余人又向吉同岗东西地区迂回来犯。经我守兵还击,遗尸二十余具退去;左翼迂回的两个纵队,在其飞机大炮战车掩护下,向我也真附近攻击。该地仅有守兵一排,苦战二时余,伤亡过半,阵地被飞机大炮摧毁,因而失陷。

十八时,敌以几个小部队向642高地附近,进行火力搜索,我守兵不发一枪,未暴露阵地,敌人未得结果而去。

入夜,沉寂无战事。

吉同岗和642高地战役

二十日,第二八六、二八八两团阵地逐渐吃紧。

七时左右,敌大卡车十三辆满载士兵,由战车七辆前导,沿仰曼公路直驶而来。我配备642高地的平射炮,俟敌来犯,瞄准射击,第一炮打中其先头战车,第二炮又命中其后尾战车,其余战车、卡车进退两难。我平射炮、迫击炮、轻重机炮、步枪齐发。第一营营长陈启銮复率部向敌右侧出击,敌军纷纷跳车逃窜,狼狈不堪。毙敌大尉一名,遗尸遍地,我军虏获步枪及军用品、文件甚多,轻机枪一挺、重机枪二挺。知敌为第十八师团第二十三旅团第五十六联队。我军士兵兴奋异常,称赞平射炮兵为神射手。

敌人以为我军既放弃平满纳坚固阵地,昨日占领也真时又见我守兵甚少,搜索队亦不见我军动静,故敢乘车冒进,以致受此巨创。

十三时后,敌飞机大炮分别向吉同岗、642高地滥轰猛炸,步兵两千余以包围之势向吉同岗进犯,另有步兵千余向642高地猛攻。

我吉同岗守兵沉着应战,俟敌迫近,即由两侧出击,打死打伤敌人六百余;我阵亡上尉军械员凌裕山一员,伤指战员张保、王立身二员,阵亡士兵十九名,伤二十一名。

六四二阵地本甚广阔,兵力单薄,敌攻势凶猛,凌则民令少校团附宋牧仲率兵增援。接战一小时,毙敌二十余,敌退去。十六时许,敌复以步骑千余,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第二八八团第三连猛攻,该连伤亡甚重,阵地一部被占。凌则民急以机枪迫击炮掩护熊辉卿连进行逆袭,敌又遗尸数十具退去,我阵地完整如初。

不久,敌又挟其飞机大炮威力,向642高地猛扑,一时弹如雨下,尘土飞扬。我守兵因烟雾弥漫,射击困难,又被敌人扑至我阵地前,情势异常危急。第一连连长叶良材跃至敌前投掷手榴弹,机三连连长赵天鑫率部冒烟雾攻击前进,毙敌极多,敌又受创退去。

十八时,公路上之敌,附战车八辆向第二八八团二、四、六连阵地反复冲锋,我守兵坚强抵抗,阵地屹然不动。此时,团长、营长均至最前线指挥督战,形势紧张。第六连连长周嘉正率部抄至敌人左侧背,激战至十九时三十分,敌又不逞退去。毙敌无数,生擒敌少尉二人,日造手枪一支。

本日自晨至晚,敌以全力向第二八六、二八八两团猛攻六次之多,我阵地中炮弹及飞机炸弹数百发,工事多被摧毁。幸我官兵勇敢坚忍,迭予敌以重大打击,计共毙敌千余,我亦伤亡官兵三百余。

据所获文件得知,右翼敌军为第五十五师团,左翼为第十八师团。

本日的战斗,因为我师处于新占领的阵地,立脚未稳,敌以两师之众趁势来攻,我们开头都捏着一把汗,鏖战终日,竟能大挫敌锋,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将此战况电告罗卓英、杜聿明后,后方盛传第九十六师打了大胜仗,这是他们求胜心切,夸大之辞。

入夜后,枪声沉寂。第二八八团第三营由雅多突围归来。凌则民来电话说,敌方时有红绿信号灯及车辆移动声,不知在搞什么鬼。我说,可能是搞新的攻击部署,准备明天大战吧。凌说,敌人步骑兵好对付,就是飞机大炮战车使人恼火。接着刘有道来电话说,敌方有沉重的车辆行动声,怕是战车,明日必以全力来攻。又说,敌人偷听我们的电话,要通信连注意查线。我问,铁路上通敌方的线路割断了吗?刘说,割断了,不知是怎么偷听的。他曾听见敌人用不纯熟的华语喊话:耶隆坝、耶隆坝(第二八六团暗号),白云庄(师部暗号)和你讲话。

二十一日,判断今日必有更大的战斗,刘、凌两团均严阵以待。

七时以后,发现敌一个很长的纵队由642高地东侧的牛车路北进。凌则民当令迫击炮连,向该敌施行阻击;令叶良材率兵一排,携重机枪一挺,截击该敌后尾。惜此时我炮弹用尽,抄击部队又被敌人骑兵冲击,未能奏功。然已明了敌人企图是向我左翼包围,即令重叠在第二八八团后方之第二八七团(欠一营)严密注意。

九时许,右翼敌步兵四个大队、战车四辆、骑兵百余,以飞机大炮掩护,向吉同岗进犯,其主力沿铁路左侧向第二八六团第九连攻击。又发现骑兵一部和步兵两千余,潜伏第九连阵地前方甘蔗地里。刘有道集中轻重机枪和迫击炮,出其不意猛烈射击,打得敌人乱滚乱爬,其中一部反向我阵地瞎撞。毙敌岸田大队长、松岗中队长二名,中尉以下官兵五百余人。我亦阵亡连长武金安及兵士三十余名,伤排长胡尚云以下三十余名。随后饭田中队长又率部专攻第二八六团第六连阵地,连长傅祖宪负伤不下火线,敌三次冲锋,我士兵与之肉搏,毙饭田中队长以下八十余名。我排长杨正大阵亡,李同汉负伤,伤亡士兵三十六名。

左翼敌军,约两千余人,于九时后以一部向第二八八团第一连佯攻。主力向第七、九连猛攻,在山野炮、小钢炮炽盛火力掩护下,节节进逼。我阵地岌岌可危,七连长刘德裕、九连长赖校权勇敢果决,坚强抵抗;第三营副营长刘道伉率另部冒着弹雨往援,激战两小时,敌势稍挫,我官兵伤亡也不少。

其时,向我左侧迂回的敌军,已渗入我第二八八团后方,但对我第二八七团之鳞形配备似未发觉,正陷入我夹击圈内。我以尽歼敌人目的,令凌、刘两团,俟敌深入至我预定地点时,即夹击歼灭之。

师指挥所原设在二六二公路牌大桥下面,我忽而对蔡略说:“快搬到后面树林边缘去,要立即行动。”刚刚搬开,敌重炮突向此桥射击三十多发,桥被炸毁,电话线也被炸断。

十三时许,刘宪文电话说:“有几百老百姓扶老携幼,要进入我阵前的大村庄来,政工人员劝阻不住。”又说:“刚才得报告,已进入村庄了,怎么办呢?”我问他们后面有无敌人,刘说:“后面森林荫蔽,看不清楚。这明明是同古、刘威的故事重演,再劝不听,我就开枪硬打。”我说,只好如此。正当我与幕僚研究战守问题之时,军骑兵团巡逻车送来杜聿明手令:

“乔克巴当方面之敌已被孙师击退,彦南阳油田已收复。棠吉情况紧急,弟(杜自称)即率二〇〇师及二十二师之一团往攻,以保我侧后安全。然后转移兵力,与正面敌人决战。在此时期内,兄与耀湘统归长官罗罗是罗卓英。直接指挥。而后情况径报长官,并分报弟处。至于阵地抵抗之时日,由兄视敌攻击情形决定,总以广正面迟滞敌人为主,不必作过于坚强之决战。耀湘到后,在瓢背、梅克提拉、他希之间占领阵地,支援兄部战斗。”得杜手令后,遂拟定撤退命令,预送各部队长听候电话执行。

十四时,刘宪文派部队驱逐伪装的难民时,其中竟有数人向我投手榴弹,森林里亦有敌向我射击,他们纷纷向敌方奔去,然已毙伤数十人矣。

向第二八八、二八七两团间渗入之敌纵队约一千五六百人,我军佯作不知,让其深入。但第二八八团正面之敌正源源增加,凌则民率队出击,敌集中步、炮火力向我阻击。连长周嘉正弹伤左肩及腹部,仍负疼与敌肉搏,终以弹贯胸部而亡。连指导员接任指挥,旋即阵亡。凌则民率部与敌恶战时,弹中右腿,犹裹伤续战;腰上又中一弹(被潜伏树上的敌人击中),仍挥众前进;继以头部中弹,壮烈牺牲。中校团指导员蒋治策继续率众格斗,左腿又中炮弹。全团官兵为团长的忠义所感动,无不奋勇直前,终将强敌击溃。

同时,深入我两团夹击地区的敌军纵队,被第二八八团第二、三、四路,与刘宪文、朱崑岳部两下夹击。敌腹背被攻,只得作困兽斗,以机枪、炮火乱射。我官兵以歼敌在此一举,无不勇猛格斗。敌终因四面挨打,被歼殆尽,横尸遍野,血流成渠,逃脱者不过数十名。我亦牺牲官兵六百余名,副营长周文一,连长熊辉卿、邹汝栋,排长郭勋、汪家宗等阵亡;而第二八八团少校团附宋牧仲率掩护队百余人,尚被另股敌人包围中。是役战斗之惨烈,为我前所未见,我官兵的壮烈牺牲精神,令人感泣!

陷于包围的敌纵队被歼灭将尽之际,其后续部队六百余,向第二八七团急进。另骑兵四百余由左侧迂回前来,似是救援其被陷部队的。其炮兵不断轰击,飞机猖狂扫射。刘宪文情急智生,跑到敌尸中,捡起一面太阳旗铺在开阔的大桥上,敌机两度低飞过此,果然相继逸去。刘宪文以空中威胁解除,即率各部迎敌,朱崑岳复率兵两排出击,激战四小时,敌渐退去。

我按预定计划,令第二八七团撤至大公占领阵地。因第二八八团伤亡过重,撤至甘敏甘最休息,并令漆云鹏代理团长。

右翼吉同岗,九时与敌激战后,至十二时许,敌竟施放催泪性和喷嚏性毒气,继以飞机五架、战车四辆、大炮多门、步骑千余来犯。第二八六团官兵战斗一小时后,敌又渐趋沉寂。十四时,敌复以战车四辆、步兵百余,冲入二八六团指挥所,而团预备队已用尽,刘有道乃率团部官佐、杂兵及卫生队向敌战车投手榴弹,并吹冲锋号以壮士气,格斗数十分钟,将敌击退。刘有道及副团长侯伍头部受伤,并伤杂兵二名。

敌人退去不久,又增加装甲车四辆、步兵一部,转向第二八六团第九连攻击。连以轻重机枪,间以钢心弹还击,另挑选勇敢士兵投掷手榴弹。班长刘月华,携黏性手榴弹数枚,伏于路旁沟坑乱草中,俟敌战车接近身旁,即扔出手榴弹,轰的一声,敌战车立毁。刘看自己身上无血迹,知未受伤,继将所余手榴弹投掷,敌战车、装甲车全毁。毙敌少佐滕信二郎、安田忠雄二员及士兵数十名,生擒一名,虏获三八式步枪三十七支,还有无线两用电话机、钢盔等。后来刘有道问刘月华道:“你贴近敌人战车扔手榴弹,不怕炸了自己?”刘月华说:“当时只想消灭敌人,没有想到自己。”这种奋不顾身的精神实是难得。

十五时,敌放出烟幕,以重炮及山野炮向第二八六团第十二连阵地射击五百余发,打得尘土飞扬,副营长夏生仁、连长熊芳扬先后阵亡,伤亡士兵三十余人。

黄昏时,敌步兵约一大队又向吉同岗右翼攻击,战斗剧烈。刘有道右手炸伤,第一连伤亡甚多,阵地沦陷。第一营营长陈如岗率众迎战,反复肉搏,终将阵地收复,唯陈因伤重身亡。

同时,左翼第六连阵地亦被敌便衣队攻入,我第三营营长卢致恒率营部官兵将敌击退,毙敌百余。我阵亡连长王敬西一名,伤排长张裕应、夏坤、刘尚勇、康烈四名,士兵伤亡五十余人。

敌屡攻不逞,竟置大批汽油于吉同岗附近,准备火攻,还以一部包围第二八六团左侧后。我师以第二八六团苦战多日,粮弹将尽,饮水缺乏,乃令其按预备命令撤至大公以北待命。并以工兵营在裱贵掩护,全团遂乘夜突破敌人重重封锁,于次日下午到达大公以北地区。

二十二日上午,罗道隆电话说,敌八九百人在裱贵南边停止,其野炮、重炮向裱贵车站及村庄射击数百发后,始以小队步兵搜索前进,一经我机枪射击,旋即退去。敌退去后,又大打其炮。如是反复数次,落弹不下千余发。我问这是何故,罗判断:十九日师部及直属队进入裱贵,为缅奸所见,夜里由甘蔗地里撤走缅奸则看不见。且村庄被我封锁,误以我军有两千人埋伏于此。必是缅奸据此报告了敌人的缘故。问罗,何时撤退?罗说让敌人多打些炮吧,等到夜间再退。

十三时后,敌步骑二百余,沿公路向大公远前方搜索前进,经我骑兵连伏兵击退。

是时,大公东西两端大火,烟焰冲天,判断是德钦党向敌报告我军到达的信号。以后,凡我军退到之处,果有同样烟火。

十六时,前方还有枪声炸弹声。后来有由642高地因失了联络穿过森林逃回的士兵说:这是第二八八团突围时不及救护的伤兵与日本鬼子在拼命。他们说,战也死,不战也死,与其白死,不如拼死。这种气势磅礴的民族气节,可歌可泣,令我无限敬佩。

十七时,我与各参谋讨论今后作战方略,都说官兵太疲劳了,伤亡又多,不宜再打硬仗。遂决定用多线阵地,以三个团逐次阻敌:大公为一线,第二八七团担任;老兰东西为一线,第二八六团担任;耶麦升为一线,第二八八团和工兵营、骑兵连共同担任。师部在老兰附近设战斗指挥所。

大公—耶麦升—750高地等役

二十三日,我第二八七团在仰曼公路、铁路线上的大公占领阵地。九时后,敌以装甲车及战车满载士兵来犯。俟敌来至最近,始迎头猛击,敌纷纷下车抵抗,击毙其三十余人退去,我亦伤亡一百四十六名。

是夜,第二八七团绕道大公东北撤走,敌仍大举进攻大公,扑了一个空。敌首次以战车骑兵进行夜间追击,到老兰附近与我第二八六团混战一场。

二十四日,我第二八八团及工兵营、骑兵连在耶麦升阻击敌人一天,毙敌八九十人,毁战车一辆;我伤亡连长郑声昊以下四十余名。是日,敌人发炮两千余发,耶麦升市区尽成灰烬。

放弃耶麦升后,敌战车、步、骑、炮兵分数路,向我750高地第二八六团的最后阵地,漫山遍野地疾进。是时,我第二八七团于撤退途中与敌遭遇。第二八八团于印真突围后,行至雪的克,又遭敌军截击。只得两度突围,伤连长刘德裕、卢凯二名。

我驱车至瓢背新编第二十二师第六十四团团部,告以敌我情况。刘建章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即可接战。言未毕,忽闻瓢背西北边连珠炮响。刘说敌人快速部队到了,他忙上指挥所去。我刚出门,只见敌炮弹均落在大操坪里,响声虽大,炸力甚小,只能爆去一层薄土,是专为杀伤人马的,遇物即炸。

晚上,第二八七团回来说,正与敌混战难解难分之际,忽然狂风大起,黄尘蔽天,敌人莫名其妙地停止了炮击。我军就趁此脱离了敌人。有人说:这是师部放烟幕掩护我们,快打出去。次早,漆云鹏回来也是这样说的。

二十五日六时后,敌飞机在第二八六团阵地上盘旋轰炸,敌炮兵亦不断射击。敌步兵四百余向第二八六团750高地攻击,我守兵迎战二时许,毙敌十余人,敌势稍挫。时我军新编第二十二师刘建章团已准备就绪,乃令第二八六团趁敌人受挫时机,经瓢背西侧撤退。

第九十六师自四月十六日以来,将附有飞机、战车、大炮两个师团之敌阻止八天,斩获众多。使敌不能与其东西两路同时进展,并使我军主力得到余裕时间对付侵入后方之敌,迟滞敌人前进之任务,初告达成。然阵亡官员达八十八名,伤七十七名,阵亡士兵两千五百七十人,伤一千三百四十六人之多,损失重大,我实难辞指挥无方之责。

十三时许,我见各部均已撤到了指定地点,乃驱车前往梅克提拉长官部,请示而后行动。罗卓英一见我就说:“你这次总算努了力。”话未完,警报响了,罗卓英和一些官兵都跑步躲进了防空洞。警报解除后,罗对我说:“杜军长要你到曼德勒东郊集结待命。”

我即驰回师部,叫参谋拟行军计划,以电话告知各部队长。此时,最担心的是士兵落伍,乃严令副官杨鑫率卡车八辆、装甲车三辆,往返接运至最后为止。

我复驱车先往梅克提拉,长官部已空无一人。忽见我军二八七团第三营营长陈国武率所部回来,我问他们在英人那边做些什么。陈说,他们在那边没有打仗,只是替英国人放哨警戒。我说,英国人不是说那边有敌人吗?陈说没有,现在英国人已向印缅边境撤走了,才让我营回来。我感叹地说:中国军队在正面与日军决战的兵力尚不够,还抽兵替英人放哨,真令人气愤!陈又说:彦南阳方面有敌人,但不多,与新编第三十八师开过火,现在新三十八师也向曼德勒方向撤退了。

我将敌我情形告知陈国武,要他在此停下,向他希方面警戒,并收容落伍士兵,俟后尾队伍通过完毕,他再归还建制。

全师通过梅克提拉后,稍事整理,即至某处(忘其地名),见军部有些汽车停在那里,说是接运新编第二十二师的。后又来了两列火车,第九十六师部队才大部上了车。

缅甸全境铁道人员早已逃避一空,商车全停,偶有军车也是中国铁道兵团人员驾驶。押车员对我说:“九十六师太辛苦了,我想方设法硬凑了这两列车来接。”我才知这列车是出于铁道员工的同情和热忱搞来的。

蒂勃洛加—他希的掩护战

棠吉敌军约为一个联队,其主力是向腊戍进犯。第二〇〇师曾攻上棠吉山顶,因敌人最后阵地坚固,攻拔不易,又不便在此旷日持久,乃决心放弃,转向追蹑进犯腊戍敌军。

新编第二十二师以第六十六团(欠一、三营)占领蒂勃洛加,监视棠吉敌军,并掩护第二〇〇师转进,并以一、三营部署于他希及以南车站附近。在蒂勃洛加以南还有英军战车数十辆。

四月二十四日,敌战车向他希搜索逃犯,随即以大队步兵袭来,攻势猛烈。幸廖耀湘预先把据守车站的一营调到了他希,兵力增强,迭挫敌锋。第一营营长张淮阵亡,士兵伤亡百余人。是时,左翼敌军亦向蒂勃洛加猛进,与第六十六团第二营接触,经一昼夜激战,毙伤敌人甚多。

二十五日,第二〇〇师向腊戍前进,第九十六师撤退亦通过了瓢背,第六十六团掩护任务已达,乃放弃蒂勃洛加—他希之线向北转进。其一、三营在转进中与团部失掉联络。谢蔚云(第六十六团团长)率第二营脱离蒂勃洛加后,被敌从侧翼截击,蒂勃洛加敌军亦有向该团追来模样。如不先击破一面之敌,势难安全撤退。谢蔚云沉着果断,指挥第二营向侧翼顽敌猛打,将敌击退。六连连长彭文斗阵亡,并伤亡士兵十余名。全团从容向曼德勒撤退。

二十八日,新二十二师已到达曼德勒南郊集结。同日下午,九十六师亦到达曼德勒东郊,以第二八六、二八七两团,沿曼德勒南郊小河警戒。第五军军部也到了曼德勒城中。

东路敌人于四月二十九日攻陷腊戍,继向我国芒市、龙陵急进,我第六十六军战斗失利,溃退。在缅各军后方人员及华侨壅塞于滇缅路上,公私物资的损失不可胜数。此时第五军归国通道已被截断,只有曼德勒至密支那铁道尚可通行,于是下决心渡过伊洛瓦底江,经密支那取道回国。

渡江转进

五月一日,军部和新编第二十二师沿伊洛瓦底江东岸北上,预定至某地渡江。午后一时,第九十六师通过了伊洛瓦底江大铁桥,到了西岸。我们一过大铁桥,英国人就马上把它炸毁了。

军部派员来说:我铁路员工搞好一列火车,不久来此接队伍。遂以胡义宾率师部及第二八七团沿铁道走去等火车,其余皆徒步向四维堡前进。另派车往来收容落伍士兵。

连日沿铁道向密支那方向行进,途中看见车站上车厢很多,有的歪在轨外,所载布匹和缅币、吗啡等物品遗弃满地,成箱的卡宾枪也躺在地下,可见英军撤退时之慌乱情状。不久,胡义宾率部乘火车赶来,与行军队伍会合。胡主张乘车部队下车步行,步行队伍乘车前进,以均劳逸。我遂率第二八六、二八八团及第二八七团之陈营乘上火车。行至半夜,列车在一大桥上出轨,这是德钦党将铁轨的螺丝钉拧松了的缘故。只得弃车步行。

八日黄昏,到达印道,除胡义宾所率的师部与第二八七团(欠一营)外,其余都到达了。官兵疲劳过甚,一到宿营地都抱枪倒地而卧。我往见杜聿明,杜说密支那被敌占领了。我问怎么晓得的,杜笑笑说:“敌人广播的嘛。”又说:“对岸纳巴也有敌人,有几只轮船停泊在那边。为防敌渡江来犯,已令新编第三十八师刘团杨营在江边警戒,并派吴惕园(军部上校情报科长)率第二八八团何连乘汽车往孟拱侦察。”杜又要我明早率第九十六师已到部队及军炮兵团、战防炮营去打密支那,由军部抽调汽车输送。杜说:“将所有炮弹打在那里,不怕打它不开!”我即回师部,连夜准备。

九日,以第二八六团为前卫,骑兵连、第二八七团陈营、第二八八团、军炮兵团及战防炮营为本队,于七时乘车出发,由大森林中的牛车路向孟拱前进。路两旁的树皮都被先行的汽车擦光了,成为天然的路标,循此而行,不需向导。是日行百余里。

十日十一时抵孟拱,与吴惕园会见,得悉密支那只有五六百敌人,商人、居民等均逃避一空。

由孟拱至密支那尚有十八英里,不通汽车。我令第二八六团渡过孟拱河警戒,预计后续部队下午可到齐。忽有四个华侨来报,前天德钦党在此召集几百人,准备欢迎日寇。昨闻我军将至,始作鸟兽散。居民也避往乡间去了。

十六时接杜聿明电令:“纳巴敌人已渡江,军即向大打洛—孟版之线转进,该师即向孟缓(孟关)转进勿延。”

原来渡江敌人只有二三百人,不料刘团杨营毫不抵抗就退走了,敌即截断了印道至孟拱的道路,致使杜聿明不得不放弃打开密支那取道回国的企图,而被迫西行。胡义宾所率师部及第二八七团也只得先至大打洛,再图绕道赴孟缓。这是杜聿明及新编第二十二师被迫退往印度的主要原因。

我接到杜的电令后,心想:密支那只有几百敌人,纵然打不开,也可以由那里强行通过,再觅路经江心坡返国,何必去孟缓。这时炮兵团长朱茂臻与吴惕园来了,我将此意与二人商量。他们说:恐怕军长另有企图。我即决心去孟缓,令各部回头至甘蛮宿营。

傍晚到达甘蛮,同时第九十六师上校副官处长姚季刚率军需、副官两处人员(原驻曼德勒)也来了。我惊诧地问:“你们怎么来到这里?敌人穿过棠吉时,不是曾电令你们经腊戍返国吗?”姚说:本来接到电报后,就由曼德勒启程往腊戍,行至半路,闻腊戍失守,又找小路想经密支那回国,以后闻八莫有敌,故由八英下游渡江走到这里。

十一日,在甘蛮休息半天,有些官兵以为经密支那回国的最后希望又落空了,忧形于色。尤其半路跟来的别的部队官佐,更有陷入绝境,归国无路之感。

十二时许,工兵营赶来,即令其担任后卫和沿途破坏桥梁道路的任务。

自甘蛮经孟缓至印度列多的公路,是华工新近修筑的,甘蛮—孟缓段已通车,孟缓至列多段的路基,尚未完成。

傍晚抵孟缓,拟在此休息数日。孟缓是野人山中的一个县,人烟稀少,且已逃避一空。我军携带粮食将尽,正在着急,偶于附近找到筑路工人粮仓数处,米面满仓,官兵皆喜。晚上,电告胡义宾,此间米粮甚多,令其速来会合。

漆云鹏、姚季刚来说,部分官兵对回国前途渺茫,惶惶不安。我即集合各部官长说:“路是人走出来的,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路。不是有句处处有路到长安的老话吗?你们转告士兵们安心休息,我有把握带他们回国。”当即派人四处找向导,不得,尤其没有懂得野人语的。环顾尽是森林,苍苍茫茫,不知路在何处,内心不胜焦灼。

十三日,杜聿明来电,要我折回密支那下游,渡过伊洛瓦底江,择路回国。我不同意。因伊洛瓦底江已有敌轮游弋,偷渡不易。纵能侥幸渡过,而密支那、腾冲、龙陵处处有敌,岂非自投陷阱?立刻复电说,既是回国,最好由我自己选择路线。杜同意了,并要我将大炮抬回国去,所有车辆就地烧毁。

我即召集各部队长开会,决定汽车由各单位驶至孟缓西边焚毁(后闻驾驶员在焚车时,有迟迟不忍点火和痛哭流涕的)。紧接着,即抽派步兵抬炮,挑选壮健运输兵抬电台。并限每个人各自缝好布袋,带足十五天的米粮,我自己亦不例外。

分道离缅

远征军撤离缅甸时分为三路:杜聿明、廖耀湘、孙立人一路;第九十六师及军炮兵团一路;第二〇〇师及黄翔所率军部补充第一、二团一路。为了叙述方便,先写第九十六师一路。

当时决定,第一步先到孙布拉蚌,然后取道经江心坡返国。这是一条直径,又比较安全。但仍留一排人在孟缓收容落伍士兵。随即将师的行动,电告杜聿明、胡义宾。

十四日午后,我自出找向导。寻遍数处,仅见一华侨妇女。我请她帮我找带路人,她向屋内努嘴示意,得一腾冲人,懂野人语,但不识路,愿与我军同行,沿途问路。复于归途中遇二山头人,他们是从英军第十八师逃回的,家住孙布拉蚌。喜极,载与同归。

十五日,八时出发,进入森林,除道上有一线黄土外,余皆草木。这是原始森林,密的地方连狗都钻不进去。行未数里,忽闻群猿哀鸣,甚为凄惨。它们都在树上攀援跳跃,尖脸、长脚、黑毛,身长约二尺许,不下千头。

五月十六至十八日,均于森林中行军,仍是满目青苍,遮蔽天日,群猿啼鸣,闻之异常刺耳。蚂蟥甚多,草间树梢皆是,人人身上多处被咬,伤口流血。挨近草木坐立,数分钟后,身上蚂蟥已百十条矣。幸而在空旷无落叶的干土地面上,蚂蟥不来,否则是无法露营的。

连日见印度人扶老携幼,自密支那经孙布拉蚌向印度逃去,络绎不绝,抛儿弃女的很多。有一妇人怀抱一婴孩,后面跟着一个约五六岁的男孩,边哭边喊地追赶。刘有道恻然不忍,将孩子抱起送与那妇。她说:“先生,我自己的命尚难保啊!”此辈皆商人,亦间有公务人员和少数英人,想经孟缓去印度,多数人不知多带粮食,不得不沿途猎取野物、挖野菜充饥。有一老妇坐于路边,奄奄待毙,满身金饰累累:金鼻钏、项链、脚镯及鼻上镶的宝石,随手可得,竟无人取。有一英人以金戒指一枚,求我军一个士兵给换一碗米。士兵说:我自己还要留着救命呀。吁!此时黄金成粪土矣。

十九日,大雨倾盆,这是入缅以来第一个雨天。走近买当港时,山洪暴发,桥梁被冲去,水势汹涌,无法修桥,部队均阻塞道上。乃派人上岸砍一大树,推倒到对岸,成一独木桥,但因人多不济事。复于上游数十步处砍一更大的树,横倒两岸,负担者亦可通行。入夜,渡河宿营。

每晚宿营,必以无线电与杜聿明及胡义宾联络。杜的电台叫不到,胡的回电说,正向孟缓前进,而没有说明他的位置,似有防敌窃听,以免被截击之意。

二十一、二两日,均大雨滂沱,泥泞难行,官兵有跌仆数次满身泥污的。想起抬大炮的士兵,行动必更艰难,闻已落后二三日矣!

这条路上土人房屋很少,我们常常要露营。所幸搭临时棚子的材料俯拾皆是,有一种宽约二尺长约四五尺的大树叶,盖在棚上可以避雨。但蚂蟥难防,必须将地面杂草铲去数尺,现出黄土地才行。

连日被敌机俯冲扫射多次,伤亡士兵三人。

二十三日,将抵埋冲,大家又紧张起来。因为从地图判断,密支那敌军,很有到此截击我军的可能,只得在前进中做好战斗准备。正午出了森林,忽见一开阔地,有公路及洋房十余幢。先遣的陈启銮来接,紧张心情顿释。更因在密林中行走多日,郁闷已极,忽睹此境,心怀宽畅,大家都有了些喜色。宿营后,陈启銮说:密支那情况不悉,据逃来的英印人说,沿途未见日军,埋冲以东二十里处,有一大铁桥已被英军爆破,现已派了一排兵在那里警戒。

二十四日,向孙布拉蚌行进,并以第二八六团李治华营接替此间警戒。计后续部队七天内可以通过,乃限李以九天为期。

孙布拉蚌有房屋两千余幢,山下为华侨及印侨商场,山上洋房为英人所居,均已逃避一空。此地有英美人逃难时遗弃的汽车甚多,黄启和拾了一辆备我乘坐。两个在此传教十余年的美籍妇人,还待在天主堂里。我请她们帮助找带路人,把我们带到江心坡去。她说这就必须经过四合地,那里山岭极其险峻,绝无粮食,土人没有开化,非常野蛮,在树上往来,敏捷胜于猿猴,常用毒弩伤人。英人以前想派兵去平服,终以道路太险,不敢去。又说:“你们千万去不得!”我说不怕。她说你们不怕,带路的人怕。我说多给钱。她说:“你将全世界给他,也无人敢去。”我说:“你在这里情况很熟,群众感情好,请帮我们另想想办法。”她说:“想想再说吧!”

晚饭时,刘有道、漆云鹏来报告抬炮情形,因炮身太重,道路难走,四个人抬不动,再加人又不好行走。有些落在后面很远,已经抬病了百多人,抬死了三十多人。官兵埋怨说:“打起仗来没见开过一炮,现在倒来害我们!”我很愁闷,只得等朱团长来了再说。随又与各部队长研究由哪里回国好,并决定在此休息三天。我们一面找向导,一面搜集英人烧残和疏散了的粮食,竟在附近空屋和山沟里找到一包包原封未动的大米。这是英人去后土人搬来藏在此地的,共得数日粮。以后炮兵团及后续部队到此仍续有所获。

屡电胡义宾速过孟缓,他回电屡说照办,但久不见来此,是晚又去电催促。

二十五日夜,因苦思向导之事,竟不成寐。二十六日早餐后,昨日所见之美妇来访。她说葡萄为产米之区,此去仅九十英里,道路平坦,有英国官员在彼。那里有两条路通中国,常有华侨往来,不愁无向导。问我们愿意去否。我说谢谢,待考虑后再答复。旋即集合参谋人员及各部队长商量,咸以军部行动不明,副师长未到,先往葡萄为宜。议既定,即分别电告杜聿明及胡义宾。各官兵闻之甚喜。次日,得杜聿明复电,可往葡萄,并说片马、拖角有敌人。

二十八日原地休息。派政工人员蒋治策率数名队员先赴葡萄;又拟定回国计划,通报各官兵,并与刘有道、漆云鹏商议抬炮问题。苦于炮兵团长未到,而我们又不便在此久停。好在此去葡萄只有五六天路,路宽好走,只好抬到葡萄再说。刘、漆二人同意,乃另派壮健士兵将有病人员换下来,并要他们每日走半天,休息半天,约两个星期可到葡萄。

二十九日晨,向葡萄进发,路宽且平,稍修可通汽车。空中偶闻飞机声,疑是敌机,不敢暴露目标。林间仍时有猿啼。晚接胡义宾电,谓已到新平洋,是绕到孟缓以西了,还硬说孟缓有敌人。我去电力证其无,叫他放胆通过。

连行六天,每隔十余里有英人营房(行军用的木架草房)及土人房子可宿营。六月四日十四时到坎底迈立开江江边,有一英人和摆夷土司村长等来接,知蒋治策已到此三日。此江水流湍急,有大小独木舟九只渡江。舟是用整株大树挖成的,前后各一人操桨,大舟可乘七人,小舟只能乘二人。渡江后驻坎底英人洋房。晚上,电杜聿明、胡义宾。

六日,去葡萄访英人,他们有一位准将和四员校尉官,士兵十余人。这位准将要与我军共保葡萄,愿无偿供应米粮。后访华侨领袖张德凯,商购油盐副食,张答应尽力帮助。

葡萄为群山中一大平原,三面环河,水田颇多,有摆夷族人数千,并有一天然飞机场。数日前,曾有英机降落,接去英人一批。北有二路通云南的贡山、福贡,西北有一路通西康,正西有二路可到列多、截康,形势重要。以当时情况而言,于我国国防关系甚大。

因国内消息断绝,试电蒋介石,居然叫通了。后来知道,蒋介石正因得不到远征军消息,曾令驻印度加尔各答的俞飞鹏,派飞机在野人山寻找(日前在孙布拉蚌以西所闻的机声就是印度来的),不见踪迹,正在着急。而杜聿明电台连日呼不出,原来是电用完了。

六月七日,供应之米已由各农户用象运来,远近妇女亦纷纷挑菜来卖。

我国入缅的铁道兵团、通讯兵团、后勤人员及军部的军需、军医两处,与工兵团一部分,以及炮兵团、战防营全部,都随即到此。因恐人多粮不敷用,故要他们配足半月粮,先行经福贡回国。

各部士兵疾病渐生,尤以驾驶人员为多,乃令第九十六师野战医院在弄海开诊,不分部别,尽量收容,先后治愈八百多人。

十一日得蒋复电,要我在葡萄待命,一切需要可径电驻印的俞飞鹏,派飞机运送,并告知俞的电台呼号和波长。

午后,抬炮士兵陆续来到,又抬死了四十多人!

十四日,俞飞鹏派运输机四架来此降落,运来米盐香烟等甚多,随即将香烟分发各官兵。此后,每日有飞机二三架空投米面。

二十一日,接胡义宾电,谓已到孟缓。我即派刘有道率四个连,向孙布拉蚌去逐段掩护,并以一个连至埋冲接应。

我们在孟缓时,估计胡义宾掉在后面,相距只八九天路程,何以走了三十五六日?原来胡离开印道时,跟杜聿明到了大打洛,杜对胡说:“找你师长去!”胡才觅路向西北转进。途中遇到原在曼德勒担任警卫的刘伯龙的一个团,他们是在腊戍失守后辗转到此的,遂与胡合并同行。他们狐疑满腹,硬说孟缓有敌人,不敢通过,老在森林中打圈子,一面开路,一面找粮食。在这人烟稀少的野人山中哪有粮食可找?只是搞些野菜和芭蕉根充饥,官兵由饿而病、病而死的日甚一日,两千余人死亡大半。他们瞎撞瞎转到了孟缓附近,发现两个病愈的士兵,问起来才知是本师的,而孟缓就在面前。胡敲着自己的脑门说:该死,该死!幸孟缓仓库的米粮尚多,休息三天后才向孙布拉蚌而来。

二十四日,闻敌数百已占领孙布拉蚌,胡义宾被阻。约其与刘有道夹攻敌军,但刘有道于二十六日行抵多多戛遇敌,头部受伤。敌人凭险固守,屡攻不克,只得折回。乃告知胡义宾,并嘱其注意埋冲之敌。

连日大雨,印度飞机不至。土人说:两日后可望晴。我焦灼万分,乃将此情况电告蒋介石。英人留在这里的班乃德少校来访,他说:“只要贵军愿守葡萄,我可以叫夷人的粮食全部交出来,可供贵军吃半年。”我问夷人没得吃怎么办,他说:“叫他们到印度边境去就食。”我想,第一不知蒋介石复电如何指示,第二不忍叫夷人弃家远奔,婉言拒绝了。

七月二日,得蒋介石复电,令即回国。我马上通知各部准备,决定由下路(由此至云南有上下二路)经里党、可浪铺,通过高黎贡山至福贡回国;并以工兵营先行,沿途修补桥梁道路。

晚接胡心愉电,在埋冲遇敌,胡义宾阵亡,深为悲痛!七月三日又接胡心愉电,谓埋冲敌军已被击退。当即复电勿攻孙布拉蚌,赶快渡过迈立开江,经江心坡回国。胡于四日渡江。

我师行期既定,附近土司、村长都来送行,准备送我一头大象。他们说给师长驮大炮。我一想,这可不会抬死士兵了,遂答以照价给款。后闻由此至高黎贡山的道路异常险峻,大象庞大蹒跚,无法攀登,乃坚决辞谢。

七月五日,渡江宿弄海,令每个官兵带足二十四天粮食。出发后倾盆大雨,夜宿扁戛。

七月七日大晴。昨日大雨,米袋淋湿,休息一日晒米。夜接何应钦电,要我提防敌人在阿雇截击。当电复万一遇敌,唯有力战,强行通过。但心中因此压上了一块石头。此后电池用完,和蒋、何失去联络。

炮兵团一个押炮员(忘其姓名)赶来说:抬炮士兵已死百余,病二三百。以后的道路更险,这炮终归是抬不回去的。我问他的意思怎样。他说不如埋藏在此,将来设法来搬,但他不敢负责。我说:“好,替你负责。”他欣然而去。

自七月七日至十一日,大晴,印度来的飞机投下大米数十包,除分配各部队外,尚留一些补给后面的官兵。

连日发现路旁的骨百余具,是先行有病的官兵被蚂蟥、蚂蚁吃掉的。士兵之中,有发狂的,如有一小孩,年约十五六岁,自称炮兵团勤务兵,要求同我回国。我要他跟着走,一过桥他就折转头狂奔,如是反复数次,时笑时哭,精神失常。以上情形,令人凄怆!

十四日至里党曲江南岸,这里原有的铁索桥,早被德钦党砍断,水流湍急,无法可渡,只得沿南岸往阿雇。一路危崖陡壁,有的地方用扶梯上下,有的地方只能侧身倒地爬过去,尚有陨坠之危。所带牛马尽落河中。

二十一日至阿雇宿营,先行之第二八八团尚未渡江。河深流急,土人结大竹缆,横系两岸高崖大树上为溜索。渡时以溜筒(木制)穿绳于索上,将渡者腰股二部拴住,仰吊索下,脚盘索上。系毕,将身用力一纵,即溜至半渡,再用两脚盘索而进,以达彼岸。次日土人新加二索(共五索)。我渡江至可浪铺休息数日,飞机数次投下米盐干鱼甚多,各部皆得补充。

这一路的土人有卡庆、克弄、明家、大小山头等族,语言大同小异,无文字、无医药、无市廛、无工艺。他们自出生至老死不沐浴,除能构筑粗糙的木架草房及种植玉米洋芋外,生活简单,几同原始人。他们不知中国,只知汉人,传统的崇拜孔明。后来英国人以二十一个英文字母给他们编造了简单文字,并有一篇八擒诸葛亮的短文,是针对诸葛亮七擒孟获,企图煽起对我国仇恨而写的。英国人对他们说:“从前汉人统治你们,将来你们要去统治汉人。”

八月一日,至赤拉底,即高黎贡山山脚。自弄海至此,凡二十一站,每站都有英人木架草盖的简陋营房。道路久已失修,到处崩塌,又有许多大树倒在路上,行动益增困难。

八月二至四日,过高黎贡山。山中纵横数百里无人烟,夜夜露宿。此山每年九十月开始降雪,深数尺至十数尺,行人绝迹,谓之封山。到次年四五月始化雪。我们若再迟一月,就无法通过了。

五日至怒江边,工兵营编造大竹篮置于竹缆上,上系长绳二根,牵于两岸。渡时岸上扯绳即过,每篮可坐二人,比阿雇渡江轻快多了。

渡江后至福贡,后经兰平、碧洛雪山,于八月底到剑川,收容二十多天,各部均到齐。胡心愉所率师直属部队及第二八七团五六百人,亦于渡过迈立开江后由可浪铺循我旧路归来。

第九十六师在平满纳参战人数为九千八百六十三人,战死战伤者四千零八十一人,生死不明者四百五十三人,在回国途中拖死及抬炮死亡的一千五百余人,幸存者约三千人,然皆病容满面,疲惫不堪。第一次入缅远征即以惨败而告终。